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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是庞大帅的牙兵，朱三自然就有了新的差遣。帅府大厅里，大排宴宴，珍馐佳肴，琳琅满目；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莺莺燕燕，丝竹管弦，这些此刻和朱三没有太大的干系。
走过回廊，朱三看了看校场方向，想必军士们也在进行犒赏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是许多人打仗大胜后的最直接夙愿，今日也不免如此。
朱三思量间，侧厢里忽然闪出两个人来，酒气熏熏，大步流星。
“看你这牙兵当的，连个酒饭都没有混上。”朱春儿嘟囔道，“还不如我在梁丕大人哪儿呆着呢，至少吃个肚圆肠满。”
朱三只是咧嘴傻笑，也不反驳。
“这个拿上，这是给你拿的郢州春，还有二斤羊肉。”诸葛爽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叶包裹，递上一壶酒，“趁热吃吧，这都是梁丕大人关照的。”
“多谢梁大人照拂，”朱三道，“你们进去接着宴饮吧，我去去便来。”
“去哪里呀？”朱春儿笑道，“不就是去校场拷问反水的官军吗？”
朱三看看朱春儿，又看看诸葛爽，他抿下舌头，乐了。
“梁大人也是怕底下人喝酒闹事儿，叮嘱我俩赶回校场看着点儿。”诸葛爽看着朱三笑道，“顺带着帮衬你这庞大帅牙将办差，助助威。”
城外远处山间云霭蒸腾，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苍翠。校场周边的芙蓉花间也留有一抹晚霞，那些大槐树和大柳树也在这晚霞的点染下，变成了赭红色。看着这夕阳西下的场景，朱三不禁有些想起小时候在萧县的时光来。
梁丕的大营在东校场，姚周的大营在西市，这是许佶有意设置的。为的就是让这两个愣头青距离远一些，不要起事端。
难得一次犒劳，梁丕的典军都尉梁三金已经酩酊大醉，手下的军士也是东倒西歪，营地里到处都有呕吐的狼藉。空气里弥漫着酒水进了肚肠后不久，又呕吐出来稍微发酵的腥膻气味。所幸大家伙都只管在吃肉喝酒，掷骰子比大小；只听得嬉笑打闹，没有出现两班人火并的场景。
“事情也许从来没有咱们预想的那么不堪，”诸葛爽松了一口笑道，“刚才把梁大人给紧张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么，你说是不是。”朱三灌了一口酒道，“好酒。”
管事儿的牙兵知道朱三已经成了庞大帅身边的新晋红人，就去使劲想把梁三金给摇醒。
朱三抬手制止了，“这岂不是越摇越上头？带我等去今天反水的徐州官军所在就好。”
月出东山，薄雾蒙蒙。营火燃起，营帐里影影绰绰，押大小引来的喝彩声以及叹息声老远就能听见。营地里没有看见岗哨，也没有人巡逻，完全是一幅毫无戒备的松弛景象。
“庞大帅驾前朱将军到！尔等休得放肆！”梁三金手下那个牙兵大声喊道。
忽然，附近的营帐都倏地安静了下来。朱三等挑帘进帐，众军士都不知所措地呆站着。
“还不快快参见朱将军！”那个管事牙兵吼道，“孱头子！”
众军士这才慌忙下拜，伏地不起。
“快起来，快起来。”朱三马上笑盈盈道，“都是彭城弟子，无须多礼。”
众军士不敢动，朱三只得一一扶起。“在下就是萧县人氏，敢问列位是老屋何处？有萧县的吗？”
朱三尽量和颜悦色道。
“这几位都是萧县一带的，”那个管事牙兵道，“听闻朱将军乃萧县人氏，小的就把大人带到这个伙来了。”
朱三转头看了看这个管事牙兵，目光里全是欣慰。“梁三金手下，也有这样有眼力劲儿的人手？你叫什么？哪里人氏？”
“小的温韬，京兆华原人氏。”那个管事牙兵小心翼翼地应声道。
“温韬，嗯，你小子不错，我记下了。”随后转向那几个徐州兵士，“来，都坐，哥几个都是萧县何处的？”
“小的白土集的。”一个健壮的汉子道。
“白土集，那里是萧窑所在地，好地方。”朱三笑道，“现在叫白土寨了吧？”
“是，是，大人明鉴。”那汉子道，“我家就有烧瓷的几眼窑。”
“这么说，你还是个烧瓷的把式呀？”朱三随手拿起小桌上扣着骰子的布碗笑道，“看看这个是不是萧窑的烧瓷。”
“大人，这就是萧窑烧瓷。”那汉子道。
“何以见得？”诸葛爽道。
“萧窑黄瓷产品均为平底碗，底心微凹，底边修坯时旋掉；胎体厚重，胎质不纯，呈焦黄色，胎体内杂有不少黑色，白色或红褐色微粒，且有小气泡。”那汉子微笑道，“釉色黄中闪绿，流釉处呈墨绿色。积釉处有小开片。”
“行家呀，”朱三来了兴致，“那你再看看这酒壶。”
“这个看着像耀州窑的青釉。”那汉子道。
“是不是耀州窑的青釉呀？”朱春儿对着温韬道，“你小子不是华原的吗？看看。”
“看样子挺像，小的也不敢确定。”温韬讪笑道。
“你不好好少你的瓷器，来当啥州兵呀？”朱三调笑道，“兵荒马乱的，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许大人，不，许彦增要打仗，就连拉带哄的来了呗。当初还不是贪图里正许下的银钱和免赋税徭役，谁知道会这样呢，”那汉子居然有些羞愧。
“那有什么？”朱三豪爽一笑，“在下当时还不是在乡里混不下去了，才只好来当兵吃粮么！”
朱三又问了几个汉子，有十八里铺的，有关帝峁的，有青羊庄的，有花甲寺的，有金寨的。
“有没有县衙西街的？”诸葛爽笑问道，“看来大家都不晓得这位朱大人往年的‘威名’呀，嘻嘻。”
“来，接着玩，掷骰子，在下可是老手呀，威名远扬哩，”朱三打个哈哈道，“来，来，来，我输了，我赔银子；你们输了，我问什么你们就老老实实地详实回话便了。”
这么便宜吗？大家有些将信将疑。
几把下来，朱三已然知晓，这一伙人里有几个居然是元密的牙兵。还有一个金寨的甚至是元密的掌书记，难怪那汉子看起来有些许斯文。
“输了这么多，你有银子还赌债吗？”朱三笑眯眯地对那位金寨的消瘦汉子道，“把徐州城的布防图详尽的画出来，就扯平了，如何？”
那掌书记输了五十多两了，脑门上直冒汗，听到朱三这样说，简直如沐甘霖，欣然同意，一挥而就。兵力分布，粮秣马匹，劲弩车杖，城内百姓意愿等等说的清清如水。
“你讲的好，赌债全免。另外赏银十两，诸葛兄，这个你来兑现。”朱三满面春风，言毕端起那壶酒，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