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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哥赶着马车往家里奔跑，老马似乎喜欢回家，跑得很快。
瑞哥几次回头看族长大爷。大爷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一天一夜没有刮胡子了，长长了不少，还有几根黄白色的，似乎比黑胡子长很多。
跨进谢家大门时，回头望，太阳红红的像轮盘悬挂在西边，一点都不刺眼不发烫，似乎爬上山尖就可以推动滚落山下；红霞满天，非常美丽，一种悲壮的美。
大娘，二大爷，桃花，都来探问瑞琪的消息。二大爷见大哥不说话，心里明白，叹气离开了。大娘又开始哭了。桃花摇着瑞哥连声询问，瑞哥连说不知道不知道，急得桃花泪汪汪的。
坐下，瑞哥给族长大爷冲茶喝，族长大爷浅浅地啜了一口茶，呆了半晌，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啪一声放在桌子上，茶杯盖子跳了一下，歪了。大爷突然抓住瑞仔的手，说：瑞仔，你说过请游击队救瑞琪的吧？
是呀，当时我说去请游击队相救。瑞哥吓了一跳，盯着族长大爷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大爷眼里有过的神情，无助、悲哀、绝望，似乎又暗跳动着了一束火苗。
族长说：瑞仔，大爷求你再上山，我们全家恳求游击队救救瑞琪。
瑞仔说：本来就是我的事，瑞琪的事就是瑞仔的事，大爷，我现在就上山。
瑞仔拔腿就要跑。族长连忙说：瑞仔等一下。
瑞仔停下脚步，回头询问地望着大爷。
族长说：瑞仔，带点东西给游击队呀，不要空手去。说着进房，一阵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包袱，递给瑞哥，说：对游击队说，捐献给游击队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瑞哥接过，看都没看，如飞一般跑出去，瞬间不见了背影。
这时天色就要断黑了，太阳已经落山，西边剩下一两片云边沿还是红的，其他都变灰了。草虫唧唧叫，青蛙也呱呱叫了，此起彼伏。要是平时，瑞哥要停下来欣赏一下这自然的天籁音乐。但是现在，救人比嘛都重要，瑞哥唯一的想法就是快点找到游击队，请游击队救瑞琪。
星星起来了，月亮也起来了，道路在星光下，就像一块向山里延伸的黑缎带。
有只狐狸在前面的路跳过，钻进灌木丛中，留下一路沙沙响。还有斑鸠在咕咕叫。
瑞哥凭着自己多年上山对道路的熟悉，走得很快，虽然不小心摔了几跤，滚到磡下，好在没伤到筋骨。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刘家洞到了，离游击队的驻地就不远了。
瑞哥学鸟叫打暗号。哨兵闪出来，见是瑞哥，说：瑞仔，这么晚，还有嘛事呀？瑞哥连说找政委找政委，有急事有急事！哨兵说：可能见不到政委他们了。瑞哥急切地说：为嘛呀？哨兵说：这是秘密，本来我是不该说的，但是瑞仔你不是外人。
那政委他们去了哪里？
不知道呀！你去问问其他人吧。
瑞哥火急急的跑向刘家洞祖屋。
啪，摔倒了。过来两人，把他按住。
是我，是我。瑞仔忙说，我是瑞仔。
按住瑞仔的哨兵说：哦，瑞仔呀，为嘛赶这么急？
我又急事要找政委。救人。
救人？可能你见不到政委他们了。
为嘛？瑞仔问.
哨兵说：你快点去，看看追不追得上。
连过三道暗哨，看到了灯光，刘家祖屋还亮着灯光。瑞哥远远就叫：政委，政委，黑牛大哥，黑牛大哥！
政委和黑牛在下午差不多断黑才就接到了县委的命令，务必要在今晚营救出三位革命同志。黑牛为难了说：怎么救。嘛头绪都没有。
政委说：是很难，可是命令就是命令，再难也要完成。
政委说：这样，先派几个去过始兴县城的人，马上赶往县城，摸清情况。
黑牛就一个一个去问，谁去过始兴县城。可惜都是土包子，几乎都没有去过，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去过的，也只是路过而已。
政委说：路过也行，你们三个乔装打扮一下，先到县城摸清情况，做个接应。
政委对三人做了细致嘱咐和安排。
三个队员领命去了。
政委说：瑞仔回家了，要是他在就好了。
黑牛说：是呀，瑞仔在就好了。
这时小虫进来，说：政委，队伍已经集合完毕，请指示。
黑牛望着政委，说：政委，出发吧？
政委看看表，沉思说：等一下，等到断黑，如果瑞仔没有回来，队伍就出发。我有预感，瑞仔会上山来找咱们。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太阳西斜了，星星也出来了几颗，瑞仔还是没有来。黑牛急得走来走去，一会走出去大门队伍前，一会又进来望着政委。
天完全断黑了，队伍站在大门口已经很久了，骚动起来，议论纷纷。
政委说：整理队伍，出发。
黑牛命令：立正。向左转……刚要出口：目标，始兴县城，跑步出发，突然听到瑞哥的叫喊。
所有游击队员都回头看。
政委和黑牛迎过来，拉住瑞哥：瑞仔，终于等到你了？
瑞哥说：政委，黑牛哥，救救瑞琪他们吧。
政委说：先进房间说。
瑞哥随政委和黑牛进了房间。梨花递给瑞哥一条手帕抹汗，端水给瑞哥喝。
瑞哥递给政委一包东西，说：这是我家大爷给的，求游击队救救瑞琪。
政委接过，没去看嘛，放在一边说：瑞仔，你今天去了县城看瑞琪了？
瑞哥说：是呀，和我大爷去的。昨天就去了，今天刚刚回来。
政委笑着说：瑞仔，你去看了瑞琪，有没有按我平时教你的观察地形？
瑞哥说：有呀，我都记下来了。政委，我画出来给你看。
瑞哥接过政委递过来的纸和笔，一边回忆一边画一边解说。
政委捧着这张纸，笑着说：瑞仔，太好了，我没白教你。黑牛队长，你叫上骨干，一起熟悉地形，研究营救办法。
糊涂虫小马等都进来，政委给他们看地图，详细的布置了任务，然后命令，跑步出发。
瑞哥带路，游击队全体队员默不出声，只听到脚步沙沙声。按政委的计算，两个半时辰可以到达县城，那时刚好是凌晨3点左右，也是人非常困的时候，争取两个钟头完成救人任务后安全撤退。
跑了一个时辰，政委命令大家休息十分钟后，继续火速前进。政委没来游击队时，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训练，连黑牛副队长也是一知半解的，自从政委来了，都有了针对性的训练，经过这段时日的训练，每个队员的脚力都得到了非同一般的提高，今天是第一次正式检验训练成果，没有那个队员敢懈怠，甚至超出了政委的预期。
政委心里非常满意，但还是没有表达出来，只有这次任务圆满完成之后，才能表扬，现在还早呢。
到了县城郊外，头先出来打探情况的三个游击队员碰面了，都摇头。
为了不惊动人，游击队分成几个组，由几个方向摸向警察局。
接应的，戒备的，突击的，狙击的，各个组别都分好工，各司其职，埋伏好，进退有序，万一没营救成功，尽量做到全身而退，尽量做到少牺牲甚至不牺牲。
黑牛和政委打扮成普通人的样子，跟在瑞哥背后。
警察局大门的灯昏黄。
瑞哥啪啪啪拍门：亚叔，开门开门。
亚叔迷迷糊糊的被叫醒了，过来说：怎么又是你，你来干嘛，这么晚啦？
瑞哥说：亚叔，你开门先，我有很重要的事找田队长。瑞哥又加强口气说：非常重要的事。
亚叔一边开锁，一边嘀嘀咕咕地说：嘛这么重要的事，明天说不行吗？
瑞哥说：真的不行！
亚叔打开门，说，进来吧。
黑牛和政委跟进来。
亚叔看见两人不认识，说：这两人是？
黑牛用手枪顶着亚叔，压低声音说：不要声张！声音像匕首一样冷。
亚叔本是一个普通的看门警察，哪里见过这个，吓得背脊凉凉的冒气，他不敢声张，万一被来人开枪打死了，自己死了不打紧，还有一家老小怎么办？亚叔说：好汉，我只是一个普通警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啊。亚叔声音发颤。
政委说：按我们说的办，不要怕，包你没事。
亚叔说：好好好好。
黑牛向外招招手，虫哥和小马立即带一群人迅速摸过来，占领有利位置，准备万一游击队行动被发现了，阻击掩护撤退。
政委递给亚叔一包东西，说：这是准备给看守所门卫的宵夜，你带我们去送给他们。
亚叔提着宵夜，带着政委和黑牛瑞哥穿过警察局大楼，到了后面的有几棵桂花树的大坪。
看守所的警卫听到脚步，紧张地举枪，喝道：谁？
嘿，兄弟们，肚子饿了吧？亚叔举举手中的宵夜说，把枪收了吧。
警卫说：亚叔，你带人来劫狱吧？举枪对准了政委和黑牛。
亚叔差点掉了提着的宵夜。黑牛政委暗叫苦：被发现了？怎么可能？两人就要拔枪，但听亚叔说：这种玩笑不能开啊！警卫哈哈大笑：亚叔，吓吓你老人家，还真的吓着了，有没有尿尿？哈哈。亚叔说：吓死人，吓死人。
警卫收了枪，拍拍胸口，笑着说：亚叔就是好人，知道咱兄弟饿了。后面的是谁？
亚叔说：做宵夜的。
亚叔左右手各拿一个宵夜，递给两个门卫，两人放下枪接过。但同时看到两个枪口对准了自己胸口。手都捧不稳宵夜，往下掉，黑牛瑞哥迅速接过，没让掉到地下，没发出响动来。
政委冷冷地说：想不死，就把钥匙交出来。
其中一个乖乖地交出钥匙。政委招招手，几个游击队员迅速奔过来，守住了铁门。
政委黑牛瑞哥跟着看门警察进了牢房。直接来到关押瑞琪那间牢房，打开牢房门时，瑞琪和几个学生还在睡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嘛事。
瑞哥摇醒瑞琪，瑞琪望着瑞哥，摸不着头脑：瑞哥，你怎么也进来了？
瑞哥说：我们来救你？
瑞琪更加摸不着头脑，举起双手的铁镣：你有这个本事？瞎说！
政委过来，说：瑞琪同志，我们是澄江游击队，接到上级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来救你们几个。
这下瑞琪才相信了。
其他几个学生这时也醒了。
黑牛拿钥匙迅速打开所有人的镣铐。
政委说：快点，万一警察局发现了，就难办了。
几个学生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在游击队员的搀扶下，迅速离开。
亚叔和看门的警察望着游击队扶着学生们离去，对政委说：你们劫走里重要犯人，我们怎么办呀？
黑牛说：好办。迅速把他们绑起来，又说：你们忍着点。啪啪啪，就给各人几拳，打得几人嘴角出血。又对亚叔说：你年纪大了些，就轻一些吧。说着掏出一把匕首，唰唰几刀，见亚叔满脸都是血。政委说：黑牛你！黑牛笑说：政委，你放心，这都是轻伤，表面的，根本就对亚叔没嘛大碍。
游击队迅速撤了，交叉掩护，忙而不乱，训练有素。瑞哥看得都大为佩服。对政委又多了几分崇敬。
游击队搀扶着伤痕累累的瑞琪等人，快速撤离，但是这些学生在牢房挨打挨饿，已然没了力气，就找几个牛高马大的队员轮流背。
刚刚离开警察局，就听到了枪声，看来已经被发觉了，双方在交火。好在夜晚掩护，敌人弄不清楚游击队的底细，只是咋呼乱放枪，又被埋伏好的游击队员打伤了几个，警察局的人都趴着不敢动了。游击队趁机快速撤离。
到了潭坑村，虽然比预期快了一个时辰，此时天快亮了，公鸡已经喔喔打鸣了，嘹亮婉转，穿透力极强。为了不影响乡亲们，游击队尽量绕开屋场走。
瑞哥背着瑞琪，夹在队伍走着，前面不远就是谢家屋场，瑞琪突然说：瑞哥，放下我，放下我。瑞哥抱着瑞琪双腿，说：你走不动，还是我背你好。
瑞琪挣扎着说：不是不是，我要见见我爷娘。
瑞哥不敢做主，跑了几步，追上对政委，说了情况，政委考虑了一下，看看天色，虽然马上就要天亮了，但已经到了潭坑，国民党的队伍又没有追来，基本上安全，说：瑞仔，我们在外面等你，你陪瑞琪去见一下父母，要快。
政委转头对黑牛说：命令队伍原地休息。
瑞哥扶着瑞琪进了大门。有几只黄狗汪汪吠叫，以为是贼，跑了过来，瑞哥喝了一声：大黄，是我。黄狗听到熟悉的声音闻到熟悉的气味，站在瑞哥旁边摇着尾巴，一副讨好的样子。
瑞哥拍拍家门，轻轻叫：大爷，大爷。
很快，大爷屋子里的煤油灯亮了，二大爷屋子的煤油灯了亮了，桃花的屋子也亮了。
族长大爷第一个下楼来，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一个小小的响动都听都清清楚楚。
族长端着灯，打开门，见了瑞琪，眼泪就出来了，捉住瑞琪的胳膊，说：快进来，快进来。瑞琪叫：大爷！泪水也流出来了。
进了厅堂，全家人都在，围着瑞琪。大娘哭着说：我苦命的细伢呀，受了多少罪呀！瑞琪笑着安慰娘：没事没事，不是好好的嘛。
大娘一边哭，一边笑，说：娘给你烧水洗澡，换衣服，看你的衣服脏得不成样了。
瑞哥说：大娘，不行啊，瑞琪不能留在家里！
大娘又哭了：怎么办呀？
族长大爷说：不要哭了，赶紧收拾瑞琪的衣服，给瑞仔带上山，不要下山了。
桃花和大娘进瑞琪房间，几乎把所有洗换的衣服都收拾了，打了一个大包，出来递给瑞哥。
瑞哥接过包，说：大爷大娘，我们走了。
族长说：走吧走吧，你兄弟俩上山后，要互相照顾好。不要下山了！
瑞哥说：好，我知道。瑞琪，走吧，外面政委他们还等着咱们呢。
瑞琪依依不舍地和大爷大娘告别。一家人送了出来。
族长说：瑞仔，哪个是你们的政委，我想见见他。
瑞仔对政委说：政委，这是我大爷，瑞琪的爷佬。
政委伸手握住族长的手：谢族长好，你家瑞琪好样的，您放心，上山后我们会照顾好他。
族长说：政委，拜托了，往后有嘛需要的，派瑞仔来说一声，定当义不容辞。
政委笑着说：好说。我们走了。转头对黑牛说：命令部队，迅速上山！
桃花跑过来，说：瑞哥，瑞琪！
瑞哥放下瑞琪，推推他说：你和桃花说说话。
瑞琪说：有什么可说的。你去和桃花说说话吧。
瑞哥看了瑞琪一眼，走近桃花，拉到一边，说：桃花，有嘛话要和瑞琪说的，我转告他。
沉默了片刻，桃花说：瑞哥，这次上山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瑞哥笑着说：哪里的话？我们还会打下山的。瑞琪还没有和你成亲呢。
瑞哥，你一直都想我和瑞琪成亲？桃花低下头，说：你们劫了狱，犯了大罪，要杀头的。现在还是人家的天下。
瑞哥说：很快，咱们就会打下来的。
桃花说：瑞哥，桃花等着那一天，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一直到老。
瑞哥说：我替瑞琪谢谢你。好了，桃花，我走了。
瑞哥转身，小跑追上队伍。瑞琪已经被另外一个队员背着走了。
此时东边已经有万道红霞，眼看太阳就要出来了，树上的画眉开始唱歌了。瑞哥走了一段，回头看，桃花还在那里。走了一段，再回头，桃花好像还在那里。
族长看着瑞琪他们夹在队伍中，有条不紊，很快就消失，，虽然这支队伍衣服杂乱，武器也不是那么好，但对比国民党懒散的队伍，真是天壤之别，不由感慨地说：这支队伍不得了！
族长转头对大家说：大家回吧！继续睡觉。
桃花说：大爷，天亮了，是起早的时候啊。哦，小羊，你也起来了。
小羊说：桃花，我起来劈柴，你们一家这么早，就在这里，有嘛事啊？
桃花说：没嘛事。
进了家门，族长大笑，说：哈，我知道昨晚大家都没有睡，今天大家推迟起早，当放假啊，晚上加菜，放心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