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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金辉 歌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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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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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野》连载

第一十八章

第一节 夜半激战

冬季的牛角河,空旷而浩渺。两岸大片大片枯黄的芦苇,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群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总是那么机灵,稍有风吹草动,便扑棱棱飞出苇丛。当游击队开进芦苇荡时,不知是哪只麻雀率先发出了第一声号令,于是乎一呼百应,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时急时缓的东北风,一连几天吹着口哨,让人感到这里的冬天竟是那么萧索。

战士们在这样的环境中坚守了一天一夜。有的战士已经不止一次暗地发起牢骚,并且有了急不可耐的担忧和焦虑。这点廖司令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时地用望远镜眺望远处的河面,一种焦虑、一种担忧也油然而生……

夜深了。

夜更深了。

石根跟随在张梓林身旁,难免要絮叨几句:“鬼子是不是在耍我们,如果鬼子情况有变,那我们可就遭罪了……”

赵晓武说:“是啊,鬼子不来,我们在这芦苇荡里就白等了……”

姚政委说:“可不能这么认为,就是小鬼子不来,也是对我们的一次考验,‘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嘛……”

孙煜文说:“我们对敌人采取声东击西的战略战术,敌人对我们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这点我们也要做好充分准备。”

石根悄悄地问:“梓林哥,战阵之间不厌诈伪,什么意思?”

张梓林说:“简单地讲就是兵不厌诈。用欺诈的方式迷惑敌人。”

张梓林的话音刚落,就听河岸叭叭两声枪响。只见两艘汽艇由远而近,汽艇一字排开各自拉开距离急速前行,一进河汊速度便减慢下来。

随着汽艇的不断靠近,廖司令终于下达了命令:“同志们,准备战斗!”

不知怎么,这时候对岸出现了一束手电的光亮,随即汽艇上也出现了一束手电的光亮,立时,河滩上准备战斗的游击队便像展开的一面扇子,开始向河内的汽艇慢慢靠拢……

就在此刻,激烈的枪声突起,战斗疾风骤雨般拉开帷幕。

廖司令命令:“一连拖住敌人汽艇堵死敌人退路,二连设法绕到敌人左翼,三连跟我上!”

战斗愈战愈激烈,日军两艘汽艇的火力也越来越猛。随着战事的推进,日军两艘汽艇也渐渐变成了两只缩头乌龟。他们在河内绕了一个大大的圆圈之后,却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汽艇上一股浓浓的烟火开始升腾,只见一女人猛地扑向一日军军官,日军军官来不及躲闪一起掉进了河水……

大家望着春萼和日军军官在水中搏斗,显然春萼出现了危险。就在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岸边扎进了河水。在河水里他游泳的姿势有力而自如,几乎是一个猛子就游出了几十米。在离汽艇不远时他又扎一个猛子,便靠近了汽艇。这时春萼却不见了…… 只有那名日军军官在水中时起时伏……

当日本军官眼看就要爬上汽艇时,却又被水中的黑影拖入水中……

此时,孙煜文带领一个连的兵力,埋伏在靠近牛角河的路两旁,与前来增援的敌人展开战斗。孙煜文吩咐:“为保证牛角河战斗胜利,我们必须将这股敌人消灭!大家注意,等敌人靠近我们再打,注意集中火力!”

敌人在慢慢靠近,孙煜文一声令下,枪声突起,战士们个个瞄准射击,不多时,一颗颗手榴弹又开始投向敌人……

不一会儿,敌人被打得似一群无头苍蝇纷纷落荒而逃…… 这时,孙煜文又一声令下:“乘胜追击!”

战士们一跃而起,纷纷向敌人冲去……敌人狼狈不堪,有的钻进小树林,有的钻进芦苇荡,还有的四处乱窜。

拂晓时分,河内两艘汽艇在游击队的强攻紧逼下,一艘汽艇被击沉,一艘汽艇只得慢慢靠岸…… 十几名日军被打死打伤……

战斗结束,大家在清扫战场时,才发现原来在河中营救春萼的竟是二牛。

现在二牛已被刺骨的河水冻得浑身瑟抖,他躺在汽艇上已经没有一点力气。

大家立即将二牛抬至一农户家中,为他更衣取暖。二牛醒来的第一句话就呼喊着赵晓勇的名字:“晓勇哥……”

张梓林说:“对呀,晓勇在哪儿?不行,得赶紧去找他……”

石根声音低沉地说:“他们几十个兄弟已全部在战斗中阵亡。”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惊得二牛一骨碌爬起。二牛跌跌撞撞向河滩跑去……

在河滩上二牛寻找了很久,终于从死尸堆里找到了赵晓勇。二牛用手试一试他的鼻息,突然高声疾呼:“晓勇还活着——晓勇还活着——”

又一个声音传来:“月荷也活着,快快……”

大家呼啦啦围拢过来。方玥扑上前,“好妹子,可找到你了……”

邢慧娟说:“月荷妹子,你命可真大。”

月荷笑了。双目潮湿。

不一会儿,赵晓武赶来了,他边跑边喊:“大哥、大哥,可找到你了……”

此刻,二牛已经颓然呆坐在河滩,面对悠然晃动的河面,俨然一尊雕塑。这时天显得格外蓝,水也显得格外深。

张梓林说:“二牛归队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此时东方泛起片片彩霞,霞光普照,大地一片金色。

第二节 又添新员

几天来,报名参军者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部队由过去的几百人陆续增长为几千人。

廖乡山望着这一盛况,禁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时赵晓武带领枣花赶来了,枣花左手挎着一个提篮,提篮里盛满喜糖和花生,她走到廖司令跟前说:“廖司令,我和晓武请你们吃喜糖!”

廖乡山笑呵呵地接过喜糖说:“光吃喜糖不行,我们还要喝喜酒呢!”

大家哈哈大笑。

姚政委说:“晓武,这结婚如何打算?”

赵晓武回答:“两天后归队。”

石根说:“你家大娘同意?”

赵晓武憨笑说:“不是有媳妇在家陪伴她嘛。”

大家又是一阵欢笑。

此刻,次山一郎在他的指挥部里如坐针毡,他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动。电话铃突然响起,他立即拿起话筒。

“嗨、嗨……”次山一郎不停地点头应答。随即他向翻译官发布命令:“接上司命令,从现在起,我们要加强对黑铁山矿区的封锁,尤其对黑铁山铁矿的封锁,那里的矿产资源对大日本帝国极其重要!”

翻译官白铁:“嗨!”

…………

游击队指挥部里,廖乡山正在组织召开新的作战会议。廖乡山语重心长地说:“随着我们的队伍逐步壮大,我认为我们的任务不仅是想方设法与敌人周旋,更重要的是想方设法把胶济铁路线这条交通枢纽迅速切断,以期阻止日军在鲁中地区的资源掠夺……”

王特派员说:“我赞同廖司令的意见,此举对鲁中地区乃至全国的抗日斗争将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推进,所以,我们必须有的放矢地打击敌人,争取更大战果!”

张梓林说:“我们要想方设法从矿区搞到充足的炸药,这样才是切断敌人运输线的关键,因此我们要精心策划,严密实施……”

王特派员说:“我们可以利用引诱敌人,打击敌人的方法,包围敌人的炸药库……”

赵晓武说:“此举把握性不大,万一我们的行动出现纰漏,伤亡会更加惨重。”

石根说:“难道我们就没有一个更巧妙的方法可行……比如潜入矿区……”

就在这时,警卫兵一声报告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警卫兵身后的三位跟随者让大家惊诧不已,原来是张梓林的大哥张梓家带领二丫和山枫赶来了。

张梓家不等张梓林搭话就说:“二弟,今天我们是来参加游击队的,并且还为游击队带来了一件礼物。”

张梓林一看原来是一包捆好的炸药。张梓林高兴地说:“哥,没想到,关键时刻你又是雪里送炭!”

二丫说:“梓林,要不是我和山枫,你大哥可是差点就一蹶不振……”

山枫说:“是他吃了我开的还魂草,所以就成这样了。”

前些日子,张梓家果真是在悲痛中萎靡不振,他躺在昏暗的房屋内,几天几夜滴水未进。

李守财跟随女儿二丫跌跌撞撞地赶来了。李守财望着颓靡的张梓家惋惜不已:“梓家,你是不是张茂德的儿子,是他的儿子就要为他争口气!决不可当一个懦夫啊!”

张梓家面色憔悴,把二丫吓了一跳。二丫说:“梓家哥,你几天咋就成这样啦?”

张梓家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房顶,俨然一个木乃伊。

这可让二丫感到大事不妙。二丫撒腿就往肖郎中家跑,刚到肖郎中家门口,与肖郎中的女儿山枫碰了个满怀。

二丫说:“不好了,张梓家生大病了,你快去看看吧。”山枫一听张梓家病得厉害,急急火火地跟随二丫来看他。

一进房,山枫愕然。她首先为张梓家把脉诊断,然后又为张梓家张罗粥饭。刚开始张梓家的嘴还是紧闭着,怎么也不愿张开。山枫只好一手捏着张梓家的鼻孔,一手掰开他的下巴,就这样,她与二丫一勺一勺地将米饭送进了张梓家的口中。眼看着张梓家的喘息渐渐趋于平稳,她们才如释重负。

两天后,张梓家转危为安,山枫这才没好没歹地数落起张梓家:“梓家,你还是个男子汉?你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小孩子还知道急了撞人呢,你倒好,标准的一个懦夫!一个连女人都不如的懦夫!”

二丫听着山枫的话感到辛辣得很,只好说:“梓家,山枫其实是为你好……”

人在绝望的时候,最渴望的就是瞬间发现黑暗之中照亮他的那束光,只要他发现了那束期待之光,他的生命便会立即绽放出阳春般的芳华……

那还是童年,弯月河里不知怎么就生长出那么多的鱼和虾,正是“孩子头”的张梓家拿着虾网来到河滩,一会儿二丫来了,一会儿山枫也来了。他们开始在小河畔捞着河虾……

山枫说:“梓家哥,你真像俺的亲哥哥!”

二丫说:“梓家哥,你真像俺的心上人!”

这话让张梓家摸着头脑有些难为情了:“你们说话真有意思,心上人可就有点那个……”

山枫笑得像银铃:“二丫你知道心上人是什么,那就是你将来要做他的家人……”

二丫说:“做家人咋啦,家人才更像亲兄妹嘛。到那时他还会给我买一身最好看的新衣裳,是红色的像彩霞一样好看的新衣裳。”

山枫笑得更欢了。

张梓家憨笑着说:“好,等你们长大了,我一定挣很多钱都给你们买一身最好看的花衣裳,让你们都像彩霞里的红娘子……不过,你们怎么也得有个先后吧?”

山枫和二丫高兴得手舞足蹈,山枫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那我们就抓阄吧。”

二丫说:“好!”

她们只好采来节节草抓起阄来。

不一会儿,她们又开始争吵起来。

二丫说:“你草鸡不算数……”

山枫说:“你不也草鸡了?那好,咱们重来!”

二丫和山枫争得面红耳赤,最终撑起了“葫芦架”。

这可让张梓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说:“这样吧,我都给你们买最好看的花衣裳,然后再带你们来河滩一起捞虾,我们要捞很多很多的虾,把家里的缸装满,再把虾穿成串挂在窗前,像冬天的辣椒那样,一个冬天都红红火火……”

山枫和二丫笑了。二丫这时又好奇地说:“那把虾做成窗帘挂在窗前,冬天的时候也可吃到红红的虾,那真是太好了…… ”

后来他们渐渐长大了,就不再在一起玩耍了。可有一天张梓家在河边遇到了山枫和二丫。山枫和二丫正在河边洗着衣裳,他突然发现二丫的洗衣盆快漂到河里去了,这可咋办,二丫下到齐腰深的水中就不敢再往前走动,她急得大呼小叫。

张梓家没说什么,干脆下到了水里…… 洗衣盆倒是追回来了,张梓家却成了一只水鸭子。

山枫说:“梓家,童年的你又回来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张梓家好长时间都沉浸在山枫的话语里。张梓家想,人怎么会是这样,你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来了……

最难忘的是那个夏天,二丫去玉米田除草,无意中她看到了张梓家也在他家的玉米田里除草,她便放下自己的锄头,绕到张梓家的身后,将张梓家的双眼蒙住……

张梓家说:“二丫,我知道是你。”

二丫这才把手松开,“知道是我为啥不说话?”

张梓家说:“不是不好意思嘛。”

二丫说:“有啥不好意思,怕俺吃了你不成?”

张梓家抿嘴一笑,一时无语。不过一会儿二丫又说:“晚上你到俺家房后,俺有件事跟你说…… ”

张梓家说:“啥事,现在说不行,为啥要到晚上?”

二丫执拗起来:“晚上,就是晚上!”

夏日的山村之夜,微风拂面,空气中依然渗透着树木的清香,那清香不再是热浪一般地扑来,而是一丝一丝地抚摸……

二丫在她家房后等待了很久,怎么还不见张梓家的身影,未免心中有些失落。

后来,张梓家终于来了。

二丫说:“咋才来?”

张梓家有些嗫嚅,“我本想早些……可…… 可她总叫我干这干那,所以就误了……”

二丫听到张梓家这句话,心中的云雾立马消散,竟差点笑出声来。二丫说:“你行,刚几天,就开始怕婆子啦,真是一身的软骨头,好了,我把这给你,我要回家了;但有个要求,此物不能让你媳妇知道,这是我给你的,如她知道,你就说是你从集上买的……”

张梓家接过二丫送的礼物,发现是一件粗布白坎肩,说:“好,不说就是了。”张梓家回到家果然什么都没说,可他半夜在心里却说了一箩筐的悄悄话。

又是一个微风拂面的夏夜,张梓家又来到二丫家房后。这次张梓家与二丫的相见可不是初次相见时的那种唯唯诺诺,而是激情奔放,一见面,张梓家就把二丫抱在了怀里。

二丫说:“你、你……”

张梓家说:“我、我……”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张梓家的妻子这回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只见她镇定自若地站立在他们的面前,一点生气的语气都没有,倒像慢条斯理:“看看你们,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二丫,二丫你这样多不好,哪敢到俺家……”

张梓家和二丫木呆了,像夜幕中突然立起的两个大木桩。

…………

这夜的雨很大,一会儿淅淅沥沥,一会儿哗哗啦啦,天幕上像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股脑儿向大地泼洒。

二丫说:“天色已晚我得回家。”

张梓家说:“二丫,再待会儿吧。”

二丫说:“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想跟你说三天三夜……可是,你还得回到矿上去,从现在起,你要像你二弟三弟那样有主见…… ”

张梓家感到有些不明就里:“你的意思是……”

二丫说:“参加游击队!为游击队干些有意义的事,我们只有参加游击队,才会有出头之日!”

张梓家眼睛一亮:“二丫,咱想一块去了,这几天我躺在炕上,也这么想。”

…………

张梓林面对大哥和二丫还有山枫高兴地说:“大哥,游击队欢迎你,也欢迎二丫和山枫。你们的到来,这简直就是游击队的一件大喜事。并且还带来了部队急需的东西,这对游击队来说是件多么重要的事,不过为了更有把握做好此事,我们要继续想方设法搞到更加充足的战斗物资,为此我决定还是想让大哥继续潜伏在铁矿,以矿工身份开展地下活动……”

张梓家听到这话,脸色骤变:“二弟,你这不是太拿我不当人吗,我刚从矿井来,又让我回到矿井去,这不成心跟我过不去!我这次就是要参加游击队,要去你让别人去!”

张梓林说:“大哥,你的心情我理解,我让你继续下矿,是让部队以后更好地打击敌人,我们参加游击队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盼望早一天把侵略者赶走?你想想,如果我们没有更多的炸药,怎么保证切断敌人的运输线?你以为贡献了这些炸药就彻底解决了大问题吗?其实不然,今后我们用炸药的地方多着呢!再说了,为了抗日我们做什么工作都一样。”

张梓家说:“二弟,问题是我刚想参加游击队,枪还没来得及摸,你就打发我下矿,这我想不通!我实在不愿再受那份委屈了。你知道我在矿下,有多遭罪,原来是拖家带口,可现在……”

二丫说:“梓家哥,你再好好想想,还是先回到矿上去吧。梓林说得有道理,梓林也是在执行上级命令,你说不派你派谁呢?”

山枫说:“梓家哥,梓林也是看你在矿上多年,并且你还有帮早已结识的好工友,所以才让你去;要是让别人去,两眼一抹黑,啥时才能完成任务。”

张梓家不再言语,半天才勉强说:“那好,我去!”

第二节 梓家回矿

矿区的早晨,气氛显得特别的清冷。

张梓家没想到几日离别,这里已是戒备森严。荷枪实弹的门卫由过去的单岗变为了双岗,就连门卫内侧的岗楼上也是重兵把守。

张梓家刚靠近矿区门口,门卫就一声呵斥:“干什么的,站住!”

门卫的一声叫喊,使张梓家打了个愣怔,随即一个伪兵就站立在张梓家的面前:“你的证件——”

张梓家拿出了随身带的证件:“兄弟,我是这里的矿工。”

当张梓家的证件经过检查后,得到的答复是:“你的证件已经作废,不得入内!”

张梓家赶紧解释:“兄弟,我家里出了点事,这段时间没来上班,今天我来就是想补办证件的,望你原谅…… ”

就在这时,老搭档邱兆安恰巧来上班,多亏他的一番美言:“兄弟,这是我们班的,他叫张梓家,家里确实有急事…… 所以就没来得及换证……”

邱兆安这么一说,张梓家被放行。张梓家走进矿区大门,转身对邱兆安说:“谢谢你,要不我可要被拒之门外了。”

邱兆安说:“可把你盼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上班了呢,这些天,日本人把这个矿区可算管到家了,不但要求矿工们加班加点,每个作业组还严加看管,我本想再干几个月就辞职的,可一想我以前的工钱就…… ”

张梓家说:“再坚持一段时间,现在我们得想方设法弄点炸药。”邱兆安有些惊讶:“这谈何容易,咱们那个作业组,把守的就是臭名远扬的孙二秃,平日里,他指手画脚横三竖四谁都不放眼里,大家早已恨之入骨…… ”

张梓家说:“我们再想想办法,要利用他,然后再把他拖下水。”

邱兆安说:“张大哥我看这难度很大,他根本就不把我们矿工当人看,所以你很难接近。”

张梓家说:“咱慢慢来,想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吧。”

邱兆安说:“张大哥,你好像变了,和过去不一样了。”

张梓家说:“这都是被迫无奈,小鬼子害得我家破人亡,再老实的人也会被逼疯的,这些畜生。”

张梓家今天见到孙二秃,仿佛觉得他以前的狮子鼻显得格外大,一对眯着的小眼睛也格外亮,这就有点滑稽了,随时随地他都像在寻觅着什么。

孙二秃一眼就注意到了张梓家,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是谁呀?”

邱兆安替张梓林说:“孙总管,这是我们班组的老矿工,这些日子他在家处理家事……多待了几天……”

孙二秃这时清了清嗓子说:“我说了,还是老规矩,不管是老矿工还是新矿工,都一视同仁,但要记着,如果谁违反了矿上的规矩,我孙某决不迁就!”

张梓家来到井下矿区时,发现离别几日的矿石隧道比过去又延伸了许多。

邱兆安边干活边说:“现在一个班要干过去两个班的活,这还不算,另外还要多加一个小时的班。”

就在这时隧道里传来了孙二秃的喊话:“你们在嚷嚷什么呢,来到井下是让你们干活的,不是让你们咂牙的,干活!”

隧道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只有叮叮当当打钎凿眼的声音和稀里哗啦挥动铁锨装矿石的声音。

这时隧道里又传来孙二秃的喊话:“兄弟们好好干,等我在日本人面前立了功,自然有兄弟们的好事,也让大家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你们这伙笼子里的鸟,不放出去亮一亮翅膀,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宽;你们天天这么活着,不冤枉死才怪,那时你们自然就会明白现在兄弟我是用心良苦……”

孙二秃的这番话,使邱兆安一下联想起一个人——芸豆。芸豆和孙二秃的关系非同一般,有事去找芸豆不同样奏效?如果再利用芸豆把孙二秃拿下……

邱兆安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合成喇叭状,冲张梓家说:“梓家兄,我想了一个好主意,好主意——”

张梓家说:“什么?烤……鸡?”罐车的轰隆声使张梓家没有把邱兆安的话听清楚。

从井下来到井上,张梓家下班刚走出矿区,就被邱兆安拉住:“梓家兄,今晚我们商议对付孙二秃的妙计……”

张梓家问:“兄弟,你有甚计?你能有甚计……”

邱兆安说:“你知道,这个办法是孙二秃帮我想出来的,你听后保准一百个赞同。”

邱兆安带张梓家来到家中,在他的西厢房内,两个家常小菜,一壶老烧,二人唠得特投机。张梓家听完邱兆安的设想,拍手称快,“好兄弟,没想到这人急神仙出,你这主意可真好……”

这日,正逢张梓家和邱兆安倒夜班,二人下班时已是艳阳高照。

张梓家跟随邱兆安直奔赵家庄,今天张梓家特意带了一只大公鸡,他们一前一后直奔村北芸豆家。事情也巧,未进芸豆家,就见芸豆正在院子外老槐树下洗衣裳。芸豆把晾衣裳的绳子拉得老长,分别拴在三棵树杈上,床单、被罩、花衣分别搭晒,五颜六色一大溜蛮是好看。

此时的芸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俊俏。紫蓝色的花衣袖挽到胳膊肘,一双修长的巧手,不停地揉搓着衣物,显得很是利落。

张梓家和邱兆安在靠近芸豆的时候,才发现芸豆那黑缎子般的长发,已隐隐显露出一丝丝惨淡的白,尤其她脚下那一双镶嵌着红花绿叶图案的小红鞋,更显风韵。这时看不到她的脸,一副背影却让人感到格外富有情趣,直到他们走到她的跟前,她才抬头向他们莞尔一笑。没想到,这莞尔一笑让他们感到很不自在,芸豆惊讶地望着张梓家和邱兆安,俏皮地一笑,这一笑就更加动人了:“二兄弟,你们这是要来做啥了?”

邱兆安说:“芸豆大姐,今天我们是来看你的,这几天我们兄弟又遇到点不愉快,真不好意思来打搅你,可我们琢磨好半天,想来想去,还是得来……”

芸豆说:“俺就喜欢别人对俺以大姐相称,这样既亲切又年轻,快说说,啥事?”

邱兆安先不论事情的原委,忙把手中的大公鸡递上说:“这是我们俩的一点心意……”

芸豆又是一个俏皮的笑脸:“你们这是做啥呢,无功不受禄;这可真是难为俺了…… 其实,给兄弟帮忙也是一种乐趣……”

芸豆接过邱兆安手中的大公鸡,面色比鸡冠子还要红。

邱兆安说:“是这么回事,我们兄弟俩眼下在孙二秃的手下做事,这个孙二秃天天给我们小鞋穿,你也知道穿小鞋的滋味,夹脚哪!我们想……你是不是出面,替我们美言一番?”

芸豆说:“那还不简单,孙二秃是个软皮囊,前几年,俺吃肉喝酒的时候,他还在一旁喝汤哪,现在他倒长翅膀了……找他去!还请他喝酒吃肉,还给他喝马尿呢!看我怎么收拾他!”

张梓家见芸豆这样容易冲动,忙说:“大姐,你不要太在意,其实孙二秃也没对我们咋样,我们只是想通过你,把他请出来融洽一下关系,这年头混碗饭不易,在一块就需要得到上司的关照,只求他以后对我们稍好一点,也没别的。”

芸豆大包大揽:“这太容易了,那小子其实不难说话,只要三杯下肚,他甘愿当你的小兄弟,见了俺就差喊一声亲姨娘。”

芸豆沉了沉,继续说:“有次孙二秃在酒宴上跟俺开玩笑,大姐姐,什么时候能挨挨你的好身子…… 我告诉他,兄弟不用急,等碌碡糠心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他高兴得不得了,可转念一想,啥,我的好大姐,你说的那碌碡能糠心?碌碡啥时能糠心?你这不是在耍人吗?我的亲大姐…… 我说,你不应喊我大姐,你该喊我姨。孙二秃果真觍着脸,姨有点远,倒不如喊姨娘,对就喊姨娘,我亲亲的姨娘娘……” 芸豆说到这儿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节 夏夜行动

孙二秃见到芸豆的时候,眼睛直了。他眨巴着一双惺忪的眼睛,抹一把眼角的白眵,又使劲眨巴了一下眼睛,生怕认错人似的说:“芸豆大姐,真是你?”

芸豆说:“咋,二秃兄弟,转眼成了大拿就开始不认人了?”

孙二秃说:“哪里哪里,我巴不得你来呢,你这一来让我惊喜万分哪,嘿嘿,欢迎欢迎,快请,不过你这大清早的…… ”

我知道你是大忙人,要不是赶个大清早,恐怕一天都难见到你的人影哩,这阵子,一天到晚也不知兄弟在忙啥……

孙二秃忙说:“好姐姐,一言难尽,兄弟眼下给日本人当差,所以每天做事都是提心吊胆,万一出现纰漏,不但砸了饭碗,还要掉脑袋。所以,我只好用三只眼看好这个家……”

芸豆说:“那可辛苦你了,事再多也得吃饭,晚上我犒劳犒劳你,你看……”

孙二秃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说:“不会吧,大姐怎会想起犒劳兄弟?”

芸豆说:“怎么,犒劳兄弟有啥不好,说白了,你去还是不去,你大姐向来直爽,决不为难大兄弟……”

孙二秃听到芸豆这番话,立即精神焕发:“大姐姐,有事尽管吩咐,兄弟自然不会含糊,说在哪儿?”

乡村酒家!

孙二秃咧开了大嘴巴:“看来晚上你真要犒劳兄弟?真是如此我埋单。”

芸豆说:“不,这回是大姐买单,不但买单,还要上最好的佳酿……”

王二秃:“佳酿好,佳酿是我的好朋友。”

天刚擦黑,孙二秃就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曲,走进了矿区北侧的乡村酒家。

孙二秃一进酒店就喊:“有人吗?老板——老板——”

酒店内跑出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妇女,一看是孙二秃,忙说:“哎呀呀,原来是孙总管呀……快快请……”

孙二秃大大咧咧:“今晚给我上你们最拿手的野兔炖山鸡,金鸡配玉兔,神仙也不如嘛……”

胖女人说:“好怂……野兔炖山鸡上大份的……”

掌灯时分,一桌丰盛的酒宴刚刚摆上餐桌,芸豆姗姗来迟。

孙二秃发现芸豆身后跟随着张梓家和邱兆安,面色立即就有点不对劲了,他强打精神起身迎接着芸豆的到来。芸豆没有在意孙二秃的表情,说:“好兄弟,今晚我带了我的两兄弟,巧了,他们正好有事找我,所以你不要介意,要喝酒我不是你的对手,有两兄弟陪你不是正好,也好为你多端几杯嘛……”

孙二秃说:“哪里话,你这两个兄弟都在我手下做事,其实都非常熟悉,只是兄弟不知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此。”

芸豆说:“一个是好邻居,一个是表兄弟,他们二人都在你手下,你说再不亲近,那不叫人笑话,所以今天约你来,就是想让你们作一番亲热。”

孙二秃眼睛一亮说:“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你咋不早说,早说一声,我起码会另眼相待。我的错,我的错呀,以后我们自然会以兄弟相称……”

孙二秃皮笑肉不笑的脸不一会儿就乐得像一朵向日葵,等野兔炖山鸡端上饭桌时,孙二秃食欲也立马上来了,他大快朵颐地边吃边打招呼:“来来来,大家先尝尝这,这是方圆几十里的特色菜,就是辣椒放得少,但味道还是蛮不错。来来来,这喝酒必须先吃菜,要不就垫不好酒底,呃呀呀…… 你看看这味道…… ”

孙二秃一番大显身手之后,开始拿过酒坛,让邱兆安用大碗盛酒,这时,他说话舌根也有点不灵便了:“倒倒倒,你们二位自个倒……”

邱兆安心里想:看来这孙二秃还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其实这样也好,那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吧。于是他就把他和张梓家的酒碗倒得稍欠些。

没想到这个动作让孙二秃看得一清二楚,孙二秃立马虎起了脸:“怎么,想偷奸耍滑?”

张梓家忙笑着说:“孙总管,我……我们实在不敢与您相比,这么大的碗,我……从来没用过,您是不是想让我们一碗酒就溜到桌底下?”

此话把孙二秃逗乐了,满不在乎地说:“罢罢,你们随便,这囊瓜炖茄子就是上不了大席,天生的贱才货!好好好,你们干脆待会儿吃饱走人,省得我看着憋屈。”

孙二秃的这话就有点伤人了。他把平常在矿井下常说的那些脏话又搬到了酒桌上,这不能不激起张梓家和邱兆安的义愤。

邱兆安暗暗诅咒:今晚非灌死你不可,让你这个大饭桶变成大马桶,于是二人相互使个眼色,开始实施双面夹击,他们各自一敬一端忙活起来。张梓家说:“孙总管,我敬您一个……” 邱兆安说:“孙总管我给您端一个……”

不一会儿,孙二秃说话舌根便不打弯了,嘴里像含了块热地瓜:“二……二位兄弟,这还差不多,够意思,你们早该这样嘛……”

芸豆在一旁添油加醋:“好,二兄弟就该这样,继续端……端……”

孙二秃不但眼睛看人发直,连说话也说不清了。

孙二秃在把第二碗白酒喝下肚的时候,开始以审视的目光端详起芸豆,他直直地望着芸豆,那目光有点蓝色也有点绿色,像两把铁爪,那铁爪恨不得立即把芸豆抓起含到嘴里。

芸豆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干脆端起面前的酒碗说:“二秃,来,我再敬你一杯,难得我们凑这样的场合…… ”

孙二秃仿佛从梦中清醒,他把脖子伸展了一下,眯起一双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睛仔细打量,这时芸豆看到孙二秃的眼角已有了白眵,立刻意识到孙二秃已经不胜酒力了,可孙二秃自我感觉良好,反而更来了精神,反手抹一把眼角,声音立时提高一倍:“大妹子,不,大姐姐,今晚我谁也不和他喝了……专和你喝……和他们喝……浪费感情,和你喝才是……真正的……情深……意浓!你知道一个男人,看着一个他喜欢的女人不喝酒心里是个啥滋味…… 今晚我要一醉方休,你也要一醉方休,咱们都一醉方休……”

芸豆干脆利落,首先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后说:“好兄弟,爽快!”

孙二秃见芸豆一饮而尽,赶忙端起酒杯也不示弱,可当他端起酒碗再次畅饮之时,突然双肩被两只大手死死地按在了椅子上,随即他腰间的匣枪也被下了。

这时他听到了芸豆惊诧的叫喊:“啊,你们是什么人?”

孙二秃这才蓦地看到房间里,已经站立着四五个持枪的年轻小伙。原来是张梓林、二牛和石根他们。

孙二秃大惑不解:“你们这……这……”

“我们是游击队,今晚就是专门来取你性命的,你要是想活命,就得立功赎罪。说吧,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张梓林说。

孙二秃这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兄弟……大……大哥,绕了兄弟这次,让小的做啥都中,做啥都中…… ”

二牛说:“那今晚你就跟这几位大爷到矿区走一趟,不过到时你必须老老实实听从这几位爷的吩咐,要不你的小命就不保!”

孙二秃哆嗦着说:“放心,大爷,我孙二秃哪点做得不好,就是你们的龟孙!其实兄弟们无冤无仇,不就是出门在外混饭吃的嘛,你让我怎么做,我怎么做就是了,过去我曾说过谎,这次绝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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