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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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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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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率》连载

第三十九章 温十八郎

“召温庭皓前来回话!”众人序齿排班后,庞勋传出了一句话,算是第一道鈞令。

温庭皓是国朝国子助教温庭筠胞弟。本朝大中末年,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徐商从事。这个徐商可不是个简单的主。大中十年出任山南东道节度使,在襄州剿匪,大中十二年派兵江西平叛,可以说颇有建树。温庭皓与段成式、掌书记韦蟾三人期间就同时在徐商幕府效力,三人关系友善,情同兄弟。一年上元时节,三人曾各有《观山灯献徐尚书》诗三首献于徐大人驾前。

段成式的《观山灯献徐尚书》这样写道:

风杪影凌乱,露轻光陆离。如霞散仙掌,似烧上峨嵋。

道树千花发,扶桑九日移。因山成众像,不复藉蟠螭。

涌出多宝塔,往来飞锡僧。分明三五月,传照百千灯。

驯狖移高柱,庆云遮半层。夜深寒焰白,犹自缀金绳。

磊落风初定,轻明云乍妨。疏中摇月彩,繁处杂星芒。

火树枝柯密,烛龙鳞甲张。穷愁读书者,应得假馀光。

温庭皓的《观山灯献徐尚书》这样写道:

一峰当胜地,万点照严城。势异昆冈发,光疑玄圃生。

焚书翻见字,举燧不招兵。况遇新春夜,何劳秉烛行。

九枝应并耀,午夜忽潜然。景集青山外,萤分碧草前。

辉华侵月影,历乱写星躔。望极高楼上,摇光满绮筵。

春山收暝色,爝火集余辉。丽景饶红焰,祥光出翠微。

白榆行自比,青桂影相依。唯有偷光客,追游欲忘归。

韦蟾的《观山灯献徐尚书》这样写道:

新正圆月夜,尤重看灯时。累塔嫌沙细,成文讶笔迟。

归牛疑燧落,过雁误书迟。生惜兰膏烬,远为隔岁期。

举烛光才起,挥毫势竞分。点时惊坠石,挑处接崩云。

辞异秦丞相,铭非窦冠军。唯愁残焰落,逢玉亦俱焚。

多宝神光动,生金瑞色浮。照人低入郭,伴月夜当楼。

熏穴应无取,焚林固有求。夜阑陪玉帐,不见九枝留。

都是文采飞扬,才思泉涌。和徐尚书代了日子久了,温庭皓不免有了徐商公忠体国、大义凛然的节气。咸通元年,徐大人入朝为御史大夫,升刑部尚书,充诸道盐铁转运使,又迁兵部尚书,封东莞县子,不能再有幕府了。

何为幕府?其实就是指军事指挥机构,先秦时期已有这一称呼。因为古代军队外出作战,指挥机构均设在帐幕之中,故称幕府。后世遂把这种军政大员的衙署统称为幕府,在本朝则用来特指节度使、观察使、都防御使、都团练使(主要是指前两者),在内任职的文职官员统称幕职官。

生计所迫,兼顾情怀,迁升捷径,种种原因之下,咸通年间,温庭皓看崔彦增也是“五姓七族”的世家出身,随即又辟徐州崔彦增幕府。

这时韦蟾已经由职方郎中出任翰林学士。段成式已经作古三年。物是人非,但温庭皓依然秉持了忠君爱国的念头。

庞勋破城时,温庭皓正在子城观察使府衙内,几个军校反水时并没有过多为难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最多就是掌管来往的文书,舞文弄墨的料。只是把他和其他幕僚掼在一间屋子里锁了起来。

之前听到外面杀声四起,人喧马嘶,俄而百千人大呼,几声儿哭,深巷犬吠。中间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又夹百千求救声,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其他锁在一起的无不伸颈、张目、颤抖、哀叹,以为必死,两股战战,几欲晕倒。

惟有温庭皓神色安然。

这时有人来提他,说是庞大帅召见。

温庭皓理了理胡子,整了整圆领长衫,正了正帽子,对其余各位拱拱手,神色凛然道,“列位保重,温某先走一步。”

其余人等,尽皆心有戚戚然,“十八郎珍重!”

温十八跟随着前来提人的校尉,从从容容地走向府衙大堂。

今日的府衙大堂气氛有些压抑,不似往日。温庭筠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缓缓走了进去。

“见了我家大帅为何不跪?”众侍卫呵斥道。

“温某乃团练巡官,军礼无跪拜!”温庭皓不卑不亢道。

“庞某十分敬仰十八郎的文章才华,不要计较那些繁文缛节的俗套之礼,”庞勋哈哈大笑道,“素闻徐州观察使衙门文书奏表皆出自温学士之手,今个请阁下来,烦请能够代庞某草表一份,上达天听,以求节钺,不知温学士意下如何?”

“安史之乱”之后,藩镇林立,一些将领拥兵自重后,就会向朝廷谋求节钺。虽然实际上已经掌控了某个藩镇,但没有朝廷的官爵威命,终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不足以安军情,抚民心。

节钺是符节与斧钺的合称,钺是斧类古兵器,曾是帝王斩杀大臣使用的,象征生杀之权,君主多用黄色的钺。

授予符节、节钺的过程仪式通常被称为“假节”,被授予符节的大臣被称为“持节”。 大唐天朝,有符节的各地招讨使、观察使等高阶将领常被统称为节度使或节帅。符节是帝国权力的象征,如朝廷任命的外交官、或是军官用以调兵遣将,或是官吏以之代天巡狩、行使皇帝诏敕等等。

从东汉之后晋朝开始,假节钺(假黄钺)成为级别最高的君王授权方式。拥有了“假节钺”的权力,不但可以随意斩杀触犯军令的士卒,还可以代替君主出征,并拥有斩杀节将的权力。

本朝制中,节度使赐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行则建节,树六纛,亦借指节度使,军权。旌节包括门旗二面、龙虎旌一面、节一支、麾枪二支、豹尾二支,共八件。节用金铜叶做成,旗用九幅红绸制作,其上装有涂金、形如木盘的铜龙头。

“兹事体大,绝非片刻可成,还请还家徐徐草来。”温十八拱手朗声道。

“如此,甚好!”庞勋大喜过望。

温十八回到私宅,就吩咐其夫人开始做饭。温夫人本以为,十八郎今天回不来了,正在凄凄惨惨戚戚,忽然看见十八郎乐呵呵地回来了,不由喜极而泣。

“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温十八宽慰道,“今个我们好好大吃一顿,庆贺一下。把浸泡的屠苏酒和椒柏酒都拿出来!”

屠苏酒是由大黄、白术、桔梗、蜀椒、桂辛、乌头、菝葜等七种药材炮制而成的药酒。而椒柏酒是用花椒和柏树叶浸泡的酒。这些都是当年段成式教给他的,这是为除夕准备的。

“再来个七菜羹和五辛盘,”温十八笑道,“今个吃顿汤中捞丸!”

七菜羹就是七种素菜混在一起做的羹汤;五辛盘就大蒜、小蒜、韭菜、芫荽,芸薹得拌菜。汤中捞丸,用面皮捏成半月形,夹馅。煮熟后,从大锅中捞出,吃的时候泡在汤里,温十八很讲究汤中还撒上芫荽。这也是当年段成式当年传授。

“第一杯敬段十六。”温十八用手拈酒祭撒。

“第二杯敬徐尚书。” 温十八面向长安,把杯酒一饮而尽。

“第三杯敬你们,” 温十八对着妻儿道,“是我拖累了尔等,辛苦啦!明天我要是回不来,你娘儿俩就转道长安或者老家太原,切不可太过悲伤!”

“夫君!”温夫人抽噎起来。“爹”,温家小儿啼哭不止,“我不要你死!”

“傻孩子,”温十八爱怜地看着年少的儿子,禁不住热泪盈眶。“爹以身许国,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不要害怕,好好和你娘回老家去。记得好好听你娘的话,长大后报效国家!”

夜深人静,温十八和妻子诀别。他估摸着庞勋的人快要到。戊寅时分刚过,庞勋的牙兵就来催促。

温庭皓拖拖拉拉地说要洗嗽,结果被一众牙兵架起来就来到府衙大堂。庞勋已经开始点卯,众军校排列两厢。

看到温庭皓来到,庞勋高声道,“温学士,奏表想必已然草好,速速拿来我看!”

“什么奏表?”温十八笑容可掬道,“我从未打算予尔等草表,昨日之所以不当面拒绝,欲返家诀别妻子罢了!如今已与妻子诀别,谨来就死!”

这一席话直接把庞勋给噎住了。庞勋审视了温十八老半天,忽然笑道,“一介书生,也敢不畏死!我庞某人能取徐州,何患无人草表!”

温十八愣住了。

庞勋挥手笑道,“温学士,书生意气,就不追究了,你,回老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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