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兵娃拽起儿子拉到屋里又是一顿暴打,但这次田亚军没有哭。也没有喊,更没有反抗,他像个失去知觉的植物人,田军山害怕有什么不测,他和孙盖英将田亚军拉回张氏的屋子里。
整整三天,田亚军滴水未进,全身是伤,两眼发呆,不说一句话,这吓坏了孙盖英,他把儿子带到田发宏那里去看病,田发宏说没啥大问题,补充一点能量就好了。田亚军第四天开始吃饭了,但他还是那样一言不发,眼神呆滞,精神恍惚,田军山此时此刻也感觉到孙子挺可怜的,他想孙子能这样躺着也好,可以反思反思,也省的出去再惹事,孙盖英一气之下就南下打工了,田兵娃这次也花掉了几乎自己所有的积蓄,他连儿子的情况都不看一眼就去山西收破烂去了,现在偌大一个屋子就剩下田军山和田亚军爷孙两个人了,田军山不仅每天都要劳作,而且还要照顾孙儿,每天给孙儿做饭,这田亚军啥也不说,啥也不做,吃饱了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
他回顾自己的一生,别人可以享受亲情,但自己呢?每天回家遇到的都是父母的吵架,别人现在可以继续念书,但自己呢?只能流落社会,别人可以倍受称赞,但自己呢?听到的全是指责,现在还有回头路可以走吗?亲人能原谅自己吗?朋友同学会接纳自己吗?既使回到家里,没有一个玩伴,并且派出所还要盯着自己,自己还有生活的自由吗?在这里,他找不到自己的归宿,所有人都在讨厌他,所有人都不想和他说话。自己的父亲呢,啥本事也没有,好吃懒做,在村子里被视为嘲笑的对象,自家的土屋还是老样子,仿佛要倒塌了,但没有人修膳,所有的这些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自己还能在这里找到往日的关怀吗?
小时候虽然穷,但是他和大伙儿玩的相当好,小时候他经常在外婆的土炕上撒尿,但外婆从未打过自己,小时候和方伟,方奇一起下过象棋,逮过蛇,捉过小兔子,挖过药,小时候的自己还挺优秀的,曾经还获得过奖。但那只是曾经,现在呢,一切都没有了,父亲给他身心留下的伤痕,他永远都无法忘记,派出所的殴打,校长当众的惩罚,邻里对自己的提防,让他产生了无名火。对,自己能走到今天这条路,全是社会逼的,他不停的胡思乱想。
他想改过自新,因而他先到自家屋里看看,然后再去街上转转,是呀,连续十几天的郁闷,现在可以缓解缓解,田亚军第一次感到空气的清新,太阳的柔和,但谁又能深入了解到这个叛逆的少年呢。当他以善意的目光去对待这个世界时,世界给予了无情的回击,曾经受过他殴打的孩子见了他就躲开了,见到老师他本想打个招呼,老师见到他连理都没有理就走开了,村里人没有人同情他,没有人原谅他,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他,便向他严重警告,如果再犯,加重处罚。现在他发现自己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了,他要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闯荡,可自己身无分文呀,没钱寸步难行呀,所以接下来的当务之急是弄到钱。他绝望的望着繁华的大街说到;“是你们逼我的。”
黑夜可以演示一切罪恶,它是好人的梦乡之地,同时也是坏人做丑事的天然屏障,这天夜里,田亚军叫来了一辆车,他把自家所有值钱的大件东西拉完了,特别是田兵娃从山西带回来的铁器。家里也只剩下锅碗瓢盆了,不仅如此,他还在趁田军山上厕所之计,偷走了田军山深埋在麦子里面的800元钱,田军山当初放钱的时候并没有防自己的孙子,这800块钱是田军山上了一个月秦岭用苦力换回来的钱,田军山把钱装好,然后埋到麦柜里面,田亚军全拿完了,田亚军卖完所有的东西,折合成现金然后又消失了。
田亚军到了他之前抢劫那家的门前,他满身怒火,他永远忘不了那个耻辱的晚上,他用石头杂碎了车窗上的玻璃,然后扔石头到对方的屋里,而且给人家房上扔大石头,这惊动了商店的老头,老头看到又是田亚军,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等那几个小伙子出来时,田亚军早已经撒腿跑掉了,小伙子们很无奈,他们报了警,田亚军就这样陷入罪恶的深渊,无法自拔,在黑夜里,在临走前,他报复了他想报复的任何目标,甚至派出所里面的警车也没有幸免,在完成这些报复之后,他趁着夜色逃走了。
对于昨晚的异样他没有察觉,他只是上了一个厕所,回来的时候田亚军也借机去上厕所,他没有觉察到孙子的不对劲,庄稼人总是劳累,他回来倒头就睡着了,以至于他忽略了孙子悄然的离开。
阳光照射着大地,黑娃村又迎来了光明,田军山早早的起床,这才发现孙子不见了,而地上满是麦子,他想可能是老鼠吧,但又不太像,他打开柜子,发现了麦柜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马上找来簸箕和席。然后将柜子里面的麦子全倒出来,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了,钱不翼而飞了,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大,您这是怎么了?爷爷,您怎么了。”田小莉和方伟闻讯赶来问道。
“这个畜生,他竟然偷走了我辛辛苦苦挣来的800元钱,畜生,他对自己的亲爷都能下的了手。”田军山哭着说道。
“方伟,你有没有拿了爷爷的钱呢?”田小莉问道。
“妈,我昨天一整天全在学校,回来之后就睡觉了,我怎么能拿爷爷的钱,既使爷爷给我,我也不能拿,我知道爷爷挣钱不容易。”方伟认真的回答道。
“大,您再找找,千万别弄错了,钱不是放在柜子里面吗?钥匙在您这里,怎么会丢掉呢”田小莉问道。
“都找了,都找了,屋子里面只有我和那个畜生,钱还会飞吗?肯定是他昨晚拿走了钱,然后回自家睡了。”田军山哭着说道。
“爷爷,您起来,地上凉,咱们坐炕上,消消气,或许钱没有丢,是不是我军军哥拿到他家去了。”方伟说道。
田军山马上拿着钥匙打开了儿子的门,家里一片狼藉,屋里面空荡荡的,衣服散落一地,楼上的水泵,钢管全不见了,炕上的被子都不见了,炕沿上还有田军山装钱用的包,田军山一下子摊坐在地上。“这谁干的?这让我怎么给盖英交待呢?”
“老田,昨天我们老两口晚上正睡觉的时候,大概在晚上两点左右有辆大车进村子,我悄悄的趴在窗口,发现亚军将屋子里面的东西往车上搬,由于这是你们家内务,我也没敢吱声。”李春记说道。
“这挨千刀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当让他蹲监狱,他连我都不放过,”田军山摊坐在那里痛苦的说到。
“啊!老田,他对你怎么了?”李春记吃惊的问道。
“春记叔,亚军偷走了我大和你从秦岭上辛苦挣回来的800块钱。”田小莉替父亲说到。
“这也太不像话了,他怎么能这样呢,老哥哥,消消气,现在弄清了,你也可以给儿子儿媳妇一个交待了,到时候我会给你作证。”李春记同情的说到。
“丄梁不正下梁歪,这以后可怎么活呀?”田军山感伤的说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一辆车驶进了黑娃村,这次进村的不是豪华车,也不是普通车,刺耳的警笛已经告诉人们,这里将有大事发生。村里人都在私底下低声议论;“村里面谁家出事了?”所有的人都好奇的进行猜测,警车停下来了,出来四个公安,他们在查看门牌号。“104,所长,没错,就是这家。”一个矮个子公安说到。
“老人家,不要怕,请问这是田兵娃的家吗?一个中年公安问道。”
“恩,这是我儿子家,我是田兵娃的父亲,怎么了?我儿子和他媳妇出去打工了,他们都不在,你们找他啥事?”田军山防备的问道。
“老人家,你不用紧张,您儿子挺好,我们来找您来就是问田亚军,他在不在?”这个中年公安问道。
“这个畜生已经跑了,他偷了我的钱,变卖了家里的东西,昨天晚上就跑了。”田军山痛苦的说到。
“对了,公安同志,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偷了我的钱,而且第一时间赶到,谁报的警?”田军山问道。家丑不可外扬,他想看看是谁自作主张报的警,然后在背地里看自己的笑话。
“老人家,想不到他还知错不改,我想应该是他前半夜偷了你的钱之后,变卖家当,获得资金。在离开洛南县境内又四处报复,还砸碎了警车上的玻璃,并且之前还抢劫过人家,行为恶劣,收取不法现金1000元,严重破坏本地治安,所以我们今天才来抓埔他归案,想不到,他连您的钱都偷,”中年公安吃惊的说到。
“啊,这个畜生竟然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他带到公安局。”田军山感叹到。
“老人家,既然人不在,我们就走了,如果他出现了,你们要及时举报,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自首或许能少受几年牢狱之苦,毕竟逃避不是办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他偷偷回家了,一定要记得报警,这样对他对周围人都是好事情。”中年公安说到。
“公安同志,我想问问,他前前后后这些罪加起来,如果自首的话,能判几年?”田军山问道。
“如果认罪态度良好的话,并且在监狱里面表现良好,应该五六年左右,或许三年就出来了,如果心存侥幸,那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被动的被我们抓获,那判刑就严重了,所以他回来了,请务必告诉我们,这也是给他一次做人的机会,不然他这辈子就得偷偷摸摸的过日子,这何时是个头?”说完这些话后,四名公安拍了拍几张现场照片,然后又驱车走了。
田军山又再次病倒了,没有办法,照顾田军山的重任就落到田小莉身上,方伟就乖乖的在家里待着,到了学校,校长等人都多次提到田亚军,看来田亚军一下子成为当地的“名人”。方伟害怕到极点,因为他害怕别人知道他和田亚军的亲属关系,好在还没有人发现。
方奇,方博都出去打工去了,家里只剩下方伟和田小莉了,每隔半个月就会有来信,来信者不是方博,就是方奇,方伟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替母亲读信,他从小爱朗诵,所以每次他读信的时候,田小莉总会停下手中的农活,然后在房子里面认真听儿子写的信。每次听完信后,田小莉的眼睛总是湿润的,不管儿子是喜事也好,还是坏事也罢,她总是在听完信后流泪,方伟也会这样,他读完之后,母子两人就沉默了。
“妈,我哥有对象了,我哥有对象了,我哥说他认识一个咱们县的姑娘,这姑娘也是来自农村,举目无亲,所以他们就常常在一起相互帮扶,我哥不会做饭,人家这个姑娘还给我哥做饭,甚至洗衣,这是咱们家天大的好事啊!您怎么还哭呀!”方伟不解的问道。
“我这不是高兴吗?”田小莉总是这么说,每次听完信后,她就好像见到儿子一样,方伟开始起草回信,他先将草稿写好,最后再向母亲读一遍,田小莉感觉满意之后,信就发出去了。
大山阻断了亲人相见,但书信却又是将相思相连,大山包容了一切,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她都会无私的为你提供一块生存地,所以扎根于大山里的人们不管他们走的又多远,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忘记自己的根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