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桂州出发是已然是七月天气,烈日炎炎。身着铠甲的徐州军不免汗流浃背,有的实在热得扛不住,就索性揭开了头盔的系带,把头盔拎在手里;有的把头盔歪歪地浮扣在发髻上,有的袢甲丝绦,也松开了,露出了黑乎乎的护胸毛。
走到一个大树林,庞勋和许佶吩咐,大家稍事休息,然后派了几个斥候前去探路。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补充一些水和饲料,从桂州出来带的草料已经不是很多了,大概还可以勉强应付一半天。
“最好是可以吃顿肉,”王弘立嘟哝着,“这些日子光赶路了,风餐露宿的,寡淡无味,最好能来两口酒……”
“想吃酒还不容易?”赵可立也有些馋酒,“待一会儿,瞅着地方把空了的酒囊都灌饱,唉,那有那御酒好喝呀!早知道就从胡公公那里多带几坛!”
“报!”一个探马来报,“前面十里地就是湘潭县城。”
“报!”紧跟着第二个探马来报,“湘潭县没有布防,亦无兵马调动迹象。”
“报!”不一会儿,第三个探马来报“湘潭县紧连的横山县无防守,周围亦无伏兵。”
“大哥,那就向湘潭县开拔。”许佶道,“到前面县城打尖。”
这湘潭县地处南岳衡山北部,湘江下游西岸,早在南梁天监年间分阴山县立湘潭县,前隋开皇九年,县治扩大。本朝天宝八年从湘潭县划出大部归衡山县,衡山县北部划归湘潭县。湘潭县现今的治所在洛口。这里是著名的“鱼米之乡“,饮食特色自然“饭稻羹鱼”。这一带盛产稻米,于是酿酒业甚是发达。松醪春是当地一绝。
大历年间,戎昱有诗云:
“君向长沙去,
长沙仆旧谙。
虽之桂岭北,
终是阙庭南。
山蔼生朝雨,
江烟作夕岚。
松醪能醉客,
慎勿滞湘潭。”
庞勋一众人开进县城,立马就做了鸟兽散。去酒肆的,去茶坊的;县门街的“万家酒店“和西八胡同的“十里桃花”,去的人最多。有点类似京城长安的西市“胡姬酒肆”和长安平康里北里的“丽春院”,总是生意兴隆,人潮汹涌。
四条大鱼,几坛松醪春下肚,孟敬文和刘晶就有些酒上头,说话舌头稍微有点儿大。
“二哥,四哥,你们尽兴,尽兴啊,”刘晶一面絮絮叨叨地说,一面用下巴指指孟敬文,“俺和七哥去洒脱洒脱,哈哈哈……”
这两人进得西八胡同“十里桃花”,刘晶便打呼小叫,“老鸨,给大爷滚出来,把这里的头牌给大爷们叫来,大爷要快活快活……”
“哎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两位军爷呀,”老鸨满脸堆笑,“两位大爷,这边请,这边请。”
“我们这里的姑娘包您满意……”老鸨一面迎着刘晶等二人进了一个齐楚阁,一面吩咐龟奴,“给两位大爷置办酒席,拿坛陈年武陵春。”
“喝酒,喝个吊酒,老子喝够了,把你们的头牌粉头叫来伺候,不然拆了尔等的荡子,”刘晶火冒三丈。
“休得啰嗦,速速通传。”孟敬文有些急不可耐。
“哎呦喂,两位大爷呀,可真是不巧呀,彼处的花魁,那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必须有功名在身,方可知会,然后就耐下性子,按序排班,见个面就得五百两纹银,相谈甚欢,两情相悦,有鱼水之欢,那就得一千两;再说了不会吟诗作赋,我家薛姑娘都不待见。本月,那尹公子是包月的,二位爷咱就另选可否?”
“狗屁地诗词歌赋!我等在边地驻守,抵御南邵,九死一生,今日得空到你处,那便是尔等的福报。”孟敬文气哼哼道,“老子不知书,也无甚功名,都将老子都敢杀,尔等贱婆娘恁多屁话?惹毛了一把火烧了你的堂口。”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刘晶霍的一声抽出佩刀,“头前带路,不然,哼哼……”
“哎呦喂,大兄弟,听你的口音是徐泗一带人氏吧,不瞒大爷说,那尹公子就是徐泗观察使崔大人麾下都押牙尹戡尹大人二哥的大公子……”
“再说一遍,那个尹大人?”孟敬文忽然一个机灵,偏头看着刘晶,目光灼灼。
“那,那还真是大水重来龙王庙呐,既然就尹大人家的贵人,我等肯定要拜会拜会!”刘晶抿着嘴唇说完这句,对着孟敬文眨眨眼睛。
“二位,这边请。”
穿堂过屋,走到一个华丽的房舍前,只听得里面传来琵琶声,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老鸨停了下来,上前敲门。“尹公子,尹公子,有古旧友人来访。”
“何处故旧友人?”尹公子有些扫兴,“败兴!大煞风景!岂有此理!”
扒拉开老鸨,刘晶、孟敬文趟开房门走了进去,坐在案后的尹公子,看见进来的两位凶神恶煞的虬髯大汉,并不认得,端在手中的酒杯停在搬空,愣住了。
“你就是尹大公子?”刘晶阴阳怪气道,“瘾着实大,天香国色的花魁,常言道‘大家轮流抱,今天到俺俩’,为何要吃独食?听说你包月呐,啊,家里钱财成山吧?”
“嗨,大爷,看您这话讲得,”老鸨见事色不太对,赶忙上前打圆场,“尹公子家田产上千顷,彼处河道的漕运、稻米、酿酒的大东家都是尹大爷家的……”
“哦,那倒不错!既如此,尹公子便随我等去见见我家大哥二哥,他们可是令叔父的老相识了。”
“这,……,这……,护院……”尹公子忽然缓过劲来,“护院何在?来人……”
四个精壮大汉手提大棒就包抄上来,孟、刘二人突然横刀出鞘,腾挪呵斥间,四个护院都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看见横刀见红,鲜血顺着刀尖滴下,尹大公子仿佛感觉到自己的下腹已然有水在流淌,中裤业已湿掉一大片。
“杀人啦,杀人啦……”老鸨转身就跑,“快去报官,杀人啦……”
那个前时弹得一手好琵琶的美女,花容失色,已经不省人事。
“走!”孟敬文和刘晶左右夹着尹大公子,“去见我家大哥二哥!”
庞勋和许佶正在万家酒楼一个临街的齐楚阁里听着小曲,品着松醪春,忽然看见孟、刘二人押解着一位华服少年公子哥模样的人,推推搡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