楚考烈王熊元大宴群臣,实际上是在答谢各地前来送礼的主官,令尹黄歇因为家中有事故而未能出席。傍晚,他接到宋玉的辩状,说是卢莫愁被下了大牢,而且前来送辩状的宋玉、齐勇、王襄哥还在外面等候自己的消息,便传令让他们进去。
黄歇说:“今天我因故没有参加大王之宴,你这辩状上所说的可是事实?”
宋玉:“大人,您就是借职下一百个胆子,职下也不敢在大人面前胡说八道呀!”
齐勇:“大人,民间确有《妒美计》之谣,圣女还是个孩子,没有的事情她怎么会胡编呢!再说,她就是想编,上百年前的事情,她也不可能知道呀!”
黄歇说:“这个靳索,也太不能洁身自好了,等本令明日上朝,说明原委,奏请大王放了莫愁圣女便是。”
王襄哥急忙上前跪倒:“小人王襄哥叩谢令尹大人,也替圣女叩谢令尹大人。”
黄歇:“这位是?”
宋玉:“她是圣女的未婚夫王襄哥。”
黄歇笑道:“好,后生大有可为,你也好福气,能有莫愁圣女这么一位漂亮的未婚妻。”
卢莫愁虽然被关了起来,但大家心里都有数,靳尚叛国是事实,楚考烈王不会把她怎么样,只要有人替她申辩,就会烟消云散,问题是靳索尚在朝中为官,替卢莫愁申辩就是与靳索为敌,谁会去干这种事呢!
第二天群臣早朝一毕,值班太监刚刚宣布“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时,令尹黄歇便出班,说:“大王,听说您刚刚赐封的歌舞之圣卢莫愁被投进了大牢,不知可有此事?”
楚考烈王:“有,靳卿告她侮辱了自己,故而下牢待罪。”
黄歇:“靳尚出卖国家,此事早有定论。《妒美计》也在民间广为流传,莫愁圣女吟唱,怎么跟侮辱靳大夫扯上了关系?臣下实在不明白。”
靳索出班申辩:“大王,臣下不否认先祖有罪于国家,但臣下之父忠勇,为国捐躯也是先大王高度肯定了的,卢莫愁故意当着臣下的面抨击臣下之祖,是恶意让臣下当众难堪,这让臣下以后还如何能够立于朝廷之上为国效劳!”
黄歇:“大王,莫愁圣女不认识靳大人,亦非故意让靳大人难堪。臣下为大王计,关她两天,以表示她对靳大人的歉意就可以了。如果处罚过重,大王用什么来堵天下人之口!”扭头对靳索:“靳大人,本令之意,你看如何?”
换成别人,靳索不会就此罢休,但在黄歇面前,他就只是一只蚂蚁,所以,听黄歇问他,便道:“职下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愿意听从令尹大人的建议。”
楚考烈王原本也不想治卢莫愁的罪,只是想给靳索找个台阶,维护一下官体而已,这时黄歇与靳索一问一答化解了矛盾,他便说:“黄卿为寡人考虑的周到,靳卿也君子之量,不计卢莫愁之误,寡人就判她禁闭两天,然后放了。”
一场不应有的风波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尽管靳索的心里会留下一个结,但他既不能把卢莫愁怎么样,更不敢对黄歇说半个不字,散朝后大家各回各府,很快就忘了此事。
过了两天,熊希来王宫接卢莫愁回去,楚考烈王却对他说:“熊卿,寡人欲纳卢莫愁为嫔妃,劳你做个红媒,如何?”
熊希连忙回答:“禀大王,卢莫愁自幼定了娃娃亲,叫王襄哥,现在就在臣下郊郢歌舞队的营中。”
楚考烈王很不高兴:“寡人要纳她为嫔妃,还管她有没有未婚夫吗?”
熊希不敢再说,只好应承:“禀大王,臣下愿为红媒。”
楚考烈王:“好,你千里迢迢来为二王子祝寿,寡人记你一功,你若为寡人再做成了红媒,寡人再记你一功。”
各地的歌舞队在庆典活动结束后就迅速离开了郢都,因为国都之地,不允许外人久留。熊希去领卢莫愁的同时,大家也忙着收拾行李,只等他们一回来,立即启程回郊郢。没想到卢莫愁是被领回来了,熊希却是一脸愁云,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他把齐勇叫到了一边。
熊希说:“齐将军,出事了,大王令我为红媒,要纳圣女为嫔妃,这可如何是好?”
齐勇:“你告诉圣女了?”
熊希:“我哪敢呀,这不是先跟你商量,看怎么跟她说这事吗!王襄哥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弄不好会惹出大麻烦来的。”
齐勇:“大王既起此心,推脱肯定是不行的,且先把圣女叫过来,先告诉她再说。”
卢莫愁虚惊一场,在田香香、东方影等人的关切问候下,大家有说有笑,欢喜不已。齐勇过来把她叫到一边,熊希告诉了她楚考烈王要纳她为嫔妃的事情。卢莫愁一听就炸了:“他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齐勇急忙拦她:“圣女,小声点,这要让外人听见,会招来大祸的。”
卢莫愁非常冲动:“什么大祸,不就是一个死吗!”对熊希:“你去告诉他,要命有一条,要我给他当嫔妃,没门!”
卢莫愁的大声叫嚷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当王襄哥问明了是怎么回事时,情绪比卢莫愁还冲动,他质问熊希:“二公子,难道你没有告诉大王,莫愁她已经与我订婚了吗?”
熊希拉着一张苦瓜脸,说:“我能不告诉他吗,可没用啊!”
王襄哥:“我不管他什么大王小王的,有我王襄哥在,谁也别想动莫愁一下。”
齐勇急了:“小将军,你能不能冷静一下,不要遇事就冲动好不好!事情没到最后一刻,你不要把有救的事情弄得一点救都没了好不好!”
熊希说是红媒,其实就是楚考烈王交给他的一项任务,如果任务完不成,他同样也有杀身之祸。所以,他好话哀求的话说了一大堆,卢莫愁就是一句话:痴心妄想!熊希无奈,只好悬着一颗心,战战兢兢地进宫,没敢提王襄哥,只把卢莫愁的坚决态度说了个明明白白。
楚考烈王大怒:“贱人,寡人纳她为嫔妃是对她的抬举,她竟敢如此无礼!”
熊希诚惶诚恐:“是臣下无能,未能办好这件事。”
楚考烈王:“她敢说寡人是痴心妄想,寡人就让她看看,到底是谁在痴心妄想!”
在君主制奴隶社会里,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君主看上了一个女人,那就是老虎嘴里的羔羊,绝无逃脱的可能。楚考烈王派了一队王宫卫兵,气势汹汹直赴郊郢歌舞队驻地,强行绑走了卢莫愁。
卢莫愁被绑到了楚考烈王面前。楚考烈王杀气腾腾,阴冷地盯着卢莫愁:“卢莫愁,寡人对你一片深情,你竟敢对寡人出言无状,你知罪吗?”
卢莫愁昂然不惧,愤怒地反问:“我千里迢迢来给二王子祝寿,何罪之有?”
楚考烈王:“你还敢狡辩!”
卢莫愁:“你不用恫吓,不就是一个死嘛!我先到阎王那里等着你。”
楚考烈王气懵了:“来人,把她关起来,关起来。”
卢莫愁被关进王宫,试图打破瓷盘割裂自己的脸,因有几名宫女严密监视,未能如愿,于是她开始绝食,欲用死来向命运抗争。楚考烈王听说后,怒火中烧,说:“她就是死,也要成为寡人的人后再死!”
晚上,楚考烈王来到关押卢莫愁的房间,欲强行苟合。卢莫愁知道楚考烈王来者不善,在楚考烈王进门的那一刻,她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撞向屋柱,昏死在地,血流满面。楚考烈王没想到卢莫愁会这样贞烈,大为惊骇,连声说:“疯子,疯子!”甩门而去。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没有挽回的余地,连宋玉也只能叹气而已。王襄哥要去找楚考烈王拼命,齐勇说:“在郢都的这一百多条生命你握在手里,郊郢黄将军,卢王两家满门的性命也握在你手里,你觉得大家都该为你而死,你就到王宫去拼命吧!”
王襄哥无奈,只好跑到黄歇门前以头撞地,嚎啕大哭,恳求黄歇救救卢莫愁,否则,自己就跪死在这里,和卢莫愁一起升天。黄歇实在不想管这事,因为君主时代,女人是男人的玩物,楚考烈王喜欢一个女人,做臣子的怎么好去反对呢!但卢莫愁在里面以死相抗,王襄哥在外面以死呼救,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黄歇走出门来,对王襄哥说:“后生,你先回去吧,让本令好好想一想。否则,你就是在威胁本令。”
好好想一想,这就是委婉答应了要救卢莫愁。王襄哥抱着希望走了,黄歇却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第二天,他摘了一朵鲜花,用金瓶装着,进王宫献给了楚考烈王。
楚考烈王问:“黄卿,你用金瓶装了这么一朵鲜花献给寡人,是何用意?”
黄歇:“臣下家里有一棵花树,仅开此一朵,且与众不同,大家引以为奇,是故臣下摘来献于大王,让大王一观,除此别无他意。”
楚考烈王:“这花儿再奇,你把它摘下装入金瓶,不消半日就会枯萎,献给寡人又有何用!”
黄歇:“它又不是大王亲手栽种的花儿,大王只要看一眼它的鲜艳就够了,王宫多的是花儿,管它枯萎干什么!”
楚考烈王:“黄卿,你这是话中有话呀!寡人不傻,知道你十之八九是为卢莫愁来的。不错,寡人后宫美女众多,容颜比卢莫愁出众者不在少数,寡人也承认纳她为嫔妃就是为了图个新鲜,怎么,寡人错了吗?”
黄歇:“大王误会臣下了,臣下实在不是为卢莫愁而来。不过,大王既然提到了卢莫愁,臣下就不妨斗胆说两句。卢莫愁是大王当众赐封的歌舞之圣,是大王亲手栽培的鲜花,大王栽培这朵鲜花,象征亲民爱民,可大王又要亲手毁了她,不知人们会怎么想。世道人心,大王不可不慎之。”
楚考烈王:“可寡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个小小的歌女,竟敢如此忤逆寡人。”
黄歇:“大王赐封她之前,她是个小小的歌女,大王要她死,她不能生,世人也无话好说。大王赐封她之后,她就是大王亲手栽培,必须是大王应该爱护的花儿了,大王要她死,世人就会胡乱揣测。”
楚考烈王:“罢了,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寡人自酿的苦酒,也只能寡人自己喝了。不过,寡人也不能让她太称心,寡人要让王襄哥戍边三年,不得与卢莫愁相见。”
卢莫愁死里逃生,总算在阎王那里捡回了一条命,她病体恹恹,头上缠着绷带,在黄歇、宋玉、王宫数名卫兵的护送下昏头昏脑地回到了郊郢歌舞队驻地。卫兵军官宣布了王襄哥戍边三年的王命,交割了楚考烈王赐封卢莫愁歌舞之圣的金牌,然后就走了。
黄歇安慰王襄哥:“王命难违,希望后生能够理解本令的难处。莫愁圣女有大王赐封的金牌,回到地方,见官一般大,不用怕任何人欺负,她会平安无事的。你今年才十七岁,本令会吩咐下去,不会让你在军队里受委屈,等三年期满,就可回家与莫愁圣女团聚。”
宋玉:“小将军,你们可是因祸得福啊,没有这几难,你们如何能够得识令尹大人!又如何能够得以让令尹大人呵护你们。”
王襄哥、齐勇、田香香,包括东方影等人都一一上前向黄歇表示了感谢。齐勇说:“由于圣女个性贞烈,把事情已经做成了死结,除了令尹大人,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人能够解得开此结。”
黄歇说:“也多亏莫愁圣女性格贞烈,才得以白璧无暇,否则,根本难以独善其身。”
说过了,谢过了,该回家的回家了。难熬的一夜过去了,第二天大家就要劳燕分飞,各奔东西。王襄去从军戌边,歌舞队返回郊郢,卢莫愁边唱边弹为王襄哥送行:
《郑风·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
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
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郑风·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
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
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本是《诗经》里的两首爱情诗,表达的是年轻情侣真心相爱,忠贞不渝的决心,但被卢莫愁弹唱的凄凉悲切,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王襄哥随几名军卒走远了,郊郢歌舞队的人也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启程向郊郢返。寿郢之行,大家都有收获,只有卢莫愁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说悲,但她获得了荣誉,虽不是官,但见官一般大,对女人来说,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了。说喜,王襄哥戌边三年,三年里会发生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