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的版图,在“安史之乱”后,缩水的比较厉害,湘潭县,在唐僖宗年间已经是濒临南邵边境了。在这个水运方便的地方,周年来往兵丁不断,庞勋、许佶一行人涌入县城,并未引起什么关注。当地人都见怪不怪了。想着这年头连年开战,这又是哪一支边军在调动,没有什么特别的,简直就“司空见惯寻常事”嘛。
庞勋和许佶看着当地人毫无戒备,依然恬淡自然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如同七月里那些最平凡的日子一样。这两位的内心稍稍平复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慢条斯理地品上了松醪春,还点了个魏二姐弹唱个《醉思乡》。这一位二姐发声遒润虚静,缥缈而来,吐纳凄婉,收敛浑伦,虽然有些年岁,但风韵犹存,面部贴以轻纱,涂抹了云母和粉蜜,容止闲和。远远看见孟、刘二人推搡着一位绣衣华服的公子哥匆匆而来,庞旭赏了那个魏二姐一块散碎银子,魏二姐万福施礼,携着箜篌躬身退了出去。
“大哥、二哥,这绣花枕头是尹贼头家的后生,听说家财巨万,此处地界上的买卖都是尹家的!”孟敬文跨进万家酒楼,还没看见庞勋、许佶,就扯直了大嗓门,旁若无人地大喊大叫。
许佶探出头,挥了挥手,孟敬文立马噤声,推着尹大公子进了庞勋所在的齐楚阁。
“尹勘为汝何人?”庞勋瞪着眼睛问,中气十足。
“三叔,”尹大公子道“听说尔等是家叔麾下?”
“不错!”许佶道面带杀气,“令叔,就是本部堂官。”
“既如此,就不要在此耽搁,在下还有要紧事去办。”尹大公子转身就想走。
“慢着,常听人讲贵府好客,今日我等前来,也不见贵府慷慨一二?”许佶笑道,“敢问贵府走那条道方便?”
“呀,到府上吃饭喝酒,都好说,今日在下实在有事在身……”
刘晶的横刀架在尹大公子的脖子上时,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公子哥这会儿蔫了,想霜打的茄子,白雨淋过的蛤蟆,虚汗顺着脑门子不住地淌下来。
“发信号,集结队伍!”许佶果断道,“去尹府拜会!”
刘晶从皮囊中摸出一个犀牛角号,“哞哞”,“哞哞哞”,两短三长,声韵幽深传出老远。不一会徐泗军士手持兵刃,从四面八方朝万家酒楼涌来,甚是训练有素。
“大家晓得,我等为何一再被延期吗?”许佶站在二楼的厅台上,对着楼下列阵的军士发问,“徐泗观察使崔彦增偏听偏信,食言背约,以致我等迟迟不能放归。胡为始作俑者?此人乃是都押牙尹勘老贼!说什么‘军带匾乏,难以发兵’,天公有眼呐,老贼老屋恰在湘潭县地头,我等奔尹老贼老家讨个说法去!”
“崔彦增言而无信,两及瓜带,不得还家,汝等无母妻儿女子乎?倒要看看!”
“我等遭遇,皆拜老贼所赐!讨说法去!”
“烧了尹老贼老屋!”
……
群情激昂的徐泗兵丁,挥舞着手中的横刀、长枪,山呼震天。‘十里桃花’的老鸨和龟奴,还有尹家那几个护院厮干着几个湘潭县的衙役,远远地躲在一边看了看,两股颤战,麻利儿地溜走了。
孟敬文跨上坐骑,把尹大公子拢在胸前,左臂勒着其脖梗子,右手持缰绳,刘晶在侧边照应,两马并驾,作为先导。后面王弘立、赵可立等一众人紧跟,徐州军士随着前面这些奔跑,庞勋、许佶在队伍后面压阵。湘潭县地界本来就不是太大,不一会儿,这伙人就奔到了一处雕墙围绕的大院子外。三开门的朱漆大门,门楼高大巍峨,粉饰端庄,让庞勋想起泗州城隍庙的牌坊。宽大敦厚的门匾上两个魏碑体的墨色大字“尹府”赫然在目。大门两侧的大石狮子,张牙舞爪,威猛狰狞。
“到没到??”孟敬文勒着尹大公子的左臂忽然一紧力,“看清楚!”
“到……,已到舍下……”尹大公子有些喘不上来气,“将军松松臂膀,小可已然透不过气了……”
看着脸色酱紫的尹大公子,孟敬文稍稍松泛了些,随即问道“敢问公子名讳?”
“小可,尹岱,字弘衢……”
“好!名字不懒……”孟敬文左臂彻底松开,抓住马缰绳,右手猛然揪住尹岱的领子直接把他给掼在地上。“尹岱,啊,在地上给老子好好呆着……”
尹岱不经意间来了个“平沙落雁,屁股向后嘴啃泥”,一头抢在地上。这个“狗吃屎”摔得他七荤八素,忍不住“呃”地一声叫了出来。
“尹大公子真是大孝子,一到家门就行此大礼,”王弘立打趣道,“真讲究礼仪,客人来了,还不速速通传!”
两个军卒上前架起尹岱,左右各一把横刀逼在脖梗子一侧,拖曳着来到大门前。
“叫门!”随着这声,横刀也有逼近了一分。
“叫,军爷,小可这就叫……”尹岱已经是单日第三次下腹肆意横流了。
“这小子,尿裤子了,哈哈哈……”那个叫赵武的伍长道,“真他姥姥地孬种!”
“尿的还蛮畅快!”赵武的跟随钱骝马上附和道,“赵大哥好眼力!”
尹岱扣动铜门环,“啪啪”,两下,一个下人把门开了一条缝,探出头来,“少爷……”
“尹富,开门!”尹岱道,“快开门……”
庞勋在机动前,约法三章,“不杀人;不奸淫女眷;不为难下人;”。这伙怒火中烧的徐泗军士,一路狂奔,冲到尹家大院前,先把那对石狮子给掀翻了。趟开大门,鱼贯而入,开始了泄愤。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抢,直接把尹家祠堂一把火给点了,看家护院的那些大汉瞧见这阵势,全都销声匿迹了。
一阵“打砸抢烧”后,有些军士不免对尹家年轻貌美的几位女眷动手动脚,正好庞勋、许佶赶到。许佶上去就是一马鞭子,“钱骝,孙柯,尔等无母妻姐妹女子欤?赵武,按律该如何惩处?”
“按律二十军棍,”赵武拱手低头道,“皆是属下约束不力,请大人责罚!”
“先记录在案,以观后效。”庞勋递上话头,“还不去干活!”
把丝绸、布匹、粮秣、金银财宝、古玩字画、玉器首饰能搬走的统统装上大车,用大布蒙着,上面都罩着渔网,捆绑结实。从马房里赶出了所有马匹,搜出了装具,扬长而去……
纵兵剽掠这件事情,下令开始相对简单,想要收拢时,就不太好操作了。这些气冲斗牛的徐泗军士在湘潭县大肆抢掠一番后,顺势连带着把横山县也给大抢特抢了一番,这才悻悻然罢手。
看着整大车,整大车的东西,庞勋蓦然有种异样的满足感,他甚至想,做一个到处烧杀抢掠的山贼流寇也不错。随即又想到朝廷下一步会有什么反应,时而欣喜,时而忐忑,时而惆怅。
“报,朝廷六百里加急文书。”
庞勋被斥候吓了一大跳,“拿来瞧瞧。”
展开文书,庞勋着实感觉到了欢欣鼓舞。文书上讲当今圣上已然知晓桂州所发生的一切,着即遣令中使高晶、张敬思前来宣旨,赦免庞勋等徐泗戍边军士。着令庞勋一行前去岳阳楼听宣敕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