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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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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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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腾大地》连载

第七章 二狗(6)

6

大鼻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去的骚狐狸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小狐狸听人说起后也是一脸愕然,但她看着娘的脸上天天带着笑意仿佛越活越年轻,思前想后就觉得根本没必要在娘面前提起这件事。何二狗在小狐狸面前都没提过这事,更不会去找骚狐狸问,但那天他去给骚狐狸送了半只兔子要离开时,骚狐狸却留住他神秘地说,你知不知道大鼻子是怎么赚钱的?

大鼻子并不是一直都呆在这边,在冶炼工厂开工之后,他每月只需来几天,带着车来把一个个扁球带走。而且就是这几天,他也很少呆在冶炼厂或是去看二狗他们搬石头,大部分时候他是在盘龙山里转悠,以满足他那摄影的爱好。

免税后,屯子又恢复往常生活,种田、纺线、打猎,每家再出一个男人去搬石头,一家不管有几口人,都能过着比过去还要安逸的日子。

小狐狸用不着去种田,也用不着去纺线,二狗那些其它人都不知道的额外报酬,足以买回家里所有需要的东西,不管是粮食蔬菜还是衣服。屯里和县城间的交易在增多,屯里人之间的交易也在增多,他们已经习惯用银圆买东西,这确实比用东西去换东西,要方便得多。但小狐狸还是觉得很累,全家人的东西都需要她去买,而且还有三狗需要她看管,所以本来就觉得小狐狸用不着去干活的二狗对小狐狸不干活并没有异议,他甚至觉得娘也不应该再干了。

但二狗娘始终没有停止去种田,甚至闲着的时候还会继续织布,她觉得不管家里的条件有多好,老一辈的手艺不能丢,“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不会种田。”二狗娘对小狐狸不会种田还是很有意见,但看在三狗的情面上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想着三狗赶紧长大,她就可以带着小狐狸去学种田,家里的女人不会种田,绝不会是好兆头,她十分担心哪一天她先走了,剩下二狗自己,怎么操持这个家?小狐狸根本一点儿指望不上,这几乎就是肯定的。

骚狐狸永远和二狗娘用二狗娘骂她的话说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尿不到就不尿,骚狐狸觉得没见过比二狗娘还要傻的人,她骂她“贱”,二狗既然能养家,你还去外面干活这是要羞辱谁?

骚狐狸坚持认为自己活的越轻松,二狗就越有面子,她才不在意二狗娘说的她家败落的原因是她没好好种田。不种田,一样可以有米,多得吃不完,为什么还要把时间浪费在种田上,本来就青春不再,非要等到人老珠黄再后悔这辈子没有好好享受可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吗?

城里不仅有好看的衣服,让女人所有能展现魅力的地方都更充满魅力,还有胭脂水粉等一堆叫不上来名字的东西能让一个男人打扮成女人出现在戏台上,而且比好多女人都要好看。骚狐狸用不着这么夸张,本来就好看的她,只需稍加修饰,就会让男人忽略她的年龄,何况有些男人,本来喜欢的,就是这种年龄,大鼻子绝不会是唯一一个。但他是唯一一个主动搭讪,并且成功的。

骚狐狸看到过二狗拿的杂志,看到大鼻子胸前挂着照相机,就觉得自己可比二狗好看多了。大鼻子没有为了讨好而去说骚狐狸根本无法验证的假话,他非常诚实地告诉并没有把握,因为这本杂志一年只出十二期对封面要求极高,二狗之所以能幸运入选是缘于这块陌生土地给外界的神秘感而不是他长的好看。骚狐狸并不理解有了第一次后为什么第二次就不再容易,她只听到大鼻子说也许其它的杂志或者不是封面可能会行,同样还是听不明白的她就已经满意了。

大鼻子和骚狐狸在城里玩,也在山里玩,顺路还可以去骚狐狸家歇歇脚,喝口水。后来,大鼻子顺路的次数越来越多,一些流言就不能不让它出现了。

作为女婿的二狗无论信与不信都不能在岳母面前提这些,但岳母主动要告诉他一些事情他也不能不听,骚狐狸始终没说为什么要告诉二狗这些,但二狗始终觉得丈母娘如果告诉女婿什么秘密,一定是要帮他而不是害他。

何二狗头上戴起礼帽的时候,身上也不再是搬石头时穿的那套粗布衣裤。经过重新谈判的何二狗不仅有了矿厂的股权还成了矿厂的经理。不明白股权和经理是什么也不要紧,只要知道矿厂每炼出十个扁球就有一个是何二狗的,而且从开采到冶炼到运输整个的过程都由二狗说了算就行。大鼻子就是这么大方的放手给何二狗,因为他根本也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大鼻子始终没有放弃对“龙神诅咒”的研究,但在能找的科学家对石头进行分析后都告诉他没有发现可能导致皮肤腐烂的物质后,他还是又找人偷偷去碰了石头,结果无一例外烂手病又都出现。只有盘龙屯里的人碰了石头不烂手,大鼻子的软肋让二狗可以肆无忌惮地拿捏。

命脉被何二狗捏住的大鼻子终究是生意人,在冒险与仍有利可图之中他不会贸然选择前者,何况何二狗虽然知道了他的生意经,但他同样也是这生意中不可替代的一环。更为重要的是何二狗根本不懂生意,根本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利可图,他只需再加点儿好处应该就不难……为了让何二狗能完全不再起疑,他狠心拿出一成的纯利希望可以把何二狗的贪婪彻底扼杀。

“我虽然有九成,但我要承担所有的花费,你的一成可是实打实的。”

何二狗觉得再得理不饶人,就连自己都要说服不了,再不懂生意,他也知道这其中的区别,自己根本就没出本钱,完全是白得。事实上还是大鼻子捏准了何二狗的命脉,他给出的价码是何二狗根本没敢想的增长幅度,何二狗完全满足。

大鼻子认为何二狗聪明,并不是随意得出的结论,何二狗确实随时都在体现着他的聪明之处,他在巨大的财富面前只欣喜了一阵,立刻就恢复冷静,清醒地知道,想一直压制大鼻子,就得一直拿住了自己的本钱。

二狗与屯里人与生俱有的联系是大鼻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的,但二狗丝毫不认为这会让屯里人和他一直都比大鼻子更亲近。他是在外面闯荡过的,懂得加强与别人亲密的办法,从他的报酬里拿出一部分根本影响不到自己的生活,但分给搬石头的工人会让他们更加感激,而自己也能得到更需要的踏实感。

当然,二狗也不会忘了带一些东西去看长老,非常恭敬地让长老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他认为长老不需要知道的还是会隐瞒。但不管他说了多少话又是如何表达的,其实就是两件事,一件是不管屯里怎样变化,盘龙屯都是盘龙屯,所有的人永远是一体也永远都听长老的。另一件就是山外的矿厂由他说了算,他的目标永远都是让屯里所有的人都受益,而大鼻子非常狡猾,只有他才对付得了。

二狗说大鼻子非常狡猾,也不算是瞎说,和二狗的谈判虽然愉快地收场,但大鼻子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痛,商人永远不会嫌自己赚的钱多,反而少了一点儿,总会撕心裂肺的痛。大鼻子觉得不能这样就让二狗把好处都拿走,他至少得再拿点儿回来,而且还得是二狗心甘情愿地送回来。

“我们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变,全部都要变。”和大鼻子一起坐船漂洋过海回来后的二狗完全变了一个人,一句话把小狐狸说的莫明其妙。

何二狗要跟大鼻子去他的国家,很多人都认为这不是个正确的决定,这是二狗娘、骚狐狸和小狐狸的看法第一次完全一致。

“到了外面,人生地不熟,如果有人要害你……”

曾数次身陷险境坐过三次牢的何二狗对死亡的恐惧不像其它人那么强烈,尤其他想不出大鼻子要害他的理由,相反大鼻子要不顾一切保护他才行,如果他回不来,矿厂就别想再开下去,但这理由还是无法说服小狐狸同行。

大鼻子确实没有要害何二狗的想法,因为他清楚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需要的是继续牢牢把何二狗抓在手里,所以他用了这个他认为一定会好用的法子。被大鼻子揣摩透了心思的何二狗果然被外面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迷住,三个月后他回到屯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盖外面那样的房子,他不是没见过世面,当初跟着圣主住过的房子更好,但他清楚那不是属于他的世界,见识了大鼻子的国家后他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适合他,他又完全有能力去拥有的生活。

这一次,家里的三个女人非常正常的出现了不同的看法。

小狐狸欢喜的要命,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和二狗一起去,因为二狗嘴里形容的那些就算她根本不懂带来的也都是美好想象,比如二狗说的那种神奇的浴室,既像他们的浴桶一样可以泡在里面,还可以像下雨一样从天上洒下水来,这样在洗头发的时候竟然可以不用低头。何况二狗还带回来了可以让她亲身感受的许多东西,那个叫香水的只需轻轻一喷就可以让身上比鲜花还要香持续几天都不会消失。那个叫手电筒的竟然不用点火就能发出比油灯还要亮的光,二狗甚至惋惜地说不能把发电机搬回来,不然有了电晚上就可以和白天一样亮,而且还有好多好多用电可以使用的稀奇玩意,这让小狐狸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一定都喜欢。

骚狐狸觉得无所谓,现在的房子她很习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如果要换一换,她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二狗真把他形容的那种大房子建起来,她就要搬来一起住,那就要和二狗娘住在一个屋檐下……

二狗娘是坚决反对的,祖祖辈辈都住这样的房子,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想不出要换的理由,而且她担心换了房子会换掉祖宗的灵气,没有祖宗的庇佑,他们还能继续太平的生活吗?

从来没觉得活的太平的二狗很少在娘面前提那些她会担心的事,他觉得这是娘产生错觉的重要原因,但也没有办法再补救,他只能坚定地说先盖起来再说,你觉得好就住,觉得不好就还住现在的。

房子盖起来后二狗娘并没有坚持住在有祖宗灵气的房子里,她觉得儿子拥有的富贵当然是当娘的要先享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骚狐狸抢了先。二狗只要肯把大鼻子给他的报酬再还回去一些,要建起房子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二狗过去见过不少四个轮子的汽车,知道这东西比马车跑的既快又稳,当年的革命军队伍里有,叫卡车,车上不可思议地能装几十个人,后来大鼻子也带着来了,把炼出的扁球带走。二狗就聪明地想到可以用这东西在矿石厂和冶炼厂之间运石头,显然比马车装得多跑的还快,最重要的是它看起来永远都不会累。

结果大鼻子的回答是,不合算,买一辆车不仅需要太多的钱,而且喂它的东西可比喂马的草料贵多了。二狗其实一直也没懂,喂的到底是什么。直到这次在大鼻子的国家,坐了几回被叫作轿车的汽车,二狗决定不能再犹豫,不管这东西吃的料有多贵,也不管买一辆有多贵,大鼻子都要给他弄一辆到屯里。

这对大鼻子仍然不是问题。问题是二狗忽略了一件事。大鼻子把轿车漂洋过海一路弄到县城,二狗才发现没有办法把轿车弄回屯里。二狗带着大鼻子帮他找的司机坐着屯里来往县城运输的马车走了一回山路,终于明白马车是如何过的盘龙山,在二狗觉得马匹根本不可能行走的陡峭山路上,马车就那样不可思议地通过,吓的车上的二狗有几次都想跳车。同样惊魂未定的司机,没有任何商量的告诉二狗,他们的轿车绝对不可能通过这样的路,无论哪个司机做不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马车能做到,这就像有什么妖术一样。

莫非这又是龙神的意思?在盘龙山盘龙屯所有无法解释但看似对屯里有益的现象,最终也都只能理解为龙神的意思,有神庇佑总是一件好事。但二狗高兴不起来,他可以理解过去盘龙屯与屯外不发生任何联系,龙神庇佑着盘龙山不被外人穿越是对他们的保护,可现在已经互通的世界不太可能再回到封闭,龙神还要制约着外面与屯里的联系吗?

没有人包括二狗敢去冒险尝试,这辆轿车实在太贵,二狗已经提前从大鼻子那里预支了好多报酬,如果真的摔下山去,大鼻子说就不要再想了,根本不可能再修好,而且开车的人也基本可以认定会送命。

花费了巨大成本的二狗显然不能接受轿车只能在盘龙山外与县城之间跑跑,他一定要开进屯里,给那些没有出屯的人看看这神奇的东西,尤其是娘还有小狐狸,他还要拉着她们围着屯子用大鼻子的话说叫“兜风”呢。

让二狗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带了这么厚重的礼物,长老竟然丝毫没有商量地说不行,“当初说好的只采山外,绝对不能碰山里面。”二狗的美好想法是借着开采盘龙山的石头,直接把盘龙山开出一个口子就有了可以让轿车通过的路,但立刻就被长老劈头盖脸的这盆冷水泼灭。

二狗不是没讲他认为完全有道理的道理,“屯里和外面既然有了联系,有路总比没路好,这样屯里的马车也不用再冒险,大家都方便。”

但长老并不认为马车在冒险,“至少到现在,马车没有出过一回事。”

这无法解释的现象彻底把二狗难住了,他觉得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他相信至少那些矿厂的工人会支持他,但长老认为这种事情不是人多就有理,最后坚定地说,“你如果非想这样,我们就去问龙神。”

这已是看在二狗送的那些东西给的最大面子,但请龙神的结果就是让本来就有的神秘又多添了一分。

“龙头不开龙尾开”,在整个过程中二狗几乎一眼不眨,但还是看到龙眼从龙头出来,在长老满意的微笑注视下,二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他还没有站起来。愤怒的二狗尝试了几次还是收回伸向龙眼的手,孩子的故事自小娘就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唠叨,当初那么调皮捣蛋天不怕地不怕他都不敢犯忌,现在他就更……何必拿着自己这么幸福的生活去赌呢?二狗觉得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龙神说不让开,但他抓着你的手腕了吗?

二狗和大鼻子反复确认直到让好脾气的大鼻子终于不耐烦了,“错不了,绝对不会有错,我让很多专业人士都测算过,这些份量足够了。”

如果盘龙山过去在屯里人的眼里就像嘴里的一排牙,虽参差不齐但像一面墙一样密不透风地竖着,现在的盘龙山怎么看都是掉了一颗牙。

心知肚明的二狗自然要把这解释成一个意外,在长老们闻讯赶到时,空中的石尘还没有完全散尽,但山上的豁口清清楚楚,这时候近看,就不像是掉了一颗牙,而是比山还要高的巨人举着像山一样长的大刀,一刀就把山劈裂,长长的口子一直裂到半山腰。虽然没有把山劈开,但对二狗来讲已经足够。

可就算对火药完全不了解,长老也不会相信这是个意外,做什么事都可能出偏差,但总会有个正常的度,你想在布上剪个口子,手一哆嗦口子长了这有可能,但一下子就把布给剪成两截……你们明明知道只能采外面的石头,怎么可能火药只放多一点儿就连山里面都炸开了?这还不知道增加了多大的量!

达到目的的二狗本就理亏自不会和长老争辩,他在等长老愤怒完了不得不接受已成的事实,但长老却非常严肃地提出把缺口再堵上。

这又不是墙塌了可以再垒起来,二狗肯定地说山不可能补,不信可以去问大鼻子。大鼻子的说法倒是和二狗有些不同,他说山可以补让长老体验了短暂的喜悦,因为随后又说但不是简单地把石头再垒回去,那样谁都清楚不可能结实,刮风下雨甚至时间久了它自己就可能再坍塌,相当于巨大的山体滑坡,会对山下的屯子造成巨大的危害。不懂什么叫山体滑坡的人也能明白大鼻子的意思,而且非常肯定他说的有道理,都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面的办法。

长老们在认定大鼻子的办法说了也没用之后非常失落,大鼻子提到的那种叫水泥的东西实在太贵,他们提出用石灰代替时立刻就被大鼻子否定,“石灰和黄泥没区别都太软,根本粘不住石头”。长老被大鼻子说出的数字惊住,数量巨大的水泥连同运输成本是屯里根本不可能负担起的,而且也未必每个人都愿意出一份钱,他们又不能强迫二狗甚至觉得他也不可能负担得起。

事情在不了了之之后,盘龙山的缺口就那样兀自地杵着,要说对屯里有什么影响一时也没人发现,就是不经意看去时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适应。二狗对自己的过失痛心疾首,装模作样黯然神伤了一阵儿,在屯里人面前真的像是个罪人,但谁也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开始就带着人在清理缺口的碎石头了,在整个缺口清理干净后出现的路虽然仍有一定坡度,但有一天二狗的轿车真的通过缺口开进了屯子里。全屯的人都扔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无比好奇地看着这个拉着二狗娘和小狐狸在疯跑的玩意,让小狐狸从车窗里伸出的得意炫耀的手羡慕地直叹息自己为什么没生二狗这样的儿子,当然年轻的女人们叹息的是自己为什么没嫁给二狗,那些控制不住羡慕的孩子们甚至不顾已经气喘吁吁跟在后面奔跑。

只有长老的眼睛是默默地看着盘龙山的缺口,表情无比的哀伤甚至还带着恐惧,只是他当时说的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盘龙山一开,就再也挡不住外面的妖魔鬼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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