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狗爹和狗丫商量再买一台收音机,家里的收音机被五狗霸占,别人根本别想碰,而他觉得他们应该必然要开始听了,其它人家都从柜顶把蒙满灰尘的收音机拿了下来,没有的人家也开始去买。县里成立了电台,大家都说每天播报的消息得听听,有政府的最新通知,有第二天的天气情况,有时还会介绍最近出现的新玩意,还有一些日常用品的最新价格指导,都和他们每天的生活息息相关。
全国很多地方都有自己的电台,县长也早想成立,但又想省钱,可如果是何四狗主动出钱,他好像也就没有理由再拒绝。
盘龙山上的石壁没了,盘龙山也越变越小,但盘龙屯人心里的龙神会不会慢慢消失,何四狗并没有把握,而且从表现出的情形看,很多人尤其长老对他是憎恨的。于是在成立电台不久,何四狗又成立了一家报社。
若干年前,屯里人见过大鼻子带来的杂志,但他们并不认识上面的外国字,现在的报纸是他们能看懂的,而且上面的内容看起来也蛮有意思,最让他们惊讶好奇的是,每个人任何事都可以出现在报纸上。像那天,报上有一条消息,寻找一头走失的牛,结果不几天后,真的有人看到了那头和报纸上形容的大小模样都一样的牛在荒地里。这简直太神奇了。有人就突发奇想,丢了的东西通过报纸能找回来,那没有的东西通过报纸能不能找一个来?当一个女人拿着报纸找到这个人并且真的同意和他成亲后,就没有人再怀疑报纸的用处。
报纸上出现最多的还是关于何四狗关于矿厂的事,何四狗自己出钱给学校送去了新的桌椅板凳,矿厂关心矿工为他们发放了夏日高温补贴,这一类的消息何四狗最喜欢看,他觉得在别人心里他应该就是救世主。
但事实远不像他希望的这样乐观,何四狗不止一次看到矿工在一边搬着石头一边哀声叹气,“盘龙山如果真的没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知道呢,胳膊拧不过大腿,过一天算一天呗。”然后他们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后的何四狗就不再言语。何四狗渐渐明白,矿工的心里其实是空虚的,他们所做的事情只是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仍然对他怨声载道。
对于何四狗要拿出一笔钱重修教堂,小狐狸表示满意但也没有过多惊喜,只是说了一句让何四狗不喜欢听的话,“你和你爷爷不一样,你知道赚了钱要忏悔要赎罪,所以你一定能比他命长。”
岔开话题的何四狗觉得奶奶应该广收教徒把教堂发展壮大,“对人这么有益的事情早应该推广普及,只是政府方面不提倡,但我是商人,我们以民间的力量发展,就谁也管不着了。”
出乎何四狗的意料,奶奶竟然没有答应,小狐狸只想自己忏悔,而且她不觉得有能力指导别人,无论何四狗怎样劝说,她都不认为自己会突然多出这种能力,直到何四狗最后说,“那我要是找传教士来呢?”
和大鼻子的合作,让矿厂重复生机,为当地政府和人民带来了诸多好处,在一定意义上应该感谢大鼻子,所以作为回报,允许大鼻子来从事一些非赢利性并且可能对当地有好处的事情,得到上面的批准也不再是难事,就这样,何四狗还真说到做到,传教士又回来了。
教会有钱,何四狗也有钱,如果他们的目的再一致,当然就能干出大事来。几乎眨眼间,就又多了几座教堂,收音机里出现了教会广播,不仅号召大家都去教堂,连传教士的声音都出现了,每天不辞辛苦地一句一句教给大家经文。如果你记不住,不要紧,可以去看报纸,对于教会免费发放的经书,大家有先天的抵触心理,总感觉那怪怪的封面透着一股瘆人的妖气,但报纸就完全不存在,每天只有一段,报纸仍是报纸,却普及了经书的内容,人们也许并不想看,但在无意间或无聊中总会看到,如果总是这样,不想不知不觉就记住几句都不可能。
多年以后,当何四狗在县城的家被愤怒的人群围住,石头砖块雨点一般把木头门窗都砸烂的时候,何四狗在士兵的保护下仓皇逃走,他才发现他的苦心经营完全是白费心机,那些由上天赋予的东西也许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在这个时候,大家表现出来的积极和热情,还是很令人期待。每周教餐时间,所有的教堂都会人满为患,每次发放救济,都需要求助县长派人来协助维持现场秩序。不能认为大家都是为了贪图小便宜,在祈祷忏悔时间,还是有大量的人参加,只是无法知道他们在心里默念的是什么。
传教士的到来看起来受到影响最大的是小狐狸,她不再是教堂的主人,甚至要失去自己生活的地方,虽然猴屁股随时都欢迎婆婆回家,虽然何四狗提出给她建新的住处,但小狐狸还是留在了教堂,传教士都被她多年的坚持所感动。
只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何四狗在大量赚钱这个事实,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赚了多少钱,只看到他在县城里又重新盖了大房子,占用了相当大的一块地,县长说何四狗交了土地使用费。大家都相信何四狗不差钱,他开的轿车可比当年何二狗的漂亮多了,车篷能打开能盖上,于是大家在路上遇到时都能看到他的旁边总是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且大多时候都不是同一个。
传言何四狗在来盘龙屯前就成了亲还有孩子,但谁都无法证实,而且政府的规定也没说成了亲的男人就不能再和其它女人在一块儿,虽然这不论在屯里还是屯外都是让人不齿的事,所以大家也只能对着呼啸而去的轿车嗤之以鼻。
终于有人觉得这样不对,明明说好了是属于所有人的矿石,怎么绕来绕去好处又进了一个人的口袋?这时的矿厂已经很大,好多个分厂,何四狗代表政府进行管理是总长,每个分厂都有分厂长,比如猴头就如愿以偿成为其中一个。然后下面还设组长,每个组长带领一批人干活,也负责日常一切事务的管理,当普通矿工把想法说给组长听时,组长会训斥他们,“你们的报酬已经这么高,还不满足”,然后自己却去找分厂长。分厂长同样呵斥组长,“你的报酬这么高,还不满足”,然后他们又去找何四狗。
至少在这个时候何四狗还没有弄明白,他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确实是在多年以后,在这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钱,他不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是给的不够。当然,如果用的钱太多,他就得考虑是否合算。
觉得不能再给矿工加钱的何四狗去找县长,他更不可能把矿厂赚的钱按矿工想的那样平均分配。这些年无论公私都从矿厂得到不少好处的县长,现在却有点儿不想再当大官,只当县长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做官的他在思路上明显和经商的何四狗不同,他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多难解决,“谁说那些石头是他们的?盘龙山是国有财产,按照政府的规定,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东西都属于国家所有,国家想分给他们那才是他们的,国家要收回来那就是国家的。”
盘龙山及所有石头都属于国家,和屯里没任何关系,这可不是当年何三狗承诺的,当年他们跟着何三狗闹革命差点丢了命,当然也有很多丢了命的,他们的后人还在屯里,现在的政府难道不是那个得到他们支持才成功的政府吗?
县长虽然换了,但政府确实还是那个政府,还是那次革命胜利成果的延续,所以大家都对这种想赖账的解释表示出愤怒,纷纷嚷着如果有人肯带头,他们就去县里闹事夺回属于他们的盘龙山。长老首先表示他们不会带这个头,因为龙神已经没了,他们也不再是长老,而且当初龙神明明指示不能动盘龙山,如果每个人都坚定地和他们站在一起,也许就不会到今天这种局面。大家都听出了话意中的不满,也觉得他们是咎由自取,就不好意思再勉强长老。但马仔也表态不会带头,不是因为他是屯长,屯长他可以不当,但命不能不要。这一提醒,大家就都想起了县里越来越强大的武装部队,就没有人再吭声。
但盘龙屯的人是龙神的后代,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骨头都是硬的,这句口号他们可不是空喊了上千年。罢工,这是他们做出的决定。
这一次的行动绝对团结一致,没有一个人去矿厂上工,想去的人在未出屯前就被拦下,屯子四周全是自发形成的岗哨,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谁非要去上工让自己成为全屯的敌人,那只能是早上出门时脑袋真的让门挤过。
马仔被县长叫去责令立刻解决问题,马仔认为这个问题他解决不了,确实是县里先不守承诺,过去何三狗的承诺可以不提,可就在这次矿厂重开,何四狗也是说矿厂是大家的,他只是代管,可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大房子也没有车篷可有可无的轿车?县长反问那你不也有轿车,马仔非常平静地回答,如果我不当屯长了,还有吗?县长更加平静,“那你还想不想当屯长?”
县长带着武装部队到了屯里,才发现无论马仔当不当屯长,这事都还是无法解决,不过马仔的清白得以证明,这事确实和他没关系。
县长是来讲道理的,带着武装部队是担心屯里的人控制不住情绪,所以就算道理讲不通,他也不可能用武力进行逼迫,那他们和过去的司令有什么区别,这也是上面的规定里绝对不允许的。但矿厂停了也绝对不行,如果盘龙屯里的人都不去上工,矿厂绝对没有办法开下去,县长开始考虑马仔的建议,准备找何四狗商量再给屯里的矿工提高报酬。
何四狗就像心有灵犀,在县长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但根本没有等县长说话他就要拉着县长离开。县长大惑不解难道事情不解决了?何四狗的回答让他更加不解,“他们不去拉倒,我们不用他们。”
在目送县长和何四狗带着部队又呼呼啦啦地离开后,长老胸有成竹地告诉大家,“他们这是欲擒故纵,只要你们坚持住,他们就会再回来谈条件。”
确实没有人怀疑长老,直到几天之后屯里还安静如昔,忍不住的人偷偷出屯看了看,却是惊惶失措地跑回来,全屯的人就都听到了他的喊声。
矿厂已经开工了,和过去一样井然有序。这是不可能的,屯里并没有人出去,长老非常坚定地认为,没有屯里的人他们怎么搬石头?
始终相信钱的力量的何四狗这次又鸿运当头,在重赏之下果然有屯外人按他的想法戴上手套去碰石头,开始几天自然提心吊胆,在并没有意外出现尤其那天一个人在放下石头后发现手套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破了一个洞,露出的皮肤上清晰地沾着石粉,顿时吓得大喊大叫像是染上了瘟疫后。这如同瘟疫一般的东西并没有如同惯例在第二天发作,第三天第四天也过去之后,何四狗觉得可以大胆地做出结论,盘龙山的魔咒解除了。
魔咒解除这是长老们更喜欢用的说法,这也符合他们一贯的观点,石壁毁了,龙神走了,盘龙山也快开采没了,石头上的魔性自然也消失了。但何四狗相信科学,他觉得一定是石头里含有某种仍旧没有发现的物质,而屯里人和屯外人在体质上也先天有所不同,所以有的皮肤会被腐蚀有的不会。
不过自始至终何四狗也没去碰过石头,他也不能肯定他是属于哪一类人。
就这样,屯里人的团结一致不知不觉就遭到瓦解,有人开始怀念起有矿厂报酬的日子,在第一个人去找猴头后,陆陆续续就越来越多。在别人的眼里,猴头终究和何四狗是亲戚,如果他去说说,也许大家都可以重新回去。何四狗确实给这个面子,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屯里的人已不再是矿厂必需,他们想回来报酬就得下降,猴头还想再争取一下,但何四狗的理由相当充分,“舅,你也知道现在什么买卖都是随行就市,卖得多就便宜买得多就贵,现在你们和其它人都是一样的干活,你们的报酬如果不一样怎么服众?”
解决了重大问题的何四狗看起来前路已不再有任何阻碍,他只需一路狂奔准备足装钱的口袋就行,但县长的话没有让他的好心情持续太久。出身官员家庭的何四狗对一些事情一点就通,县长只须暗示一下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确实是太扎眼了,但他赚钱就是为了花,不花又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去赚?
虽然不是政府官员,但何四狗特殊的身份背景,还是容易引起非议,不仅在县里,在全国很多地方都出现了。那些人和盘龙屯人的想法相似,山是国家的山,矿是国家的矿,为什么何四狗代表国家去开采后,就他一个人暴富了?
每个矿里都有矿长,每个冶炼厂里都有分厂长,真正需要何四狗做的事并不多,所以很多时候他并不在县里或矿上。近几年何四狗最喜欢去的一个地方在千里之外,那是一个比县里大得多的地方,但也并不是他的家,如同县里一样,那里也有一座属于他的大房子,只是知道的人并不多。
那座房子推开门,走进去,是一个巨大的换衣厅,把外衣脱下挂进柜子里,再坐到椅子上换下脚上的靴子,如果觉得异味太大或者身上太脏,推开墙上的门就是华丽耀眼的浴室,你定来不及欣赏就急不可奈想去享用一番,所以当你觉得还未从梦境中醒来,就会从衣柜里找到合体的衣服,再推开另一扇门后,就彻底地被另一个梦惊呆。酒柜里摆着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酒瓶,你可以选择任意大小任意材质的酒杯,去轮流品尝每一种酒的味道,慢慢就会发现你最喜欢的是那几种。当然你喜欢的未必也是她喜欢的,所以当你们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得意地碰杯时,可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杯子装着完全不同颜色飘着完全不同香味的酒。但房中的气味总是那么一如既往,她只喜欢这一种味道的熏香,还有你常常闭着眼睛只凭鼻子就能找到她那火热的身体也总是发散着唯一不变的香气。
当你觉得疲惫的身躯竟有些许惬意并带着满足的笑容开始慢慢头脑清晰时,就发现你如同躺在后院游泳池的水面上,四周又平又软又大,还有水流缓缓冲击抚摸着你的皮肤,就如同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那确实是一只小手在胸膛上,耳边还有阵阵微风拂过,其实是一张小嘴在均匀的哈气,略带湿热的温度刺激着耳洞的绒毛不由一阵阵酥痒,当然还有那能让你骨头都变的酥碎的甜美声音,说的竟然是“男人长这个有什么用,就为了区分正反面吗?”
女人长是一定有用处的,这点你非常清楚,你总喜欢在这个时候,用你那略显粗糙的手掌就像小时候总喜欢去抚摸刚出壳的小鸡那样去抚摸着她,有时候你甚至分不清这两种感觉是否一样,这时的你心情最愉悦也最放松,你会说许多你真心想说的话,也只在这时才能说的话。
你总问她“你还想怎么样,你已经红的不能再红”,她并不反对,所有她能得到的荣耀似乎都已经得到,当然这相当大的功劳都属于他,是他不惜一切代价帮她宣传推广,让她家喻户晓而且倍受称赞,但她心里清楚,她只是唱歌而已,很多人都会唱,而且唱的都一样好,谁更好完全取决于谁能控制舆论。
他有钱也舍得花钱,而且能花得出去,这更关键,有些地方有些人并不是你有钱就能让他们替你说话,他恰恰什么都不缺,所以没有他做不成的事,在她看来是这样。但他也开始担心起来,她觉得是嫉妒,这世界上的人永远都不会没有这个坏毛病,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他也同意,但人言可畏,毕竟他的身份特殊,如果一直被这样质疑恐怕会引起不好的连锁反应。
“我们成立一个演出团好不好?”
她只想唱,从来没想过去经营,也不解他为何如此提议。
他的想法并不复杂,别人对他的质疑是因为他的钱,他如果能证明并不是把属于大众的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那质疑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无须再去理会,有本领的人钱赚得多理所当然。
可一个唱歌跳舞的演出团又能赚多少钱呢?她还是有疑虑。
“这又有谁会知道,一个观众和一百个观众根本无法查证,一张票一块钱和一张票一百块也无从查证,我把那边赚的钱都转到演出团里,说成是演出赚的谁能查出来?这样以后无论我再怎么花钱都不用担心那些眼红的人。”
她这才有些明白他的想法,不得不承认倒真是一个好办法,尤其她也一直都在想,她不可能一直唱下去,如果有天唱不动了她该去做什么?现在看,她应该开始考虑如何管理一个歌舞演出团了。
在最初的时候,何四狗绝对是讨厌权力的,也许是因为在那样的家庭成长,他比别人更清楚权力是怎么回事,太熟悉了的东西往往就会让人生厌。何四狗只喜欢钱,至于钱多了之后又喜欢女人,这似乎是一回事情,在一定意义上女人和房子、轿车、美酒等等都是钱的内含而已,都是用钱可以买到的享受之一。说到有钱,就必须要感谢他突然又出来一个亲生的爹,之前他曾经有过几种赚钱的设想,但都被当时他认为是亲爹的那个人拒绝,理由都是不符合政府规定太过招摇会惹出麻烦。在知道自己还有个亲爹之后,他先是了解了他所有的背景,确实无一可以和现在这个爹相提并论,于是一度有不想承认的念头,但在发现盘龙山的奇异矿藏后他立刻觉得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机会,这个爹他必须要认,因为盘龙山的矿藏不仅和爹还和爷爷关系密切,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矿,那他作为后人对矿藏重新提出主张就有理有据具备了操作的可能。
这一生,无论在什么时候,何四狗都不否认这个决定的正确,但他也得感谢奶奶,没有奶奶斩钉截铁般的认可,他也许还要费很多的周折。所以他告诉了奶奶一件没有对其它人说过的秘密,“据我的了解,当年是有人向上面告发,上面才知道爹私自开启矿厂的事……其实也不是因为告发上面才知道,上面早就知道,但当时的灾荒确实没法解决,上面装不知道对谁都好。可有人来告发,情况就不一样了,上面如果再不管,权威就会受到影响。”
小狐狸很想知道告发的人是谁,但何四狗也不知道,他能查到的只有这些。这一生细想之下小狐狸觉得遗憾还真不少,但她不愿承认被婆婆说中是因为腰太细所以命不好,在诸多的遗憾里,丈夫近似于春药服用过度的早逝,母亲被关在远隔重洋的外国监狱里生死未知,都不及儿子莫名的失常和失踪。
传教士来了之后教堂立刻就恢复了秩序,小狐狸主动提出帮传教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因年事已高她能做的其实已经很少,传教士更是连她能做的也不安排,把她当成神一般的供养着。事实上,小狐狸在很多人心里真的是神一样的存在,传教士对她的尊敬也为教会赚取了好名声,来教堂的人比过去明显多了。
前些年,有一次小狐狸在路上遇到了马崽,想想两个人已有十多年没有来往,马崽在犹豫之后还是问小狐狸要不要到家里坐坐,现在他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小狐狸罕见地露出会心的笑容,去教堂的次数越多她似乎就越来越不知道什么是笑,但还是拒绝了马崽的邀请,“我们都老了。”
所以当小狐狸找到马崽时,马崽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也不喜欢出门了,想和小狐狸偶遇已不太可能。小狐狸和马崽聊起了往事,对于两个行将就木的人,没有比回忆往事更能让他们开心,他们一直从小时候在山上捉蛐蛐不小心头撞到了一起一直聊到他曾经很希望马仔能够娶狗丫可最终连狗丫丫和狗三丫都错过了,那么不可避免地也要聊到三狗,这时马崽就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
在马崽看来,他真心地认为三狗是屯里少有的有学识、有见地而且还正直的人,就是直到现在他也不认为有任何一个人比三狗更适合当县长,“他的心里想的全是老百姓,他做什么事都是为了大家,为了公平,但他太看重权力,就怕失去。这也不能怨他,没有权力他的想法就不能实施。”
在这么多年后儿子还能被人称道当娘的只会欣慰的想流泪,小狐狸相信马崽不是因为三狗提拔他当屯长才故意这样恭维,更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如果她还能知道当年马崽辞去屯长其实是被三狗软硬兼施逼迫,就更会相信马崽的话发自由衷。只是在小狐狸问起一件事时,马崽有些紧张反问她要做什么。
小狐狸很想知道,在当年灾荒时三狗瞒着上级重开矿厂的那段时间,屯里都有谁出过远门。那时候的马崽虽然已辞去屯长,但应该还保留着过去的习惯对屯里的事会比较留意,可在仔细回忆后,马崽也没想起有人外出过,“那时候大家都吃不饱饭,哪里还有力气走路,而且当时屯里的人都在矿里搬石头,去码头送矿石的事都是屯外的人在干。”
如果是屯外的人告发的三狗,那范围就太大了,也根本无从查证。小狐狸的表情表达着她内心的遗憾,这本来是她唯一还能为儿子做的事。
直到又过了一些年后,神情呆滞的小狐狸端着碗从马崽的住处走出来,她才终于弄懂始终都无法想明白的因果关系,儿子重开矿厂是为了让大家能吃上饭,不然都得饿死,根本不应该有人有理由去告发啊!
又过了一些天后,当猴屁股在家里发现婆婆迟迟没有起来闯进房里看时,看到的是小狐狸静静地躺着像仍在沉睡,穿着当年出嫁的红衣服,脸上还抹着许多年都没用过的脂粉,眼睛却永远都不可能再睁开了。在床头的桌子上,还有半包没有用完的砒霜,和当年骚狐狸在县里药房买的那种一样,大夫看了看后说,“不用再救了,她吃的份量足以药死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