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庞勋带着一众人离开任山馆。他和许佶策马在前,庞勋回首看看营地,脸上浮现出一个轻微的笑意。
这一次,庞勋没有拔营撤寨。营地里依然篝火熊熊,远远看去,依然感觉影影绰绰,仿佛到处都是人影。
这是许佶的计谋。给草人穿上衣服,在营火斑驳的光影里,很难一眼看出那到底是不是真人。即使被看穿了把戏,这满山的松树被山风一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这种三面高坡一面深谷的地域,到底有没有伏兵?
庞勋、许佶利用就是大家对夜暗、地形、伏兵等诸多顾虑影响前来偷袭的徐州官军的判断。
走了大半宿,东方欲晓时分,庞勋一众人抵达符离县。符离本就是宿州治所所在地,濉水就发源于此。
符离是著名的濉水之战古战场。古称睢水,又名濉河。《水经注》记载,睢水向东流经亳城北,此乃商汤所都。东周战国末年,魏惠王十年兴修鸿沟,串联睢水。前朝,隋朝隋炀帝修通济渠,以汴州至睢阳郡段的睢水河道为通济渠的西段。
庞勋一众人在濉水边上列阵鼓噪。隔着濉水,宿州城门打开,一队官军列队出战。
一看才不到一千官军,王弘立就要率队冲杀。庞勋摆摆手,“稍安勿躁,暂且后退。”
宿州官军一看,呀,庞勋一伙果然是乌合之众呀,一见官军就抱头鼠窜,那立马个个奋勇,人人当先,马上就想冲过河曲去多削几颗脑袋,以博得丰厚的勋传。
等到宿州官军的先头部队刚冲过濉水,一半人还正在向着庞勋一边冲的档次,王弘立急不可耐,跃马抡刀,带着人就冲上去了。庞勋马军占了快一半,这一“回马枪”,打了宿州官军一个措手不及。宿州官军的登时打乱,掉头就往州城跑路。这一跑就前后践踏,庞勋横刀一举,立马就掩杀过来。
河滩上,官军死伤一片,河水泛红,一些官军的尸体伏在水面上,引来一群乌鸦在空中盘旋。
官军一击即溃,望风而逃。庞勋率队一口气追到了宿州城下。这时宿州城门紧闭,但宿州城里没有多少士兵可用。安史之乱平静后,特别是本朝宪宗皇帝采用杜黄裳的“削藩策”,各军镇军力消减,江淮一带各军镇的驻军尤其稀少,甚至有时打土匪,维持本地治安都成问题。
向宿州进军,庞勋可不是随心所欲。如同当日在桂林举事一样,都是瞅清楚了当时当地“正位空悬”,旁人暂且署理的情况。
宿州此刻也是刺史空缺,由观察副使焦璐暂摄州事。
焦璐这个人,骨子里是一个文人。热衷于写文章博取眼球,一向自负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写了一本名叫《穷神秘苑》志怪文集。大多直接取自本朝当世之事,且极藻绘之能事。总以为自己才华横溢,文章瑰丽,将流芳百世。时人评价此书乃陈陈相因,抱残守缺,实唐稗之下乘。但焦璐沉浸在自我陶醉中不能自拔,署理宿州时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庚午时分,庞勋已经攻入罗城,焦璐一听立马就收拾细软跑了。庞勋很快又进入子城。
庞勋攻入子城,就打开府库,开仓放粮。
王弘立、姚周带队把府库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搬到校场上。州城四面都贴了告示,四周的百姓可自行到校场领取财物。
这一下,四远百姓云集,吃不饱饭的,争先恐后地潮水般涌来。
“要吃粮,没问题,要领财物也行。”庞勋呵呵一乐,“当兵吃粮、领饷!”庞勋估计是受到崔彦增的启发了,选募士兵,扩充实力这才是正事儿!
“当兵?我可不干,”几个爱占便宜的跳将出来,“不是叫我们来领财物吗?要言而有信哦。”
“好一个‘言而有信’,讲的不错!”庞勋对王弘立抬抬手,“弘立兄弟就劳驾你给说道说道,说明白!”
庞勋抖了抖战袍,和许佶对望一眼,随即带着几名贴身随从离开了。
“是谁不明白?请近前说话。”王弘立手把横刀,大踏步走下点将台。
“我们就是来领财物的,当兵打仗,我们不愿意!”一个远近闻名的泼皮歪着脑袋道。
“过来说话,清不清楚!”王弘立摸着自己的左耳道,“聒噪!”
那泼皮刚向前一步,王弘立突然大叫,“你后面是谁?”
那人下意识伸脖子转头去看,王弘立抽出横刀,一刀就剁下那人的脑袋。
人群登时大乱,想逃出校场,但很快就发现冲在前面的人已经被乱箭射死。
“当兵、吃粮、领饷、活命!”王弘立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否则,死路一条!”
很多人本身对当兵吃粮并无多少反对,只是习惯于随大流。现在一看生死攸关,马上就顺从了。于是庞勋的募兵得以顺利实施。到了晚饭时分,王弘立已经登记造册了七千多人。
翻阅着军士名册,庞勋不由得大喜,小万把人了。昔年西楚霸王项羽的濉水一战奠定了一代霸主地位,今个我庞某人为何不能效法?
看着手里的城池和军队,庞勋雄心勃勃。不免在后堂和许佶、周先生痛饮几杯。
“大哥何不自称兵马留后呢?”许佶道,“夺城略地后,谁不如此!”
“许将军此话有理!”周先生拈着胡须道,“正该如此!”
庞勋大喜过望,随即就发露布,称宿州兵马留后。
于是,一道宿州兵马留后庞字样的命令遍传各处。按照新军编成,王弘立、姚周、傅基、梁丕为四门主将,各领本部人马就位。罗城、子城皆加强戒备,严阵以待。
元密领着一众人豕突狼奔,好不容易绕过原来急攻的路线,退缩到了彭城以南二十里,偃旗息鼓,龟缩一隅,摆出一个防御阵型。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但一路上没见庞勋一伙前来追击。好不容易挨到天光大亮,斥候来报,任山馆周围并没有看见庞勋的人马,昨夜元密先前的营地还完好无损。
于是,担惊受怕了一夜的徐州军这才放下心来。元密命令即刻返回大营,各火埋锅做饭,这才拔营,循着官道,向前开进。这时探马来报,庞勋已经攻陷了宿州,署理宿州事焦璐生死不明。
元密催促军士赶路,但到了符离却被大水挡路。先前,焦璐闻听宿州官军在符离大败而溃,就急急忙忙命人决了汴水,用来阻断庞勋一伙的进路。可是庞勋赶到时,水流之处还可以涉水而过,等到元密赶到时,已经是波涛汹涌,不能涉水而过。元密命人搜集了附近的渔船,连成一座浮桥,这才引兵渡水。
元密到达宿州城下,已经是翌日傍晚。看见城上戒备森严,元密心下知之,攻城断不可取。
攻不了,就围起来,元密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