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些,刘东来就决定去找辛老师了。
这时,村里种的红薯多。这红薯,也叫地瓜,他们家叫山药。娘挑了两个大的,说:儿啊,给你的辛老师带着。刘东来说:不带,我找辛老师去办事,带上就成了送礼了。娘说:光说傻话,这算什么送礼?娘就把两个大山药,分别塞进他的两个裤兜里。这裤子没腰带,只是一个松紧带,山药往下一坠,裤子就掉下来了。刘东来说:娘,这不行,你看,掉裤子。娘说:要不就拿个兜,山药放兜子里,提着。刘东来说:那就真成了送礼了。娘就找一个绳子,系到他的腰里。说:这就行了,上面的背心长,往下一拉,什么也看不出来。就这样,刘东来骑着家里大水管的自行车,去了县城。
辛老师的办公室,就在县文教局大院最后面的一排红砖房。办公室的门,对着砖铺的那条小路。门是开着的,站在门外,刘东来就看到辛老师了。他高大的身影,坐在长条的方桌前看书。刘东来大声地喊:辛老师!辛老师听到了,走出来,拉着他的手,微笑地看着他,响亮地喊着他的名字:刘东来!
辛老师拉他走进办公室,叫刘东来坐在他的凳子上。辛老师不坐,站在他的旁边,扶着刘东来的身子,问:你从哪里来?刘东来说:村子里。辛老师摸了下他的裤兜,说:这里面是什么宝贝呀?刘东来说:山药,俺娘叫我带给您的。辛老师说:快拿出来,我看看。辛老师把两个大山药,从他的衣兜里往外掏。山药大,兜太紧,辛老师费了老大劲,才掏出来。辛老师说:你娘装的这山药也太大了。我得吃好几天吧。刘东来就咧着嘴笑。辛老师说:一直想你这个学生,教了那么多的学生,对你的记忆最深了,找我有事吗?刘东来就把贾老师说的话,告诉辛老师。辛老师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刘东来说:辛老师,我不知道这事要找人,也不知道你在县文教局上班呀。辛老师说:公社推荐的你是大学,早告诉我,肯定能走,已经掉下来了,就不能再上去,只能走中专了,太可惜了。
辛老师又向刘东来笑了笑,立即走进他办公室前面有电话的小房子,给在衡水正在做招生工作的县招办主任打电话。
房子太矮,辛老师太高了。辛老师走进那间小房子,头快顶到房顶上了。这间小房子大概不到十平,原来是一个家属的小伙房,后来就成了电话室了。
这电话室,一个小窗子向着北面,向西的小门前面,有一棵高大的柳树。柳树伸展着又长又粗大的枝干,撑向空中,茂盛的绿绿的枝叶,几乎把那个小房子完完整整的遮盖起来。树上还有两只小鸟喳喳地叫着。有一只是红嘴绿身子的。刘东来就站在门前的大柳树下,傻傻地看着树上的两只小鸟,听着辛老师打电话。
辛老师说:“我是老辛,推荐的学生里有个叫刘东来的知道吗?”
“知道的。”
“公社推荐的,他是大学吧,有什么变动吗?”
“有变动,变成了省中专。”
“省中专没有问题是吧?”
“现在省中专也去不了啦。”
“为什么?”
“他的血压是80/130,高压有点高。”平时刘东来的血压是80/120,那次体检可能是有点激动吧。
“这是我的学生,请你多费心,想想办法,省中专给推上去吧。”
“省中专已经录完了。早说还行。现在去不了。地中专只剩下师范没有录了。”
“那就安排他上师范,师范你一定要让他走。拜托了。”
“好吧。请放心,绝对没有问题的。”
就这样,刘东来成了一九七五年入学的衡水中专师范生。
但他们这届学生,是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社来社去的学生,应该算是工农兵学员的另类。
不管是不是另类,刘东来毕竟上了堂堂正正的中专,在庄稼人的眼里,算是有出息的人了。那些给他说媳妇的人,就踏破门坎,挤折门框了。
刘东来却说:我自己的媳妇,自己找,不用你们瞎参和。
这些提亲的人,气得哇哇叫:刘东来,你小子,就嘚瑟吧,说不定,哪一天,有你小子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