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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金辉 歌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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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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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野》连载

第七章

张茂德和李守财来到春萼家,二牛已在被窝里瑟缩着不省人事。张茂德摸一下二牛的额头,吩咐春萼赶紧去叫肖郎中。

一会儿,肖郎中赶来。肖郎中大体看过,便知是寒气蚀骨所致。就让春萼先熬了姜汤,再喂饭食。春萼一勺一勺地为二牛灌下姜汤,不一会儿,二牛才慢慢启开双眼。这时,春萼娘和二女儿二丫一前一后赶来。二丫一见二牛惊愕不已:“呀,好一个二牛嘛,就是他要抢月兰的……”

张茂德和李守财这才端详眼前这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愣头青。张茂德说:“果真是这小子,看来这小子是邪火攻心鬼迷心窍了。”

李守财说:“你说这是什么事,他怎么会闯进我闺女家,这不晦气吗……”

春萼说:“他说他是为了救月兰才被打成这样的。”

李守财说:“那我去套车,赶紧把他送回家,我们不能收留他在这儿!”

春萼说:“爹,现在不可…… 他还没醒呢,帮人帮到底,等过一两天再送不迟,再说他这是为了救月兰……”

张茂德颇受感动:“这小子是条汉子,凭这点就让人佩服……”

几天过去,石根决定还是要去一趟春萼家。这天深夜,石根走在街道上,仰望着天空中的星斗,心想:天空中的扫帚星和牛锁星是那样的相近又相邻,就像村子里的邻居一样,也就是串串门的工夫,它们就可会面了。难怪老人们常说,天上也有许多村庄,那里的人每日每夜的也是起早贪黑地忙碌呢,你看吧,那不明不暗的就是耕牛的眼睛。大伙好像都在田地里你追我赶地耕种呢!也像一群群男女在打谷场上忙碌的情景。老人们说,月亮上过夏的时候,地球上就要过冬了。天上和地上的时间相距好多年呢,怎么会是好多年呢,这就让人费解让人想不通了……

春萼家的院门闭得很紧。石根轻轻敲打了两下,稍沉片刻再继续敲打。不一会儿,他听到院内有轻微的脚步在走动,他知道是春萼出来了。

石根想,春萼这会儿会立即为他开门的,她应该像迎接亲人那样出乎意料地将他拥抱……可是春萼没有。打开门的春萼却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春萼不但没有热情,而且还下了逐客令:“石根弟,你回吧。深更半夜的,你来做什么,我男人在屋里呢。”

春萼的这句话让石根差点被噎倒,半天才缓过神来:“春萼你怎么了?什么……你男人?你啥时有的男人?”

春萼说:“前天。”

石根像当头挨了一棒,这太不可思议了,他茫然地望着春萼,半天才说:“春萼,怎么会…… 告诉我,这个男人是谁?是不是你在故意撵我走?”

春萼说:“这是真的,这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今后我们不再产生过多的误会。”

石根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汉子?

春萼说:“有这个必要吗?慢慢你会知道的,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石根心灰意冷,心中暗暗嘀咕:春萼呀春萼,难道你是毛白杨的叶子,仰面是绿,翻面是白?阳一面阴一面口是心非?难道这就是你——真实的春萼?!咋不早这样呢,早这样该多好。人心隔肚皮,好你个春萼,你不让我进家我不进,可我非要看看你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我就不信几天不见你就招来了野汉子!

春萼说:“石根我现在已是一个寡妇,不能再连累你了,谢谢你以前对俺的情分,这情分俺会记一辈子,不过我们从此必须各自相安,不再相见。”春萼说到这儿,把院门砰地一关。

石根望着黑黢黢的两扇木门,伫立许久。

这会儿他看到天上的星星不再是打谷场上的场景了,完全是一派乱七八糟的七零八落。

石根并没有立刻离去。他决定翻墙入院看个究竟。于是他双手抱紧一棵树干,噌噌,双脚一用力,就像猴子一样爬上了树顶,然后顺着树枝跃上了墙头。

石根来到春萼家院内从窗外向里探望。令他惊讶的是房内果真有一个中等个头的青年汉子躺在了春萼的炕上。

一盏微弱的豆油灯,光线暗淡地照着这间简陋的房屋。只听这个陌生人的声音在问:“石根是谁?”

春萼说:“是我的一个兄弟。”

汉子说:“你的一个兄弟?他深更半夜,莫不是……”

春萼说:“二牛兄弟,你说啥呢,石根兄弟是个好人。俺杀猪做生意就是他帮的俺。过去俺两家有点小过节,他的父母一直不同意他到俺家,这些天俺估摸着他一定是被父母给约束住了,白天来不方便…… ”

石根听清楚了,这个汉子原来是二牛。早就听说此人是个愣头青,前阵子半路拦截新娘子的不就是他?春萼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简直是在作践自己了……

石根不觉冒出一身冷汗,他不打算再在此逗留,一个箭步蹿上墙头,这蹿上墙头的一刹那,显然又一次惊动了主人。只听春萼在屋内喊:“谁—— ”

石根听到喊声,手忙脚乱,一个纵身跳下墙头便溜之大吉……

石根诅咒着春萼,“真是瞎了眼,倒了八辈子霉,从今往后我若再见你春萼说半句话,我就不是人!”

几天后的日子里,石根见了春萼拐弯抹角总是躲着走,就是走个迎碰面他也会转身离去。

这天,春萼突然来到石根的近前,让石根进退两难。春萼说:“石根兄弟,咱是仇家还是冤家,你怎么总躲着我?你可知道俺的苦衷?不是俺心里没有你,是你家父母嫌弃俺,你知道你家大叔说俺啥话来,说俺和你来往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所以俺不想再连累你,不过你帮过俺,这份恩俺不会忘,俺不能忘恩负义把你当仇人;你就是不愿搭理俺,见面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吧?”

石根终于明白了春萼为什么对他那样的原因。心里暗暗地说:难道你选择二牛就是为了做个样子给俺看?你知道,俺在心里喊你喊了一百遍,一千遍啊……这些话到了嘴边却是:“春萼,你…… ”

春萼望着石根,眼泪扑簌而下。

随后的日子里,春萼再没有见到石根,石根多少次试想能在街头或巷尾再见到春萼,可一次都没有。

第二节 深夜夺枪

这些天来,石根和张梓旺一直在密谋一件大事,那就是想办法弄到枪支。傍晚,张梓旺和石根悄悄来到邢家大院近处,顺着墙根仔细端量,最后在一棵梧桐树下停下来,石根指着树冠说:“你看,你就从这儿,顺着树枝,正好跳到墙头……”

张梓旺说:“好险,万一跳不好还不摔断腿呀。”

石根说:“我先来,我把绳子拴好,你顺绳而下……”

张梓旺说:“还是你小子机灵。”

石根顺着树干往上爬,很快将绳子拴在一根斜伸到院里的树枝上,二人便顺着绳子跳上了邢家大院的墙头。

张梓旺和石根悄悄来到保乡团营房的后院,发现门前仅有一人在站岗,便悄悄摸了上去,猛然用胳膊反扣住站岗汉子的脖颈,并将其击倒,随后拿了他的长枪进入营房……

就在这时,邢家大院内突然有人高喊:“抓贼——抓贼呐——”

张梓旺和石根一看大事不妙,赶紧择路逃离。一霎间,保乡团几十名队员纷纷冲出营房,随即开枪。伴随着几声枪响,邢家大院一片混乱。

张梓旺和石根没有按来路返回,而是顺着墙角,选择隐蔽角落,越墙而过……

张梓旺和石根在前面跑,保乡团队员在后面追,一直追进了村前的野树林……

张梓旺和石根一路奔跑,不知不觉来到山崖。

石根气喘吁吁:“旺哥,我们……我们一无所获……这可咋办?”

张梓旺喘着粗气依然坚定:“我们既然开了这个头,就必须想办法弄到枪,李家庄孙巴望家家丁少,我们去那儿!我们不能就此罢休!”

石根眼睛直了:“这……能成?”

张梓旺说:“你说现如今这土财主谁家没有几支看家护院的真家伙,我们今夜要去李家庄孙巴望家准成。孙巴望虽是个土财主,家业小人丁也少,还是拿他开刀吧!”

石根有点很不情愿:“梓旺哥,咱稍歇一会儿,你说这次去孙巴望家怎么个进行?”

张梓旺说:“你腿脚好,你先进,然后把他家院门打开,我们再一起直捣孙巴望的卧室,我感觉这样准行!”

“这会儿真要来个面对面?那他不认出咱?”

张梓旺从衣兜拿出两个黑布帽,送给石根一个,自己戴上。这会儿二人瞬间变成了一对蒙面侠。

石根说:“呵,这玩意儿好,方才你怎么不给我。”

张梓旺说:“没来得及,再说一急把这事给忘了,这会儿要让孙巴望一见我们就尿裤子,现在我们要争取时间抓紧行动,天亮以前必须搞到家伙什。”

石根说:“那得看我们的运气,就怕孙巴望早有防备。”

张梓旺说:“这你不用担心,只要我们密切配合,今晚必定大获全胜!”

张梓旺和石根在孙巴望家院巡视一番后,石根选择一个墙角处,一跃身就爬上了孙巴望家的院墙。他在院墙上刚走没几步,就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他赶紧从口袋拿出一块早已备好的食物扔了过去,狗吠立即变哑,石根趁机跳下院墙,躲进柴垛。

这时,只听孙巴望在屋子里喊:“狗剩,狗剩,你没听见动静?”

西屋顿时传来回应:“老爷,这是猫在跟狗闹呢,我听着呢。”

孙巴望说:“给我伸好耳朵,这阵子不太安宁,出了什么差错我拿你是问。”

西屋回应:“老爷你放心,狗剩啥时出过差错……你想想,今年夏天那伙盗贼,还不是我先听出了动静……”

孙巴望说:“小心点没亏吃,出了纰漏揭你的皮!”

狗剩说:“老爷,真的没事,您就放心地歇息吧。”狗剩很不耐烦地开始睡觉了,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老爷这是被盗贼吓破了胆,几声狗叫就被吓成这样,至于吗。”

张梓旺和石根这时已靠近孙巴望卧房窗前,他们透过窗玻璃往里一瞧,只见孙巴望并没有入睡,他躺在逍遥椅上正在让丫鬟给他捶背按摩额头呢。

就在这时,张梓旺和石根悄悄走进了房内,顺手从腰间亮出了匕首,“不许动!要动割你的鼻子!”

孙巴望吓傻了:“你……你……们这是要做甚……”

“我们是黑石山的人,今晚来借你几条枪用,赶紧拿来,不得怠慢!”石根压着嗓子说。

孙巴望嘴唇哆嗦:“我……好……好,我家就……就两支枪,一支短枪一支长枪,你这样都拿去了,我们用啥看家护院哪……”

“少啰唆,我们知道你有几支,不是两支是四支,你要说实话,要不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张梓旺说。

孙巴望一听,话也说不囫囵了:“狗剩——狗剩——”

狗剩回话:“老爷有啥事?”

孙巴望说:“你把家里的四支枪全拿来。”

狗剩说:“好好,这大半夜你要枪做啥?”

孙巴望说:“你啰唆啥,叫你拿你就拿,哪来的废话!”

狗剩说:“好好好……”

狗剩说着和几个家丁提着枪走进门来,没承想,他一进门就栽了个大跟头,转身一看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你们这是哪山来的爷?”

石根说:“你这好兄弟,今晚表现良好,改天汇报我们上级给你颁发奖状。”

狗剩说:“这就免了吧,那个我不稀罕。大哥,尊姓大名?”

张梓旺说:“飞檐队。”

狗剩问:“飞檐队是什么组织?”

石根说:“飞檐队就是在房檐上行走的敢死队,以后你慢慢会明白。”

狗剩惊讶地伸出了舌头:“啊……”然后哆嗦着嘴唇说,“那你们也该打张借条吧?”

张梓旺说:“好,你把衣服扒下来,我给你写在脊背上。”

狗剩迭忙点头哈腰:“那……那就不必了,不必了……”

张梓旺和石根背好枪支,大摇大摆地走出院门,孙巴望这回却来了本事,一脚将狗剩踹了个仰八叉:“你这个窝囊废,你可算窝囊到家了,给我滚——”

狗剩迭忙跪地求饶:“老爷,我没有做错什么,他们是山贼,他们有飞檐走壁的本领所以才叫飞檐队,一定是黑石山来的,他们只要是不祸害你,我们就烧了高香了啊……”

孙巴望气不打一处来:“放你娘的屁!你赶紧给我滚——”

狗剩身后的几个家丁也赶紧跪地求饶:“老爷饶命啊……”

这时,院子里传来秀枝的惊喊:“爹,爹,咱家的狗怎么了?”

大家齐呼啦来到狗窝旁仔细察看,只见家中那只大黄趴在窝内,像死了一般,一点动静也没有。

孙巴望欲哭无泪:“狗剩,看看你这帮窝囊废,真是耳朵里塞了牛粪,眼睛抹了狗屎啊!”

孙巴望来到狗窝前,上前摸摸狗头,只见狗睡得正香,像在做着美梦呢,鼻息的响动似一丝轻微的感叹。

孙巴望这会儿泪眼下来了:“我的娘……这是招惹了谁啊……”

张梓林在张梓旺和石根的带领下,来到村外槐树林,把夜里缴获的四支长短枪从一堆柴草里扒拉出来。张梓林眼睛一亮:“呵,这是今夜你俩的功劳?”

张梓旺说:“那是。”

张梓林问:“哪来的? ”

石根说:“李家庄土财主孙巴望家的,那老家伙胆子忒小,我们进了他家,他乖巧得很,真是过瘾。”

张梓林说:“那邢家是不是你俩干的,那树上的绳子我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石根说:“是,是我们在邢家不得手才去的李家庄……”

张梓林说:“你们以后不能这么蛮干,要经过缜密考虑再做,这样蛮干非常危险也容易出问题……”

张梓旺问:“出问题?能出什么问题?”

张梓林:“智慧在前,行动在后。你们的勇敢值得学习,你们的鲁莽应该批评,不过这枪支要先上交给组织……”

石根说:“这算怎么回事,四支枪怎么也得给留两支吧,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嘛。”

张梓林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一条明确规定,就是一切缴获要归公!”

张梓旺说:“也真是,这事真不该让你知道。”

张梓林说:“三弟,你有这种想法可不对,以后像这种事你必须事先告诉我,我会帮助你们拿个主意,免得遭遇不测。”

此时,邢广原带领七八个家丁来到李守财家,手里还拿着一根绳子。他一进门就拉起了脸:“守财,你好好看看,这是谁家的绳子,今天我要找到它的主人!”

李守财不明就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邢老哥你消消气,咱慢慢说……”

邢广原:“昨晚有俩小子越墙偷袭我保乡团,打伤我岗哨,要不是发现得早,他们就得逞了。这次我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你好好看看这是谁家的绳子!”

李守财走上前,一看明白了。一定是张梓旺和石根所为,这绳子一定是出自他们二人之手。

李守财心里知晓,嘴上却打起马虎眼:“这……我要好好查查,现在我们就拿着绳子到各家各户去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李守财说到这儿,向屋里喊:“二丫,二丫,你出来。”

房间里走出甩动大辫子的二丫,二丫问:“爹你要做啥?”

李守财说:“你拿着绳子去各家各户打听,看看这是谁家的,也帮着调查调查。”

二丫说:“要看这绳子是谁家的,那不麻烦死了,至于吗?”

李守财郑重其事:“至于,只要查出绳子的主人,什么都好说。”

二丫说:“爹,你好好看看,谁家不是这样的绳子?这明明就是大海捞针,这叫瞎子点灯——白费蜡!”

李守财说:“不得胡说,走,咱到大街上去问,今天怎么也得寻出个结果。”

李守财拿着绳子来到大街中央,这时已有很多人过来看热闹。

李守财便趁机说:“今夜有人行窃去了邢家,这就是证据,大家快来看看这绳子是谁家的,快来看……”

李守财喊了半天,没一个回音,只得对陪同的邢广原说:“老哥要不这样,你先回,傍晚我再继续打寻,一旦打寻到目标,我立马向你回报,你看如何……”

邢广原见李守财如此用心,忙说:“那好吧,这绳子你收着,你看着办。”

邢广原一离开,二丫就上前问父亲:“爹,你说这绳子会是谁的呢……”

李守财压低声音:“不管是谁的,你赶紧去找张梓旺和石根,我要给他们训话。”

…………

孙巴望急急地赶到邢家,一脸沮丧。邢广原迎出房门,一眼就看出了八九,“怎么老人家,大清早的,你走得这急,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孙巴望双眼含泪:“哎…… 昨晚我家进了贼,把我看家护院的枪支全弄走了,真是气死我了……”

邢广原说:“什么?没留下什么线索?”

孙巴望说:“线索?对对对,他们说……他们是飞檐队的……他们不但抢走了我的枪,还把我的狗差点毒死……”

邢广原说:“他们几个人,长的模样你就没认清?”

孙巴望说:“就两个,他们一高一矮……”

邢广原说:“我是问他们长的什么样,什么脸型!”

孙巴望说:“他们头戴黑色面罩,只露两个眼睛,我看不到……我怀疑是刘二椿指使人干的……”

邢广原惊讶:“刘二椿?我也正为这事犯愁呢,同在一个晚上,我这里也有盗贼侵入,好在被我的保乡团发现,他们才没能得逞,这两个家伙真是不简单,腿脚跑得确实够快,他们去你那儿是什么时候?”

孙巴望说:“下半夜,丑时,因为我每到这个时候就睡不着……”

邢广原说:“这样吧,我现在就派人去请刘大椿,你呢,也去请刘二椿,我们一起来对质,当着刘大椿的面,我看刘二椿怎么说!”

孙巴望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这样一来,刘二椿自然就无地自容了嘛……”

邢广原说:“咱们这次要让他们兄弟俩狗咬狗。”

傍晚时分,邢家大院门前果真来了一辆吉普车,下车的正是县保安大队长刘大椿,随后还跟随四个队员。

刘大椿一进门,邢广原笑脸相迎:“啊,刘队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快,屋里请,我早已备好薄酒,欢迎你您大驾光临……”

刘大椿一见邢广原这样热情,赶忙鞠躬:“大叔,今天有点对不起,这次你要的十五支步枪又少了三支,看来还得下次再…… ”

邢广原心里在骂:喂不熟的东西,怎么总跟我玩这种把戏,但面目上还得强作笑脸:“刘队长,不碍、不碍,不管怎样,你也是又帮我做了一件大事,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 ”

孙巴望这时也赶忙上前恭维:“刘队长驾到,真是不胜荣幸……”

刘大椿说:“老人家,你快快入座,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是又来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

孙巴望走到邢广原跟前,摆摆手,悄声问:“刘二椿怎么没有来?”

邢广原说:“不碍事,我们照常进行。”

刘大椿这夜在邢家真是大尽酒兴。他一个劲地吃喝,不一会儿,舌头就不听使唤了。

太太、二姨太、三姨太轮流一个劲地敬酒。一个说:“刘队长可是好长时间不来了,今个得多喝几杯。”一个说:“刘队长这么大酒量,怎喝这几杯呀,来来来,再敬您……”

刘大椿酒杯已经端不稳了,大家才算作罢。

临走前刘大椿再一次搪塞:“邢叔,五支步枪的事,你尽管放心,不,是十支,十支。我记下了。眼下正是非常时期,上面对枪支的事控制相严,你得再容我几日,我会慢慢解决…… ”

趁着这时机,邢广原才把憋在心里的话和盘托出:“刘队长,这些都没啥,就是最近我们这儿老遭暗算,这让我们非常头疼,昨天夜里,多亏发现及时,李家庄孙家可倒大霉了,四支枪被拿走,就连看家的狗也被毒个半死……”

刘大椿说:“真有此事?你们可知道这是谁?”

孙巴望说:“刘队长,你想想,这种事谁会干呢。”

刘大椿说:“你们的意思是我那不争气的兄弟……”

孙巴望说:“不是他又是谁,飞檐队,只有山匪才敢说这话,你得为我们想个办法,先把弟弟给管束一下,庄里乡亲的再不能这样了啊……”

刘大椿咬牙切齿:“这个该吃枪子的东西,现在他是谁的话也听不进了,只知道作死!不过今天我倒还有一种感觉,这好像是游击队所为。”

孙巴望说:“游击队……游击队……有这么厉害?”

刘大椿说:“游击队是一帮穷棒子组成,他们里面什么人没有?”

孙巴望说:“是呀,我也纳闷,他们说是飞檐队,游击队要是真有支飞檐队,那我们可就麻烦了啊……”

刘大椿说:“我敢保证这次一定是游击队!”

孙巴望说:“这个如何是好……”

刘大椿大包大揽:“这有什么,你给点大洋,我给你想办法搞几条枪不就得了吗,有了枪什么问题不好解决!”

孙巴望笑了:“那是,那是,我真是求之不得……”

第三节 秀枝进门

香梅不知为什么今夜特想见赵晓勇一面。她见邢广原酒后进了二姨太的房,就大着胆子去见赵晓勇。这次她一见赵晓勇,一言未发,就扑到了赵晓勇的怀里。

赵晓勇一见香梅这样,茫然不知所措,赶忙推辞道:“香梅……香梅……”

香梅说:“晓勇……晓勇……我想跟你说说话……跟你说说话……”

“香梅……你不能……不能这样,你毕竟是老爷的人……”赵晓勇面对香梅有点手忙脚乱。

香梅说:“老爷的人怎么了,老爷的人就不该有个说话的?”

赵晓勇说:“你就不怕被老爷发现,如果被老爷发现,那我们可就没有退路了……”

香梅依然固执:“我不管,反正我喜欢你,如果哪天我们被发现,你就带我远走高飞,离开这块闹心之地。”

赵晓勇说:“你也知道事情的利害,如果真正到了那一天,我担心我们逃都逃不走,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是。”

香梅说:“我这已经非常小心了,要不是看到老爷去了别的房,我不会来,你放心,我不会有闪失……”香梅说着,再次拥抱赵晓勇。

就在这时,房门却“咣”的一声被踢开,紧接着三四个黑影蹿进了房内。只听有个声音大声呵斥:“赵晓勇,你小子不识抬举,竟敢勾引三姨太,可真是色胆包天,老子今晚非把你给阉了喂狗不可!”

赵晓勇打了个激灵,来不及思索,猛然推开香梅,一个箭步就把窗户撞个窟窿飞了出去……

抓住他,抓住他—— 几声叫喊,使得邢家大院顿时大乱。

赵晓勇见机行事,只得爬上老槐树,再跃上房顶,然后便消失在夜幕中……

赵晓勇逃出邢家,边跑边对着黑魆魆的夜幕说:“香梅,都怪你坏了我的大事!”

赵晓勇失魂落魄地沿着山路行走,他不知道走了多远,后来路没了,便开始在草滩上行走,走着走着,一个趔趄被绊倒,他便躺在草丛稍作歇息,这时他面对苍穹默然喟叹:“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啊……”赵晓勇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多时,睡梦中的赵晓勇突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大网给罩了起来,当他能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张张横眉竖眼的陌生面孔,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糟糕。

不知是谁先认出了他,一个半男不女的家伙说:“刘司令,是邢家保乡团的人……”

赵晓勇望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刘二椿,一下明白了,原来是你……

刘二椿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怎么,你不认得我了?赵晓勇,你今天怎么又跑到我这儿来了?是不是又遇上了什么麻烦?”

赵晓勇只好破罐破摔:“一点不错,兄弟一不小心把饭碗给砸了,若你能收留的话,兄弟愿意效劳……”

刘二椿哈哈大笑:“好,兄弟既然有这话,我刘某就是解救你的菩萨。虽然你上次坏了我的大事,可本司令不计前嫌,不过,本司令也有个条件,那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要将功补过。”

“这……我答应,我赵晓勇说一不二!”

“那好,来人,松绑!我要为赵晓勇接风洗尘!难得你赵晓勇也有今天,上次你哥俩给老子设了鸿门宴,差点要了老子的命,今日老子可不是给你设鸿门宴,而是欢迎宴,你有何感想?”

赵晓勇说:“兄弟永远记着这一天,谢刘兄不杀之恩!”

刘二椿高兴地咧着大嘴巴,“今日要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喝!一醉方休!”

…………

此时,邢家大院更是不得消停。丫鬟菊香突然从三姨太的房间里跑出,边跑边喊:“老爷老爷,不好了,三姨太她……她上吊了……”

这喊声立刻使邢家大院掀起一股狂澜,邢广原懵懵懂懂地赶来一看傻眼了,太太、二姨太也傻眼了。

邢广原望着吊在房梁上的三姨太,说:“快,快把她放下来,去通知她娘家,让她父母来看她做的好事!”

邢广原说着又愤愤然:“这个败坏家风的女人,弄张草席埋在乱葬岗,决不能让她进邢家的祖坟!”

邢慧娟说:“爹,你不能这样,香梅这是忏悔才选择了这条不归之路,你应该好好发送她才是,你知道她在来咱家之前,是有心上人的,为了你,她忍痛割爱……再说你平时又冷落了她……她活得不易,死得也不易,你就给她一个好的归宿吧。”

邢广原说:“闺女,你咋胳膊肘往外拐?”

太太说:“慧娟,这个事情你不能当好人。”

二姨太说:“是啊,这坏女人如果埋在祖坟,会对后代产生影响,这叫一只老鼠坏了整个粮仓哪……”

邢慧娟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添油加醋,你们说不定连她都不如,这做人做事以后可得多想后路!”

太太、二姨太面面相觑,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香梅的父亲孙巴望沮丧地走进邢家大院,看完女儿的尸体,禁不住抹一把眼泪失声痛哭起来:“闺女啊,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实想你嫁了一个好人家,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可你咋就这么不长出息哪……”

随后,孙巴望来到邢广原的跟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他现在已是欲哭无泪:“孙家对不起这个家呀…… 俺给邢家丢人现眼了,不过俺还是可以挽回的,俺再把二女儿秀枝送到邢家来,也算对邢家的一份虔诚吧……”

太太惊讶地张口结舌:“呵,这事还兴接续啊,亏你也想得出。”

二姨太说:“接替也好,你家不是还有三女儿吗?”

邢广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说:“这个主意我赞成!我就要秀枝!香梅厚葬,秀枝大娶!三天内我要白事红事一起举行,我要让在天的鬼魅们看看,我邢广原是不怕邪魔鬼祟的!我要把全镇的锣鼓队召集起来,给我敲三天锣鼓,唱三天大戏!”

…………

晴朗的早晨,一支送丧的队伍在山路上缓缓而行,一支娶亲的队伍在乡间小路上欢天喜地。这真乃一边哀乐悠扬,一边锣鼓喧天。

秀枝坐在花轿里,目光呆滞。今天刘大椿亲自带队为邢广原娶亲,那欢乐劲无以言表。娶亲的队伍行至半路时,刘大椿突然伸进花轿一只手,攥住了秀枝的一只脚,信口来了一阕荤段子:

妹妹的脚心儿——暖和和

哥哥的心里——暖火火

山娃子自从见了你呀

一心就想跟你——说说话

拉一把娘子的腿儿

只要你能说一声……

你想俺——

俺想跟你打三滚

轿子翻,俺抱着你

轿子颠,俺亲着你

……

轿子一进邢家大院,秀枝就隔着红盖头看到了邢慧娟。

秀枝轻轻地喊:“慧娟——”

邢慧娟走上前,掀起了秀枝的半边红盖头。

邢慧娟轻轻地喊:“秀枝——”

邢广原眼大了:“咋,你们认识?”

邢慧娟说:“她是俺初中同学。”

邢广原这时自语道:“看来这又是来了一个小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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