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隐菊在厨房帮母亲做了一餐可口入味的炸酱面。母女俩吃得特别舒服开心。收拾洗涮完碗筷,母亲让隐菊去午睡,隐菊去自已的屋里睡了。一觉起来已下午三点多钟。母亲和隐菊把割来的几斤猪肉切成大块,还有几斤猪排也切成段,淘洗干净后,放在钢筋锅里,添上水和大料,置炉子上慢火炖着,一会儿浓郁的香气扑满整个屋子。然后隐菊又和母亲包了一些韭菜和肉馅的年夜饺摆在厨房的案板上。母亲一看表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便对隐菊说:“现在‘接先人’的时间到了,你和我一块去坟上‘接先人’吧。”
隐菊从小知道家乡樊镇这地方年三十有“接先人”风俗,可由于她的身份的特殊,一次没有参与过。每次都是父亲与哥哥参与。一般每年的年三十下午四点一过,凡到家过年的男性,准备好纸钱,都要去“接先人”来家中过年。表达的是一种对先祖列宗的追思。当年刚去逝长者的家庭,其孝子贤孙都要穿白衣白裤。去逝者已过三年的家庭,便可换上节日盛装。由家中现存年龄最长,资历最深者双手掌盘,其余子孙紧跟其后,列队前往逝者坟地迎接先人与子孙团圆,回家过年。一路上,隐菊和母亲发现,由于各家各户几乎是同时出发,各往各家坟地走,故而人流如潮,赶集一般。鞭炮声,放花声,人们的问候声,嘻笑声,甚至迟到者追赶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声势浩大。
到了坟地,母亲跪下取出盘中的香烛点燃。隐菊也随母亲跪下,母亲把所带的“纸钱”点燃,化为灰烬,然后叩头作揖,口中还念念有词,恭请先人及丈夫回家过年团聚。隐菊也随母亲叩头作揖。就这样抱定的一颗虔诚与恭敬心把先人迎请到家中与子孙家人团聚,共度佳节。到家后,母亲请先人上座贡桌,然后又一次带隐菊叩点香蜡。饺子煮熟后,母亲先盛了一小碗、熟肉切了一小碗,水果盛了一小碗献于桌上先人的牌位前,整个过程才算结束。
吃完年夜饺和排骨,隐菊又爬上母亲的热炕,依偎在母亲身边,取暖、闲聊、看电视。看着看着,母亲不知何时已躺在旁边睡着了。鼾声像烧火的吹风一样呜呜地传来。隐菊给母亲掖了掖被角,她知道母亲可能是太累了。接近十二点时,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除旧迎新的鞭炮声、礼花声此起彼伏,天空被一次又一次的精彩的礼花冲击烘托得绚烂无比,火树银花,年味浓烈异常。可隐菊的心渐渐又变得有些瓦凉和凄清。电视屏幕上演的什么节目隐菊已无暇顾及。双目盯着供桌上祖先牌位中的父亲牌位神游得厉害。
她又想到前天保荣提到妹妹和那边弟弟的不光彩的事情,隐菊的心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恶心。随着社会飞速发展到如今的数字时代,情人遍地的时代,试婚同居的时代,可隐菊对妹妹和那边弟弟的行为及俩人的情人关系仍旧接受不了,觉得是一种有辱门风的事情,特别是妹妹又是抱着那样一种报复父亲和自已生母的心态。
“父亲啊,父亲,你那么英明神武,学识渊博的一个人,你一生确确实实做错了一件事,就是你和外面的女人生下了我这个怪胎和杂种,陷我一生于不伦不类的境地。遭受着别人没有遭受的白眼和唾弃。可是您闭眼后,您也万万不会想到您的小女儿爱菊她心甘情愿机关算尽地步了您的后尘,和您情人的儿子贴到了一起,她为的是捞回您当初给我生母一家人所付出的经济物质的支持。听说她现在也怀上了第二个孩子,但愿这个孩子不是我那弟弟的情种,否则孩子一出生又会毫无选择地步上我当年的后尘,成为世人永远斥笑的笑柄。如果这样,我的家族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父亲,您也许听不见我心中的呐喊和控诉,也许能听见。这就是佛教所说的因果报应。父亲,您那么聪明一生,您给我指一条康庄大道吧,让我走下去。您也给妹妹指点迷津吧,让她赶快觉悟,迷途知返。一切还来得及,好好经营自已的家庭,相夫教子,不要再沉迷在物质世界的贪欲上。”隐菊心中默念着,思绪纷乱得厉害,想着想着也进入混乱不堪的梦乡。
大年初二的早晨,按照当地的习惯就是女儿回娘家给父母拜年。隐菊和养母吃过早饭,收拾完厨房的东西。
“妈,我想去西山坪村我生母那边看看,给他老人家拜个年,也和我多年未见面的弟弟见个面,认识一下。”隐菊很温和地对养母说。
“这两天,我正有这个想法,我和你那边的母亲都老了,行将入木的人了。以前的恩恩怨怨早被一风吹了,争来争去也是瓦窑里争空,没多大意义。老伴都去逝了,现在最值得珍惜的就是和你们这些晚辈的感情。你要去早点收拾上路吧,说不定她这两天正念叨你呢。如果你想住就在那边住两天陪陪她,做母亲的都不容易。”养母絮絮叨叨地说。
隐菊从鄂市带回的行李包中找出那件给生母的买的豆绿色毛背心,和养母的那件一模一样。她一次买了两件,就是给两位母亲一人一件。又来到村外的小买部买了些点心茶叶之类的东西便上路了。一路上阳光普照着大地,虽然早春的风有点寒冷,冻得每个人的手有点发红,需不时地呵气取暖。可野外的空气是清新的,没有丝毫的污染。让人呼吸极为顺畅,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野草和泥土香味,喜鹊在树枝上飞来飞去,喳喳地叫着。
这样的环境中,这样的山村小路,隐菊也是多少年没有体验过,她的心情格外激动,格外期盼。路上偶尔会碰见穿着体面的大人孩子,他们都提着各式礼品面带微笑地走着,和自已一样走亲串友是他们共同的目的。个别认识隐菊的村民,隐菊会上前打个招呼,互相问候一下彼此的近况。
将近十里山路,隐菊只走了一个多小时,可她额头上已冒着汗珠。到了生母家的大门口,一幅红纸黑字的鲜红对联分外引人注目:处处桃花频送暖,年年春色去还来。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到底不一样,隐菊心中暗忖。门前的柴禾场停着一辆乌黑发亮新款的猎豹车。隐菊走近看了一下车型,估计这车至少也得四五十万人民币。该不会是弟弟的坐骑吧,隐菊这样想。因为据保荣讲弟弟现在办着一家规模较大的乳业公司,实力雄厚,手中积聚的钱不会少,买一辆车是轻而易举的事,否则妹妹爱菊那样势利女人不会眼巴巴地贴上去。
大门虚掩着,隐菊推开门便朝里走去,刚走到院中。生母白永平透过玻璃窗看见了隐菊,步伐欢快地迎了出来。接过隐菊手中的包说:“快进屋吧,说来也巧,你弟弟和弟媳妇他们也来了。”
隐菊进屋后,看见弟弟、弟媳、小侄女一家人正围着炉子取暖烤火。看见隐菊进屋,两人都站起来和隐菊打招呼。
生母高兴地拉过隐菊走到儿子一家人面前介绍:“大庆,小玲,这是你姐姐隐菊。”
“姐,你坐吧。我老早就听见咱妈念叨你,说你今年春节会回来。我和小玲今天特意从厂里赶过来也是为了会会你,一家人团圆团圆。”弟弟大庆很热情地说。他有着一张帅气英俊的方脸。剑眉浓郁,鼻子英挺,特别是那双深邃乌亮的桃花眼漾着智慧之光。大约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中等身材,一套银灰色的皮尔卡丹西服裹着他的身体,和谐俊美,里面是一件暗红色毛衫,从胸前和脖颈间露出来,大约也是名牌。
相比于弟弟的英俊帅气,弟媳小玲有着一张颇为平庸的脸。脸盘很圆,像圆规画出的一样,眼睛小小的鼻子扁扁的,嘴巴也有点凹陷。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皮肤亮白一些,掩盖了一部分缺陷。小侄女大约也是四五岁的样子,很可爱,很隽美的一个小姑娘,坐在母亲的热炕上,腿子盖着小被子正聚精会神地搭着积木。
“娟娟,快叫三姑姑,你不是吵着要见三姑姑吗,这不来了。”弟媳小玲冲着炕上的女儿喊。
被叫做娟娟的小姑娘这才从玩具兴趣中抬起头来,冲隐菊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然后露出瓷白的小贝齿喊到:“三姑,你来了。”然后继续玩她的积木。
生母去厨房准备给一家人做中饭。隐菊要去帮忙,被生母挡下:“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坐下和你弟弟、弟媳说会话吧,我一会儿就好。大过年的,饭菜都是现成的,不用你帮忙。”
隐菊只好又坐下和弟弟、弟媳围着一只铁炉子烤火。这山里的气温要比川道的气温低好几度,隐菊感到离开炉子还有点冷。
“姐,你这几年在内蒙那边情况咋样,如果干得不顺心就回来在我厂子干,你上得学多,在办公室或财务部门都行。”弟弟没话找话。
“我在那边还行吧。如果以后真干不下去了,我自然会和弟弟联系的。”隐菊很感激弟弟体贴。
“姐,我也觉得你没有必要在外面漂泊了,干脆回来吧。在我们厂子干你还可以照顾几个孩子,也能常常看一下两边的老人。”弟媳小玲也附和着说。
“说实话,我暂时不想回来,在外面这几年已习惯了,还是觉得外面世界很精彩。鄂市是一个美不胜收的城市,有机会你们也可以去看看。再者我回来也没有我的落脚之处,我总不能赖在娘家不走吧。”隐菊幽幽地说。
“姐姐,这个没关系,我们厂子有职工宿舍,你可以住厂子。”说这话时弟弟显得很真诚。
“以后再说吧。”隐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