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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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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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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西往事》连载

第二十五章 杨兆海(三)

西苏衙门最终毁于一场战火。

1935年春夏中国工农红军进驻克森满地区时,地方上层和反动势力,鉴于红军强大兵力,或潜藏山林四处逃匿;或对红军坚壁清野,施“空城”之计,妄图以饥饿扼杀逼走红军;或组织“民团”“敢死队”,对掉队,上山找粮的少量红军开战“游击战”,不断骚扰攻击红军;或勾结配合国民党军围追堵截红军,造成红军重大损失。

红军于6月下旬逐渐离开克森满后,他们又对群众疯狂进行反攻倒算,残杀流落红军和革命家属。

中共中央率一方面军北出甘南后,是年九月,红四方面军主力奉张国焘之令南下,到10月相继控制绥靖、丹巴、懋功、美若及岷西以西广大地区,大部准备翻越夹金山南下雅安地区。

由于红军忠实执行中国共产党的民族政策,保护民族上层,不触动、不侵犯民族上层利益,又因红军实力强大,敖守备没有公开直接参加攻击红军,还曾面见红军将士。他也没有跟着岷西嘉阳镇的袍哥杨沛霖桑怀钦等从丹巴秘密到成都,他认为自己有强大的屯兵武装,但杨沛霖说红军镇压一切有钱有势的豪强地痞,作恶官宦。巴达跟了杨大爷他们,包括欧华也是回乡心切。敖守备不能不考虑守住自己地盘与财产,国民党军阀上层委任他为岷西美若剿共义勇大队长,但他掩藏得好,令其堂弟敖松发,千总雅阁帮等率克森满屯兵及克森满民团千余人枪,配合国民党军围追堵截红军,主力红军撤走本地区后,利用熟悉的地形,四处寻机攻击,他们杀害的红军在数百人,其中西虹沟达尔木阿热雍一人就杀十几名红军。美若县的清流恶霸魏浮生一人就打死红军战士200多人,当时他是清流民团团长,1935年底在长虹山下的阎王桥,两河沟口阻击骚扰攻击红军,打死一人就割下右耳,用铁丝串连,向国民党邀功请赏,铁丝上耳朵已腐烂,有的血迹斑斑,小孩不放过,赶尽杀绝……。

扎能民团首领牟登万在六角、吉斯截获沟内9名进沟找粮的红军女战士,除一人留下外,这群凶恶豺狼将8名女战士轮奸后用刀杀害,留下的年仅16岁,漂亮清纯,被牟带回家当娃子,受到牟登万及其子的长期奴虐凌辱,至解放时,已为牟氏父子生下两个儿子,解放后,这位红军女战士得到解救,政府在生活上给多方照顾,后嫁与六角清水沟一个娃子出身的藏族农民。

牟登万解放后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其子亦判。

红九军25师73团征粮小分队11人在去扎柯寨路上被敖守备官家德尔喜所率一队屯兵全部埋伏剿灭。

牟登万与魏浮生以敖松云西苏衙门为据点,出则攻,回则守,利用坚固的高墙负隅顽抗。一场激烈战斗后,“屯兵”退回衙门,红军向他们喊话:番族同胞们,红军是穷人的子弟兵,红军是帮穷人的,不要打红军。敖守备在楼上听得清楚这句汉话,不禁皱上眉头,用藏语叫牟登万魏浮生狠狠打,许多屯兵不能不听,敖老爷的话就是圣旨。

一个骑马的红军领导来到西苏衙门外,当他要靠近左边那只彩绘的麒麟时,只听“叭”“叭”几声枪响,这位红军团长及两个警卫顿时坠马牺牲,跟随的红军将士不明就里而没有回击迅速撤离。戒备森严的的守备衙门,两天没见红军来,以为红军害怕不敢来打,气焰开始嚣张,在塔楼石墙上敖松云堂弟劳让、管家德尔喜和屯兵酗酒作乐。

第三天,30名屯兵身背大刀,手持机枪、步枪,快步走出大门,欲再寻机打击红军。他们没有料到:红军战士半夜就已进入阵地,隐蔽在照壁后面,当他们冲出大门,就遭到红军迎头痛击,他们边战边退,关上厚重的大门。

包围衙门的红军向墙内投掷手榴弹,不断发出整天动地的声音。这些民团为突出重围,脱光上衣,赤胸露背,飞舞大刀,用六七挺机枪开路,跃出大门,红军迎面猛力还击,此战共击毙凶手19名,杀死红军无数的阿热雍也被击毙。

红军冲入衙门,将汉式建筑大堂,二堂、三堂付之一炬全部烧毁,衙门里面的经堂与住屋保留下来。

牺牲的这位团长叫汪祖友,安徽金寨人,1916年生,中共党员,红方面军9军25师73团团长,顶头上师是何畏军长和李先念政委。

1935年5月下旬为接应渡过金沙江的中央红军北上,何畏临危受命,被四方面军总部(党代表张国焘,总指挥许向前,总政委陈昌浩)任命为红九军美若支队司令员兼政委,亲率红9军下属的25师、27师各一部,与30军政委李先念所率30军一部先期在美若东北开辟根据地,迎接将翻越夹金山而来的中央红军,实现红军两支主力军团历史性会师,史称“懋功会师”。何畏曾到理番县杂谷脑镇红四方面军总部参加高级干部会议,听取张主席对中央“政治路线有问题”,中央红军的损失应由中央负责,片面传播中央两河口会议精神。汪团主要来自于安徽金寨六安和湖北麻城黄安贫苦子弟,之前四方面军普遍认为中央红军应有雄兵30万,还有飞机大炮坦克,会师后才知中央红军个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仅两万人马不到,而四方面军是他们的4倍多,何畏等四方面军将士便认为张国焘张主席的话的正确性:我们离开鄂豫皖苏区只有两万而现在是10万,中央红军执行了错误路线,把红军搞垮了。该团也是最后一批担任留守、掩护任务的撤离部队,虽是打土豪分田地,但也给了敖松云守备民族政策,他却暗里指派杀害红军,那么多的屯兵竟敢与红军为敌,简直是吃了豹子胆,何畏军长知道后发了很大的脾气,发誓烧毁守备衙门,枪决敖松云及其同伙,但汪祖友团长依然进行了最大克制,想进一步作敖松云工作却惨遭杀害,引起何畏更大的愤怒,9军25师一部怀着复仇火焰,愤怒烧毁了敖松云的汉式西苏衙门。

何畏(1900年-1960年),原名何世富,又名何敬贤。广东省乐会县人。原中国工农红军在土地革命时期的高级军事将领,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五期,参加了省港大罢工、广州起义、百色起义,曾任红四方面军军第9军军长(政委詹才芳,副军长许世友)、中华苏维埃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中国工农红军大学政治委员,中共中央候补委员,中国工农红军大学、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红军大学政治委员、抗日军政大学副校长等重要职务。红军长征到达延安后,1938年因党内路线斗争,惧怕遭受迫害,带上腿伤离开延安后下落不明。

红军离开克森满后,敖守备将战死的19名屯兵视为英雄,做了19个长约二尺宽约1.5尺的大木牌,用藏文分别写上19人的姓名,供奉于六角喇嘛寺大经堂内的大菩萨上面。作为神灵超度,世受香火祭祀,并把最好的土地分给了他们的家属。

中央红军走后的同年九月,红四方面军又打回懋功一带,当时国民党军阀刘湘、杨森各派一混成旅两万余人汇聚到两金河一线,美若县紧邻懋功,成为兵山一座,粮食奇缺,红军逗留时间短,他们边打边走,全部翻越夹金山往宝兴方向而去,国民党军和地方势力相互勾结,到处搜杀流落失散红军。第二年土司守备头人舵把子纷纷杀回原地,敖守备也跳将出来与国民党政府联手,四处清算民众拥护,追随红军的罪行,凶残地杀害红军家属,尤其是那些苏维埃政府的组成人员更是严加查办,格杀勿论,许多与“红”沾边的人都接连走上了断头台。

孟长明一家在红军时期,将家里猪膘粮食捐出送与红军部队,但红军和苏维埃一些干部仍对他进行审查批斗,兆海闻讯后与红四方面军相关领导求情说理方才幸免。红军走后,孟与敖松云关系疏远,两不相干。

敖守备认为杨兆海这一家人竟然跟过路红军打得火热,他的哥哥及堂兄弟放弃屯兵职责参加红军,其家庭被敖松云定性为特等匪属,这个罪责当然应由杨兆海承担并数罪并罚。守备感念兆海救过他儿子和兄弟的命,孟娥又是他私生女,可他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呢,所以杨兆海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红军复仇心切一气之下烧掉西苏衙门,杨和所有红军家属及苏维埃政府人员,理应赔偿修造西苏衙门进行无偿劳动,杨兆海承担主要修建责任,敖松云派人四处捉拿杨兆海,他哥哥杨兆林是苏维埃政府的主要负责人,为红军筹粮筹款动员征兵,和堂兄弟杨兆富(阿乓)一起参加红军,一同编入9军27师73团,北进草地又折回南下。解放后,杨兆海得到政府通知,他的长兄杨兆林参加红军辗转到达陕北,在吴起镇战役中光荣牺牲,作为隶属他们家的母亲阿措,由政府供养到1957年84岁离世。杨兆富没有下落,据解放后本地参加红军幸存者推测,兆富牺牲时间应早于他堂哥兆林,因为绥崇丹懋战役和百丈关战役后再未取得联系。

当时全体武装屯兵由千总雅阁邦、敖松发统帅,牟登万魏浮生及敖瑜斌等荷枪实弹武装胁迫,将所有克森满地区与红军与苏维埃有所关联的都全部清理出来,约130人,这里有兆海母亲妻子孟娥,大姐杨初、姐夫三郎乓都被罚站在这个近二万三千多平方的古建筑的一片废墟上。

此时,敖松云站在临时搭成的高台上道:

“我找(捉拿)你们来好辛苦哦,花了半个月功夫,红军找你们就不辛苦,我现在就可以随便毙了你们,不得了啊,以为这些红军是你们的救星,救你们没有?人家征了粮食吃了肉块拍起屁股就走了,一张布纸条条就把你们骗了,现在已经跑得北边无影无踪,看你们一个个傻乎乎瓜兮兮的样子,还放鞭炮杀猪宰羊端茶送水,送白面猪膘,杨兆海看上去那么精灵聪明得嘛,你一个人就去筹集几千斤粮食,还动员我开我储备的粮仓打我主意,不简单哦,你们平时我来收点你们钱粮肉食,你们很不情愿,给红军你们硬是大方得很,脱了裤子都干;我的辖区就有40多人,全岷西美若几百个穷鬼参加红军,平时老子喊你们去打仗吊起马脸长,你杨兆海老汉杨远成就是个缩头乌龟,你们这些该死家伙,我给你们开恩不杀你们,晓不晓得:所有啥子苏维埃去挨到的都诛灭完了。现在我这衙门烧完了咋办?这是我家第三代守备达尔斯丹增受清王朝赏识,受赐白银3万多两,从京城带回图纸,在成渝挑选的能工巧匠,五年多才完成的。你们不给我敖守备修好衙门,原模原样不给我弄齐整,杂种些就不晓得锅是不是铁到(铸)的。两年修不起就5年,5年修不起十年,20年30年,你们祖祖辈辈子子孙孙,我姓敖的有耐心等得起,不到修好那一天,你就不要给老子歇气停工,你们家里所有劳动力必须给我全部投进来,我这衙门占地30多亩,总计房屋160多间,主楼高16米,飞梁画栋,缺了哪个柱头板壁,半块砖头,画错一点小图画(唐卡)都不得行,明天就开始动工,材料图纸人力技工各家去准备,杨兆海你给我全权负责,我这里要喝口冷水可以,这条克森河尽管去喝,其它啥也没有,我派的监工钱你们也给我准备好,按约付清。”

漫长而艰巨的赔偿衙门重建工程由此开始,整个克森满屯凡是与红军与苏维埃政府有关联者,都得无条件服无偿劳役,二万三千六百平方的古建筑,一片废墟不知从哪里修砌,重修工程规模巨大,建筑用的木材和五金器材都得杨兆海他们自己解决,技术工匠得按以前模样造型,只能修造得更好更完善,而不能有丝毫的偷工减料,如果被监工主家发现,那严厉的处罚就属于自找苦吃。建筑要用的木料、石料和五金器材都靠他们自己掏钱解决。

开工这一天,敖守备一家全部到齐,还有守备治下各层官吏,即千总头人寨首把总等站在台上,杨兆海与赔偿建造衙门的七十几个劳动者站在下面一起受训,工匠技师站在台席右侧,杨兆海成了对立面也真有些滑稽。

从绘图测量布局,请风水先生看龙脉到喇嘛念经,所有程序都缺一不可,一层的用料他辛苦准备近两个月。方才召集所属苦工下锄开挖基脚,一些费用还多亏孟娥跑到母亲覃淑琴和养父孟长明那里,好说歹说拼凑些银两建材,一家人虽疲于奔命,身心俱灰却不能不干。

每件事,杨兆海都必须要亲自带头,负责衙门的全面建造,要先安排好砍木料找石材两泼人员,并请示守备过目,自己外出请工匠技师,购买五金器材,费用全部自负,先后借得欧华14块光洋,巴达处总借粮30石——前后3千多斤粮食,几乎是两个朋友所有财产,还有大把挣来的角子,毫子毫洋等小币,一个人要落到如此地步又有什么办法。兆海以老母亲妻儿一大家为人质,驮脚挣钱,远赴成都、雅安、灌县等地寻找泥木工匠,采购建筑材料,上山伐木取石,负责组织施工,与敖守备磋商协调借贷,工匠吃住工资,劳役者劳作制度,各家总还得自己要种地活命养家,唱好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苦难歌,尽量保障修建衙门工程长期性。

家里一片哀苦,老母亲忙家里和地头活路,娇贵的媳妇孟娥再没有任何优越感,只能早晚不停劳作。孟娥忍不住找到生父敖守备哭诉:你先抛弃我娘俩我们接受,你就不能体谅杨兆海当时红军来的难处吗?敖松云一声冷笑:我没有帮你吗?你母亲说你与杨兆海相好,我知道后撮合成婚,我给你的家分田地房子,你们偏要和霉老二(诬指红军)一起和我作对,我来看你们,你们跛子屁股一下就翘高了,你们还给赤匪当官的办了招待,如果他们不走,你们就一起要来造我的反,烧了衙门就要来烧我了,我不惩罚你们这些带头人我咋统管我的百姓?我那脾气不好的儿子还想收回三十亩地,收缴你们家新房子,你啥也不用说,都是你们木匠带枷——自作自受。已有两个孩子的孟娥口水未喝转回来。

建造西苏衙门,有专门的守备监工,叫你生死不能,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巴达曾带着十几个人来做活路两次,每次10天半月,主要是拉木头,片木料做椽梁。欧华也带十来个人做一个多月,主要是从克森满沟里背石料,他们都自带伙食。敖松云守备及家人对远道而来的巴达和欧华办过几次招待。

14年间,孟娥带五个孩子,杨兆海全力以赴于西苏衙门工程,家中一切事务全由孟娥担承,孟本来自幼娇贵家庭长大,因其操劳过度,当最小儿子3岁时,她身患多种疾病离世,时间是1948年,西苏衙门已完成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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