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转运使司那些听差全都走失,庞勋沉吟半晌,于是亲自修书一封,派张行实即刻投递扬州淮南节度使府衙。
这边李湘正在筹措犒劳徐州戍卒的事宜,忽然得到线报,说是徐州戍卒有文书投递来。
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庞勋、许佶等敬拜令狐司空足下:”向者,我等奉昭命驻戍桂管,恪尽职守,兢兢业业;纵使南邵凶残,我等无一懈怠,披坚执锐,枕戈待旦,常思为国守土尽忠。所期者,唯戍期终结而返回彭城也。怎奈,徐泗镇帅,食言自肥,戍期拖延又三年。时至前日,竟不顾朝廷体面,欲以故技重施,子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投诉无门,进退失据,万般无奈,只得自行北归。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监军胡蔷飞报京师,圣上垂怜,特遣中使,下旨宽恕,赦命返乡。近者,归心似箭,顺江而下,秋毫无犯。
素闻令狐司空雅量高致,宅心仁厚,顾念我等戍边经年,颠沛流离,风餐露宿,能否给予些许粮秣,已充军实?如若府库空虚,仓促间不便筹措,速遣我等过境如何?彭城甲士精强,民风剽悍,骁武凭陵,耽搁日久恐生事端!如此,勋佶恐无力节制,以致扰及掌武清静!
行书至此,言不及意,诚惶诚恐,顿首百拜令狐司空足下。”
李湘看罢,心道,令狐八座真是料事如神呀!庞勋等果然只是过路的神仙呀,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不请自来的神仙言明只是借道,那就赶紧顺水推舟,让其速速离去吧!
“这庞勋倒还知些诗书,虽然称不上文采斐然,也还算通顺,”令狐绹捋了捋颌下淡髯,“只是这字,写得欠些功力。”
“大人,这庞勋倒还乖巧,明白一些事理,”李湘讪笑道,“全赖掌武大人,文盛武德,威名远扬,几个宵小之辈敢不俯首帖耳?”
“本座淮南节度使衙门治下扬州、楚州、滁州、和州、庐州、寿州、舒州、泗州等地,庞勋许佶等经由之地无非担心江都天长、高邮一带设伏,晓瑜楚州、泗州所辖淮南淮北沿运河各处,严加监视,不得擅自兴兵,违者以律论处。”令狐掌武,又捋了捋颌下淡髯,“量庞勋等绝不敢行假途灭虢之计,我淮南重镇,岂可小觑,势必以卵击石!告知庞勋等,姑且念其戍边劳苦,馈赠劳军,礼送出境,事不宜迟。”
“谨遵掌武鈞令!”李湘应声道。
李湘带着千把人,押着是十大车粮秣、生羊十只,生猪五头,十坛上好的当地美酒“玉瓶春”,在张行实导引下,来带瓜洲渡,庞勋等上岸迎接。
“令狐掌武一向可好?”庞勋拱手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不劳挂怀,令狐掌武身体清健,”李湘挤出一丝笑意,“下官令狐掌武架前都押牙李飞鹤是也。”
“哦,原来是李大人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庞勋也一脸讪笑,“这位是都虞侯许佶,许大人。”
李湘、许佶打躬作揖,大家融融恰恰。
“令狐掌武感念尔等戍边辛苦,一路奔波,车马劳顿,特令我等奉上些许粮秣酒食,聊表心意,还望笑纳,以全掌武大人美意。”李湘道,“这是收物凭据,还望签个花押,我等也好复命。”
庞勋乐了,这不是自己老本行嘛,发物记账签花押,“哈哈哈,知我者,李押牙也,签记花押本乃我所长也!”
“庞大人、许大人,掌武大人以晓瑜淮南节度使治下各处,诸位所到之处,均一路畅通,无所牵绊。”李湘笑道,“江岸折柳,下官就此别过,祝愿庞大人、许大人一路顺风!”
“令狐掌武的盛情美意,我等已然知晓,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李大人,代我等拜上令狐掌武,愿令狐大人加官进爵,位极人臣。”庞勋喜滋滋地拱手道,“手下有几个不成器的散兵逃逸而去,那便烦劳李大人以律捕捉论罪!任杀任刮,我等绝无怨言!既如此,李大人保重!那便别过了!”
看着庞勋等一幅小人得志的嘴脸,李湘心理老大的不乐意,要不是掌武大人顾虑太多,早就在邗沟山阳渎一线让庞勋吃不了兜着走,给贼人粮秣还不如送到河南道去赈济灾民!
幸好,把掌武大人定的数量都消减了多一半,三十大车成了是大车,三十坛“玉瓶春”成了十坛,三十头生养,成了十头……,哈哈哈,庞勋还号称签记花押是其老本行,我呸!凭据上可都是按照原数量记录的,赌的就是你庞勋不及仔细验看,既秉承掌武大人的鈞令,又没有太便宜了贼人!这些东西么……,想到此,李湘心情大好,不由得哼唱起了《广陵散》。
庞勋收了淮南节度使馈赠的粮秣酒食,心下颇为快意。根本就没有指望的事情,居然成真了。这种感觉太好了,潘勋有些陶醉其中,片刻间几乎昏昏欲睡。
虽然庞勋扫一眼就看出了李湘手上的凭据和实物甚是不符,但那又如何?只要令狐大人派人来,自己就已经是胜出了。
庞勋的心理就好比乡下闹饥荒,挑野菜去,半道拾了一个南瓜,有些喜出望外。这些慰劳物品,真可谓,“账、物、卡”那那都不相符,但却属于锦上添花。本就不在盘算之内,纯属意外。这个李湘都押牙,要么就是“吃、拿卡、要”的老把式,雁过拔毛,水过渗渠;要么就是和徐泗观察使许彦增一个鼻孔出气,对我庞某人成见极大!
此人我记下了,他日如若有机会,我定当回报!庞勋心道,庞某人这粮秣判官练就的账本过目不忘的本事,本来是用来吃饭的,那考功司的记账遴选,“一眼清”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呵呵,谁知今日竟然是用于此等事情!而自己还非得装着毫不知情,真是好笑呀!这官场上的欺下瞒上,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转过神来的庞勋,瞬间情绪平复,对着王弘立道,“收拢士卒,扬帆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