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得吉娶亲
临近中午,孟旺年和儿子一同赶着马车,把娶亲的彩礼送进了邢家。
邢广原赶紧把孟旺年迎进客厅。邢广原毕恭毕敬:“旺年兄,往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一些事就不要太客气了嘛……”
孟旺年说:“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礼品虽少情谊深厚……”
邢广原说:“请,咱们屋里细说……屋里细说……”
这些天,邢慧娟在闺房里一直不得出门,她的身边守着丫鬟菊香。邢慧娟见院子里进了孟家父子,赶紧对丫鬟菊香说:“你去把我弟叫来,我又有事跟他吩咐。”
邢文刚不一会儿便来问:“姐,你又有啥事,我正忙呢。”
邢慧娟说:“再忙也得听姐的,去给姐办件事,把我这封信交给张梓林。”
邢文刚接过信赶紧应承:“好……好……这事我一定照办!”
邢文刚骑马在山坡疾驰。他在山坡附近寻觅了好半天,不见一个人影,便直接去了梨花峪,在梨花峪他见到了张梓林。
邢文刚一见张梓林就说:“梓林大哥,我姐让我来告诉你,她要出嫁了……”
邢文刚便把他随身带着的信件递给张梓林,张梓林接过信件愣怔住了。张梓林沉默一会儿才问:“她……这是什么时候?”
邢文刚说:“五日卯时。”
就在这时,二牛急欻欻地赶来了,二牛跑得满头是汗,进门就问:“听说慧娟要出嫁,这可是真……”
张梓林说:“别急,我们想个办法……”
二牛说:“想什么想,我们拉一个排去营救慧娟不就得了。”
张梓林:“不行,我们现在是八路军游击队,怎么能随随便便像土匪那样蛮干。”
二牛说:“你还假斯文,如果慧娟真离开咱们,那邢家可就把慧娟害苦了。”
张梓林说:“我去见慧娟。”说着他便与邢文刚一起策马直奔邢家。他们刚到邢家,张管家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张管家面色冷漠:“梓林你这是……”
邢文刚说:“梓林哥今日特来要见我爹。”
张管家说:“老爷有吩咐,他现有要事,你还是请回吧。”
张梓林说:“是慧娟让我来的。”
张管家说:“那也不行,老爷刚刚强调,慧娟在未嫁之前,外人一律不见。”
邢文刚说:“张叔,你就让梓林大哥见我姐一面吧,他们毕竟是同学和同事嘛,在分别之时,难道还不能说说话?”
张管家说:“你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吩咐过的事,我要是冒犯了,可怎么交代,你见我以前做过这样的事吗?”
邢文刚说:“那是,张叔你忠于职守这没的说,可这事与其他事不同,你就不能网开一面?”
张管家说:“那你得去问你爹,如果你爹答应了,我没二话。”
邢文刚说:“那好吧,我去问。”
邢文刚话音刚落,邢广原出现在院落的老槐树下。
邢广原说:“问什么,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你们该干么干么!”
张梓林说:“邢大伯,你还是冷静地想一想,你首先要尊重慧娟的意愿才对,否则你会后悔……”
邢广原说:“我做事从不后悔,也没有后悔这一说。你回吧!”
张梓林目瞪口呆,半天才说:“邢大伯,你……”
这夜,邢家大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家人你来我往,像过年一样热闹。唯独邢慧娟坐在闺房静默无语。张管家为她请来了化妆师,从盘头到着装,一一打理,不一会儿便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变了一个人。丫鬟菊香说:“大小姐,你这一打扮可真有点认不出是你了!慧娟一句话不说,整个人好像早已不在。”
午夜时分,屋子里一个个都歇息去了,丫鬟菊香还在陪邢慧娟说话。
邢慧娟说:“菊香,你也去休息吧,我想自己单独待一会儿。”
菊香说:“那好吧,大小姐,事到如今你也不要多想……”
邢慧娟说:“我知道,只想自己静一会儿。”
菊香去了,邢慧娟自己想着心事,不一会儿,自己也感到有些乏困,便眯起眼睛小憩。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窗口有轻微的响动,睁眼一看,发现窗扇被突然打开,随即露出一张笑脸,是二牛。
邢慧娟说:“二牛兄弟,你这是……”
二牛说:“不要问,赶紧跟我走……”
邢慧娟说:“好,你稍等。”
邢慧娟简单收拾一下,拿过一把椅子便登上了窗台……
二牛带领邢慧娟顺着墙根一直走到院墙北侧,她看到院墙上早已有人在接应。二牛蹲下身说:“来,我搭你一肩。”邢慧娟立即双脚踩在二牛的肩膀,很快就被接应出邢家大院。此刻,张梓林和邢慧娟紧握双手。邢慧娟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张梓林说:“我怎能让你从我眼前飞走……”
卯时将至,邢家门外迎亲的轿子已到。喇叭声、锣鼓声、鞭炮声,欢天喜地。
邢广原得知邢慧娟不见后,差点背过气去。这个节骨眼出这样的差错,如何是好!张管家急得直跺脚:“老爷,娶亲的轿子可就在门外啊,咱不能让人家抬个空轿回去啊……”
邢广原说:“那可怎么办?不抬空轿上哪儿找人去?!”
张管家说:“我有个应急的主意你看如何……”
邢广原说:“都啥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你真有屁,就快放。”
张管家说:“我看倒不如,让丫鬟菊香先替大小姐过了这道礼……”
邢广原说:“那人家是傻瓜?娶回家盖头一揭,不就全露馅啦?!”
张管家说:“咱随后再跟孟家做解释……除此以外,别无好法子了呀……”
邢广原眼睛突然睁大了,说:“好……这法子也成!”
张管家说:“也只能这样了,快快抓紧安排人,给菊香收拾一下,上路!”
菊香在邢慧娟的闺房里正愁眉不展,听张管家安排要她替邢慧娟上轿,不知是福是祸,两眼呆滞,傻傻地愣怔了……
张管家说:“咋了,老爷让你丫鬟变娘娘你不乐意?”
菊香忙说:“乐意、乐意……菊香省悟过来,悲喜交加眼泪婆娑。”
张管家说:“那还不赶紧收拾衣物,打扮梳理,要不就来不及了……”
菊香说:“好,俺这就梳理。”
一会儿,孟得吉进门首先给邢广原鞠躬,然后才说:“爹,我把慧娟接走了,我会好好待她的…… 我一定让慧娟过上她向往的好日月!”
邢广原支支吾吾:“好……好……天已不早了,你们就抓紧上路吧……”
孟得吉见老丈人恩准,十分感激地去了闺房,眨眼间便抱着新娘上了花轿。
大家望着花轿离开邢家大院,邢广原这才对张管家说:“赶紧去游击队找人,就是绑也要把人给我绑回来!”
张管家说:“好好,你以为这次我们能把人要回来?我看够呛。”
谁承想,娶亲的队伍走了不到一个半个时辰,又返回了邢家。
孟得吉一进门满脸沮丧,一见邢广原就开始哭咧着大嘴巴说:“爹,不好了,我的新娘子被土匪给抢啦……”
邢广原惊讶地问:“你说什么?新娘子被土匪给抢了?在什么地方?”
孟得吉说:“山垭口,我们刚到山垭口,就从对面来了十几个汉子把新娘子给抢了……”
邢广原听到这里,立即说:“这还了得,赶紧追,赶紧追!”
孟得吉说:“上哪儿追,那些人骑着快马,上哪儿追?”
邢广原说:“追不上也要追,快快,派人去追——”
张管家说:“好好,我这就派人去!”
邢广原说:“得吉,你也跟着,快去!”
邢广原说到这里,一下呆坐在椅子上……
太太、三姨太这时赶紧扑到邢广原的身边:“老爷你醒醒……老爷你醒醒……”
邢广原说:“我清醒得很。”
张管家这时来到邢广原跟前悄声说:“老爷你说他们不会出现纰漏吧?”
邢广原说:“不会的,你不用担心,这事我已安排妥当……”
一个时辰过后,张小虎带领一帮人马回来了,张小虎骑马揽着丫鬟菊香,菊香一下马就来到邢广原跟前双膝跪地:“谢谢老爷及时相救,俺菊香今生没齿不忘……”
邢广原说:“我应该谢你才对,是你在关键时刻给我邢家遮了家丑;要不然,我可怎么向孟家交代,都怪那不听话的女儿,关键时刻让我坐蜡,差点就露了馅啊,好在这样能遮掩过去……”
张管家问:“老爷,这办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叫我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邢广原说:“人急了,办法自然就来了嘛……”
此时,孟得吉带领娶亲队伍回到家,一进家门,孟旺年见娶亲队伍稀稀拉拉无精打采,立感大事不妙。忙问:“儿,你这是咋的了?”
孟得吉目光呆滞面色蜡黄:“爹,没辙了,新娘子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孟旺年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
孟得吉说:“倒霉了,倒大霉了,新娘子被人祸害了……明天我就去保安大队报名参军!”
孟旺年:“你说什么?你的新娘子被什么人给祸害了?”
孟得吉说:“土匪。为了消灭土匪,我要参加保安队,等我手下有了一帮人,我自然会把这个仇给报了!”
石柱这时来到哥哥跟前:“哥,你怎么不参加游击队,保安大队眼下可是日本人的狗腿子啊……”
孟得吉说:“你懂啥,保安队吃白馍,游击队吃个啥?”
孟旺年无奈地叹息:“咳,这……什么世道嘛!”
清晨,游击队正在集中训练。廖司令正在为大家做刺杀示范。突然见邢家的张管家带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赶来,一见廖司令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廖先生,当初是你解救了慧娟,现在慧娟出了事你还得管哪……”
廖司令说:“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得贵说:“问啥事,你得问张梓林。”
邢慧娟说:“不关张梓林的事,是我自愿。”
张管家说:“慧娟,这事不管你怎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不关系张梓林关系谁?”
二牛说:“张管家,营救慧娟是我的主意,要不是我英雄救美,恐怕现在邢慧娟就不是游击队的人了……”
张管家说:“廖先生你看看,你们这些兵,人家迎亲的队伍都来到家门口了,他……他们硬是把新娘子从墙头给抢走了……你们说,这哪像游击队干的事!”
廖司令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牛你说——”
二牛说:“廖司令你有所不知,邢广原硬逼女儿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你说他女儿喜欢的人应不应该去救她!”
张管家说:“子女的事父母做主,这都是从古至今的老规矩,你们怎么能随随便便翻墙入室把人家的新娘子给抢走!你这是什么做派嘛!”
廖司令说:“张大叔,子女婚姻之事应由他们自己做主,父母可以帮助,但不可干预。现在都是啥年代了,是革命进步的年代,过去的枷锁我们必须砸破,封建意识我们必须反对,青年婚姻必须自由。现在我们就让邢慧娟自己说话,她的婚姻大事应由自己做主,慧娟你说说看……”
邢慧娟说:“张大叔,你回吧。我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你回去告诉我爹,现在我在游击队很好,过些日子我会去看他……”
张管家说:“那不行,老爷现在已经躺在床上,在我临来前还再三嘱咐,一是要我把你领回去,只要你回到邢家,老爷就既往不咎;另外今天你若能回去,邢家就会再给游击队部分钱粮……”
廖司令说:“我看这样吧,慧娟也不妨先回去安慰一下父亲,这段时间你就负责做好父亲的思想工作,但有一条,父母包办婚姻这个事我们要坚决反对;为这事,我要和邢大叔面谈。”
张管家说:“廖司令,我敢向你保证,父母包办婚姻这事,绝不会再发生……”
邢慧娟说:“廖司令,这也太让我为难了吧?”
廖司令说:“不难,滴水穿石,父亲的思想工作,最好还是由你去做,我们期待你的归来;再说我们也会经常派人与你联系,同时还要对你的人身安全负全责。”
邢慧娟点头微笑:“那好吧,我回家!”
第二节 山屯罹难
深夜,部队正在休息。张梓林和二牛负责第一轮岗哨。张梓林和二牛走出村子,二牛说:“梓林哥,我怎么心里七上八下,总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你说那小鬼子,吃了大亏,会不会气急败坏卷土重来?”
张梓林说:“言之有理。这个,我们决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他们真会反攻倒算……”
就在此刻,张梓林和二牛真的发现了意外。只见山路上影影绰绰正走来一队人马。张梓林猫身探望,发现这队人马本来是一字队形,突然间又变了队形,他们由纵变横,向村庄两侧包抄而来……
张梓林说:“情况紧急,敌人要包围村庄,二牛你赶紧回村报信,我来把敌人引开。”
二牛说:“不,还是让我把敌人引开吧。”
张梓林说:“服从命令,要不就来不及了!告诉廖司令赶紧让大家往山北方向撤离。”
张梓林说到这儿,已经发现前面的敌人越来越多了,敌人像一张黑色的网,慢慢向村庄伸张,张梓林下意识地向村南方向跑去。他跑着跑着最终还是决定先开第一枪,这一枪把村庄惊醒。街头巷尾各种声响开始骚动起来,一片骚乱。村民们仿佛是在同一时间不谋而合地跑出家院。他们东张西望地聚集在街头巷尾,探头探脑地观察着村外的动向,不一会儿却又分散开来……
张梓林边跑边打,几个伪军穷追不舍,当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本能地顺着村中的小巷奔跑,竭力想寻找尽可能发现的藏身之地。这一条条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巷,哪有自己的躲藏之处?就在他束手无策孤身无助的时刻,二牛蓦地出现在他面前。
“二牛,你怎么没跟游击队撤离?”张梓林问。
二牛说:“为了掩护大家,我走晚了一步。”
张梓林说:“现在我们只有想办法各自隐蔽,把武器先隐藏起来,到群众中去。”
二牛说:“那我先回春萼家……梓林哥你多保重……” 二牛说完,疾步消失在小巷。
张梓林望着二牛远去的身影,犹豫片刻,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一进门,发现三弟也在,这让他大吃一惊:“三弟,你怎么没跟游击队撤?”张梓旺说:“我晚上和众人在一起睡觉不习惯,就开了小差,可哪承想,这一睡就误了大事,听到枪声醒来,大家已不见踪影……二哥你怎么也……”
张茂德在一旁急眉蹙眼:“你们兄弟,得想办法赶紧藏起来……”
此时,家家户户已被日伪军搜索得一片狼藉,整个村子到处充斥着家禽和牲畜的惨叫。
张梓林和张梓旺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张茂德带领两个儿子和大儿媳及孙女走出村时,东大场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看样子,日军已经把村庄严密封锁起来了。
这天的雾气很重,天大亮了,阳光却未能驱散云层。一只乌鸦在老槐树上鸣叫几声,扑棱起翅膀远去,留下一串揪心的嘶鸣。大家聚集在一起,几乎要抱作一团,没有一人交头接耳,就连小孩子们也是默默相觑…… 场院里男女老少就这样在日伪军的押伏之下,越聚越多。
不多时,次山一郎和小田一郎站在了大家面前,随后皇协军的几位显要人物也出现在众目之下。
只见这时王三六扯开大嗓门向村民们训话:“乡亲们,今天,皇军召集大家来这里,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一带游击队的活动情况,知情举报者,皇军将大大奖赏!知情不报者、故意隐瞒军情者,皇军将严惩不贷!现在就看大家对皇军的诚意如何,刚才我们进村的时候,分明就发现了游击队的踪影,并且还打死打伤了我们的几个兄弟,所以今天我们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王田鼠说:“乡亲们啊,皇军不相信这几个山里的泥腿子能成什么大气候,他们想抗日,这是蚂蚁撼树……蛇……蛇吞象!皇军武器精良,飞机、大炮…… 应有尽有,你们想想,他们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所以呀大家不要上这些泥腿子的当,以后要把他们……拒之门外,让他们变作一群无人搭理的丧家之犬,看他们再怎么和皇军作对!同意的请举手。”
王三六望一眼人群,竟未发现一个举手的,这下可有点没面子了,他举起手中的枪啪啪就是两枪,随着枪声,刘二椿这时也不甘落后地冲天连放两枪,这下村民们开始慢慢举手……
这情景,让次山一郎大为恼火,他一个手势,一名日军猛然举起了轻机枪,对准人群就扣动了扳机,随着枪响,十几名村民应声倒下…… 大场内瞬间乱作一团,哭喊声陡然而起,像开闸的冰河……
人群中三十多岁的光棍汉孙赖,第一个拨拉开人群,来到王三六的面前:“长官…… 我……我多少知道点……消息,不过我说了你一定得先把我们家放了…… ”
王三六哈哈一笑:“好,只要你说出游击队在哪里,你就是皇军的功臣,从此以后,你在皇军的眼里就是个人物,你就会得到皇军大大的优待,金钱、美女什么都有……”
孙赖言语有些迟疑:“那……那倒不必,我只是恳求皇军给俺一条生路,俺可是地地道道的良民,良民…… ”
王三六说:“那当然,皇军是从不杀良民的,但知情不报者可是决不饶恕,所以你得从实招来。”
孙赖说:“我说,不过这两人我也只是猜疑,你想人的心里想啥谁会写在脸上,这就要你们再调查、调查……”
王三六不耐烦了:“你少啰唆,你竟敢在皇军面前卖关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孙赖赶紧说:“不,我这是为皇军提供线索,怎么还……”
说着他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巡来巡去,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张梓林的身上,然后又落在了二牛的身上……
张梓林和二牛便被拉出了人群。
王三六问:“还有吗?”
孙赖说:“其实他们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 只是猜测,猜测……”
王三六有些不耐烦了,伸手一个耳光,打得孙赖一个趔趄,孙赖赶忙喊冤:“好兄弟,我不是已经把知道的全交代了吗,你这是……”
王三六说:“这是叫你醒醒脑你知道不?你想不想为皇军效力?”
孙赖说:“想想想……我这不是全报告给皇军了吗……”
次山一郎这时叽里呱啦地一阵日语。翻译官白铁迭忙上前解释:“太君说了,你可以好好为皇军效力,皇军可任命你为本村或联村的保长,并给你配枪。”
孙赖说:“这……这可不敢当,长官你还是让别人当吧,我实在是不能胜任……”
翻译官白铁有点不耐烦了:“你年轻有为,这个保长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翻译官说着把一支匣枪递到了孙赖的手上。孙赖慌了手脚:“长官,这……这……我哪敢……”
翻译官白铁说:“你不拿,皇军就毙了你,你拿还是不拿?”
孙赖赶紧把匣枪挂在了肩上,一个立正说:“谢谢皇军……栽培!”
“这就对了嘛,这往后,谁要是为难你,你就拿这个顶在他的脑门上,啪,一下就把他毙了!”翻译官白铁边说边做手势。
孙赖说:“是!我一定竭力为皇军效力!”
翻译官白铁说:“现在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三天之内你要筹集到军粮,皇军要吃饭懂吗?”
孙赖说:“长官,我懂……懂……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吧?”
王三六说:“回什么家,你没看皇军还没走,你就想溜,你是不是想回你姥姥家?”
孙赖终于明白了王三六的言外之意,赶忙回到人群,显得很无奈。
刘二椿见人群中走出了张梓林和二牛,一下愣怔了,又一下咧开他的大嘴巴蔑笑道:“二牛,你行啊,大祸不死必有后福,你竟参加了游击队?”
二牛嬉笑道:“刘司令,你可要为我们多说几句好话,什么游击队,纯是诬陷,我根本就不知道游击队是干啥的,你说本乡人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这让日本人不笑话咱这一方水土怎就养育了这么一堆鱼鳖虾蟹!”
孙二秃一听这话不耐烦了:“你少啰唆,你以为皇军就那么好糊弄,再胡搅蛮缠老子先毙了你!你说你不是游击队,谁相信?我只是怀疑游击队怎么就收留你这个半硬不烂的东西。不过,今天不管你是不是游击队,也得委屈你一下了。”
这时,次山一郎忽然认出了二牛,立即大发雷霆:“你的八嘎,良心大大地坏了,死拉死啦的!”
二牛见次山一郎恼羞成怒,忙说:“太君,你可是冤枉好人了,你知道昨天在东山坡打你们部队是什么人吗?那不是游击队,那阵势好像是一支乔装打扮的正规军,只有国军才有这般实力,否则小小的游击队岂敢和皇军较量?那不是拿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再说,当初我是一番好意,我确实是一心想为皇军效劳,可谁承想,怎么就来了一支大部队,在你们的屁股后面开了火……太君你得明察,决不可冤枉好人哪……”
刘二椿一听二牛的解释,掏出匣枪一下顶在了二牛的脑门上:“娘的,原来是你这厮在作怪,差点让老子蒙受不白之冤,你竟敢把皇军引上黑石山,让皇军打得老子狼狈不堪,你可真够损,老子现在就灭了你,让你在地下好好反省!”
次山一郎见刘二椿把枪顶在了二牛的脑门上,立即摆手,刘二椿只好把枪放下。
不知怎的,此时,次山一郎相信了二牛:“我知道游击队的火力,这的的确确是正规军的干活!你说现在他们去了哪儿?”
二牛说:“这我可不知道……再说不知道也不能乱说……”
张梓林是第二个被审问对象。王三六带着一副得意的眼神,站立在张梓林面前,嘴巴翘起:“兄弟,老相识了,看你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怎就跟一帮泥腿子搅在了一起,你真是游击队?”
张梓林说:“我是一名教师,你说的游击队我不明白。”
王三六说:“他娘的,到现在你还抵赖,你是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难道你想看着你全家再受连累不成?说,这里边谁还是游击队,若不交代,今天你可要倒大霉了。”
刘二椿这时来到张梓林的跟前蔑笑着说:“张梓林,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不过这次我可救不了你,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的好。目前游击队有多少人,游击队的人员、姓名,游击队的头目是谁,你要知道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你看我这不也投靠了皇军,眼下这个世道,谁是老大咱就跟着谁混,要不就是死路一条……”
王三六见张梓林无动于衷,便命令手下将张梓林的父亲和嫂子拉出了人群。
小侄女囡囡喊着要娘,也跟着跑出人群。次山一郎一见颇感兴趣地来到囡囡的跟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囡囡不要。囡囡流着两行眼泪胆怯而又迷惑地望着次山一郎。
次山一郎这会儿可不是刚才的次山一郎了,立刻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怪兽,他从腰间抽出战刀,动作缓慢却又非常有力地扎进囡囡的腹部,囡囡哇的一声撕心裂肺。
张梓林大喊一声扑上前去:“囡囡—— ”却被身后的两只手死死地按住。
张梓林只是前倾了一步,再也不能动弹。
嫂子竭力地扑向次山一郎,可她哪想到就在这时,日军的刺刀也扎进了她的腹部,只见她双目极力睁大,嘴角涌出一汪鲜血……
就在这时,张梓旺从人群中奋不顾身地扑向次山一郎……
张梓旺嘴里大骂:“狗日的,小日本,今天老子要跟你拼命——”
张梓旺说着从腰里掏出一把匕首,眼看就要刺进次山一郎的胸膛,枪声突然响了,张梓旺定格在了次山一郎的面前……
紧接着谁也难以预料的意外发生了,张梓林的母亲也从人群中挣脱着扑向次山一郎,次山一郎哪会在意,拔出战刀就劈了下去,母亲立时鲜血飞溅倒在血泊中……
张茂德望着这情景,木讷了。他伫立着像一尊木桩。
张茂德呆滞之后倒显得特别镇静,就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甚至比没有发生什么还要镇定,但两行老泪滚落下来。泪珠很大,大家好像都能听到那泪珠咚咚的落地声。
李守财这时唯唯诺诺地来到次山一郎的跟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太君,您高抬贵手吧,我们村确实没有人参加游击队,那游击队都是路过的,您别听孙赖瞎说,这小子脑袋有问题,他是一时担惊受怕才一派胡言的,你想想,假如我们村有了游击队,我这族长能不想办法向您报信吗?”
次山一郎一巴掌打在了李守财的面颊:“什么,你的对皇军的大大地不忠!”
李守财被击倒在地,他刚要爬起,又被次山一郎一脚踹倒。
次山一郎刚要抽出战刀向李守财刺去,春萼这时走出人群,她大声说:“太君、太君…… 这是我父亲,我父亲,有什么说不过的,你冲我来,我愿做太君的刀下鬼…… ”
春萼的这番话,使次山一郎打了个愣怔,禁不住后退几步,他端详着春萼,沉默了好一会儿。众人也惊愕地望着春萼,都在为春萼提心吊胆。
可次山一郎在端详了一番春萼后,突然改变了冷峻的面孔。竟大加赞赏地竖起大拇指:“你的大大地好,你可为皇军效劳?”
春萼说:“可以为皇军效劳,但我有个请求……”
次山一郎直勾勾地望着春萼:“请讲……”
春萼说:“你把乡亲们都放了,不能伤害无辜,他们都是良民…… ”
次山一郎:“好……很好……”
第三节 意外保长
孙赖走进家门。父亲孙福田哭丧着脸吼上了:“儿子啊,今天你可是闯了大祸,你不但得罪了张家,也得罪了李家,你这不是自讨苦吃?”
孙赖的二弟石根也从房内冲出来,一把将孙赖推了个趔趄:“这个家你永远别进,滚出去——”
孙赖火了,气不打一处来,拔出匣枪冲天扣动扳机,可枪没响,孙赖傻了。
孙福田说:“怎么,你要对家人下手?”孙福田说完就找家什,他信手摸了一把铁锹就打,这时孙赖的眼泪下来了,“爹,弟,我这也是没了法子啊,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们给我出个主意,我不当保长就得死,我死了你们就乐意……”
孙赖的母亲在一旁劝架:“他爹啊,这日子可咋过?事到如今咱得赶紧想个法,儿子这也是为了活命才这样,你说让他怎么活嘛……”
孙福田把铁锹放下,心烦意乱:“你就等死吧!游击队很快就会来找你算账!”
孙赖走到父亲面前欲哭无泪:“爹,我把枪交给游击队,这个保长我不干了……”
孙福田说:“这个保长你不干?那到时小鬼子还不又来找你算账!”
孙赖说:“那我还不是一个死?”
孙福田说:“看看,你还是贪生怕死是不?要我说就是死也死得值!死得不能让全村人指脊梁骨!”
孙赖说:“爹,我是怕死,可我并不想为日本人做事,你们得给我想个万全之策,最好是既糊弄过日本人也对得起众乡亲……”
孙福田说:“这个事难,一条板凳正面朝上反面朝下,你想两面都踩,难!”
孙赖说:“那我就走一时看一时,先混着,不行我就离家出走。”
石根说:“你先别走一时看一时,你得先到族长家赔情道歉低头认罪!”
孙赖说:“我不去,我不能去!”
石根说:“怕啥,你带着你的匣枪啊。”
孙赖说:“带着枪也不能去。”
石根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这是救你。”
孙赖愣了:“救我?咋救?”
石根说:“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走!”
李守财一见孙福田和石根带孙赖走进他家,立刻明白了七分。
李守财说:“你……你们这是干啥……”
石根说:“李大叔,我哥孙赖今天犯了对不起你、对不起父老乡亲的罪过,天地难容,现在我们带他向您赔罪来了…… 并把日本人给他的匣枪献上,你就用这把枪把他给崩了吧。”
李守财惊讶了:“这……这怎么行?再说我哪敢得罪这大保长……”
孙赖说:“大叔,这枪我就交给你了,我觉得我拿着实在是太沉重了啊,别看它掂在手上没多少分量,可我怎么就感到那么重……这不要人命吗……”
李守财说:“不不不,我不能要你的枪,你拿着重,我拿着不更重?你这不是让我自找麻烦吗……”
孙赖说:“李大叔既然不肯收下这支枪,我就先存着……”
李守财说:“对对对,我想这支枪你先保存着不一定是坏事,起码日本人来了也好交差,只要这枪口不对准咱老百姓就好。”
孙赖说:“那是,以后我会多多向李叔请教……”
石根说:“李叔,我有一个办法让我哥将功赎罪。那天小日本不是要让我哥筹集一车军粮吗,我们不妨来个将计就计,把敌人引入黑石山口,在那儿再让游击队来个关门打狗……”
李守财思量半天才说:“好、好啊,可游击队不知是否同意你的这个想法。”
石根说:“我想游击队会同意的。”
李守财:“那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此时,次山一郎正在大发雷霆。他在指挥部来回踱步,突然一个耳光打在刘二椿的左腮:“你们的废物!饭桶!”
刘二椿:“嗨!”
就在这时,孙赖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太君我……我已经把军粮给皇军筹备好了,全都筹备好了啊…… 就等你们去接应了。”
次山一郎怔怔地望着孙赖:“你的,好!你为皇军做了一件好事,一件大好事,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连夜押运!”
…………
次山一郎下榻的房间里灯光暗淡。春萼站在次山一郎的身旁,她在为次山一郎揉肩捶背。一张冷板的方脸渐渐有了笑意:“你是中国最善良的女人,你有一双非常乖巧的双手…… ”
春萼目光呆滞,无言的忧郁触动了次山一郎:“你的心事我能体会得到,你可以慢慢道来…… ”
春萼终于鼓足了勇气:“太君,你们抓来的那两个……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游击队,他们是我们村的老实人,您不要听信他人的谗言,我跟您说的全是实话…… ”
次山一郎听到这里,面色忽的严肃起来:“你在给游击队求情,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你的死啦死啦的!”
春萼怔住了。直愣愣地望着次山一郎,次山一郎一个翻身,猛然将春萼按倒在地,随即拔出战刀,对准了她的脖子:“你的私通八路,我让你生不如死!”
春萼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慢慢睁开:“太君,我一心想做您的人,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把我杀掉,你可以动手了……”
春萼说到这儿,眼泪流淌下来,大滴大滴的泪珠像葡萄在滚落……
次山一郎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他把战刀慢慢从春萼的脖子上移开,刚才的恼怒立刻化作一丝无微不至的抚慰,他将春萼猛地抱起,然后又将春萼慢慢放倒…… 春萼望着雪白的房顶,如同置身雪地……
此时,运粮车队刚好经过黑石山垭口。孙赖和几个乡民分别赶着马车,一车车满载的军粮让刘二椿高兴得龇出了牙花,也哼起了小调,可刚哼唱不久,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因为他突然发现山崖上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动。
刘二椿定神:“我的娘,我们遭遇了游击队的埋伏,这可如何是好……”
“兄弟们,我们遭遇了暗算,快,注意隐蔽,几个游击队不用怕,给我瞄准了再打!”
就在这时枪声突起,一霎间刘二椿的部下损失惨重。不一会儿,许多士兵只能选择弃粮逃窜……
日军指挥部里,刘二椿一见次山一郎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君,我们上当了,我们刚刚把粮食运到黑石山的垭口,就遭遇到了游击队的伏击,怎么会那么巧,我想要不是孙赖和游击队串通一气给我们下套,怎么能出这样的怪事。”
次山一郎打了个愣怔。然后一巴掌打在了刘二椿的脸上:“你的愚蠢!粮食呢?”
刘二椿赶忙回答:“粮食……全部让游击队给……”
次山一郎把指挥刀架在了刘二椿的脖子上。刘二椿嘴唇哆嗦得像全身痉挛:“太君、太君,不不不,粮食我明日重新收缴……”
就在这时,孙赖上气不接下气地赶进门来:“太君、太君、你赶紧派部队去黑石山口,我的马车和粮食都……都让游击队抢走了…… 他们走的山路,再不派兵恐怕来不及了……”
次山一郎这时又愣怔了,随即一脚把孙赖踹倒在地。他气急败坏地暴跳如雷:“你的,三天之内必须搞到粮食!”
孙赖斜仰着身子:“太太……君,你放心,小的一定为太君搞到粮食……”
孙赖这时突然对刘二椿说:“刘队长,我现已发现了粮食……”
刘二椿问:“在哪儿?”
孙赖说:“这得麻烦刘队长一起跟我去取。”
刘二椿说:“少啰唆,你说在哪儿?”
孙赖说:“玉皇山下的邢家……”
刘二椿说:“你小子看来还挺机灵的,你也知道邢家有粮食。”
孙赖笑笑:“那当然,邢家有大片的庄园,还有养鸡养鸭的大河滩,只有去这样的大户,我们才会搞到粮食,像李家庄、赵家庄那些穷村子,很多人家连块席子都没有,哪会有粮食,还是去邢家靠谱……”
刘二椿咧嘴笑了:“好,这次征粮你带队,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征粮的本事。”
孙赖说:“好好,我带队,我带队,这次我一定要为皇军搞到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