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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强朦胧中睁开眼睛，四周一片白，他在寻思着自己是否已经进入到地狱，但是不像呀，他想动，但感觉头脚不听使唤，他想喊，但口干的喊不出来，他想睁眼，但眼睛只留下一线缝隙，他想挣脱噩梦的纠缠，可是噩梦就是拉着他不放，他拼命的喊救命，但是没有人听见，他想要见自己的父亲，可是四周什么也没有。他绝望了，这样睡下去该多好了，只要自己不再挣扎，马上就可以在九泉下见到父亲了，只要自己服从了命运的安排，那么一切都会结束的，对，睡下去吧，睡下去吧，谁又在叫我，是谁，是谁。
“志强，志强……”对呀，有人叫自己，我要用尽全力的睁开朦胧的眼睛，对，必须睁开，至少让我看看这个世界再走，让我看看谁一直守护在我身边。
“醒了，醒了，方志强醒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一窝蜂的感到病床前。
“老师，我这是在那呀？刚才谁叫我？”方志强终于睁开眼睛看到世界了。
“志强，你在医院里，刚才是你老乡朱玉琴在喊你，这孩子守了你一个晚上。”乔老师说。
“我怎么在医院里，我没病呀！”方志强说道。
“志强你是烧糊涂了，你是考试晕倒的。”
方志强这才想到事情的始末，暂时的清醒却让人的记忆模糊，不过模糊之后又面临清醒，记忆的清醒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老师，我大没了，我高考也失败了。”说着说着方志强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但是就是没有流下来，可能是躺着的缘故吧。
“志强，节哀吧，至于高考你不用担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前面的几科都不错，别多想了，安心休息吧。”柯老师关切的说。
“老师，我想回家，我要看我大最后一眼，我没事，老师你问问医生我能否马上出院。”方志强说着准备挣扎着坐起来。
乔老师示意他不要乱动；“强子呀，你的心情我们都很理解，这样吧，你在这里打一天点滴，如果高烧退了，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你家人肯定会圆了你这个心愿的，其他的你不用担心，医药费我们已经帮你交了，啥也别想，啥也别问，啥也别说，睡吧，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方志强想动都没办法动，他说了那么多话，现在累极了，医生给他打了一针，然后他又进入到黑暗的梦境中去，乔老师示意大家离开，但是朱玉琴坚持不走，乔老师也没再说什么，大家悄悄的关上门离开了。
看着熟睡中的方志强，一张英俊的脸庞，深邃的双眼，宽阔的胸膛。朱玉琴发现自己心跳不已，她双手合十，抱于胸前祈祷道；“但愿志强能够度过难关，但愿志强能够考上理想的大学，但愿志强能够克服困难。”她心里祈祷着，她想无论志强报哪个学校，报什么志愿，她也报，回过头来，她悄悄的吻了方志强一下。
经过一夜的复原，方志强的病情有所缓解，在他本人苦苦的哀求下，医院同意他出院，第二天（六月10日），方志强坐上回家的列车，这是他第一次破费坐车，刘司机和方氏并没有收钱，他们理解此时此刻方志强的内心。方志强一直看着车窗外，一道又一道的山岭呼啸而过，过了这个山岭，车又进入到哪个沟，路旁仍有新坟不断的出现，农民的劳作仍在继续，秦腔时隐时现，车内的大叶卷烟呛的他咳嗽，路旁的长线辣子挂在树上，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吗？这里的人们来自于土炕上，埋于土地里，出生在山里，归根于山里，来于自然，归于自然，这就是生命，这就是家乡的父老乡亲的生活。不远处的农民端起脑袋般大小的瓷碗，蹲在卧立的石条上吃着糊汤饭，他想起了陕北，他想起了陕北的唢呐，据说那里的人们一生只有吹三次唢呐的机会——“我已生，我已死，我将婚将嫁并添丁加口。”方志强思绪万千。
历经两个小时的颠簸，方志强到家了，可是家门紧闭，他有点不知所措。“强子呀，你怎么才回来，你大昨天已经下葬了，咱们这里的老规矩，三天后入土为安，强子呀，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来，到婶子家吃饭，一会儿你妈他们就回来了。”王婶说道。
“不了，婶，我在学校刚吃过饭了，您不用管了，我到我大的坟上去看看。”说完方志强就走了。
这个坟很普通，上面洒满了黄豆，插满了白旗，坟前的纸灰盆还是热的，坟周围已经被众人踏成平地，由于时间仓促，这个坟连个像样的碑都没有，就是平地上垒起来的小土墩，四周一片荒凉。
“做子女的啥也没准备，有个坟都不错了。”方志强回过头来看到的是方玉喜。
方志强啥也没说，他内心一片内疚，自己的无能，家庭的贫困成为别人笑话的依据，方志强强忍自己的怒火，他无视方玉喜的存在，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父亲的坟前，他啥也没说，他就这样跪着。没想到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父亲死后连个像样的坟地都没有，为儿为女操劳一辈子，最终连个花圈都没有，三个月前父亲和他长谈，说身体不行了，他都未曾留意，现在一切都晚了，父亲生前没有享福，没有看到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父亲会死不瞑目。“大，大，您走了，我该怎么办？”方志强就这样跪着，不知是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不知是一个上午，还是一个下午，他什么也不知道。
刘司机为他妻子的“多嘴”前来道歉，他来到方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他敲了敲门，刘氏从屋里看到刘司机了，她马上拿凳子让刘司机坐下，刘司机并没有坐下，因为他是来认错的。
“老婶子，我……我对不住您，对不起方叔，方叔在临终前再三叮嘱要封锁消息，可我那老婆嘴快，此事让志强知道了，哎，娃要是考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都无法面对您了，还好，志强坚持下来了，他顺利的完成考试。”刘司机并没有说方志强考试完晕倒的事情，
“刘司呀，没啥，强子早晚会知道的，他要面对这一切，谁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他的命。对了，强子是六月八号考完试，怎么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刘氏不解的问。
“婶呀，也不瞒你了，强子考完最后一科试后晕倒了，所以耽误了一天，哎，娃不容易呀，这不连他大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但是他今早很早就在等车，他坐我的车回来的，对了，强子呢，我怕出啥意外，这不过来看看。”刘司机吃惊的说道。
“啊，没有呀，强子没有回来呀，这咋回事？强子呀，你可别吓唬妈，你可千万别出啥事了？家里还靠你呢”
“婶子呀，你别急，我们找找。”“志平，志良，快出来找找你哥。”
“强子妈，怎么强子没有回来，他早晨十点左右就去坟地了，赶紧去看看。“王婶也慌了，大家都向坟地跑去。
方志强一头栽在土地里，全身全是土，满嘴是泥，袖子已经被泪水打湿了，刘氏已经不知所措了，兄弟两个也不知道怎么办？大家哭成一团，刘司机毕竟是有经验的人，他摸摸方志强的胸口，在摸摸方志强的头。说道；“婶子，别哭了，强子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再加之跪这么长时间，高烧不退，长途奔波，悲伤过度等导致昏迷的。”
“刘司，那怎么办？”刘氏已经急疯了，“强子，你不能有啥闪失，你现在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呀，你倒下了，我这老婆子该怎么办？刘氏边哭边叫。
“好了，婶子，别哭了，你看现在都啥时候了，志平，志良，你们赶紧去找你田叔，让他来看看你哥，老婶子呀，您赶紧回去准备好热水，生姜，王婶呀，麻烦你搭把手。”刘司机背起了方志强向方家走去，方志平，方志良去请医生，田小莉也听到这个消息，她扔下手里的活也去方家帮忙。
田发宏来了，他脱掉方志强的衣服，然后用湿毛巾放在他的头上，并且迅速的给方志强量了一下体温，在帮其挂上吊瓶，开好了药，然后吩咐刘氏把家里的被子全压在方志强的身上，并为他灌了姜汤，然后吩咐刘氏湿毛巾要换勤，同时被子要捂严，及时喝药。
刘氏小脚来回走动不太方便，田小莉洗了洗方志强的衣服，然后不停地给方志强换湿毛巾，吊瓶也是她换，她把一切处理的津津有条。
“田发宏说；“没啥大事，只要孩子出一身汗，高烧退了，一切就好了，嫂子给娃弄好饭，再有啥事您们就叫我，我还有事。”
“三叔，你慢走。”田小莉客气的说。
“哎呦，你啥时候懂得礼貌了，小莉，像个护士呀，可是要注意身份呀。”田发宏说完后就走了。
天快黑了，田小莉说；“婶呀，您年纪大了，换药不方便，晚上我陪您吧，我先回去给我大，我妈说一声然后就迅速的赶过来。”刘氏说；“行，行，行，苦了你了孩子，你给家里说一声就过来，这药我还真的不会换，眼睛视力不好。”
田小莉回到家说；“志强晕倒了，我今晚帮他换药，不回来了，您们先睡吧。”
“不行，莉莉呀，村子里面的人都看着呢，志强如果考上大学，他肯定会谈知识份子做对象，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这么晚出去，村子里人会怎么想？你以后还怎么嫁人？我们老两口的面子怎么挂得住？”田军山坚决的说。
“大，村里人爱咋想就咋想，我才不在乎呢，刘婶不会换药，我帮帮忙有啥？没啥打不了的。”然后她就跑出去了。
“这娃太不像话了，都是你惯坏的，死丫头，走了还拿走家里的鸡蛋，真是胳膊肘向外拐，这以后可要管严点。”田军山向老伴抱怨道。
“行了，行了，我看志强这娃不错，穷，咱不怕，我觉得志强人品好，靠得住，咱又不是高门大户，我看这两个挺合适的。”张氏反驳道。
“你都不想想，人家志强是拿笔杆子的人，将来端的是国家的铁饭碗，吃的是公粮，住的是洋房，人家娃能看上咱娃？即使看上了，以后非得吵架不可，妇人之见，弄啥都不长脑子。”
田小莉来到方家，两个小子已经睡了，刘氏也睡了，方志强说了一夜的梦话——“要考好，要出人头地，要拼搏，要奋斗，大，大，我能考上，玉琴谢谢你，小莉苦了你……”田小莉给方志强换药，她就躺方志强身边。“玉琴，是谁。”田小莉有点纳闷。
后半夜，田小莉给方志强拔了针，不用再换药了，她去摸摸方志强的额头，高烧已经退了，她借着黑夜的掩护，静静的靠在方志强的身边，这是多么幸福呀，田小莉折腾了一夜，她也渐渐的犯困了，双眼朦胧了，渐渐的进入到梦想，在梦中她梦到；“方志强拿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回来了，方志强第一个告诉他消息，在去大学的路上，方志强拉着自己的手一起去城市，方志强念书，她来做饭，有时候他们还一起出去转转……”
夜已经深了，所有的酣声四起，这是生命的变奏曲。新陈代谢，宇宙之规律。梦中寄托白天的所思，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梦中自由的驰骋，一切可能会因梦而实现，黑夜吞噬了一切，但却没有吞噬人做梦的权利，方志强在梦中梦到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