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每个晚上,他们像约定了一样总是在9点半到10点之间同时上网,网上每次聊半小时,有时一小时。聊得很投机,很愉快。重生把自已家里的一切都志得意满地向这位神秘的网友透露。仿佛她就是自已多年的红颜知已,包括这些年写作、摄影上取得的非凡成绩。还把一些新近写作的文章发过去让对方欣赏点评。自已两个优秀帅气且同年考上大学的双胞胎儿子,自已温柔贤惠且明理的妻子。自已承包的六亩多苹果园,两亩多大樱桃园。讲起自已的家庭自已的生活,自已的果园,自已的写作,刘重生头头是道,侃侃而谈,语气中充满了欣尉与满足。
可隐菊这边却压抑痛苦得不行。为什么这个曾经无情无义,嫌贫爱富的男人,如今却是春风得意,堪称十全十美,儿子妻子事业皆称心如意。而自已却因为一步输导致满盘皆输。不是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本以为他当初没能留在部队,发配到刘沟村已遭到报应。没想到他这些年凭自已的努力和实干精神又崛起了,在农村也创出了一片属于自已的新天地。最主要的是他有一位贤惠温柔的妻子,两个争气优秀的儿子。他的写作和摄影为他赢得了极大的荣誉,走到哪儿别人都当他是文化人,尊重地称他一声刘老师。
隐菊从重生空间的照片和文章里看,他去过全国各地许多地方,连香港也去过。有的是带妻子儿子自费旅游的,有的是应邀参加一些全国各地文化研讨活动的。同时,隐菊看到,他似乎不缺钱,他自已说,每年果园的收入在6万至10万元之间。这对西北偏远的农村人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典型的名利双收,家庭事业双丰收。
隐菊想,如果荧屏那端的这个混帐男人,他当初不要背叛自已,他妻子这个位置铁定属于自已。那么,如今享受这份天伦之乐和家庭和美幸福人生的人就是自已,而不是他妻子晓月。
命该如此。隐菊从多年前的怨恨诅咒已变得云淡风轻了。看破放下后,隐菊已不恨任何带给她痛苦和伤害的人。因为经历的痛苦和挫折太多,看到的悲剧和悲情太多,圣人说:不怨人。怨恨已化云烟,随风远去,留下的唯有感恩和反思。
重生和网名叫“无力回忆”的网友聊天不仅仅用快乐和默契来形容。还可以用心有灵犀来形容。他感到对方是一位有知识、有文化、善解人意的女人。每当他问到对方一些个人情况时,对方始终守口如瓶,不暴露自已的任何信息。但重生感到从这些天的谈话内容上和语气上推测,对方是一个熟知自已一切情况的人,至少是一个曾认识自已的人。他几次要求和对方视频,对方都以没有视频直接拒绝了。临了对方还加上一句:“如果你不介意让我看看你也可以。”
虽然“无力回忆”在有意无意把自已扮演成陌生人,但时不时总能露出一点破绽和马脚。可每当重生要狠狠地踩到这个破绽或马脚时,对方会很小心地收回去,一次又一次上演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次次让重生扑空。
重生在他记忆的大海中努力搜寻着,他突然想到了张隐菊这个人,他这一生唯一辜负和伤害过的女人,是他每每回忆起来心口隐隐作痛和内疚的女人。
刘重生只听村子里的人偶尔议论说隐菊和雷保荣三年前第二次闹翻后直接去了外地,是死是活杳无音讯。会不会隐菊去了鄂市,会不会和王海霞有联系。这样一想,重生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他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这个“无力回忆”就是张隐菊。
正好有一天,海霞的老公公领着孙子来和儿媳妇视频,在视频结束时,重生顺便问了一句海霞:“海霞,隐菊是不是在鄂市?”
“是啊,前些天我还把你的QQ号给了她呢?她没有和你联系吗?”海霞一脸纯真地问。
“没有联系,我只是随便问问。”重生说。
为了进一步确定自已的推测,更多地了解一下隐菊潜伏在鄂市究竟在干什么职业,为什么她死活不肯暴露自已的身份,整得自已真像地下党一样。重生第二天去村子小卖部买了二斤开口笑去了堂舅家,也就是隐菊的养母家。堂舅去逝了,堂舅妈一个人在炕上焐着被暖着热炕,一边看着电视节目。看见好久不见的重生来了,刘桂芝格外高兴:“重生你来了,今天怎么记起来看舅妈。”
“舅妈,本来我早点想过来看您的,不是最近一直比较忙,今天晚上有点时间,过来看您有什么活需要我帮您干干。”重生解释说。
“也没有什么,有活爱菊会叫人来干。”隐菊的养母看见重生这么关心她,心里一阵温暖。
“舅妈,问你个事,隐菊这两年不见,在啥地方,她的情况还好吧?”重生这才绕到正题上。
“还行吧。她好象在内蒙的一个叫鄂市的地方,我说不清楚那地名,她今年春节回了一次家,住得时间比较短,可能你没有见到。她给我说她在一个老板家当保姆。老板娘待她不错,工资也还可以。具体啥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隐菊的养母说,看样子她现在和隐菊的关系完全改善了,透着一股浓浓的亲情和关心。
“你有隐菊的电话号码吗?”重生问。
“没有,总是她给我往家里打电话,我一个孤老婆子,记不住她的电话号码。怎么,你有事找她吗?”
“没有,我随便问问,好几年不见,无论如何,她也是我的一表妹。我想有空联系联系她,关心一下她的生活情况,毕竟她孤身一人在外不容易。”重生有点紧张地脸微微泛红,反复解释自已的动机。
“哎,难得你还记得她,只是我们的隐菊没有福气,当年她要和你成了,她现在的生活不至于这样苦的。”隐菊的养母似乎又被抖起心病,唉声叹气。
重生意识到自已该告辞,这一切都是自已造成的,自已还有啥脸面坐下去。“舅妈,要不您老人家早点歇息吧,时间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行,那你小心一点,路上黑。”隐菊养母下炕,顺手拿起柜子上一只手电筒照着送重生到大门口,完后闩上大门便回屋了。
重生回到家里,快十点钟了。妻子已经睡下了,卧室的灯黑着,他摸索着进了书房,拉开灯。又打开电脑,他决定今晚当着“无力回忆”这个女人的面揭开她神秘面纱,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打开QQ,重生惊喜地看见那个叫“无力回忆”的网友蓝色的头像在闪烁。重生马上发过去一句信息:美女,我知道你是谁了。
无力回忆:噢,大帅哥来了,哪你说我是谁?
老山兰:你是我的表妹张隐菊。
对方半天没有回信,好像冰冻在那儿。
重生知道自已点到了对方的死穴,要不对方不会这样杵着。她想否认或者想辩解已经显得有气无力,只好用沉默对抗着。
无力回忆: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像爆破的气球一样塌陷一片。
老山兰:表妹,这些年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不甘心。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辜负了你,在这儿我再次向你说声对不起,我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特别是当我知道你这些年所经历的坎坷遭遇。我无时无刻不在受到良心的谴责,不在忏悔和祈祷。我心里也像万箭穿心一样地痛苦,我恨不能替你去受这份罪。说实话,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是你,我和你的爱情是我在青春战斗岁月里绽放的最明艳,最圣洁的花朵。它永远开放在我心灵深处最幽美最洁净的一方空间。多少年来,我的心里始终为你留着这样一方圣土。虽然当初出于无奈,我选择了我现在的妻子,她对我二十年来一直很好,可以用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来形容,她又给我生了两个可爱优秀的双胞胎儿子。二十年后的今天,岁月的风蚀让我和她的爱情已升华到了亲情的份上,就像我的左手和右手。而我对你的感情仍然可以用忠贞不渝,永不褪色来形容。
无力回忆:你现在有资格说“我爱你”吗?
老山兰: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再向你说我爱你,你今天所遭遇的坎坷与磨难多多少少与我有关联。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竭尽所能地呵护你,帮助你,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还是你表哥。不论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向我提出来,让我给你做一点弥补,也好让我心灵得到一点平衡,减少一份痛苦。
无力回忆:表哥,这么多年过去了,爱也爱过了,恨也恨过了。经历了这么多光怪陆离的人和事。现在我的内心很平静,心如止水,你懂吗?我对你早就不恨了,就像你说的,无论如何,你还是我的表哥,我的亲人。那么让我们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还原我们的身份,做回我们表兄妹如何?
老山兰:表妹,谢谢你原谅我。但爱你是不变的。表妹我相信你对我的爱也是不变的,就像烙痕,铭刻于心,岁月之河怎么能洗刷掉。不要否认,否认是愚蠢的,爱情无罪。
无力回忆:表哥,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我会更加痛苦和难过。我承认我心里一直有你。但我和你现在的处境,我们只能是表兄妹关系。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不可能为了我抛妻弃子,我也不允许你那样做。因为那样无情无义的人,也不是我张隐菊值得追求的人。我呢,我的归宿在哪儿,我真的不知道。关山超超,前路迷茫,我心归何处,又将何处流浪……
老山兰:表妹,我听舅妈说,你在鄂市的一位老板家做家政,是否干得顺心,有什么困难,你只管向我开口。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对我说。我给你说过,我现在家庭收入不错,你千万不要介意或不好意思。
听重生这样说,隐菊真想提到自已准备辞职和王海霞筹备家政公司借钱的事。她很想试试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已,要弥补自已的男人,在遇到自已真正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会不会如他所说,两肋插刀,在所不辞。都说金钱是最好的试金石。
但她觉得现在自已马上提出来,操之过急,又有点不妥,好像利用他的感情似的。过几天慢慢再说不迟。
无力回忆:表哥,有些事情我下来慢慢再对您讲。
老山兰:那好,表妹,早点休息,祝您做个好梦,我爱你。
无力回忆:表哥,谢谢,你也早点休息。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重生一吃完饭,就猴急猴急地往书房跑,上网聊天哪也不去。妻子晓月起了疑心,跟到书房看丈夫在和谁聊天。偷看了好几次,发现丈夫总是和一个网名叫“无力回忆”的女网友聊天,语气上有那么几份暖昧。后来重生一见妻子进来就退出QQ,装做干别的事。这种现象多少年没有过,让妻子晓月更起疑心。“无力回忆”、“无力回忆”晓月默念着,到底是谁呢?忽然之间,晓月豁然开朗,让丈夫这么上心的女人肯定是她……
有一天,晓月问刘重生:“最近和你聊天的那个‘无力回忆’的网友是不是你表妹张隐菊?”
重生听妻子这么一问,惊得目瞪口呆,以为妻子发现了什么,连忙否认:“你别乱猜了,不是隐菊,这是一个外地网友。”
妻子讥诮地说:“是吗?”
重生又在给自已减压:“我和网友聊天,你吃醋吗?”
“我才不吃醋呢!多少年我还不知道你,有色心没色胆,你爱聊就聊吧。”妻子依旧不冷不热。
接下来的几天,重生没敢上网,给隐菊手机发了一个信息:我妻子已注意到“无力回忆”这个网名,你今晚换一个网名登录吧,就叫“战地黄花”咋样?
隐菊看到这个信息,心里极度不悦。没想到几十年之后的表哥还是那种萎萎缩缩的熊样。他们只是表兄妹关系,清清白白,谈了场恋爱连手几乎也没有拉过,为什么要这样藏藏掖掖的,仿佛见不得光。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告诉妻子。可借钱的事还没有开口呢?她如今在困境中,定要试试表哥对自已的感情有几分真诚。她本来可以向弟弟大庆开口的。但她暂时不想在娘家人面前暴露自己目前的沦落处境,让两位母亲操心。特别是她一想到妹妹那货色一直在搜刮着弟弟的财产,进行着她的复仇计划,她就心痛,她再开口借钱,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她思忖着,只要她开口,弟弟大庆一定会答应借钱给自已。
“好吧,我今晚换名登录,10点钟网上见。我有话给你说。”隐菊这样回了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