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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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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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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西往事》连载

第三章 苦情

辛亥革命后,清朝留守松潘的制军(巡防军)两个营,受示于四川都督尹昌衡改编为汉军。一九二零年,四川出现军阀割踞,刘禹九(名成勋,大邑县人)占领成都,刘为扩大地盘,派了他的第八混成旅长郑树嵘进驻岷西所在的茂州,将整个茂州地区为四川西路军防区,汉军收为江防军。郑到茂州后,为扩充其势力,便将驻松潘的防军两营扩充为五个营,以这些武力为后盾,郑就主宰茂、松、理、汶、岷川西北军政大权。后来,四川军阙杨森打跨了刘禹九,由北洋军阀政府委杨森为四川督理,这时驻茂州的郑树嵘失去了靠山而离境。于是,茂、松、理、汶、岷的军政大权,便完全落入了江防军手中。当时防军的统领(指挥)为李定三(松潘人),帮统(副指挥)为邓雨庭(茂山大石坝人,袍哥大爷,曾任汉军营长)。李、邓背靠杨森成了本地区土皇帝。

军阀们像走马灯一样占据“防区”,你方唱罢我登场,不同的防区头领只要一上台就是无休止的派捐派款,买官卖官,为所欲为,地方“绅粮”豪强士绅、袍哥大爷,只要送礼行贿,就被委任为知事(知事),以应付内战拼抢所需及满足穷奢极欲的生活。军阀、官僚、胥吏、兵痞以及地方豪绅恶霸都趁火打劫,巧立名目刮削民脂民膏,各种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川丁乡丁费、枪支子弹火药费、招待费、路工费、保丁保甲保安费、警察中队费、寒衣费、猪厘金、灯捐、房捐、鸦片烟捐、学粮学款、百货抵押金、官吏生活补助费等各种特捐,许多户数已上交到民国几十年的征粮,还是预支的正粮,不含杂款。“郑八旅”时期,郑委派的各县知事,设卡收行商过路税,摊派成倍的军费军粮,于是爆发了以嘉阳屯守备高翔为首的岷西抗捐斗争。李定三统领防军更是变本加厉派烟捐给岷西三万元,是为以高翔为首的第二次大规模抗捐斗争,高翔从嘉阳发出通知,联合五屯和其它藏羌回汉乡镇团丁,邀请各阶层人士鼎力相助,当时外地称为屯汉冲突,实则乃本土各族人民艰辛的反抗军阀捐税的斗争,而遭殃的是当地各族老百姓。

军阀争战稍息,杨森下野,邓锡侯主川政,李定三败逃,邓雨庭率残兵靠手下章金庭联络投诚,岷西县划归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第28军屯殖区域,江防军归于麾下,军长邓锡侯兼任督办,谢中权为代理督办,张雪崖任屯殖秘书长,邓雨庭变身为屯署警卫团长,负责屯区治安,团部设茂山县城。由章金庭一个连进驻岷西县宁边维州两镇。期间,岷西一批豪绅胥吏为了取宠州官,在县城西门外给谢修了生祠——“谢公祠”,县知事康敬见不得官场巴捧舔贴那一套而下令拆除,说有这份闲钱不如少搜刮点老百姓,其实谢督办不一定就不赏识这个汪知事,只是手下胥吏不断挑唆说这位县老爷诋毁污漫谢督办,而谢督办见到他时的确两手空空,显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捐税任务也总是难已完成,就这样县太爷这顶乌纱便转落到手下一科科长(管财税田赋)李建柏的头上,青石镇士绅贾德万见时机已到,不费好大功夫打通了与李建柏的关节,如愿取得了青石镇团总的职位,将原任团总张雪霏以办事不力为由而就地罢免。

贾团总收入颇丰,除其他捐款收入外,斗称(税)收入油水特厚。贾德万为人作事刚愎自用,地方关卡税也一手抓完,加上经商开店而红极一时。谢中权以筹集28军军饷为名,向各县强派特捐,数额较大,给岷西县派军费由往年2万增加到3万大洋,岷西属藏羌回汉聚居的贫瘠山区,当时人口不足五万,嘉阳地区以上属纯藏区属土司辖地自成王国征收几乎为零,其余地区连年的繁重捐税盘剥,各族民众困苦不堪,老百姓被迫出卖和典当田地、牲畜,房舍财产,仍然难以承担其重负,地方胥吏豪绅还加码加息从中渔利,巧取豪夺趁火打劫,乘人之危雪上加霜。

岷西县城保安队长许子贵与分队长焦连成时常到青石镇,找到团总贾德万吃喝玩乐关系紧密,贾舵爷便把表弟焦连成和儿子贾秋秋安排到保安队里,保安队的一切活动经费都摊派到该地的老百姓身上,贾秋秋本来公子哥儿还可以提劲打靶耀武扬威,名义上是保一方百姓平安,实际上是老百姓喂养的军阀政府派捐派款的帮凶打手。许子贵家世居岷西县城西街士绅世家,许曾在刘文辉部任连长,后其父许靖舫召回执掌全县警察队伍。现如今他们失去了得力干将贾德万,所以就千方百计抓住桀骜不驯的巴达,这个边仁山的得意儿子,以除却其心腹之患。

早年间,巴达爷爷曾背过茶包子吆过脚,后来自己做点中药材和日用品小生意,凭着为人厚道诚实,脑筋机巧灵活,逐渐在背包苦力的人中有点名气,小生意做得红火。到父亲(初小文化)这一辈已在当地成为富裕人家,为难时候还得过高翔守备和嘉阳镇杨沛霖杨大爷帮助,弄枪使棒说文示武都来一手,生意顺遂,靠两辈人积攒下的钱财在云中寨另修了四层高的寨楼,老房子空出有两间做为学堂,聘请维州镇王习之(祖籍北川)当私塾教师,后来成为他的妹弟(边家的上门女婿,只是依然姓王),父亲在寨中乐善好施捐资办学有教无类,主持公道,思想开放,在寨中威信日高。村民多次公推他当了团正(后改称保长、联保主任),巴达因为成绩好还被老师推荐到县城读书三年,认识了一些上层人物。其实父子俩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抗官府,平安过自己小日子。父亲曾经讲过云中屯早前反抗土司守备的几件事,那都是实在迫不得已。边家几代人不得不领头却又不得不逃亡流浪,出外讨口下苦,正是烧锅里的铁铲子——啥子苦辣酸甜什么没有尝过?

贾德万出生青石镇士绅之家,贾家满清时出过秀才,与哥哥贾德卿一起自小读书认字,既长,家缺劳力,兄长帮助母亲在家劳作,贾德万出外求学,竟学些堪舆术,略通文墨,回来后常代人写诉讼文纸,书信,后学会抽大烟,人称贾先生,有两男一女,2个夭折,只将一个儿子养大成人,名家允秋,干瘦也是个烟灰,人称贾秋秋。秋秋在父亲的烟雾中长大,其父及奶奶贾杨氏过分溺爱,没少操烦母亲朱彩凤,渐长管束不住,自小东游西逛,游手好闲抓拿哄骗,学其父抽大烟,吃喝嫖赌弄枪使棒无所不作,后来被安排到保安队,不够他吃喝玩乐挥霍,自然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许子贵和表兄焦连成睁只眼闭只眼。贾德万当上青石镇团总,常给新知事李建柏大人进贡打点,如今又有了保安警察撑腰,自恃本地文化人中的佼佼者,所以傲慢十足盛气凌人,高半山深沟远寨羌汉民众成为他愚弄欺负对象,特别在负责交粮交税上狮子大张口,课税连年加重。每年强令不种烟的农户和欠债人给他烟地劳动,给各种烟户送零碎“礼品”:一包米花糖,二两茶叶之类,收割时叫收“礼品”的人“回敬”三至五两烟土。他还在上面加派的税收上加码,上司叫收20两,他收25两30两,进寨子收烟税时还要求寨民供给酒肉饭,给他滑竿钱。云上寨巴达的远房舅舅王保根,没有收他的零碎“礼品”,走过路过没有给团总打招呼办招待,便处罚他给团总家无赏劳动3个月在地里,烟税照收不误,舅舅家已欠官家各种税债多年,利滚利到百分之五百,后来还强行没收了他家土地,说是还不够抵账,就骂了贾德万鸡脚杆刮油吃人不吐骨头,就将他上吊拷打折磨致死。贾的所作所为多少带有对边仁山父子的不满,也帮县府李知事泄其私愤:屯兵曾扣押之仇,牛肉吃不到鼓上报仇,后来患病中的舅母也忧愤而去,15岁儿子王掀悲痛难抑,外出无归,虽然这舅舅隔了好几代,但母亲王家后人稀少,所以显得亲近,当时保根看到这个远房堂姐嫁到云中寨还很不错,靠姐夫边仁山帮忙而迁来居住。青石镇被他逼死的还有好几户。不看僧面看佛面,贾德万没有把边仁山放在眼里,是因为仗势新任知事李建柏这个靠山,李的靠山是屯殖督办公署的谢中权代理督办,官官相卫,贾还仗着有常备的几十人枪袍哥团丁撑腰,有恃无恐,根本听不进他长嫂朱大妹子的规劝,还常去烟花柳巷。整个云头寨人都不间断来向边仁山诉说冤苦,巴达的家成为寨中百姓倾诉苦情的场所。

常来来巴达家诉苦的都是云头寨亲戚乡里乡亲,巴达的隔房舅舅王保根夫妇几乎每天来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到含恨离世。

贾德万见边仁山好欺负,便来打边仁山兄弟——老实巴交的边仁义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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