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走到一起
张梓林带领战士们赶到家时,发现院子里有十多具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尸体缺胳膊少腿张牙舞爪惨不忍睹,其中就有孙巴望的儿子孙元宝。
张梓林在燃烧过后的房内终于发现了父亲。父亲躺在房内已血肉模糊,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却显得比往日舒展。只是满头稀疏的银发和胡须看上去比过去更加邋遢。
当张梓林面对父亲流下第一滴眼泪时,他突然看到父亲的眼睑在慢慢启开,这是暗淡而又深邃的目光,他发现此时父亲的目光果真有了一丝游动,他知道这是父亲要和他说些什么。他赶紧俯下身去靠在了父亲的脸庞,果然听到父亲微弱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叹息又像是对世态炎凉的感叹,喉咙里咯啦一声,再也没了声息……
此时,院子里一阵旋风陡起,风将院中的枯叶和尘土一起卷向空中。
张梓家望着这个怪异的迹象说:“爹,已经走远。”
张梓林说:“哥,你为爹指一下路吧。”
张梓家这时站在一条长凳上,双手高举一条扁担,面朝正西方,高喊:“爹,西方大路, 你一路走好……”喊声毕,二兄弟抱头痛哭。
山坡乱葬岗子上,孙巴望在儿子孙元宝的坟前同样大哭一场:“我的儿啊,你说你非要参加什么皇协军,你咋就那么傻……你说你鬼迷心窍去戳那酒葫芦干啥呀,你以为那是酒啊,这回你可喝饱了……我怎么也没想到张茂德会这么恶毒,这回你别怪我在当汉奸,我就要当汉奸,和你们这帮穷棒子决一死战……”
狗剩说:“老爷,节哀吧,元宝已经走了,这是谁也拉不回来的,我们要想办法对付穷棒子……”
孙巴望停止了哭啼:“狗剩,你平日里鬼点子多,现在怎么一句狗屁不放?”
狗剩说:“探听到游击队的下落,就立即汇报皇军,让皇军来收拾他们,这就是为元宝报仇的最好方式……”
孙巴望说:“对对对,这办法好,我们在各村都安上眼线,只要游击队一出现,咱立马就设法举报,这样泥腿子们就有好戏看!”
孙巴望说:“我们要充分利用皇军这把利剑,狠狠给游击队捅一刀!我要让游击队在九顶山一带变为风箱里的老鼠!”
“这就对了,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到时你领功受奖就是了……”狗剩嬉笑着说。
中午时分,东山坡安葬张茂德的丧礼正在进行。坟包前,老老少少围成一个大圆圈,廖司令、姚政委也赶来了。
廖司令亲手在坟前植下一棵松柏,然后在坟茔前点燃一沓黄表纸,等黄表纸燃尽,他才起身说:“同志们,我们要好好望一望这些新添的坟茔,在这儿躺着的每一位乡亲,都是死不瞑目的无辜百姓,我们要牢记这一个个不幸者,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屈辱和牺牲永远是激励我们抗击日寇的动力,我们要团结一心,为消灭一切侵略者英勇战斗!”
松林肃穆,山峦寂静,大地静默。
…………
过午,游击队正在召开新的作战会议。廖司令说:“同志们,就目前抗日形势来看,国民党姑息养奸,置国情于不顾,他们口是心非,嘴上喊抗日,实际是在拖后腿。致使抗日救国运动雪上加霜。就目前形势看,抗日的重任很大程度上已经落在了八路军的肩上,因此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来跟鬼子周旋……”
姚政委说:“这个周旋也许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毛主席在《论持久战》里说过,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只有我们广泛发动群众,才会造成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造成弥补武器等缺陷的补救条件;造成克服一切战争困难的前提……”
孙煜文说:“从我们目前的实际情况看,虽然我们的抗日斗争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离我们真正能和敌人展开大规模作战,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为了尽快壮大我们的力量,我们必须因地制宜进一步发动群众;采取集中和分散的战略战术,稳步向博山、临淄、周村、滨州一带扩展!”
会议接近尾声,上级派来的两名新同志恰巧赶到。廖司令没想到上级派来的这一男一女两名新同志中竟有他的老战友——方玥。
廖司令惊讶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说:“方玥……怎么会是你?”
方玥微笑着回答:“怎么不会是我?”
姚政委说:“怎么,你们认识?”
廖司令说:“岂止认识,我们曾是一起参军的战友和老乡。”
姚政委说:“哈,这可真是太好了,那今晚我们得好好为你们庆祝!”
方玥眼睛有些湿润了:“乡山,现在可好……”
廖司令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我们会在这里相见……”
方玥笑了:“革命斗争走遍大江南北,神州大地到处都有革命者的足迹,这不稀奇。我首先介绍一下这位上级派来的陈副司令,王夕同志是省委新选派的年轻干部,他从戎多年,曾参加过多次战役,作战经验丰富,并立过多次战功。他这次来是要做廖司令的助手,我呢,主要是负责部队的后勤和卫生工作,任务是做好部队作战中的各项医疗保障…… ”
廖司令说:“你们来得可真够及时,眼下我们的医疗卫生确实是一个薄弱环节,我们急需建立一支过硬的医疗队伍,这是后勤工作的重要一环,只有这项工作做得好,我们的部队才会永葆活力。”
付孜勤说:“那今晚我们就应该举行欢迎仪式,欢迎二位新同志的到来。”
王夕谦虚地说:“这倒不必,我倒喜欢与大家边工作边交流。”
廖司令说:“那今晚我们就小范围举行。”
…………
一桌简单的酒宴,几个庄户菜倒显得格外融洽。
廖司令说:“今天的酒宴比较简单,望王夕同志多多包涵……”
王夕说:“首先感谢大家对我们的一片盛情,趁这个机会,我首先说一下我对目前作战的一点建议。”
付孜勤说:“大家鼓掌。”
王夕说:“同志们,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应该是消灭小股敌人,这样才能逐步壮大我们的力量,据我所知,自从日军来到九山城后,维持会横征暴敛,民愤极大,我们的工作应首先从敌人的薄弱环节入手!”
掌声一片。大家一起为王夕的精彩论断齐声喝彩。
廖司令说:“我非常赞同王夕同志的观点,我们要迅速研究作战方案,从小处做起,从敌人的薄弱环节做起,这非常重要。”
这当儿,两名战士把孙赖押了进来。
一战士说:“廖司令,我们把孙赖带来了,他又在村头打探游击队的消息,你看怎么处置!”
就在这时,孙赖被二弟石根踹了个大马趴。孙赖哭哭咧咧:“是孙巴望告诉我,打探到一次游击队的消息领一块大洋……”
石根说:“为了一块大洋,你甘愿为孙巴望当走狗,你这是在作死!”
廖乡山说:“这样,我们让孙赖给孙巴望送一次信,事后我奖赏孙赖两块大洋,你看咋样?”
孙赖说:“不不不,廖司令,游击队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绝不收取任何报酬……”
廖司令说:“也好,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到时就看你孙赖的表现。”
孙赖赶紧作揖:“谢廖司令不杀之恩,廖司令真乃当今活菩萨……”
夜晚,廖乡山和方玥走出营房。
廖司令问:“来此是你的主动申请,还是组织安排?”
方玥说:“我咋能向组织提要求嘛……”
廖乡山说:“真该感谢组织。”
方玥说:“还记得那是在我们参军的第一年,敌机把我们的营房炸塌,是你用双手硬是挺住了倒塌下来的房檩,你的这个举动解救了我和伤员,当时,首长曾诙谐地说,看来革命战友的力量胜过任何一种力量,这是一种敢于拿生命做赌注的力量,要不是这种力量的驱使,你绝对顶不住倒塌下来的檩条……每当我想到这些,我总是感到特别敬佩……”
“从那以后,我总担心再遇到敌机把我们营房炸塌的事件……”廖乡山说。
方玥说:“你离开我们不久,我们的医疗队又一次遭受敌人袭击……那次,我在避难中险些被敌人投下的炸弹炸死,我怎么也没想到,敌人投下的炸弹竟是一颗哑弹。就在离我一米多的地方,如果炸弹爆炸的话,你想想会是怎样……我多次想,人不是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我相信这个预言。更让我感到庆幸的是,我们终于又走到了一起……”
“有关爱的地方就会有神灵,也许这也是上苍的安排……”廖乡山说。
方玥说:“在我来时,我养育的那棵并蒂兰突然绽放,我知道这是一个好兆头,一对花蕊形似飞翔,它简直太神奇了……”
廖乡山说:“我也听过有关它的传说,故事里蕴藏着诗意,诗意里蕴藏着寄托。真是说不尽的遐思。说说你来此的感受,这里不比大部队,一切都得从零做起。”
方玥说:“是啊,现在这里正缺医少药,这是摆在我们面临的头等大事,必须抓紧采取措施,医疗缺陷是部队作战最大的束缚和困惑。眼下敌人对医疗设施和药品封锁加紧,我们除了就地取材,还要依靠当地药商,可当地药商目前我们又接触不上,这又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廖乡山:“何尝不是,我们可以联络当地郎中,从他们口中就能了解很多情况。”
方玥说:“对,找到当地郎中,就能找到当地药商,这是一条最近的捷径。”
第二节 深夜进城
下午,孙煜文带领方玥和月荷来到肖郎中家,肖郎中的女儿山枫感到有点惊讶。山枫问:“孙叔叔,你带二位姐姐来我家这是……”
孙煜文说:“我们想和你爹商量一件事……”
山枫说:“啥事?能不能跟我先说。”
孙煜文说:“是想让你爹为我们帮个忙……”
山枫说:“他能帮你们什么,除非求医问药……”
孙煜文说:“正是,要是其他事我们也不会来。”
山枫说:“他出诊了,回来还不知啥时呢。”
方玥插言:“小妹子,看你那么爽快,我们也应该信任你,我们想购买部分消炎和疗伤的药,情况紧急,所以才来找你们……”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在为伤病员筹备应急的药品吧,这是游击队作战非常重要的事,可你们知道这可是日本人和保安大队明令禁止的事,这恐怕……”
孙煜文说:“山枫,这可是为了抗日……你一定要和你父亲好好说一说,这个忙你一定得帮。”
山枫若有所思:“这我知道,这样吧,你们进城,直接去找孟旺年,孟旺年过去是县城济世堂的外购,他会有路子。”
方玥说:“他能可靠?”
山枫说:“可靠,他和我爹是老相识,他一定能帮你上你们的,你们不妨去一趟县城。”
方玥说:“小妹子非常感谢你为我们提供了这个线索,我真希望下一步你能参加到我们的队里来……卫生队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呢……”
山枫说:“大姐,其实我早就想参加游击队,只是我爹有点放心不下……”
方玥说:“做父母的总是为儿女担心,这我们理解,那你应先做好父亲的工作,我们耐心期待。”
孙煜文说:“这个工作我来做,我已经好长时间没跟他唠嗑了,还真有点想他了呢。”
山枫笑了:“叔叔是这儿的大忙人,昨天我爹还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呢。”她说到这儿,笑得两个酒窝很好看。
傍晚时分,张梓林带领一支五人小分队开始向九山城进发。
一路上石根一直走在小分队的前面,现在他多想尽快进城见到春萼,也不知春萼近况如何。
夜晚中的九山城一片沉寂,犹如一个巨大的村落,看不到一丝光亮,完全是一副暗淡的浅影。
张梓林和邢慧娟来到彭展包子铺门前,梆梆敲门,店铺走出了彭展的女儿枣花。枣花把他让进包子铺,顿时惊呆:“哎呀,是张大哥,你们咋能又进城了啊……”
张梓林悄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我们就要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周旋……”
枣花说:“你知道二牛哥为了你差点送命,他在这里养好伤刚走。那夜,我和父亲看到他时,他伤势很重,肩膀上有枪伤,流了很多血。他可真是条汉子,一人打死了那么多鬼子,要不是负伤,敌人还不知死多少,我们亲眼所见,大街上有十几个鬼子的尸体。”
邢慧娟问:“他去了哪儿?”
枣花说:“他没说,你们要是早来一天该多好。”
邢慧娟说:“是啊,怎么那么不凑巧。”
张梓林说:“没事,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
枣花说:“你知道,二牛为了救你,半夜还去了县长家,是他逼迫县长释放你,要不你不会那么快就出来。也许县长因了那次惊吓,不久才弃城逃走……”
邢慧娟惊愕:“县长逃走啦?”
枣花说:“是的,县长已经逃走。”
石根带领张小虎和月荷来到舅舅孟旺年家,把孟旺年一家惊动得不轻。
孟旺年从床上爬起,嘴巴快要伸到他耳根下:“外甥,你这深更半夜的和两个陌生人来,究竟是要来做什么……”
石根说:“舅舅,这两位是我的发小,我们一起进城来,就是想在城里学做几天生意,在乡下让小鬼子给闹腾得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们才想起这儿……这段时间我们需要在您家暂住几天,在这儿我们一不白吃、二不白住,我想我们明天就到集市看看,先学做点小本生意。”
孟旺年说:“做生意无可厚非,可我怎么感觉你们的来头有点不对……”
石根说:“舅舅,怎么不对劲,你不常说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 ’吗,我们可都是地地道道的老实人。”
孟旺年话语迟钝,半天才说:“你们知道现在的时局吗?你不是知道我为什么把极好的屠宰生意搁置不干?我不是阻止你们,我是担心你们恐怕连本也捞不回,甚至还要搭上老本。不信你们就试试,到时你们恐怕连哭鼻子的地方都没有。这些日本兵、汉奸队,他们天天在搜刮民财,你就不想想,他们能让老百姓日子过安生?尤其那个齐泰茹的儿子齐大头天天带一伙街痞子在街上寻衅滋事,只要他们碰到哪里有上眼的东西,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就抢,这不,前几天我和你妗子刚贩进一担鱼,他们齐呼啦就抢走十几斤,现在的老百姓想做点事难着哪…… 这个齐大头仗着他老子是什么维持会会长,所以就胡作非为。日本人为什么能站得住脚,这完全是汉奸队在作祟,一想起这事,我的肺都要被气炸!”
石根妗子见丈夫说话无拘无束,有些担心,她一边为大家倒水一边说:“他爹,你少说几句吧,万一走漏了风声那还了得!”
石根说:“妗子,都不是外人。有啥心烦事就尽管说,省得憋在心里难受,要不憋出病来那不更是麻烦。不过我想游击队很快就会打进城的,到那时,这些王八羔子都得挨收拾。”
石根的话音刚落,里间的房门被打开了,走出了表弟石柱。
石柱一脸激动:“表哥这番话我爱听,起码这表达了我们中国人的骨气和良知,听话音你们不像来做买卖的,你们倒像游击队!”
石根说:“哪里话,我们只是闲聊几句嘛,千万别当真。”
孟旺年这时忙插话:“好了,深更半夜,你也来插一杠子,快快睡去吧,你表哥的事还用你来掺和?”
石柱说:“今夜我想和表哥睡一起,有些话我还想和表哥聊一聊呢。”
月荷说:“孟大叔,今天我们来还有一事,那就是受肖郎中之托,和您联系从药店购进部分药品之事,望您能帮助……”
孟旺年脖颈直了:“什么药?”
月荷赶紧说:“消炎药,比如青霉素之类。”
孟旺年说:“这……这个事我不能介入,也不能管。”
月荷说:“大叔,你知道现在小日本到处烧杀抢掠,有多少无辜百姓被打死打伤,如果我们不想方设法为那些幸存者提供医疗,那将是什么局面……”
孟旺年说:“理是这么个理,可这事万一让日本人发现,那都是要付出沉痛代价的。他们将不分青红皂白,统统定为共匪,那时我们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月荷说:“大伯,那您就看着我们的同胞活活被小日本打死无动于衷?”
“……其实我已一年多不在济世堂做外购了,现在是我的一位表弟姓冯——冯向朴,他也许能帮得上, 要不你们去找他…… 我真是很为你们的行动担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其实,你们的身份我不问也能猜出几分,这个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孟旺年说到这儿把烟袋锅一磕,不再说话。
月荷说:“谢谢您大伯,有您引荐我们非常感谢。”
…………
夜更深了,石柱躺在石根和张小虎身旁,突然说:“表哥,我也想参加游击队,可游击队现在在哪儿我不知道。”
石柱说:“要不这样,你跟你们到乡下,我们帮你寻找游击队。”
张小虎说:“只要你想参加游击队,我们就一定能帮你……”
石根说:“那……看看吧,不过现在不行。”
石柱问,咋就不行了?
石根说:“我们要生存,必须先挣点钱吃饭,这你该懂吧?”
张小虎说:“石柱,你先帮我们,然后我们再帮你……”
石柱笑了:“哦,这我懂。”
第三节 月荷被捕
月荷是自己睡在西厢房的,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她梦见姐姐月兰骑着一匹快马,她也骑着一匹快马,只是马的颜色有些不同,姐姐骑的是一匹枣红马,她骑的却是一匹白龙马。白龙马腾云驾雾,跨沟跃河。月荷骑马在悬崖上拦住姐姐。
月兰说:“妹妹,我不能跟你走,你知道我现在已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坏女人了,你回去跟梓林说,不要再等我了……”
月荷说:“姐,难道你已经忘记你是梓林哥的女人吗?”
月兰说:“我不想说这些,你快闪开,有人在追我呢,要不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月荷说:“姐,你快来我马上,我的白龙马能带你飞过这条沟壑……”
可月兰说什么也不答应,焦急的月荷只好拿出手枪指向了姐姐,就在这时,月荷的枪真的响了。一声枪响,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月兰的额头,可月兰不知怎么突然又变成了另一个月兰。
月兰说:“妹妹你是打不死我的,我早已蜕变成另一个月兰了,你看这匹马,这是传说中的赤兔马呢……” 月兰说着留下一串笑声消失在空中……
早晨,月荷和邢慧娟来到济世堂大药店,在店小二的引领下她们见到了冯向朴。这是一个非常谦和的中年男人,一见面他就直言不讳:“你们不用介绍,我也知道你们是从何而来。不瞒你们,这些药品,令我很为难,不过看在抗日的分上,我又不得不冒险答应你们,但有一条,出了这个店门,你们不得出卖济世堂。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答应你们的要求,人做事要将心比心。”
邢慧娟说:“放心吧,大叔,出了这个门,就是让小日本发现,我们宁死也不会把您给出卖……”
月荷说:“大叔,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取货?”
冯向朴犹豫一会儿说:“我相信你们,只因为相信你们我才愿意为你们做事。明天上午九点,我准时在此等候。”
邢慧娟说:“太好了,谢谢你冯大叔。”
冯向朴说:“不过你们得做好各种准备,货你们该怎么取,如果发现有人跟踪怎么办,这些你们都必须事先想好。”
邢慧娟说:“大叔,您放心吧,这些我们都有计划。”
邢慧娟和月兰向张梓林汇报了他们与冯向朴的谈话,张梓林吩咐:“明日由石根带你们去,你们可以把药品破整为零,然后再分头行动,要从安全角度着想,宁愿多跑腿也不要出现任何破绽。”
石根说:“我琢磨着把针剂藏到我的大衣里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敌人一般不会往我的衣服里怀疑吧?”
张梓林说:“这办法可行,那慧娟和月荷怎么办呢?”
邢慧娟:“我们一个装扮成卖烟的,一个装扮成卖粮的,可以把针剂分别藏在香烟盒和粮食里…… ”
好吧,也只能这样,但一定要见机行事。张梓林还是有些担心。
石根和邢慧娟、月荷来到济世堂大药店后仓房,各自隐藏着破整为零的针剂。一会儿,石根就把自己的破棉袄塞得密密麻麻。
石根说:“你们看我这么走在大街上像不像一个乡下的小混混?”
冯向朴说:“你别说,这办法还是蛮好的,我就担心这二位女同志了。”
邢慧娟说:“我把针剂藏在绿豆下。小鬼子难道还抢我的绿豆不成?”
月荷把针剂分别装在香烟盒里,把卖香烟的木盒挂在胸前说:“小鬼子也不会抢我的香烟吧。”
邢慧娟说:“应该不会的。”
冯向朴说:“好,你们可以出城了,千万要小心。”
石根、邢慧娟、月荷开始分别向城门走去。
石根走到城门,扛着一根挑柴的扁担,跟随着陆陆续续出城的人群慢慢前行。三五个皇协军士兵在认真检查着过路的人群。邢慧娟推着半袋绿豆刚要出城,就被一士兵拦住:“怎么这么早就出城?”
邢慧娟说:“家里有急事,这不……还有半袋粮食没来得及卖呢,大哥你们多多关照……”
月荷刚到城门前,又被几个站岗的拦住,一个络腮胡说:“卖烟的姑娘看着稀罕,怎么从来没见你来卖过香烟,怎么这么早就出城? ”
月荷微笑着,赶紧上前拿出一支香烟递上:“长官,您抽烟,俺乡下人,初来乍到,您多多关照……”
一个噘嘴龇牙的长方脸这时说:“你怎么……这么早……”
月荷说:“家里捎信,老人突然生病,所以俺想早早赶回……”
龇牙的长方脸这会儿变成了长脸盘:“好啊,那就孝敬老子盒好烟,放你走……”
月荷赶紧拿一盒香烟送给龇牙的长方脸,没想到,龇牙的长方脸不领情,竟自己上前拿一盒香烟装进了衣兜,这一装不要紧,他的眼睛愣怔了……
龇牙的长方脸重新把香烟掂量一番,问:“这是什么香烟?怎么这么有分量,这不像香烟倒像炸弹。”
月荷说:“那是一盒假烟,里面全是泥土,长官你还是给我吧,买卖人钱少成本高,所以就做了点手脚……仅是一种摆设……”
龇牙长脸:“那好,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泥土。”
龇牙长脸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眼睛瞪大了:“我的娘,这是什么……你怎么能把针剂藏在烟盒内,把你的香烟全部打开,让老子要统统检查!”
月荷躲闪着:“长官,你误会了,你行行好,我家里有病人……”
龇牙长脸一龇牙:“你在狡辩,你肯定是女八路,走吧,跟老子走一趟!”
牢房内,月荷被捆在十字木架上,遍体鳞伤。
王三六淫笑着:“大妹子,你算倒大霉了,说吧,你这是从哪家药房买的,这可是违禁品,皇军一看就知道你这是在为八路做事,所以说你抵赖不了;想活命,就赶紧老老实实吐露明白,不交代那就得活活整死。”
月荷说:“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是想给家人治病才买得此药,我家老父在上次日本人包抄村庄时,伤了腿,为了给父亲治伤,俺只好假扮卖烟的来到县城…… ”
王三六说:“你还在狡辩,那你就再尝尝皮鞭的味道!”
月荷又一次被皮鞭打得皮开肉绽。
王三六一个劲地喊:“凉水,泼——”
孙煜文得知月兰被捕后,立即找到了廖司令:“司令,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把月荷解救出来,我们可以确定在打掉维持会的同时,再摸清月荷的下落……”
王特派员在一旁说:“我们可以分三股力量和敌人周旋,然后抽调精干力量营救月荷。”
姚辛明说:“根据情况分析,我们首先应做好与敌人作战的准备,要在日军来不及救援的情况下采取行动。”
付孜勤说:“想一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次我们一定要做到布置严密,行动神速。绝不可再有任何闪失,一旦出现纰漏,我们的营救就会功亏一篑。”
廖乡山若有所思:“我们可以利用孙赖去给孙巴望报信,就说游击队在他们村子召开秘密会议,这样我们就可把次山一郎的主力调动出城……然后我们就可趁机营救月荷……”
第四节 混入伪军
天色已亮,石根出现在集贸市场。
石柱说:“那你们还是做贩鱼生意吧,贩鱼这买卖本小利大,再说如有闪失,大不了就是一筐鱼嘛;杀猪就不同了,杀猪的本钱大,风险也大,还是实际一点好。”
贩鱼生意果真是个最佳选择。县城东侧有一个并不算大的水产批发市场,县城内的小商小贩大都由此进货。石根转了一圈回来,决定第一天的买卖不能操之过急,要先做一下尝试,想来想去他先购买两筐黄河刀鱼进城贩卖。他没想到这第一天的生意就遇到了麻烦,他们在集市上刚摆摊不一会儿,一个肥头大耳,小眼睛尖下颌的胖小伙在两个随从的陪伴下,来到石根的鱼摊前。胖小伙仔细察看他们的黄河刀鱼,嘴巴乐开了花:“哎,我说伙计,你的鱼我看不错,这不是普通的河鱼,这个鱼好,这鱼个头虽小,味道却独特,我就喜欢这种鱼,后天是我爷爷七十大寿,你给我送三十斤如何?”
石根忙说:“那敢情好,你家在何处?”石柱上前一步恭维说:“齐少爷,我表哥初来乍到,稍有冒犯望你多多包涵…… ”
石根这才忽然想到,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竟是县城维持会会长的儿子——齐大头。于是他赶紧迎合:“齐少爷,您请放心,您要的鱼我一定按时送到。”
齐大头见石根说话爽快,咧嘴竖起了大拇指:“我看你小子行,本少爷就是愿交这样的朋友,以后在这县城有用得着本少爷的事就说声,本少爷一定为你摆平! ”
石根迭忙接上话茬:“那好,只是兄弟怕打搅你,有点不好意思……”
齐大头说:“啥不好意思,以后咱就是哥们,哥们就是兄弟!不必客气,你的事也是我的事。好了,今天至此,改日再叙。齐大头说着,迈着四方步继续逛他的集市去了。”
石柱见齐大头离他们远去才说:“齐大头就这样,正事不干,却有一张说人话拉狗屎的巧嘴。他和你称兄道弟就是让你无偿奉献,你要跟他计较,他保准翻脸变鬼。”
石根说:“他这样,我们就应乘机和他论一次兄弟,利用他就可找到我要找的人。 ”
石柱问:“你要找什么人?”
石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石柱的问话,就见一个穿着妖艳服饰的年轻女子,戴着一顶太阳帽,挎着一个带有黄色花纹的竹篮向他走来。等女人来到地摊,石根双眼一亮,没来得及思考就喊:“春萼——”
妖艳的女人站立了,抬起头,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惊诧了,愕然的目光立即变得光芒四射:“石根,怎么是你……”
春萼完全没有顾及石根身边的人,就问:“石根,你怎么来这里啦,你知道这里有多险,这些天日本人疯了似的在抓人,你还是赶紧离开这儿的好,你若有什么闪失,我可一点辙都没有了…… ”
石根说:“二牛果真投靠了日本人?”这句问话把春萼问住了。
春萼沉默一会儿才说:“就是他把事情给办砸了,我差点把命给搭上……”
原来,二牛在彭展包子铺养好伤后,直接来到了日军营区,不一会儿就被王三六 、刘二椿他们五花大绑捆在了一棵大树上。二牛的归来,让春萼感到非常意外和震惊。春萼心中暗暗嘀咕:“二牛,我苦口婆心地把你救出来,你怎么又送上门来了,次山一郎这两天正为此事恼火,你怎么就这么傻。”
“说,你这次来的目的!”刘二椿开始审问二牛。
二牛一脸真诚:“几位大哥,我这次来是想投靠你们的啊,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人,你们说到哪儿我做到哪儿;游击队经常出没的地方我都清楚,望各位大哥给兄弟留一条生路,兄弟必效犬马之劳。”
次山一郎听到这话,笑了,一挥手:“吆西,吆西!”
被松绑的二牛这时向次山一郎连连作揖:“谢太君,谢太君不杀之恩……”
二牛,从此有了一顶日军戴的黄色军帽。仅仅是一顶军帽而已。二牛纳闷了好半天,才问刘大椿:“刘队长,怎就只给一顶军帽?”
刘大椿说:“我们在皇军的眼里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一帮乞丐,皇军吃肉咱喝汤,有时连汤也喝不上,你还想要啥待遇?”
二牛说:“那你们还干个球?”
刘大椿说:“不干,就得死,你想死?”
二牛说:“我……现在还不想死。”
刘大椿说:“那你就得好好为皇军效力。”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次山一郎这时会出现在二牛近前,看得出,他是带着指令来的。只见次山一郎笑嘻嘻地站在二牛跟前低声说:“你得带队,封锁玉皇山附近的几个山庄,我要让那里的土八路尝尝你的厉害!”
二牛打了个愣怔:“次山一郎的命令对二牛无异于当头一棒,他知道次山一郎这是在考验他,不去显然过不了这道鬼门关,去了乡亲们就要再次遭殃……”
二牛面对夜空默默祈祷:“乡亲们,我二牛这回要愧对你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