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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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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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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悬塘》连载

第八章

刘家洞放牛

瑞仔,瑞仔,起床了,起床了。铁锤拉起来正在熟睡的瑞哥,说道,今天吃完早饭还要上山看牛呀。

毕竟昨晚差不多天亮才睡,铁锤的喊声像在使劲地扒瑞哥的眼帘,瑞哥迷迷糊糊地勉强撑开眼,坐了起来,擦擦眼屎。

你忘了昨天族长大爷安排的事了?铁锤说。瑞哥愣了一下,清醒了,赶紧起床洗脸。

族长大爷二爷和大娘瑞琪都还没有起床,桃花在院子里喂鸡,喂完鸡又扫地,扫完地又洗衣服。大爷大娘二大爷和瑞琪的衣服都是她洗。铁锤热了昨晚的剩饭剩菜,却不敢热肉。

瑞哥和铁锤面对面吃饭。铁锤一边吃饭一边说:瑞仔,咱俩今天上山窝看牛,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了,牛才吃够饱,中午饭咱们自己带,米已经打好在铜锅里,早上吃剩的菜你用碗装着,放在铜煲里,记得拿两双筷子和火镰,要不咱们煮不了食,带了米菜也没有用。

吃完早饭,瑞哥按铁锤的话去做了。看到橱柜还有肉,瑞哥端起想夹一点

啪,瑞哥头上挨了一巴掌,回头看,二大爷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抡起巴掌又要落下,瑞哥急忙闪开。

二大爷说:肉好吃,不是天上掉下来,想吃,自己挣去!

瑞哥提着铜煲跟在铁锤的背后,往牛栏去。远远就有一股牛屎味飘过来,越到牛栏就越重。只是这股牛屎味并不是很难闻,也不用捂住鼻子。小时候瑞仔拉肚子,娘就给瑞仔喝过牛屎汤,并不是很难喝。牛屎汤可以治拉肚子,这是肯定的。娘常常说:耕田的人不会嫌弃牛屎的味道。

铁锤一边打开牛栏门一边对瑞哥说:瑞仔,其实看牛很简单,不让牛吃禾和打菜园就可以了,牛自己会吃草,不用我们喂它的。

族长家养的是一头大水牛和一头母牛,母牛已经生了几胎牛仔了。大水牛和母牛都好办,缰绳一拉,牛鼻子吃疼,即使是上千斤的大水牛也会乖乖的,只是最小的牛仔,还没开鼻,乱蹦乱跳的,活泼好动,比较难赶。

铁锤是族长家的长工,比瑞仔大五六岁,身材壮实如大水牛一般,十岁时死了娘,十二岁时死了爷佬,族长见他长得壮实淳朴,就收了他做长工,住在族长家已经三四年了,渐渐成了族长家不可或缺的一员了,虽然地位还是长工,吃饭还是不能上桌,但在潭坑村的后生中,已经算是不错了,起码吃喝穿住不愁,近来族长又透露出风声,说等铁锄十八岁后,要给他娶妇娘,传宗接代。铁锤懂得这些都是族长仁心所赐,也就更加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不会有半点懈怠怨言。

两头大水牛,一公一母,非常壮实,公的上千斤,母的也有八百斤,后面还跟着三头大小不一的水牛仔,一个大后生执一个竹牛鞭,另加一个细男仔,赶起路有些轰轰地气势,迎面走来到人看见这阵仗都有些吃软犯怵,赶紧闪在路边让道。

这时太阳还没有出来,雾气浓重,头发都被濡湿了。不少燕子在雾气中穿梭。也有一两只黑黑的八哥在路上漫步,被轰轰而来的牛群惊起,噗噗飞到了路边不远的树丫上。

走过村道,很快就开始爬山了。

两头大水牛体重太大,爬起坡来就有些吃力了,黄泥路上留下一个一个大水牛清晰的圆圆的脚印,小牛仔身子轻,蹦蹦跳跳的几乎看不到足迹。

上了山坳,回头看,对面刚好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太阳已经露出了半个脸,雾气已经消散了不少,整个潭坑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谢屋,李屋,苏屋,吴家,在雾气中,像小小的灰色的盒子,有些盒子上的烟囱已经冒烟了,有青烟也有浓烟。这个巨大的“潭坑”,小河静静的,在雾气中看得到一段,看不清一段。

山路开始走平。水牛好像很熟悉要去的地方,根本不用铁锤赶,自己就走对路了。走了一段平路,又开始爬坡,爬了一段坡道,进了一段密林,密林很静,阳光不足,像在傍晚,树上有松鼠窜走,机灵地凝视着牛群,瑞哥抬头看,见一只两只三只……好多只有些凶猛的带翅膀的老鼠在滑翔,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瑞哥有些害怕又有一些好奇,看了看铁锤哥,铁锤哥像没事一样,说:那是飞鼠,没嘛。走了好一段,一拐弯,穿出林子,瑞哥惊奇地看到,前面突然一片开阔,一塅一塅的荒田,野草长得鲜嫩稠密,草丛间或有一棵两棵小树,显得有些孤单。几只斑鸠的飞过来,落在小树上,在树上停留了一会,又扑棱棱地飞到对面山上去了。那些阴凉潮湿的角落,鱼腥草、野芹菜、犁头草、观音芋,鲜嫩多汁,生机勃勃,间或有一地,开着不少红红的铜钱大小的花朵,非常鲜艳醒目,好多红蜻蜓在飞,一会落在花茎上,花茎承受不住蜻蜓的重量,在微微弯曲颤动,蜻蜓休息片刻,又飞起来了。还有很多只黄蝴蝶灰花蝴蝶,一直顺着这些绿植的高低起伏在飞,见到花朵,趴上去亲热一会,又飞起找下一朵了。

瑞哥感觉心情都好了一些,擦擦汗,伸展伸展了身子。

水牛们欢快地向塅田跑去,贪婪地嚼食。

铁锤对瑞哥说:这就是刘家洞。咱们放牛的地方。

瑞哥说:为嘛叫刘家洞?

铁锤说:听老人们说这里以前是刘家人的水田。又指着远处山脚说:那是以前刘家人的住房,还有一座石围,给烧了,只剩下一个外壳,现在没人了,听老人说,突然一夜间,所有刘家人没有了踪影,听说搬走了啊,也有传说给土匪人杀完了,老人小孩一个不剩。

瑞仔心里跳了几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极目远眺,但见一山又一山,高低错落,树叶浓密,如一堆一堆的云,看不见有屋场。他想起了篾匠师傅说的:围楼是客家人的图腾,虽然他一直都弄不懂嘛叫图腾。

铁锤笑着说:哈,村里的细伢一般都不敢来这里放牛,连一般胆小的大人也不太敢,说这里有鬼,有狼,哈哈,光天化日,有嘛鬼啊,自己心里有鬼罢了。

铁锤得意地笑:别人放牛很辛苦一样,总是担心牛吃不饱,你看咱放牛,根本就不用操心,这么宽阔的刘家洞,咱四五头水牛,十天也吃不完,即使吃完这边,那边又长出嫩草了。人家的牛都很瘦,咱家的牛,你看,头头都这么壮实。哈——。

我们就在这个洞口看着,牛吃饱了就会回到这个洞口,走不了的。你看,那时我煮饭歇息的地方。

瑞哥顺着铁锤的手指看,前面地势略高的山坡,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树枝张开像一把巨大的雨伞,下面是一座山寮,木头围的墙,杉树皮盖的顶,顶上横压着几根碗大的木条,间隔压着几块石块。

瑞哥提着铜煲随铁锤走向山寮。

山寮前面是一块大坪,大坪里放着不少木墩,木墩旁有一个竹片做的桌子,桌子上还有竹碗竹勺。

铁锤说:走,到山寮里去。瑞哥跟着铁锤推门走进山寮,呵呵,山寮里嘛都有,有床有凳子,还有灶炉,灶炉有烧过的火痕,炉坑里还有烧剩下半截的柴,一头还是黑黑的炭。

把饭煲放那里吧。瑞哥依言把铜煲放在灶炉坑上,坐下来,山寮地势高,门正对着荒田,往外张望,呵呵,这位置非常好,整塅整塅荒田尽收眼底,那两头大水牛和两头大点的牛仔正在贪心地吃草,只有那个最小的牛仔,这里吃两口,又跑到那里吃两头,蹦蹦跳跳的,就没有专心吃过草。也许它们觉得,这么多嫩草,还怕没得吃!

瑞哥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牛吃草,风吹过,塅田上的青草起伏着,翻着白浪,一直到山脚消失,似乎被山给消融了一般。

铁锤说:瑞仔,想不想吃泥鳅?

铁锤哥,哪来泥鳅呀?

铁锤笑着说:你先回答想不想吃?

想呀!可是没有。

铁锤神秘地说:瑞仔你拿那个大的竹碗跟我来。

瑞哥拿了那个竹碗,竹碗很大,像装菜汤的瓷缸这么大。

铁锤向瑞哥招招手,顺着水牛蹚出来的小路走下荒田,瑞哥拿了竹碗也跟着下去了。 荒田还是有田埂的,虽然还是长满了杂草和藤蔓,但总是还能分辨出来。铁锤和瑞哥顺着田埂走。瑞哥不小心被藤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田里,铁锤一把拉住瑞哥的肩头,扶稳了。

铁锤说:瑞仔,小心,不要掉下田里,田里还有不少地方是烂泥,很深的湴呢。

爬上了不少磡。铁锤指着一个荒田草丛中的水湖说:这是水牛蹭痒时滚出来的牛滚湖,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有不少泥鳅?瑞仔蹲下身子认真看,看来是几天前滚的,水已经澄清了,淤泥平整,上面静静的伏着一些黄色翅膀的泥鳅。

水湖有一股泥土和杂草沤馊了的气息。

瑞哥说:还真有呀!

铁锤说:水面上的都是一些小泥鳅,大的都在泥下呢。

瑞哥说:怎么抓泥鳅呀?

铁锤说:你看我的。   

铁锤卷起裤腿,差不多卷到大腿根上了,跨下牛滚湖,两只大手掌并成捧状,弯腰泼水,他的大手掌好像是一个水瓢一般,啪啪往荒田上泼水。铁锤机械的连续泼水,水湖的水慢慢往下降了,那些机灵的小泥鳅,感觉不对头,一扭身,钻下了淤泥不见了。

淤泥露面了,铁锤用手在淤泥上轻轻地盘了一小条水沟,让剩下的水集中起来泼走。泼完水,铁锤退到湖边,双手并拢开始挖泥,挖出的泥往身后拨,让挖出的淤泥和没挖的淤泥间有一个空地。挖了一阵,没有泥鳅,铁锤说:奇怪了,泥鳅哪里去了?铁锤一边说一边继续往里面挖。

一只泥鳅钻了出来,掉到空地上,离开了淤泥,没地方去了,拼命扭动的泥鳅根本移动不了。铁锤掬捧着泥鳅,说:瑞仔,把竹碗拿来装这只泥鳅。瑞哥忙拿过去装了泥鳅。

淤泥里的泥鳅一只接一只的被铁锤挖了出来,这些泥鳅好像在聚会一样,也许是一村子在开会,结果一村子都被铁锤活捉了,挤在一个竹碗里钻来钻去,也不知道它们知不知道危险,马上就要被煮熟了,落入人的肚子里。

铁锤挖完这个牛滚湖,伸直了腰,说:呵呵,还不错,中午饭有肉了。

砰砰,好像不远处有响动,瑞哥说:铁锤哥,嘛响呀,有些像过年放鞭炮。铁锤不以为然说:也许是猎人在打猎吧?瑞哥说:我想也是。瑞哥站起来张望了一下,见五头牛才吃到半个的半个刘家洞荒田,这么大的刘家洞,等吃到一半都已经是傍晚了,也就回家的时候了,所以很放心,牛跑不到哪里去,况且牛已经习惯了,吃饱了就会停下来找水湖蹭滚身子。水牛不像黄牛,满山跑。

看看太阳已经老高了,艳艳地照下来,人影已经缩成了一团。

煮饭了。铁锤在额头上搭着凉棚,往天上望。天空蔚蓝蔚蓝的,只有几丝白云,偶尔有飞鸟掠过。

铁锤把铜煲里的米倒出来在竹碗上,指着不远处说:瑞仔,你去泉水湖里洗干净。

泉水湖在磡下。山里到处是泉眼,只要在磡下山窝潮湿的地方,挖一个坑,一般都有一眼泉水冒出来,泉水甘甜清澈,煮出来的饭白净有韧性,非常好吃。

磡下的泉眼泉水比较旺,还在汩汩流动,水里已经长了水草,细细看,水草边伏着几只褐红色翅膀的泥鳅,一动不动,待瑞哥伸碗舀水时,咻,不见了。

瑞哥洗干净铜煲,回来山寮时铁锤已经在灶炉里生好火了,开始时不旺,冒白烟,铁锤探头噘嘴吹吹,呼呼,火苗往上蹿,烟都透明了好多。铁锤接过瑞哥递过来的铜煲,放在灶炉上,火苗一会长一会短地舔着煲底,煲里的水滋滋响很快就干了。铁锤把泥鳅全部倒到铜煲里,泥鳅受烫,到处乱窜挣扎,很快就不动了,僵硬了,成了死尸。待水汽干了,铁锤把泥鳅倒出来,把铜煲递给瑞哥:你去煲洗干净。

瑞哥洗完铜煲回来,铁锄正在用小匕首破泥鳅的肚子,一只一只地把泥鳅的内脏剔除掉。瑞哥连忙帮手。两人合力,很快就弄好了。铁锤对瑞哥说:你在这里烧热煲先,我去洗干净。

铁锤洗干净泥鳅回来时铜煲已经很热了,铁锤在山寮坪的旁边杂树丛中,掏呀掏呀,掏出一个小陶罐和一个竹筒出来,举到面前给瑞仔看,嘿嘿笑着说:猪油、盐。

铁锤在泥鳅上拌了盐,倒了一点点油下去铜煲里,说:省点用吧。

油热了,铁锤把泥鳅倒下去,滋滋响,慢慢煎炸,泥鳅慢慢变灰色了,香气一阵一阵的扑来,搞得瑞哥连连吞口水说:好香好香。

铁锤把煎炸好的泥鳅倒出来竹碗上,待煲冷了,把米倒入,递给瑞哥:你去洗下米。

淘米煮饭,很快饭就熟了,铁锤把带来的剩菜倒在白米饭上,盖上盖子,在用小火慢慢熏了一阵,说:瑞仔,拿筷子和竹碗吃饭了。瑞哥找了一阵,说:铁锤哥,我忘了带筷子呀。瑞哥望着铁锤,等待铁锤的骂声,铁锤说:瑞仔,没事的,我做筷子给你看。铁锤在身边的杂树里掰了四根和筷子差不多大小的树枝,用小匕首砍成筷子差不多长短,剥掉树皮,光溜溜的两对筷子就成了。铁锤说:山里嘛都有,只要你肯动脑筋动手。铁锤把筷子递给瑞哥:动手盛饭吧。

山里的泉水煮的饭非常好吃,比在家里的好吃多了,虽然没这么多菜。铁锤和瑞哥都吃得饱饱的。吃完饭洗好煲,铁锤叫瑞哥过来看他藏油和盐的地方:明天你在这里找。

站起来张望了一下,水牛已经在阴凉的树下趴着休息了,看它们的嘴还在不停地嚼着,看来已经吃饱了,在反刍。

铁锤说:咱们也睡下午觉吧。

本来瑞哥昨晚没睡一会儿,已经非常困了,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唱:

 

隔了咁久无唱歌,今日唱支也无多。

打落心情唱一支,唱得心头乐呵呵。

 

听出是身旁的铁锤哥的声音,瑞仔坐起来。

瑞哥说:铁锤哥你也会唱山歌呀?铁锤说:瑞仔,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的会唱了。瑞哥说:为嘛长大了就会唱?现在你教我,我也会唱呀。铁锤说:唱山歌不用教的,你记住嘛调子,从心底唱出来就是山歌了。瑞哥说:我不懂,铁锤说:很快你就会懂。

铁锤又唱:

 

老妹扎条冬头帕,哥哥再想无敢话。

哥哥再想无敢讲,好比杨梅开暗花

 

注:冬头帕,客家地区妇女包头用的帕子,四方,灰蓝色的居多。

 

瑞哥感觉铁锤心里想事了,但又不知铁锤在想嘛事。

看看天色还早,太阳白花花,铁锤站起来到门口张望了一下,几头水牛还没起来吃草,就对着水牛大声说:皇上,皇后,大皇子,二皇子,三公主,你们安心在这里等我,不要捣蛋,我一会儿就回来,我回来发现你们在捣蛋,我就揍你们,听好了。

牛们都抬头望着铁锤,扇扇耳朵,似乎听清楚了。瑞哥说:铁锤哥,原来牛也有名字呀?

咱们看牛细仔,皇上一家都听咱的,是不是很过瘾。哈哈。铁锤又说:瑞仔,走,跟我上山,我有好事情给你看。

瑞哥心想,有嘛好事情呢?但他没有问,跟在铁锤后面,往山上爬。很快就进入了深林,这是栗子树林,栗子树又高又直,阔叶非常浓密,地面软软的,很少灌木,只是在叶子缝隙间漏下一点点阳光,静悄悄的,偶尔从树丫上跌落一两声鸟叫。瑞哥觉得有些阴凉,忍不住双手交互摩擦了一下双臂。

铁锤指着一处说:瑞仔,你看到哪里有嘛没有?瑞哥往铁锤所指的地方看,嘛都没有呀。铁锤说:再认真看看。瑞哥再仔细地看了看,见有一株小树弯了下来,说:一根小树弯下来插在地方呀。铁锤呵呵呵笑:就是。瑞哥说:这有嘛用呀?铁锤说:捕鸟呀。瑞哥说:哦,捕鸟?怎么捕呀?

铁锤拉着瑞哥走近,轻轻地盘开一些树叶,说:瑞仔,看到没有?这是一个圈套。瑞哥认真看,原来这根小树已经裁断了尾,弯下来,顶在一根小机关上,断口处扎实了一根细小的绳子,绳子的一头做了一个圈套,圈套下面虚放着一根小木棍,只要鸟踩上这根小木棍,小木棍的另一头就会拨开断树的一头,弯下来的小树没有了东西顶住,就会弹地而起,拉动绳子套,如果鸟的脚刚好在绳套里,那就不好意思了。瑞哥看明白了,说:原来这样也可以套鸟呀。铁锤笑着说:知道了就非常简单,不知道就非常复杂的,瑞仔,你以后也要学会做这些东西。瑞仔说:我知道了。铁锤说:不过这倒绳套套住鸟的机会不多,所以要做很多个,这个没套上,还有那个,总有一个会套上的。瑞仔,到时你做这个绳套时,注意苎麻绳,一定要掿结实,还要泡透桐油。瑞仔说:泡桐油,是不是为了耐用,和绳套顺溜?铁锤说:瑞仔真精明,就是,没泡桐油的绳子,很快就给露水腐坏了,也不好用,不够滑溜。

瑞哥和铁锤走看了好几个地方,都是空手而回,有些失望。铁锤说:还有几个没看呀。说完带着瑞哥继续走。铁锤看看地面,说:这里刚刚有一群白鹇找食经过。

突然听得有鸟的哀嚎挣扎声,耳边空气在啪啪响,铁锤说:有了,有鸟给套上了。铁锤加快了脚步,瑞哥紧紧跟在后面。

一只白鹇被吊在一根小树上,拼命挣扎,奈何越挣扎越被套得紧,很快就没有力气了,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断气了,非常凄惨。(当下白鹇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读者注意遵守法律。)

铁锤过去抓住,解开绳套,用一根短绳子捆住白鹇的双脚,递给瑞哥,瑞哥接过来,有些沉,可能有两斤多重吧,感觉到白鹇还暖暖的体温,有些兴奋又有些可怜这个白色苦命的精灵。

铁锤说:白鹇虽然美丽,洁白,可是很傻的,有经验的猎人,在白鹇经常出没的地方扎一个棚子,只露出枪口,不要让白鹇看到人,怎么开枪它都不理,即使同伴死在身边它也装作没这么回事的。瑞哥说:这样的呀。又看一样手里的白鹇,白鹇已经断气了,但瑞哥觉得它可怜的感觉又轻了几分。

铁锤重新把绳套弄好,等待下一只白鹇上套,然后说:回吧,把这只白鹇带回家,族长肯定高兴,二大爷一定会喝醉的,二大爷高兴,就少骂咱了。

两人按原路返回,看看水牛,水牛都已经起来了,在安静地往下吃草,看来吃到塅田下面,就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铁锤说:瑞仔,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些血迹?瑞哥说:看到了,不是白鹇挣扎留下的吗?铁锤说:不知道,可能是。两人都不再谈论血迹的事了。铁锤年纪稍大,经过的事多,虽然满腹怀疑,但也不好多说,瑞哥年纪还小,也就没把这点血迹放在心上。

这是太阳已经偏西了,塅田上黄黄的阳光已经爬上了对面山壁,几头牛已经吃得肚子滚圆滚圆,该回家的时候了。铁锤捡了一根很大的断枝,可能有上百斤吧,又捡了一根比较小的断枝,大概四五十斤的样子,清理完杂枝后又用细藤把白鹇绑系在柴上,说:瑞仔,你掮小的,我掮大的。看牛回家,要顺便掮一根柴回去烧,要不二大爷要骂咱了。

铁锤飞舞鞭子,吆喝着,皇上一家乖乖地按原路返回。

太阳落山,暮色降临,铁锤和瑞哥似乎踩着太阳的后跟回到家,关好牛栏,铁锤说:牛嫲牛古牛仔,明天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上山了。铁锤拉过瑞哥:由他,我的兄弟,跟你们一起,你们要听他的话啊。

皇上一家,到了栏里又贱成了牛古牛嫲牛仔了。

牛嫲牛古牛仔,都回头看铁锤说话,也不知它们听懂了没有。按铁锤的说法,牛是听得懂人说话的。

踏进家门,桃花正在烧火煮饭,大娘在洗锅,瑞琪在房间朗朗读书,大爷二大爷坐在围椅抽烟喝茶。大娘接过瑞仔递过来的白鹇,笑嘻嘻地说:哎哟,这么大一只白鹇呀,大爷和二大爷今晚要好好喝一碗了。瑞仔,你和铁锤去杀干净,今晚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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