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1
马小丽精神有点萎靡，偶尔会恶心呕吐，对一向喜欢的美食也失去了胃口。她微微地感到事情不妙，但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期盼月经的来临，虽然每次月经都令她腰酸腹痛、乳房胀痛。随着月经不断地推迟，她开始惴惴不安，有些害怕了。
一天下午放学后，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骑行到一家老中医诊所。她轻轻地拨开珠帘，看到一个老人正坐在高背木椅上闭目养神，他头发花白，面色红润。
“你好，大夫。”小丽小心翼翼地招呼道。
大夫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丽，慢条斯理地说：“姑娘，请坐，你哪里不舒服？”
“我，担心，可能……”小丽怯懦着说。
“把右手平放在桌子上。”大夫把手轻轻地搭在小丽的手腕上，“你有什么不适吗？”
“有时会恶心呕吐，腹部会痛。”
“另一只手。”医生又把手轻轻地搭在小丽的左手腕上，“月经正常吗？”
“还算正常，这次已经推迟快两周了。”
大夫沉默了片刻，微笑着说：“恭喜你，你有喜了。”
“大夫，确，确定吗？”小丽惊慌地问道。
“你的脉跳快速有力、如珠般圆滑、回旋游走流畅，这是喜脉的征兆。”大夫以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中医的口吻沉稳地说道，彻底打碎了小丽幻想。
小丽走出诊所，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她推着自行车，慢慢地往前走着，她感觉自己仿佛戴着沉重的枷锁，一步一步地走向严酷的刑场，周边是指指点点的人们。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一盏盏的路灯亮了，千家万户也次第亮起了灯光。微凉的夜风一阵阵袭来，吹起了她几缕乌黑的发丝，也渐渐地吹散了她悔恨的泪水。
她到了楼下，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抬头望着家里亮着的窗户，她平复下来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她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肚子，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待心跳减缓了一些，她茫然地走上楼去，轻轻地打开门，又随手轻轻地带上。
山川听到开关门的声音，从沙发上站起来，问道：“亲爱的，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有点不舒服，先去睡了。”小丽径直走向卧室。
“我给你做了水果沙拉，有苹果、梨和香蕉。”山川提高嗓门说。
“我不想吃，你吃吧。”小丽停了一下，随手掩上了门。
山川端了水果盘，轻轻地敲了敲门，低声说：“亲爱的，我进去了。”见小丽没有吭声，他轻轻地推门进去。
卧室内光芒暗淡，一片模糊不清，小丽蜷着身体，朝里侧卧着。
山川借着微弱的光线，用竹签插了一块苹果，坐在床沿上，一只手搭在小丽的腰上，温柔地说：“老婆，来，吃点脆甜的苹果。”
“谁是你的老婆？”小丽突然哭泣地说，“我们还没结婚呢。”
“我们不是说好的嘛，等单位分了房子再谈婚论嫁。”
“等单位分了房子，那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小丽哽咽着说，“我，我等不急了。”
“你今天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你做的坏事，我都没脸见人了。”
“我做的坏事？那我可要好好地自省一下了。”山川自言自语地说，“像我这么正直善良的人，想挑出一件坏事来，还真是像登天一样难。老婆，你就小声告诉我吧。”
“我，我怀孕了。”
“啊！”山川惊呆了，他旋即回过神来，问道：“多久了？”
“四十多天了。”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山川静静地侧卧在床上，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小丽的肚子，“我真是太大意了，都是我不好。”
小丽翻过身来，试探着说：“明天，你陪我去医院打掉吧。”
“那怎么行，这可是一条小生命呀！这是我们顺其自然的爱情的结晶，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要留下这个孩子。”山川有点激动。
“我的肚子会渐渐凸起、变大，那怎么办啊？”小丽问。
“我们尽快登记结婚，等领了那张结婚证，我们就是合法的夫妻，生儿育女就再正常不过了。”山川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还没给我爸妈说呢。我给他们说我在谈恋爱，她们可能还允许，如果突然说结婚，他们肯定觉得我不是傻了，就是疯了，会把他们气炸的。”
“其实我们已经谈了九个月了，即使明天就结婚，也很正常。”
“可是，我从未告诉过我爸妈，我真后悔，如果不是怀孕，我还想不起来告诉他们呢。”小丽自责地说。
“需要找个媒人吧，那样你爸妈会放心些，不至于犹犹豫豫，担心女儿被骗。”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们现在就去找我姨妈，把实话告诉她，让她做媒。”小丽突然提起了精神。
“现在有点晚了，还是明天吧。”山川劝道。
“不说这事，我今晚睡不着。”小丽说着下了床。
山川只好依了小丽。他跨上自行车，驮着小丽，借着路灯暗淡的光芒，飞快地向小丽姨妈家骑去。
2
小丽轻轻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她姨妈赵春花打开了门。
“姨妈好。”小丽招呼道，她又对山川说：“这是我姨妈。”
山川犹豫了一下，不知该称呼阿姨，还是姨妈，便说：“你好，我是程山川。”
“有什么急事吗？”赵春花拉住小丽的手，“你的眼睛怎么又红又肿？谁欺负你了？”
“姨妈，我，”小丽刚想说，泪水就落了下来。
这时，李爱国从卧室出来，说：“小丽怎么哭了？这不会是山川吧？”
“是我，李叔叔。”山川站起来，握了握李爱国的手。
“都长成帅小伙了，我上次见你，你才这么高，”李爱国用手比划着，“那时候，你还是个顽皮的小男孩呢。你爸妈最近好吗？”
“你们在客厅叙叙旧，我和小丽去卧室了。”赵春花牵着小丽的手进了卧室。
“我爸妈都很健康，也很快乐。我爸天天悠哉悠哉，像陶渊明一样，我妈也只好陪着我爸，夫唱妇随嘛。”
“你爸妈心态好，与世无争，活得干净纯洁，令人羡慕。你做什么工作？”
“我是一名警察，在城关公安分局工作。”
“好哇，一个军人，一个警察，是国家必不可少的两种强大力量，你和四海同志都是人民群众最忠实的保护者啊。”李爱国感叹道。
“你曾经也是光荣的军人，你现在从事的教育事业也同样光荣而伟大，这关乎中国的未来。”
“我只是发挥一点余热而已，何足挂齿。山川，你应该认识杨小树吧，他也在城关公安分局工作。”
“何止认识，我们熟得不能再熟了。”山川笑了笑，“九个月前，他是不是来你家吃过饭？”
“好像有这么回事，我都有点忘记了。”李爱国似乎在回忆着。
“那时候，我和小丽也刚认识，却已处在热恋之中，因为我们是一见钟情。”
“这是好事呀，小丽这孩子怎么掩藏得那么深，我一点都没察觉到。”
“请叔叔见谅，请叔叔为我和小丽做媒，我现在想和小丽结婚，我向叔叔保证，我一定会对小丽好的。”山川坚定地说。
“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可结婚不是儿戏，你俩还年轻，再处处。”
“爱国，你进来一下。”赵春花在卧室里叫道。
小丽从卧室里走出来，坐在山川旁边，握住他的手，两人静静等待着。大约五分钟后，李爱国和赵春花走回客厅。
“你们两个啊！”赵春花仿佛气得无话可说，她停了一会儿，指责道，“你如果是我的女儿，我非打死你不可，怎么没有一点底线呢。你们两个还是先回吧。”
小丽听出姨妈并没有真正想赶自己走的意思，便说：“姨妈，你让我回，还不如打死我好了。”
“你这孩子，还赖上我了。”
“谁让你是我姨妈呢，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小丽靠在赵春花身上，“你不帮我，我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一条路？”赵春花疑惑地问。
“一条死路。”小丽哀求道，“姨妈，你一定要帮帮我。”
“现在几点了？”赵春花问。
李爱国回头仰望了一下墙上的挂钟，说：“快九点半了，准确点就是九点二十六分。”
“还不算太晚。”赵春花拿起话筒，拨打着电话，“你家的。”她对小丽说。
“喂，你好。”话筒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好，大志，我是赵春花，秋月在吗？”
“在卧室里看书呢。”接着传出王大志喊叫赵秋月的声音。
不一会儿，赵秋月哽咽着说：“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哭了？”赵春花问。
“没事，刚看到贾春回家探亲，突然一阵心酸，止不住流泪了。”
“看书都能把自己看哭，依我看，你就是多情善感的林黛玉。”
“姐，有什么事吗？”赵秋月又问道。
赵春花突然生气地说：“听说，小丽就要结婚了，这么大这么好的事你还藏着掖着，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她中午来我家吃饭，我还蒙在鼓里呢，你是想给我惊喜呢，还是瞧不起你姐了。我越想越气，现在正为这事伤心呢，挂了，再见。”她嘴快得像机关枪似，赵秋月惊讶地张大嘴巴，插不上一句话。
小丽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姨妈。只见姨妈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和嗓子，对小丽说：“你姨妈我快成演员了。”
不一会儿，电话铃响起，李爱国接起电话。
“姐姐，你把我弄得云里雾里，到底怎么回事？”
李爱国笑了笑，说：“秋月，春花正在气头上呢，等她消了气，我好好劝劝她，你别着急。我也比较清楚这件事，我先给你说说，还是等你姐给你说？”
“姐夫，麻烦你给我先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你还记不记得？大约九个月前，你姐给小丽介绍了男朋友。”
“我模模糊糊地记得有这么回事，他是一名警察，他爸好像是个残疾军人吧。我不是太满意，也没再过问，小丽也没说起过，我想应该没谈成吧。”
“他爸是军人没错，怎么会是个残疾军人呢，人家可是比咱们还健康强壮呢。我想起来了，那段时间，他爸骑马受了伤，你可能误认为他残疾吧。”
“那只是我模模糊糊的印象而已，那么长久的事，我没在意，自然也就记不清楚了。”
“自从给小丽介绍认识了程山川，我也没过问过。我现在才知道，人家两人彼此倾心喜欢，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我想，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人生观和爱情观，只要他们在一起，幸福就行了。”
“是呀，儿女自有儿女福。孩子翅膀硬了，就飞走了，父母是留不住的。小丽呀，有什么事，还懒得给我说，倒是有时候还给我姐说道说道。小丽离我远，就麻烦姐姐姐夫了。”
“和我客气什么呢。除了我和你姐，还有个小伙子，对她更好。那个小伙子很正直很善良，人品没得说，长得也高大帅气。他是我朋友的儿子，我对他知根知底。你和大志就放心吧。”说完，李爱国赶紧挂了电话。
“小丽，我的戏演完了。我想，你爸妈应该会同意这门亲事，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处理吧。”李爱国说。
“可我怎么给我妈说我和山川着急结婚的事呢？”小丽刚放晴的脸又布满了阴云，“姨妈，你一定要帮帮我。”
“阿姨，”山川紧接着改口说，“姨妈，你给我们出出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编个冠冕堂皇的结婚理由。”赵春花说，“都是被你俩逼的，我快成骗子了，我向你俩声明，我可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
“姨妈，这是善意的谎言，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光明磊落的。”小丽说，“可是编什么结婚理由呢。”
“我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做到底吧。”赵春花无奈地说，“山川，你们单位结婚分房子吗？”
“分，但有一定条件，我和小丽本来想等单位分了房子再结婚呢。”
“如果现在有了分到房子的希望，也许一两个月后，就能分到房子，或者更早，或者再晚，反正没人会给你一个确定的未来的时间，你还会等吗？我想，比起等分房子来，早点结婚更重要和更实际一些吧，时间不等人啊。你们或许可以这样说，如果不快点领证结婚，分房子的福利可就永远享受不到了。”赵春花微笑地看着小丽。
“我明白了，姨妈。”小丽抱住赵春花亲了一口，“我就知道姨妈肯定会帮我的。”她又轻松地自言自语道，“这么晚了，我是住在这儿，还是回去呢？还是回去吧，有山川陪着我，姨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见，姨妈姨夫。”
3
第二天中午，小丽放学后，便急匆匆地来找山川。他正在大门口一侧焦急地等待着，远远地望见小丽骑着自行车，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由远而近，他便举起手来摇晃着，张着嘴想喊叫。小丽看到他，微笑着挥了挥手。他急忙走过去，接过自行车，锁在停车处，两人便一起进了办公楼。
此时，楼道内寂静无声，人们都去吃午饭了。两人悄悄地上了二楼，走进办公室，山川轻轻地关上了门。
“先吃饭吧。”山川在桌子上铺上报纸，拿出两份提前打好的盒饭，“怕是有点凉了。”
“我先打电话，看我爸妈回家了吗？”小丽拨打电话，没有人接听，“看来，我只有先吃饭了。”
小丽吃到一半时，又拨打了一次电话，还是没人接听。她放下话筒，刚咬了一口馍，电话铃突然响了，吓了她一跳。
山川端坐好了，微笑地拿起话筒，说：“你好，我是城关公安分局的警察程山川，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公安局？我拨错了吗？”赵秋月犹豫地说，“好像刚才有人用这个电话给我打的。”
“你稍等，”山川捂住话筒，小声说，“应该是你妈的电话。”
小丽喝了口水，镇定了一下，拿起话筒，说：“你好，请问你是？”
“你是马小丽吗？”赵秋月小心翼翼地问。
小丽刚说了句“我是”，赵秋月马上大吼道：“马小丽，你快把我气死了。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然私定终身，一点不顾及父母的感受和祖宗定的规矩。你翅膀硬了，就无拘无束地自由翱翔了。你别忘了，自由是有限度的，你想得到的绝对自由，就是对我的绝对伤害。”
小丽的耳膜嗡嗡地震动着，她放远话筒，还能强烈地感受到赵秋月的愤怒。当然，山川也感受到了赵秋月燃烧着的愤怒的火焰，他吃惊地看着小丽，忘记吞咽嘴里的饭菜。
“妈，我被你吓得胆战心惊，羞得面红耳赤，不知道下午还能不能去幼儿园上班，我担心我的表情会吓哭小朋友的。曾经无限温柔的妈妈，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应该扪心自问，你怎么了？”赵秋月气呼呼地说。
“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古代的婚姻制度，我相信，在一定的社会背景下，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现在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新中国，我们又都是知识分子，儿女的婚姻还必须由父母作主吗？”
“我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但至少我们要给你把把关，你不声不响地说结婚就结婚，你还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妈，我和程山川恋爱，可是我姨妈姨夫介绍的，你不相信他们的眼光吗？”
“我当然相信呀，我拜托过你姨妈姨夫，如果有合适的对象，给你介绍介绍。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谈谈恋爱，可是也不能这么着急结婚吧？”
“妈，大约八个月前，我给你们说过，姨妈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是个警察，他爸是名退役军人，你当时不太满意，你有没有印象？”小丽撒谎说。
“好像有点印象。他家的人又是警察，又是军人的，都是高危职业，我害怕你不安全，受到伤害，自然就不满意了。”
“我当时很生气，你不知道，山川对我有多好，我有多喜欢他。”小丽脸上荡漾着喜悦的神色，“可当时，你看你的红楼梦，爸爸看他的报纸，你们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我。”
“那时候，我觉得你还小，不着急找对象，慢慢来，会遇到更好的，所以就有点忽略了你。”
“我和山川已经谈了快一年了，我们彼此喜欢，也已到了结婚的年龄，你说，我们是突然心血来潮，说结婚就结婚吗？”
“要不，明年开春再结婚吧，也不差这几个月。到时候，我给宝贝女儿多准备些彩礼，再选个黄道吉日，把你风风光光地嫁了。”
“我们本来也不想现在结婚的，可山川单位说，七月底前是最后一次福利分房，如果不领证，就再也享受不到政策了。因此，我们商量后，决定抓住这次福利的尾巴，不让自己后悔终生。山川爸妈、我姨妈姨夫，也非常赞成。我和山川挑选了1957年7月7日这个日子结婚，刚好也是周日，那么多数字7，多吉利呀。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这个日子是不错，七上八下嘛，可你们是先斩后奏呀，”赵秋月哀叹地说，“既然生米已煮成熟饭，也只好如此了。”
“谢谢妈妈，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小丽隔着话筒亲了一下，高兴地挂了电话。
“也亲我一下。”山川说着，闭上眼睛。
小丽刚亲上山川的嘴唇，门一下子开了，小树从外面走进来，急忙说：“我被沙子迷了眼睛，可没看见你俩亲吻的那一幕，要不，我回避一下吧。”
“去你的，你真会赶时间，不早不晚，正赶在节骨眼上。”山川说道。
“我要去上班了。”小丽红着脸说，“再见，小树。”
“再见，嫂，嫂子。”小树故意地说，小丽的脸更红了。
“你不吃完饭就走？”山川看着走到门口的小丽问。
“我要减肥呢，再见。”小丽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4
山川和小丽兴奋地从民政局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打开结婚证书，你一句我一言地读着这份爱的证明。
“马小丽，现年二十一岁。”
“程山川，现年二十三岁。”
“两个人出于完全自愿的原则，”
“愿意结成终身伴侣，”
“经本府审查，”
“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若干准则，”
“准于结婚。”
小丽折叠起结婚证书，放进包里，牵住山川的手，兴奋地问道：“程山川，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丈夫，与我缔结婚约？”
“我愿意。”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顺利还是失意，都爱我，照顾我，尊重我，接纳我，永远对我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马小丽，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与我缔结婚约？”
“我愿意。”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顺利还是失意，都爱我，照顾我，尊重我，接纳我，永远对我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
山川兴奋地抱起小丽，好像怀抱一束娇艳的花朵，在明媚的阳光下，花朵被爱情滋润着，愈加楚楚动人。
5
山川经过努力地争取，单位同意分给他一间向阳的单身公寓。他觉得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属于自己的爱情小窝，心中无比高兴。他一拿上房间的钥匙，就兴致勃勃地带着小丽去看。小丽没抱任何希望，又不想打消他高昂的兴致，便不情愿地跟着爬上三楼，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来。楼道里有些阴暗，倒是凉爽了许多，但味道有点难闻。乱七八糟的杂物，尤其是运动鞋，还有公用厨房和卫浴间，各自散发着淡淡的味道，又交融在一起，混合成一种怪异的气味，虽然味道很淡，但还是刺激着小丽敏感的嗅觉，她几乎要呕吐了。山川见小丽捂住口鼻，一副难受的样子，先前的高兴劲已大大减少。他移开挡在门口的一个鞋柜，打开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狭小的房间里阳光充足，非常闷热，空气里飘荡着灰尘。他赶紧打开窗户，拉上部分窗帘，挡住强烈的阳光，又不至于挡住徐徐吹来的微风。
“怎么样？”山川问道，眼中没了喜悦的神色。
小丽看了一眼窗外，挤出一丝笑容，说：“交通便利，楼层合适，采光很好，充满烟火气息。”
“你就不能挑点毛病，比如空间狭小，阳光太晒，味道怪异。”
“很多事有利就有弊，有人觉得无比差，也许有人就觉得无限好。”
“你是觉得差呢，还是觉得好呢？”山川问道。
“你看具体是哪一方面了？”
“比如，这狭小的空间。”
“小有小的好处，小而精致，会显得更加温馨。房间太宽敞，太多了，反而会徒增烦恼，所以常言道，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
“我算是明白了，今天，你是来跟我唱反调的。”山川说，“我也觉得住在你温馨的房子里挺好，我已经习惯了，可是我爸妈又不同意，你爸妈也会看不起我，你不是让我左右为难嘛。”
“你不左右为‘男’，男女的男，难道还是我的姐妹啊。”小丽开玩笑说，“我爸妈可不是小气的人，怎么会小看你呢。房子年底就到期了，我们可以自己续租呀，再说，我也舍不得。”
“等我们结婚后，你想去住的时候，我们就去住，我永远陪在你的左右，好不好？”
“你爸妈就是封建思想，顽固落后，到我的房子结婚就是倒插门了，到你的房子结婚就是明媒正娶了，人家明媒正娶还讲究三书六礼呢。”
“我们是新时代的青年，不能和我爸妈一样封建。”山川又忧虑地说，“可是如果在我家结婚，那春生夏生怎么办呢？我怎么忍心让他俩搬走呢。”
“你是不是又左右为难了？”
“是啊，还是老婆理解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给你分析分析，第一，在这个狭小的、略显脏乱的地方结婚，我肯定不同意，这里环境不好，生活也不方便。我可不仅仅是为自己考虑，也为我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也不太满意这里。”
“第二，在我的房子里结婚，你爸妈不同意，我猜想，不仅仅是你爸妈不同意吧。很多山东男人都有大男子主义，即使活受罪，也死要面子。我要做个贤惠的妻子，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老婆，你该不会也修了心理学专业吧。”
“第三，也只好在你的房子里结婚了，大家都同意，皆大欢喜。可是又出现了新问题，春生夏生还住在你家里呢。”
“是呀，春生夏生怎么办呢？”山川忧伤地说，“你不知道，他俩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但还是努力地乐观地生活着，想想他俩，我都觉得心疼。”
小丽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离我们办婚事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不急。”
在回去的路上，小丽想，她先和爸妈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夏生和春生暂时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如果爸妈不同意，他俩又没地方住，她就自作主张，让他俩住进去。小丽把想法告诉了山川，山川很高兴，也就不再为夏生和春生住的问题烦忧了。
七月初的一个周末，山川和小丽去济南买了很多结婚用品，还给春生和夏生买了一些礼物。他俩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想向夏生和春生炫耀一下，可是房子里静悄悄的，俩人都不在。山川和小丽立马没了精神，山川怅然若失地瘫坐在沙发上，小丽则慵懒地躺着，枕在山川的大腿上。
“我有点儿口渴，你去给我倒杯水呗。”小丽微闭着眼睛坐起来，斜靠在沙发上。
“好的，老婆大人。”山川站起来，走到餐桌旁。
他拿起水瓶，徐徐地往杯子里倒水，眼睛的余光瞥见一本书，那是施耐庵的长篇小说《水浒传》，这是他最喜欢的书，他时常在睡觉前或空闲时坐在床头阅读，那一百零八条梁山好汉聚义的故事深深地吸引着他。他感到奇怪，这本书一直放在枕边，今天怎么会在餐桌上呢？他心里想着，便忘记去看水杯，不知不觉地，水溢出了杯子，流到桌子上。他这才收回心思，慌忙拿了抹布去擦，又俯身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他一手拿起书，一手端起水杯，小心翼翼地走回客厅。他把书放在茶几上，把水杯端到小丽面前，说：“老婆，水来了，不凉不热。”
“谢谢老公。”小丽睁开眼睛，看着满满一杯水，“我有个建议，你倒水时，能不能不要倒得太满？”
“好的，”山川咕咚喝了几口，“你看，现在符合你的标准吗？”
“讨厌。”小丽接过杯子，慢慢地喝着。
“我感觉你比较渴，就多倒了些，结果我的第六感出错了。”山川说。
“我刚才说，我有点儿口渴。”小丽重复道，“有点儿。”
“我错了，老婆。”山川说，“我下次给你倒水前，一定要认真仔细地倾听观察，掌握三个标准，倒三分之二、一半或三分之一。”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小丽说着，拿起茶几上的《水浒传》，捋着书签上的蓝色流苏，露出甜蜜的微笑，“你最喜欢谁？”
“那个留着乌黑长发的、皮肤白皙的、眼睛清澈的女孩。”山川故意说道。
“我是说书中的人物。”
“噢，那可多了，侠肝义胆的花和尚鲁智深、光明磊落的豹子头林冲、赤胆忠心的浪子燕青、足智多谋的智多星吴用、敢做敢当的行者武松.......”山川滔滔不绝地说着。
小丽翻着书，发现书中夹着一个自制的信封，上面写着“程山川收”，便问道：“信封里装着什么？”
“我也不清楚。”山川端详着信封，疑惑地抽出两张折叠着的信纸。
山川展开一张折纸，和小丽一起看着。
“山川哥：
你好！
时光如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不知不觉中，我已在这儿生活了九个月之久。我和春生，两个一无所有的陌生人，突然闯进你的世界，打扰了你平静的生活，我感到惶恐不安。
刚见你时，感觉你威严高冷，渐渐地，我发现你是如此的善良和热情，就像亲哥哥一样，向我们张开温暖的怀抱，接纳了我们。我们虽然无家可归，但心有了归宿，这是上天对我们的眷恋，也是你给我们的恩赐，我们感恩不尽。
我和春生突然想娘了，我娘是一个苦命的人，我弟冬生去世，秋生走失，我爸牺牲在战场上，我们又遭遇洪灾，无奈外出逃荒，一路上风餐露宿，过着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我娘并不觉得人生苦，因为有我和春生的陪伴。我深知，这种遥远的陪伴，是虚无缥缈的。我不想让娘再孤独地守望着，因此决定搬到小树哥的家里去，离娘近些，再近些，触摸到娘的温度，沐浴在娘慈爱的目光里。我们有太多的不舍，但还是要离开了。
代我向善良、热情、聪明、漂亮的小丽姐问好。
孟夏生 1957年6月30日”
山川和小丽的眼睛湿润了，他们谨小慎微的选择，却不经意地改变了夏生和春生的人生曲线。
山川亲了亲小丽，又打开另一张折纸。
“山川哥：
你好！
一个月前，看到小丽姐恶心呕吐，我以为她病了。夏生姐说，可能是怀孕了。你和小丽姐急着结婚，证实了我姐的猜想。我忠心地祝福你们。
我一直在想，为你们的新婚准备什么呢，我一没钱，二没才，不能给你们买贵重的礼物，也写不出一首爱情的赞美诗。思前想后，我决定为你们创作一幅画，当然不是我画，我没有画画的才能。真是机缘巧合，我有个同学，说他爸是个年轻的画家，我说我还是个诗人呢，这激起他强烈的不满，向我发出挑战。我从你的钱包里偷偷拿了你和小丽姐的照片，要求或期盼他爸画出你俩的肖像，在中间画一个属于你俩的未来的孩子。他问我，画男孩还是女孩。我说，画个小小的孩子，坐在小丽姐的怀里吧，太小的孩子，是分辨不出男女的。两周前，他把画给我，我惊呆了，画中可爱漂亮的孩子既像你，又像小丽姐。我承认我失败了，便心甘情愿地替他值日了一周。
本想亲手奉送，看到你和小丽姐的惊喜，但相比之下，我更想看到我娘看到我时的惊喜。请原谅我这么说，因为我还是个没长大的单纯的孩子。我把画放在了卧室桌子上的玻璃下。
祝山川哥和小丽姐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孟春生 1957年6月30日”
山川和小丽走进卧室，默默地看着那幅画，内心波澜起伏，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山川和小丽的婚礼简约、温馨，洋溢着幸福和温情，触动着夏生年轻的心灵。坐在身边的小树悄悄地牵住她的手，她感到紧张羞涩，又觉得幸福甜蜜，一任他厚实的手牵着她柔软的手，直到婚礼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