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叫郭芝兰,今年65岁,退休前原在海口市粮食部门工作。出身于军干家庭。其父亲是河南偃师人,解放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后又上过抗美缓朝前线,戎马倥偬大半生,八十年代初转业到海口市法院工作没几年便光荣离休。郭大姐的丈夫生前在海口市体育局工作退休,山东单县人。行伍出身,原在部队时是郭大姐父亲的下属,比郭芝兰大近十岁,属于彪形大汉一类,很仗义好客。结婚以后郭大姐才知道丈夫以前在农村结过婚,离异,生有一女,年龄也比自已大许多。可郭大姐的父亲看上这位下属的铮铮铁骨,于是把女儿许配给他。郭芝兰婚后知道真相,很是埋怨了一阵子父亲和丈夫的沆瀣一气隐瞒实情。夫妻风雨多少年以后的事实证明,父亲的眼光很毒,看人看得准。结婚三十多年来,丈夫对郭芝兰呵护备至,唯夫人命是从。郭芝兰走到哪儿,丈夫就保驾护航在哪儿,妇唱夫随,形影不离。两口子伉俪情深,从未红过脸,吵过架。正因为如此恩爱,丈夫离逝时才有如此的不舍如此的生离死别。
前几年丈夫去逝,给郭芝兰带来巨大的伤痛与打击,郭芝兰从内心深处留下了不尽对丈夫的思念与回忆。别人都劝她再找一位老伴安度晚年,可她拒绝了。她担心的是自已再找不到这么一位知冷知热,用心呵护自已,用情疼爱自已的丈夫。
用一生心血疼爱自已的父亲走了,用大半生情感呵护自已的丈夫走了。自已用大半生心血疼爱和呵护的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后也展翅飞翔了,一个飞到大洋彼岸的美国,一个飞到六朝古都,十里洋肠的南京。剩下她孤老婆子一个凄凄清清凄凄,守着空旷的小四合院。生活虽很富足,总显得幽闭冷落,一切的繁花、一切的贵族气息都被那种过份的安静、过份的悠闲和死寂沉闷吞蚀得一干二净。同时快乐和喜气也被吞蚀得一干二净。几年来,郭芝兰感到自已一日日在衰老頽败下去。
有一天,郭芝兰的一位中学同学来找郭芝兰叙旧,看见郭芝兰如此孤单冷清,便介绍她到海口的一家基督教会机构去做一些慈善服务工作。那位老同学很早就随父母加入了基督教,退休后一直在教会做一些服务工作。每天和教友们一起祈祷、唱赞美诗、做弥撒,关怀老弱病残的教友,为他们排忧解难,生活过得很充实很快乐。
郭芝兰于是跟老同学来到教会,和他们一起参加各种活动,慢慢地她心灵纯洁清彻起来,她感到了一种兄弟姐妹大家庭的温暖与仁爱。她接受了圣水的洗礼,脱胎换骨成为一名基督徒,她忘记了自已军人家庭的背景,她觉得那只能代表过去。她活得越来越充实快乐。她投身到教会慈善事业的滚滚洪流之中,将自已变成一滴水,慈悲与仁爱充满她的内心。
隐菊与郭大姐打的前往她租住的小民房取上行李,又打的来到郭大姐家落脚。一走进那个宽敞明亮的小四合院,看见院子花池中盛开的各种花卉,大莉花、美人焦、月季,还有一棵南方独有的棕榈树,隐菊的心情一下子明亮、舒服起来。她觉得这地方仿佛自已多少年前来过,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到了家一样。郭大姐到厨房收拾着包饺子,隐菊开始里里外外地帮郭大姐清扫屋子,擦洗家具。隐菊的活刚干完,大姐的饺子也端上了桌。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吃了一顿可口丰盛的饭菜,又是饺子,又是凉菜,这是隐菊来到海南后吃得最舒心的一餐饭。
下午,午睡起来郭大姐给好几个教友打电话介绍隐菊的情况,说内地金河来了一位能干的小姐妹,卫校毕业,让他们帮着隐菊找一份适宜的工作,隐菊在旁一直静静地听着。正好教会里有一位小兄弟是开家政劳务公司的,市场做得很大。他知道情况后不大一会儿功夫把电话打进来:“郭大姐,你看是这样的,这边有一家叫丽人岛的高干疗养院急需一名护工,你问问那位姐妹愿不愿意到疗养院去干,每月的工资也就两千多块钱。”
郭大姐用手捂着电话的话筒同隐菊商量:“这边有一份到疗养院当护工的工作,你愿不愿意干,就是脏点累点,一些瘫痪病人得替他们端屎倒尿,擦洗身上,确实有点委屈你。如果你不愿意去干,我现在就给人家回掉。”
隐菊听见“端屎倒尿”几个字,微微犹豫了几秒钟,光滑的眉头也皱成一个线团,接着又舒展了。她爽快地给郭大姐说:“大姐,我愿意去,不论什么脏活累活我都愿意去干。干护工总比我失业在家强千百倍。”隐菊想到了刚来海南在潮湿的地下室呆的几天日子,她不想再回到地下室去,她得找一份生存下去的工作。
于是郭大姐给那边回了话:“喂,小余,这位小姐妹好象愿意过去做。”
“那好,大姐,让她明天来我公司找我,我介绍她去疗养院。”
“好,谢谢你了,小余,上帝保佑,愿我主给你带来好运。”
第二天,隐菊起得很早,把大姐家里里外外的卫生又清扫保洁了一遍,太阳已经露出了红红的脸蛋。住在海岛上,人的心情也开放辽阔起来。这儿离赤道很近,气温很高,热得人有时心烦。可因为四面环海,海风一直在舒展地吹着,把凉意输送渗透进空气中,增加着空气的湿度,降低着温度。到处是椰林、芒果、龙眼、桂花树等热带雨林和热带水果。到处是海贝、珊瑚礁、鱼类,不一样的地域、不一样的风情、不一样的民俗,不一样的文化,带给人的是不一样的心灵体验和感受。
大姐起床了,隐菊主动帮着做好早点,然后根据大姐提供的地址去劳务公司找那位姓余的小弟。找到后,余小弟写表格把她推荐给了丽人岛高干疗养院。
进入疗养院后,隐菊和其它三位新招来的护工经过半个月的集体培训,很快上岗了。隐菊勤勤恳恳地干着,再脏,再累的活,她都默默地认了。面带微笑地对待每一位病人。她上过卫校,学过医,没有做成医生,也没有做成护士,委曲求全地在这里做了一名最底层的护工。她知道她的三个年幼的孩子还在老家和他们那个自私狭隘的爸爸在一起,他们眼巴巴地盼望着自已有一天能回去呢?可她现在的情况能回得去吗?想到孩子,她的心如刀割。儿女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哪个女人不惜疼自已的孩子呢?
每到夜深人静的夜晚,她真想去海边对着大海喊:“孩子们,请原谅你们的妈妈,真的不是我想要抛弃你们,妈妈是迫不得已的啊。”然后就是泪水一次又一次打湿了枕巾,或者梦中梦见孩子们围着她叫妈妈的情景。
疗养院给护工们提供了住宿和就餐条件,隐菊和湖南来的一位妹子住一间单身宿舍。食堂的饭菜不错。一日三餐很有规律,节假日或者遇到自已值完夜班轮休的时候,隐菊就会去郭大姐家住一两天,帮郭大姐做做家务,搞搞卫生。她和郭大姐的关系越来越融洽密切,亲如姐妹,似乎冥冥中上天在安排。郭大姐家里有了好吃的东西,总不忘给隐菊留一份,等她过来了一起分享。
接触的各种各样的病人多了,缺胳膊少腿子的残疾人,心脑血管病人,偏瘫中风病人,各种脏器有问题的病人,还有许多精神轻微出了问题的患者,抑郁焦虑症患者,轻微精神失常的病人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隐菊的压抑和痛苦在一步步减轻,她庆幸自已是一个健康人,她开始有了一点幸福感。当然疗养院也有许多内地各种机构组织来的健康人群,他们是来丽人岛疗养院休假旅游或开各种学术会议的。他们住的宾馆在疗养院的另一个区。和这个医患区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星月湖天然分割开。湖水碧蓝明静,湖周围是一圈依依的倒柳树,青翠欲滴。疗养院院内环境幽雅,鸟语花香,绿地面积占百分之65以上,是一座园林式的疗养院。隐菊每天早晨从宿舍走向治疗区经过湖畔都要深深地用鼻子吸一吸这纯净甜美的空气。
隐菊在疗养院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赚钱,每个月的收入也不算太低,大约在两千多块。这是她辛苦得来的血汗钱,她谨慎地把他们存在自已的一张银行卡上,除了留少量的零用钱外。隐菊来疗养院后给自已新添了一部手机,因为她要随时和服务的病人取得联系,病人也要在有需要时随时找到她。然后她每个月从工资中抽出六七百块钱准时寄给前夫保荣作为三个孩子的生活费。她当初和保荣离婚时要求带走一个孩子,可保荣让她滚,一个孩子也不给她。她当时想,自已从这个家净身出户后,面临着到处漂泊,亡命天涯的下场,孩子跟上自已将会受多少罪,居无定所的日子她不能让孩子和自已一起承担,想到这些,她放弃了三个孩子的监护权。但她在心里狠下决心,她要拼命赚钱,给孩子寄生活费,作为对孩子的一种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