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强又站在新的十字路口不知所措,上洞子挖矿的事已经无法干了。国家查缴了火药,加强了管理,更加之矿带太难找,而挖矿的人特别多。没办法,狼多肉少,其他挣钱的门路都没有,而家里开支巨大,方志强面临弟弟的亲事和考学的双层压力,方博的到来也是很大的压力。刘氏又体弱多病,良子年纪还小,压力又再次降临,怎么办,能撑下来吗?方志强在问自己,可问题是对于他来讲,他没有选择撑不下去的权力。
“玉顺叔,你说说我下一步应该怎么走?这上有老,下有小,担子重呀!”方志强在向方玉顺请教。
“强子呀,我知道你不容易,其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命一尸,难求一丈,活着,就已经是造诣了,我是唱歌的,每家有人过世,我都会去,唱着唱着就怪稀慌,咱这里八山一水一分田,山就是咱们的父母,所以发财的路还在山上。”方玉顺认真的给侄儿讲。
“叔,咱们这山已经被人翻遍了,怎么会有宝呢?我想干大事,挣大钱,我不怕吃苦,我得养家糊口,帮俩弟弟成家立业呀!”方志强不解的问。
“强子呀,人生要做的事有千千万,但莫过于做好每一件事,我小时候给地主放过牛,给人盖房,垒墙,拱墓,打胡基,垒灶台,唱歌,编席,也曾经上过秦岭贩卖过椽,挖过药,割过扫帚,下过麦场,抬过棺材,当然也收过破烂,走街过巷,做过小生意等。我就是从这些小事做起,一年四季,我从未闲过,春夏秋冬,我从未迟起来过,开源节流,勤俭持家,这才有现在这个规模。强子呀,我不是在这里炫耀自己,我想告诉你,学学你大,你不是吊儿郎当的人,上面这些都是路,哪种技能你不会,我教你。农村人只要你肯吃苦,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奋斗,这绝对饿不死的。强子呀,再奋斗十年,你就会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呀!”方玉顺把自己发家之路毫不保留地告诉了方志强。他多么希望自己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可天公不作美,他有四个女儿,就缺一个儿子,因而他一直就把方志强当做自己亲儿子看一样,什么东西都告诉他。
”叔,我知道了,您干啥了,把我也承携上,我也能向您多学学。叔,您真的很厉害,咱黑娃村人都佩服您两件东西,一是‘认真’二是‘勤劳。’叔,您把那个土地收拾的相当平整,还有垒的墙也特别结实,而且美观,我要向你学习,我会拼下去的,这个您放心。”方志强感激的说。
人怕就怕在迷失方向,现在方向有了,方志强也不再怕了。他拿起了父亲的烟锅开始忙碌了,从这一刻开始,他未曾闲下来。
春天来临之际,方志强便忙着上粪,撒粪,播种之事,平时方志强总觉得粪便和污泥很脏,痰涕屎尿什么都有,可是当他把脚踩进去,突然就感觉和它们亲近了,也就觉得滑腻而不嫌其脏,忙完农活,方志强就开始打短工,方圆30里,所有能干的活他都统统的干,有时候也会偶尔上洞子,每回家一次,他总要从外面捎会很多东西,他的手从来都不曾空过,他开始试种天麻,并且在自家土地上率先种上核桃树,在自家房前屋后种上各种杨树和果树,每当他种完这一颗颗树苗时,他都坚信,不久的将来,他会有所收获,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这是他认为的天地之规律。
夏天方志强上秦岭割扫帚,挖野药,并且下大苦力卖木椽,晴天他在太阳暴晒下下苦力,雨天他在自家屋里一边抽烟一边绑扫帚,分类整理药材,晚上则和田小莉商量该如何分工,他们两个,一个主里,主要任务是看家,喂猪,做饭,在低山上挖药,当然这个隶属田小莉的工作。另一个主要负责在秦岭上去奋斗,这个隶属方志强,人们都说:“男人是赚钱的耙耙子,女人是攒钱的匣匣子,”这一点也不假,方家经济又再次复苏了。
山里气候凉,麦子熟的时间比山外迟,因而方志强决定和村里的前辈一道出去下麦场,这是方志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山,他们从县城出发,前往关中平原去收麦,沿途的山川风貌吸引着每一个从山里出来的农民,也包括方志强。
关中平原,一马平川,这里真是风水宝地,怪不得古代有很多朝代都建都与此,方志强由衷的感叹道。伏天来了,此时此刻也正值夏天最热的时候,太阳炙考着大地,他们却要在太阳地里工作,倘若遇到好的主家,他们会供上茶水,有时候还供西瓜,倘若遇到比较吝啬的主家,他们只能连连叫苦。为了生活,他们没有选择放弃的权利,大碗喝茶,大口吃西瓜,干起活来毫不犹豫,他们以大山里人的勤劳,诚实感动主家,因而主家一般而言给他们的报酬也不错。
“财东活,慢慢磨,做的多了划不着,南山北山戴个帽,长工盼的睡个觉,老天老天下场雨,长工盼的歇一歇。”在大家疲惫的时候总会唱起这首歌谣,太累了,天不让人歇,财主也不会让人歇,这是大家的共同感触,他们有时候给别人干着过,心里就委屈,于是抽一根烟说到:“庄稼汉,苦巴巴,真真是头发,兵来梳子梳,匪来篦子刮,官军掐半截,年景来了连根拔。”其他人则默不做声,大家都明白出来养家糊口不容易。
财主来了,于是大伙就开始起劲干了,他们边唱边干:“天不冻英雄,地不冻窟窿,英雄一声喊,石头吓破胆,宁让人瘦三十斤,也不叫任务差毫分。”在歌谣中,大家跟着节拍挥动着镰刀干活,其实也不感觉到累。
天黑了,方志强同一村人就睡在麦杆上,天当被子地当床,群星满天,大伙儿累了一天,此时此刻鼾声如雷,方志强则睡在麦杆上想起了家人,同时也想到了父亲当年就是把热血洒在这块土地上来养家糊口,现如今,父亲用过的镰刀和烟袋仍在自己手里,子承父业,这就是生活吗?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自己也是农民,难道自己的后代一直成为农民吗?家族如何振兴?生活重担如何担起?方志强陷入沉思中去。
生活琐碎而自然,它消磨了人的远大志向,方志强不得不回归现实,他想起了一首元曲:“人儿人儿今何在?花儿花儿为谁开?雁儿雁儿何不把书带?心儿心儿从今把相思害,泪儿泪儿滚下来……”他想到了田小莉,他顿时心里有了依托,一颗疲惫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他渐渐地睡着了。
下完麦场回家之际,方志强给家人买了冰糖和桃子,这对于孩子们来讲,那则是最大的福利,回到家不过几天,又得忙乎收割自家的麦子,这个时候方志强更加勤快,他先快速弄好自家小麦,然后再帮岳父岳父收割完毕,最后在帮着方玉顺收麦子,整个夏天他从未闲下来,也从未倒下来,生活没有给他倒下去的权利。收完了麦子,瓣完了玉米,忙完了地里活,秋天已经悄然来临,药材也长好了,方志强左手拿着钢钳,右手拿着掘头,腰里缠着布袋,然后带上馒头和水瓶,前胸挂着药袋,西山上,东山下,白天出,晚上归,他走遍了村落里每个脚脚落落,每次都会满载而归,摘松子,砍柳条,挖药材,收天麻……他一一做来,每三天就会有所收获,方志强在不停的算计着家里的开支状况。
白露将至,打核桃,杀麻,方志强全包了,田小莉则负责腌制咸菜,这个咸菜是为整个冬天准备的,茫茫冬天,他们几乎没有蔬菜,靠的只能是自己家的咸菜,每个气节,方志强手里都有事情做,他明白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同时也明白自己的使命。
漫漫冬天,他又重操旧业了,帮别人干活,同时翻新旧房,修补农具,由于家庭开支巨大,在加之考学不太理想,方志平也辍学了,方志强不得不说服田小莉搬到旧房去,实施分家,然后帮自己的弟弟——方志平找媳妇,长兄如父,这是他心中的信念,他要帮两个弟弟成家,这样他的使命才算完成,但就在这一年,方志强的二儿子方奇出生了。
“咱妈真偏心,让他两个儿子住新房,让咱们住旧房,这房本是你盖的,凭什么让他们坐享其成,咱方博,方奇以后怎么办?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田小莉抱怨道。
“小莉,分了就分了,以后继续奋斗,这日子自然而然会上去的,不要抱怨了。”方志强劝到自己的妻子。
“咱老好人是不?你看看那咱们现在是光串串,要啥没啥,这日子怎么过?你是要兄弟不要妻儿了吗?我哥我妈心疼我,给我吃,给我喝,可你呢?把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全给了你两个弟弟和你妈,更可气得是,你种的树凭啥他们也霸占,今天博博就是摘了两个苹果,让你妈骂成啥样子了?他是不是你们方家的骨肉,为了两个苹果竟然打骂孙子?”田小莉越说越气。
“行了,行了,行了,别说了,咱以后好好过就是了,妇道人家怎么这样的小气呢?大不了我再咱们家门前在种几棵树就行了,你说的烦不烦。”方志强的火气上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田小莉说话。
“不让我说,我偏说。我刚进你家门时,你妈还客客气气的,当要分家的时候,他就一直偏向自己的两个小儿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呀,她怎么能这样呢?你看看,今天把方博的头打的起包了,教育娃不能这样教育呀,我刚生了奇奇,你妈就闹分家,这分明是嫌我累赘,你说说,她配当长辈不?把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扫地出门,她用你的时候,笑呵呵,不用你的时候,就把你踢出家门,这还让不让人活?”田小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时方博和方奇哭在一起,方家乱成一团。
“够了,够了,那要让我怎么办?一边是亲兄弟,一边是妻儿,我能把自己分成两半吗?真是丢人丢脸,不知深浅。”方志强愤怒到了极点。
邻居们都过了劝架,方志强还是比较理性,他急冲冲的走出家门,一个人坐在河滩上生闷气,没想到自己奋斗到一年到头会是这个样子,日子该怎么过?自己夹在中间该怎么处?怎么养家糊口?怎么振兴家业?说明白了,就是穷把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