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余彩云看着夏生一天天地越来越好,自己反倒越来越忧愁,她想和孩子们住在一起,不想再回到空旷冷清的山上。
有一天,她问夏生:“你完全康复了,我还能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吗?”
“我也是勉强住在这儿,山川哥虽然不说,但我知道,这已经严重地影响了他的日常生活,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夏生无奈地说。
“和你姐弟俩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在山上,虽然程大哥和常姐待我很好,但我还是觉得很孤单。白天,我常常看着苍茫的原野,想你和春生,你俩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挨冻受饿,有没有受委屈。到了夜里,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炕上,又想你爹,我对不起你爹,没有好好地照顾你俩。”余彩云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
“有娘在,我和春生也感到好幸福。我们也想让娘留在身边,即使不住在一起,也希望近一点,毕竟山上太遥远,来回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我们租房子住吧,租个小房子,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余彩云眼中突然冒出希望的光芒。
“可是,我挣的钱能吃饱穿暖,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余钱。”夏生忧愁地说。
“我们省吃俭用,总能攒出些钱来。”
“吃的,不能省,省了,会影响健康;穿的,春生也不能省,他本来就已经很朴素了。我省点,又能省下多少钱啊,即使有点钱,也不能全花光吧,要以防万一。”
“夏生,我,”余彩云犹犹豫豫地说,“我还有些钱。”
“你的钱不是都给我了嘛,你哪儿来的钱?”夏生盯着余彩云,问道。
“我,我,”余彩云结结巴巴地说,“我说了,你可别伤心难过。”
夏生看到娘紧张的样子,点了点头。
“有一段时间,程大哥奔走了几天,吃了很多苦,也受了伤,好不容易帮我们申请了抚恤金,每月十八元,我八元,你和春生各五元,你俩能领到十八岁。”余彩云停了一会儿,哽咽地说,“你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光荣地牺牲了。”
“娘,我明白了。”夏生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那枚断裂的戒指,递给余彩云,“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要好好地活着。”
“我们租了房子,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余彩云平静地说。
“租房子,出去住,我总觉得对不起山川哥一家人,他们对我们的恩情,一辈子都还不完。娘,你再住几天,我再考虑考虑。”夏生感到很为难。
夏生打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窗外阳光灿烂,草木已泛绿,往来的行人已脱去厚重的棉衣。楼下,一个孩子牵着奶奶的手,正蹒跚学步,仰脸笑着,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像明媚的阳光一样沁人心脾。
2
夏生依然在周日去给杨建军理发,这是杨小树特意要求的,也是夏生唯一的理发业务。夏生本想拒绝,但她的情感战胜了理智,她喜欢小树父子,喜欢那个温馨而静谧的庭院。
有一次,夏生小心翼翼地理完发后,杨建军睡着了,夏生和小树走到已经冒出嫩芽的树下,小树坐在椅子上抚摸着小狗,夏生悠闲自在地荡着摇椅,时光安静而美好。
“夏生,余阿姨住的习惯吗?她还好吗?”小树问仰头看天的夏生。
“我娘身体很好,我们在一起很幸福,娘也很知足,”夏生微闭双眼,似乎浸在幸福的回忆里,“不过,最近有点小烦恼。”
“在你和春生的快乐氛围里,大烦恼都会被融化掉,那小烦恼何足挂齿。”
“我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可是一向很乐观的人,总是把伤痛苦难看成暂时的,再缩小弱化,而把快乐无限放大。我倒想知道那小烦恼是什么?”
“我娘是为照顾我而来的,我的身体既然已经完全康复,我娘不可能再继续住下去,虽然山川哥没说什么,可这儿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但我娘也不想再回到山上。”
“你们可以租房子住啊!”
“虽然我现在手头紧,但还能租的起,可是这会伤了山川哥一家人的心,我不忍心。”
“那需要有一个必须呆下来的理由。”
“我和我娘正是找不到这样一个理由,所以才发愁。”
小树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个想法, 就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怕说出来伤了你的心。”
“请讲。”
“我如果说出来,你觉得不行,就当我没说好了。”
“嗯。”
“我家张阿姨要回家照看孙子,我需要尽快找个保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不知道余阿姨愿不愿意照顾我爸,也不知道你同不同意?”小树忧虑地看着夏生。
夏生心头掠过一丝喜悦,她不动声色地说:“我觉得可行,但我要回家问问我娘。”
“你和余阿姨如果觉得可以,这可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还要好好谢谢程叔叔和山川。”
“那我这就回去,明天给你消息。”夏生迫不及待地说。
“我能和你一块去吗?我想和你同时知道消息。”小树紧接着说。
“也行。”夏生回答道。
小树叫醒爸爸,对他说有事出去一会儿,然后和夏生分别骑上自行车,匆忙赶回去。
3
夏生回到家时,山川和春生正在下五子棋,你落一棋我下一子,棋盘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白子,还是难分胜负。小丽在旁边观战,一会儿给山川加油,一会儿给春生打气,谁赢都无所谓,她就是图个热闹。余彩云在厨房里忙着做饭,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夏生和小树一进屋,山川忙站起来打招呼,不小心将一些棋子弄的乱七八糟,便说:“春生,对不起,算你赢了。”
“我马上就要赢了,不是算我赢了,是不是,小丽姐?”春生揉揉眼睛说。
“我眼睛都看花了,觉得你就要赢了,”小丽温柔地说,“又觉得山川就要赢了,谁赢都有可能,毫厘之间,瞬息万变。”
“你向着山川哥说话,我不服,我要和山川哥再下一局。”春生说。
“春生,你作业写完了吗?”夏生问。
“我早就写完了,既复习了,又预习了,你要检查吗?”春生骄傲地说。
“不用,我们大人有事,你先去读书,或静静地听着。”夏生说完,把娘叫了过来。
娘坐下后,夏生说:“娘,你前段时间,忧虑去留的问题,我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这么多人在,大家给出出主意。娘,你来这儿多久了?”
“从下山算起,三个月零十四天,在医院照料你,呆了六天,剩下的日子,也就是三个月零八天,是在这儿度过的。时间真是快呀,转眼一瞬间,许多日子便悄悄地流逝了。”余彩云扳着手指叹息着。
“大家都清楚,你下山就是为了照顾我,我基本上已经康复,你是想住下去,还是回山上?”
“回山上,我又舍不得离开你们;不回去,我又牵挂你常阿姨。哎,哪儿有两全齐美的好事呀。”
“我不让娘离开,我要和娘住在一起。”春生大声说,“如果娘非要走,我也要像姐姐一样受伤,让娘留下来照顾我”。
“傻孩子,”余彩云眼睛湿润地说,“不要说傻话,你长大了,终究要离开娘的。”
“我不是还没长大嘛,即使我长大了,在娘面前也永远是个孩子。”春生撒娇地靠在余彩云的怀里。
“山川哥,你的意见呢?”夏生问。
“我觉得,余阿姨还是要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不管留下,还是离开,我都赞成。”山川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如果只有一个选择,你希望是哪一个?”夏生追问道。
山川想了想说:“留下来吧,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呀,我也想让爸妈回来住,即使不住在一起,也要经常见一见。爸妈离这儿太远,来回又不方便,也不安全。我牵挂想念他们,他们也牵挂想念我,彼此思念成愁,这又何苦呢。也许我爸想锻炼我吧,就像老鹰把未长大的孩子推下悬崖一样,每个人都要独立面对风雨,努力长大。”
“我同意山川哥的意见。”小丽握住山川的手,好像在给他传输力量和爱。
“余阿姨,我也希望你留下来,不过,”小树犹豫了一下,“不过,我想让阿姨帮帮我,我实在张不开口,夏生,你说吧。”
“是这样的,照顾杨叔叔的张阿姨,家中有事,小树哥又一时找不到保姆,想让娘去照顾一段时间,不知道娘同不同意?”夏生说道。
“同意同意,你受伤后,小树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如今,小树有了难处,我自然要尽力去帮,这叫知恩图报。山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余彩云兴奋地说。
“理归理,情归情,你吃过那么多苦,也该享享清福了,我怕你没把杨叔叔照顾好,自己又要吃苦。”山川忧虑地说。
“我身体硬朗着呢,你们都放心,我会把小树爸照顾好,也会照顾好自己。孩子们,可怜你们又要自力更生了。”
“我家离这儿也不远,春生放学后,都可以去我家。你们想去我家,随时欢迎。”小树又对山川说,“谢谢你,山川。”
“谢我?”山川疑惑地说。
“不是因为有你,夏生就不会来到这儿,自然地,余阿姨也不会来到这儿。”小树感激地说,“余阿姨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也就是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你真能弯弯绕。”山川说着,握住小树的手,把手肘放在茶几上,一声开始后,两人都铆足了劲,掰着手腕,他俩握在一起的拳头,一会儿向左歪,一会儿向右歪,小树憋红了脸,山川紧咬牙关,僵持了两分钟后,山川猛一发力,把小树的手压在了桌面上。
小树站起来,甩了甩被握痛的手,说:“我服了。我要抓紧回去,给我爸报告好消息,再见。”说完,便走出了房子。
春生说:“山川哥,你掰手腕赢了,下五子棋输了。”
山川笑笑说:“一输一赢,相当于没有玩,真是平平淡淡的一天。”
大家都展开笑颜,哈哈笑着。
4
保姆张翠花盼望小树能尽快找到接替人,因为儿媳妇李春红催得急,她晚回去一天,李春红也就要在家里多呆一天,而工作单位不停地催促她尽快上班,并且下了最后通牒,两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当小树告诉张翠花找到保姆的消息后,她高兴得手舞足蹈,但随后又黯然神伤。她照顾杨建军已有七年有余,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目睹了杨建军的坚强,目睹了杨小树的孤独,目睹了他们的善良和相依为命的陪伴。她舍不得离开小树父子俩,舍不得离开这个寂静的庭院,舍不得离开这个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她感到心中空荡荡的,好像突然失去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她,但她在上面倾注了热情和心血,因此有了她的气味和痕迹,那些东西也就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觉得黑夜如此漫长,犹如漫长的七年岁月,过往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
当清晨明亮的阳光洒落在张翠花的脸上时,她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穿衣蹬鞋,走到房子外面。杨建军正坐在轮椅上,望着翠绿的树叶、以及树叶之上的蔚蓝天空,他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小树的肩膀上,小树斜靠在轮椅上,小狗安静地趴在小树的脚边。
“早上好,怎么感觉像是个周末,我怎么睡过了头?”张翠花揉着有点红肿的眼睛问,“小树,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我请了一天假,”小树说,“张阿姨,我早饭做好了。”
“好不容易请天假,你该睡到自然醒,”张翠花自责道,“还是我不好,没有站好最后一班岗。”
张翠花说着,快速地洗了一下手脸,舀了三碗粥,端上咸菜和鸡蛋,又洗了一根新鲜的黄瓜,掰成三小段。
三人默默地吃饭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小树高声说:“请进”,便放下碗筷,走了过去。
“余阿姨,快请进。”小树接过包裹,又说,“夏生,你一路辛苦了。”
余彩云左右扫视着院子,里面宽敞、干净、清静,一棵粗大的树遮住了一部分阳光,地面上长出一些嫩绿的小草。
“张阿姨好,杨叔叔好,”夏生把自行车停在树下,打招呼道,“这是我娘。”
“比我想像的可年轻多了,”张翠花站起来,放下手中的筷子,“小树对我说,余阿姨又勤快,又能干,还走过一段艰苦的小长征呢。把光荣的任务交给你,我很放心。”
“我会尽力而为,怕是做不好,还请张姐好好教教我。”余彩云谦虚地说。
“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面是什么水的冰的,我记不清了,就比如说夏生长得比你还漂亮哩,我想,你就是那青,会胜过我这蓝,我相信你。”张翠花说。
“冰生于水而寒于水,”杨建军默默地说,“先吃饭。”
“对对对,食不言,寝不语。”张翠花忙说。
小树端起碗,将剩下的粥一饮而尽,说:“我吃完了,你俩慢慢吃,我带余阿姨转转。”
小树和余彩云并排走着,夏生跟在后面。
“小树,这院子有多大?”余彩云问。
“算上房子的面积,大约有二百五十多平方米。”小树答道。
“还是蛮大蛮好的,只是感觉有点空荡荡的。”余彩云左右看着,“我想起了山川家的院子,很大,充满了生机,一点也不觉得空荡。”
“娘,那是在山上,这可是在城市,在城市里有这样一处安静的院子,是让人无比羡慕的。”夏生扶着粗壮的树干说。
“这棵高大的树,有年头了吧?”余彩云仰脸望着伸向蓝天的树枝。
“比我的年龄还大,我爸说,先有了这棵树,才盖了这房子。”小树答道。
“感觉像是东海龙宫的定海神针,”夏生不由自主地想到孙悟空的金箍棒,“你看过西游记吗?”
“看过,我对那根随意变化长短粗细的金箍棒印象深刻。小时候,我一直渴望有根如意金箍棒,降妖伏魔,打得敌人落花流水。没想到,它就在我的身边,只不过,我不是法力无边的孙悟空,也不是倒拔垂柳的鲁智深。”
“如若你是他们,这棵树也许就不存在了,幸亏你不是,这棵树还安安稳稳地长在这里,刚好做了镇宅之宝。”夏生坐在摇椅上说。
“依我看来,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余彩云说,“只是有一些缺憾。”
“娘,这么安静美好的院落,即使有缺憾,也是一种残缺的美,这叫艺术。”
“余阿姨,”小树正想问什么缺憾,就听到张翠花叫,便改嘴说,“我们回去吧。”
五人围坐在圆桌前,张翠花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生怕漏掉一丝一毫,事无巨细大小,一一交代叮咛。余彩云认真听着,不住地点头,像在啄食的小鸡。夏生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手上浸出汗水。但杨建军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于是,张翠花放低了声音,放慢了速度,余彩云和夏生也有了喘息的机会。小树睁大眼睛倾听着,他感到不可思议,张阿姨竟是如此的细致入微,这生活竟是如此的繁杂琐碎。
交代完后,张翠花喝了一口水,握住余彩云的手,说道:“我把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我以为,照料光荣的军人只是一项光荣的任务,没想到,也很艰巨。”余彩云坚定地说,“不过,请你放心,我绝对完成任务,不辱使命。”
小树和夏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杨建军醒了,他仿佛听到战争时代战士们的掌声,这七年来,在这个寂静的院子里,这是他听到的第一次掌声。看着她们开心的样子,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夏生不得不先回去了,她要给春生做午饭。张翠花要赶十一点的班车,也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小树问余彩云:“余阿姨,你说,这个院子有一些缺憾。你能给我说一下吗?”
余彩云看了看杨建军,见他也看着自己,便紧张地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我以为的,未必是别人以为的,说不定还截然相反呢。”
杨建军说:“但说无妨。”
“我以为,”余彩云强调道,“是我以为。”
“余阿姨,请讲。”小树微笑着说。
“我以为,院中的树粗壮旺盛,它在夏日洒下一片荫凉,在其他季节却挡住了太多的阳光,而阳光是无比宝贵的东西,我想能否给树理理发,让院子射进更多的阳光。”
“人要理发,树也要修理,我同意。”杨建军赞许地点了点头。
“我以为,一棵树太孤单了,就像人需要一个伴。我想再种两棵树,种在庭院的左侧,靠近围墙。墙边大部分时间本来就有阴影,这两棵树只会挡住很少的阳光。”
余彩云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树最好是果树,它在春天萌发嫩绿的芽,夏天开出美丽的花,秋天结出香甜的果实。我想种一棵苹果树,一棵桃树,它们的花朵姿态漂亮,色泽鲜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花引来蜜蜂采蜜,引来蝴蝶飞舞。”
小树似乎看到了院子里的勃发生机,说:“嗯,不错。”
“庭院的右侧,开出一片地,种几棵丝瓜、几棵黄瓜、一席子菠菜,一席子油白菜,一排豆角扁豆、一排西红柿或其他的,这样,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绿色的蔬菜。”
“自己种的菜,吃得更放心。”小树说。
“在菜地旁边,搭个鸡窝,养几只母鸡。”余彩云说。
“这样,又能吃上土鸡蛋了。”杨建军说。
“鸡粪还可以用作菜地的肥料。”余彩云接着说,“把廊檐的一部分用玻璃封起来,即使冬天,经太阳照射,里面也会温暖如春,而在夏季,打开玻璃窗,也不会觉得炎热。另一部分的廊檐边沿装上栏杆,杨大哥可以扶着锻炼身体。栏杆外边,种一些五颜六色的月季,在锻炼时,又可以赏花嗅香。院子里其它他的地方,铺上水泥或青砖,这样容易打扫干净,下雨天也不会泥泞。”
两人都睁大眼睛,惊奇地听着。当余彩云停下时,两人鼓起掌来。这七年来,在这个寂静的院子里,这是杨建军今天听到的第二次掌声,也是自己第一次举起颤抖的手,不由自主地鼓掌。
“还有最后一点,”余彩云继续说,“我以为,将廊檐前的部分台阶改为漫长的斜坡,这样,杨大哥锻炼好身体,就可以独自坐着轮椅行动了。我目前,只想到这些,妇人之见,见笑了。”
“好,很好,特别好。”杨建军竖出大拇指。
“余阿姨,你简直就是我家的总设计师、总工程师,我会逐步一一落实。”小树佩服地说。
5
下午六点多,夏生带着弟弟,来到了小树家。一进大门,映入春生眼帘的就是那棵大树和那只小狗。春生蹲下,抚摸着跑过来的小狗,它仰着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春生,春生抱起它,它便像孩子一样依偎在他的怀抱里。
“姐姐,这只可爱的小狗叫什么名字?”春生问。
“我没问过,好像叫……”夏生在脑海里搜索着狗的名字。
“我没给它起过名字,我们和它已经彼此默契,心领神会了。”小树向春生走过来。
“小树哥,每个东西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能给这个小可爱起个名字吗?”春生问。
“当然可以,如果你想起的话。”小树回道。
“我从遥远的老家来这儿的路上,遇到过两只狗,在黄河西边有一条大狗,它叫虎子,已经很苍老,它的小主人在战争中牺牲了;在一座小山上,我遇到了第二条狗,它叫汪汪,是条年轻矫健的狗,它守护着一个老兵。”春生捋着小狗的皮毛,不紧不慢地说,“再聪明的狗当然也不会说话,它默默守护着、陪伴着人们,你和小狗也能无声地交流。因此我想给你的小狗起个名字,叫默默。”
“默默,”小树沉思片刻,抚摸着小狗柔软的毛发,说道,“好,就叫默默。”他轻声唤着小狗的名字。
“杨伯伯好。”春生快步走到杨建军旁边,忙放下小狗,抓住他伸出的手。
杨建军端详着春生,眼睛有些湿润,说:“像,长得真像,像你爸爸,一个小号,一个大号。”
他把春生拉在怀里,说:“孩子,伯伯老了,残疾了,”又对小树说,“你要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爸,你放心吧,你也会越来越健康的。”小树说。
吃过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在大家挽留下,春生和夏生便没有回家,他俩准备明早回去。晚上,夏生和娘睡在一起,春生和小树睡在一起。
躺下后,春生想起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便问:“小树哥,你小时候爬过树吗?”
“我很乖顺的,又知道爬树危险,没擅自爬过。”
“我们村的孩子可顽皮了,小时候,我们都爬过树,摘槐花、榆钱和果子,还掏过鸟窝,有一次,还从鸟窝里掏出一条蛇来。你说,那条蛇怎么能爬上那么一棵又高又直的树呢?”
“我没见过蛇,也不知道,我觉得蛇是可怕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不管怎么说,那条蛇是可恶的,它欺负弱小的鸟,我让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我现在想想,我怎么没觉得自己可恶呢,那时,我也在欺负弱小的鸟啊。”
“那时,你还小,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并无恶意。”小树说。
“幸好有了爬树的经验,在老家发洪水的那几天,有些人怕上了树,免过了一死。不过我爬上了屋顶。”
“你们一家都上了屋顶吗?”
“我、姐姐和娘顺着危险的梯子,爬上了屋顶,我爸在我一岁时,去当兵,再也没有回来。当时,我爷爷瘫在床上,我们又背不动他,我奶奶就是不松开我爷爷的手,最后,他们俩被洪水淹没了。”春生哽咽地说。
小树把春生搂在怀里,安慰说:“我们现在都很好,我们只要好好地活着,爷爷奶奶在九泉之下也就安息了。”
春生擦了擦泪水,继续说:“我们离开家后,走了几天几夜,又渴又饿,我看到一棵大树,上面挂着几个青涩的果实,便奋不顾身地爬上去,结果,我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我没哭,我娘却哭了起来。”春生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起来。
小树轻轻拍着春生,他渐渐地睡着了,梦中,他发出了轻轻地笑声。也许春生梦到躺在娘、姐姐或爸爸的怀抱里吧,总之,躺在一个温暖而舒适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