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水西门的水街,百余米的水道蜿蜒曲折,亭台楼阁临水而立,墙体采用粘土青砖,屋面为青瓦或琉璃瓦,雕花门窗,完整的展现了当地的水乡风情。
登瀛桥附近。盐人临街泊舟,水街富商云集,店铺林立,几家妓院的大红灯笼高高地悬挂着,很是招摇,水街在淮扬一带非常地出名。
“淮盐出,天下咸。”伏队正迷着眼睛笑道,“严老弟,你这亭长,确实是够意思,得着机会,我在我家刘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升你做个‘团长’。”
坐在怡红楼齐楚阁里的伏队正,抱着花魁翠喜的小蛮腰,那只手极不老实地在她跨间游走,另一只手,满饮一杯竹叶酒。
天下再咸,其实此刻也“咸”不过伏队正那只肆意撩拨的手。
只是严老五见惯不怪,熟视无睹罢了。
“那在下 就先谢过队正大人了。”严老五连连拱手作揖道,“如果此事可成,在下一定重重答谢伏大人!”
伏队正的手宛若一条游走的蛇,已经穿入了翠喜的裙摆。
“大人,”翠喜娇嗔道,一根纤纤玉手指,轻轻地点向伏队正的额头。
伏队正借机在翠喜的额头亲了一口,“真香哦”,伏队正笑得有些志得意满。
严老五心里明镜似的。从新兴场到珠溪、云溪场,竹溪场,角斜场、富安场、安丰场、梁垛场、东台场、河垛场、丁溪场、小海场、草堰场、白驹场,东溟场等十四个盐场,不是属于海陵监,就是属于盐城监。
本朝开国以来盐城境内开沟引潮,建亭设场,晒灰淋卤,有盐亭一百二十三个,每年盐产量达百余万石。朝廷设置十个盐监管盐。相邻的海陵、盐城二监,那是数一数二的。海陵监为当朝第一大监,年产盐六十万石。盐城监次之,年产盐四十五万石。
就是当地的一些地方的命名也大都和盐渎有关。就那富安来讲吧,自上古以来,富安因地势高亢,土质肥沃,盐业、农业基本不受洪涝、海潮侵害,当地居民独享地势之利,故命名富安。
严老五私底下算过一些帐,幻想着有一天当上亭户的‘总团长’,那绝对就不是这样的小打小闹了。
虽然西北的盐池与传统的海水制盐相比,陆地盐矿卤日晒制盐占地面积仅为海盐的很少,可节省大量土地。成本方面,矿卤盐减少了制卤工序,出场每石盐消耗也小,但陆地盐池的盐纯度和口味都不如淮盐,销售更是不如淮盐,盐贩子当然也最明白这个理儿。
官家在两淮盐场的收购价格为一斤五文钱左右,而销售到各地乡民手中的价格为每斤二三十文钱,毛利达到约五六倍之高,黑市的盐贩子甚至翻到十倍之高。
严老五心下盘算着,一旦当上这‘总团长’一年内搞好了“春晒”和下半年的“秋晒”,濮阳的王老大,青州的黄老大,甚至随时出现的各地盐老大,来的都是客嘛,依仗柳校尉这棵大树也都可以做生意。那到时还不是一本万利!
想到此,严老五又从衣袖里摸出几张银票,“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呀嗬,还是鸿通柜坊,严老弟果然敞亮!”伏队正瞟了一眼银票,笑逐颜开,“端阳和千秋节你老弟也是去拜谒过柳校尉大人的,眼看冬至节和年关也不远了,你老弟还是早做打算,到时我也好趁机建言不是!”
“多谢伏大人提点!”严老五又是连连打躬作揖道,“既然伏大人这么喜欢翠喜姑娘,那不如就让在下给姑娘赎身,去给伏大人端茶送水可好?”
“这不是让你严老弟破费了吗?”伏队正乐不可支但依然惺惺作态,“这样合适吗?”
“大人既然把在下当兄弟,在下当然要成人之美么。”严老五笑容可掬道,“只是不知那个孟校尉是何来头?”
“什么孟校尉?”伏队正把酒杯种种地磕在桌面上,“海陵监、盐城监虽然各置盐官,但护盐却是折冲府,这相邻俩监只有柳校尉和年校尉,并无什么孟校尉!”
“哎呀,大事不好!今天又一队官军,为首的号称孟校尉,把一大趸船的盐强行收缴了呀,伏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呀!”严老五顿足捶胸,“伏大人,赶紧替我想想办法呀!”
“唉,今日海上忽起大风,大趸船侧倾,尔等虽极力挽救,但无奈人手不足,一船盐倾覆,幸好无亭户淹亡。这些都是本队正亲眼所见,严老弟不必太挂怀!”伏队正呷了一口竹叶酒,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一本正经地说,“本队正定会秉公办事,如实上报校尉大人的,严老弟放心。”
“老鸨,严大爷要给翠喜姑娘赎身呢,”严老五摸了半天,才发现袖子里已经没有了银票。“一千两够不够?”
“吆,看严大爷您说的,这姑娘可是奴家这里的招牌呀,从小养到大,那天不是锦衣玉食的,花销那可不是小数目呀!”老鸨一脸的假笑,“不过严大爷是咱这里的头面人,乡里乡亲的,就一千两,算我吃点亏也不能惹严大爷不开怀是不?”
“好,严胖,去从账房支一千两银票,鸿通柜坊的,麻利地送来……”严老五冲着齐楚阁外面的那桌为首的一人喊道,这桌喝花酒的人,正是那会儿和他在芦苇荡里的跟随。
“马上去办!”那人拱手道,然后匆匆离去。
本朝盐场之下,有一种叫做“团”的盐民生产组织。律令申明,各场灶户,领受盘铁,聚团煎烧,不许离越出外私煎,各监盐官人少事杂,大多时候是由亭长,团长,总团长管人管事。由是盐城出现了不少带有“团”的地名。各场都有四个灶民聚集之所,分别名为东、南、西、北团。
盐城监下属各场每场设正、便两仓以囤盐。顾名思义,简便之仓之意,故名便仓。本朝有苏州卞氏嗜好牡丹,从洛阳西京等地移植了大批牡丹于此,辟有牡丹园,植有闻名遐迩的枯枝牡丹,坊间又称为卞仓,这是后话。
盐民一家一户地单独支灶煮盐,地名常常以灶命名。海涂荒凉辽阔,区分不便,最简单的办法是数过去,第一家叫头灶,第二、第三家叫二灶、三灶……依此类推。
这种命名法过于简单,往往出现很多重复地名。于是,人们又用灶户的姓进行命名。本朝大中年间,海陵有一姓申的灶户代表盐民向官府争来收割薪草的权利,受到盐民拥戴,因而他家所在的地方被称为申灶。可是,盐城境内也有一个申灶,为了区别坊间称海陵申灶为南申灶,盐城沈灶则为北申灶。
北申灶的“盘铁”,大都是严老五拢在手里的。明面上严老五只是一个亭长,但在黑市的盐道上,那绝对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这“盘铁”原是两淮人对煮盐敞口大锅的称呼,也称作“丿”,算是私盐贩子里对亭户的一种‘道上’的称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