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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金辉 歌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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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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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野》连载

第八章

第 八 章

第一节 哥俩下矿

黑石山的山匪们又一次举行宴会,他们从山下抢来十几只山羊和几十只鸡鸭。只要获得重大收获,他们总要群聚而餐。

王田鼠走上前向刘二椿邀功道:“刘司令我们给你抢来了压寨夫人,你天天有快乐,我们却是直钩鼻子干咽唾沫,活得窝囊,死得肮脏嘛……我们真是快要羡慕死了…… 你是最幸福的人,我要是你,死了也心甘……”王田鼠大口啃着羊骨头,腮帮子鼓得像含着一块大馒头。

刘二椿有点不耐烦了:“你胡说什么?这大骨头还堵不住你的嘴?”

王田鼠赶紧纠正:“不不不,我一派胡言,我……说错了,这一羡慕就要说错话,你得原谅小的不懂事……”

刘二椿说:“你不知道大哥有多少一言难尽的糟事,只知道瞎咧咧,满嘴喷雾,啥时你才能像个大哥!”

王田鼠说:“这我懂,其实兄弟们早就希望你身边配个女秘书,那样你会省心很多……干啥也会一包力气……”

刘二椿说:“都说你做事毛糙,心还是蛮细的,这主意不错,那你赶紧想办法兑现。”

王田鼠说:“啊,最好多配几个,也给我配一个,我也喜欢;再说,这玩意儿多了也不是孬事,你可得保重身体……”

刘二椿说:“你又在不着调,小心一口酒呛个半死!”

王田鼠说:“你看看,这捧你几句有啥不好,我发现你现在脾气一天比一天大,连句玩笑也不能开了,真是的……”

刘二椿不再说话,拿着一块羊腿去看地牢里的月兰,他没想到,一进地牢就挨了月兰一脚。刘二椿拿着羊腿嬉笑着说:“还生气呀,你快吃点,我把最好的给你拿来了,你应该领情才是……”

月兰啐一口:“呸——”

刘二椿恼羞成怒:“你不吃我吃,我看你能扛多久。”刘二椿说着开始在月兰面前大口吃肉。

这些日子,月兰被关进地牢,很多次想到了死。她曾几天未吃一口饭,她在决定与刘二椿以死抗争时,有幸迎来了赵晓勇。是赵晓勇的一席话让她豁然开朗:“人死了就像地上的一枚枯叶,你愿意做一枚腐烂的树叶?你应该好好地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寻找机会……”赵晓勇的话语像绵绵细雨,静静地滋润着她的心田,可她每逢与刘二椿对面时,内心总有一股难以言状的憎恨萦绕在心头,如果这时有一支枪的话,第一个让她痛快的一定不是别人!

月兰终于被带出地牢。月兰刚见阳光,眼睛有些不适,她闭目沉静一会儿后,才慢慢睁开眼。当她望见四周郁郁葱葱的大片松林和空旷的山谷时,她的眼睛又一次模糊……

“梓林,对不起,你现在怎样?你一定在为我焦虑万分吧,你现在该知道俺的下落吧?你即使知道,又能怎么样……”月兰默默自语。

一名匪兵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刘司令,山下来了一名男子,叫——张梓林 ,他嚷着非要见您……”

刘二椿坐在太师椅上,眯着双眼,笑嘻嘻地说:“好,他又来了,把他给我绑了扔下山谷,我倒要看他怎么还敢来搅我的雅兴!”

月兰听到刘二椿的这声命令,打了一个冷战,迭忙喊:“慢,梓林你们不能伤害他。”

刘二椿微笑着狎昵道:“月兰,看来还是有情人心连得紧哪,好,你要是不想让张梓林死,你就顺从于我,否则……你看吧,两条道任你选。”

月兰说:“我要见张梓林,我知道你又在跟我玩什么鬼把戏!”

刘二椿哈哈大笑:“你说你也真够聪明,我这招怎么就会让你给识破了呢,不过下次我抓着张梓林自然会让你们见个面!”

呼啸的山风在山林里不停地呼啸着,像狼的吼叫,听来是那么尖锐和苍凉……

…………

这些日子,张梓旺突然决定一件事,他要去黑铁山下铁矿。这是他和大哥张梓家私下商议的结果。

张梓旺说:“大哥,咱一块下矿,这是我琢磨了好些天才决定的,听说下矿能挣不少钱……”

张梓家说:“好是好,可这下铁矿你心里根本没底,再说这也是个危险活,你去能成?”

张梓旺说:“村东头的陈大亮不是在矿上吗,让他引荐我们不是很好!”

张梓家说:“哎,也是,那咱现在就去找陈大亮,他是个好兄弟,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咱不能光在家待着,一大家子人呢,我们得为家里增添点积蓄,再说,眼看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想想我就为你捏一把汗……”

张梓旺说:“哥,我的事你不用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嫂子这时抱着女儿走进房内,见丈夫和三弟嘀嘀咕咕忙问:“你哥俩在嘀咕啥呢?”

张梓旺忙说:“嫂子,我们哥俩商量着要下矿,听说下铁矿一个月能比咱在庄稼地里刨一年都挣得多哪。”

嫂子说:“什么,你们哥俩要下矿?那怎么行?听说矿上的老板心狠着哪,只顾赚钱,根本不把穷人的命放在眼里。”

张梓旺说:“那都是传说,我们可以先去看看情况,不行的话可另作打算,不管怎样办法总是有的。”

嫂子说:“那你们可要商量好,到了那儿可不像现在这样自由,那可是下苦力。”

张梓旺说:“嫂子,你放心,我和哥哥现在就去打听矿上的事。”

村东头的陈大亮现正在家挖地窖,见张梓家和张梓旺赶来非常热情:“二位兄弟你们这是……”

张梓旺直言不讳:“大亮哥,我们哥俩这不正琢磨着,想通过你引荐我们到矿上……”

陈大亮说:“原来是为这,好,来,咱进屋叙话。”

张梓家和张梓旺走进陈大亮房内,陈大亮说:“这人有享不了的福,却没有受不了的罪。就是刚下矿井那几天有些不适,不过几天之后就会慢慢适应,井下作业毕竟不同于地上,你们非要去,可要时时刻刻注意安全,磕磕碰碰是常事,万一遇到塌方,你这条小命可就要看造化了…… 有一次我被矿石埋在了底下,好在是矿石与铁石之间给我留了个空隙……”

张梓旺说:“这我们会见机行事,只要我们注意观察,有险自然也是能躲避的……”

陈大亮说:“这话在理,你们若真有这个心态,那下矿肯定没问题,我第一个称赞!”

早晨,张茂德家人正在吃饭。张梓旺吃着饭对父亲说:“爹,今天我要和大哥去铁山下矿,以后你和娘在家就多照顾家里的事……”

张茂德脖子梗住了:“你说啥?你们要下矿?是谁的主意?”

张梓旺说:“我哥俩商量的。现在矿上正招人呢,是个机会。”

张茂德说:“你知道这下铁矿可是几块石头夹一块肉的差事,磕磕碰碰是常事。这你想过?”

张梓旺说:“爹,这铁矿比煤矿相对安全,没事的,俺已经让算命先生给预测过了,要不你也给爻一卦?算命先生说我们哥俩最适合下矿,不会遭遇什么不测;算命先生还说这是我们的属相决定,所以我们下矿会比较安全。”

母亲上前搭话:“你们哥俩可要想好,这下矿能不去就不去,想个别的法子就不中?”

张梓旺说:“娘,我们哥俩这是去挣钱,你们就放心吧。”

张茂德说:“那你们真的决定了?”

张梓家说:“爹,就让我们哥俩试一试嘛,我三弟眼看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房子还没着落呢,要是他把媳妇领进门,你说让人家住哪儿?再说这找对象也得支付点彩礼吧,总不能让人家白嫁给咱家嘛。”

母亲说:“理是这么个理,那你们在外可千万要当心……”

张梓旺说:“娘,这我哥俩都知道。”

过午,张梓家和张梓旺来到矿井大院,他们签字报了名,就站在班前队列。这时,他们突然看到了山匪头目孙二秃,怎么这孙二秃摇身一变,竟成了这里的大拿,真是蹊跷。只见这时孙二秃开始向大家训话:“新下矿的兄弟们,你们要好好听着,既然来到这里,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一是在生产中要时刻注意安全,任何违规违章的事件不要发生;二是不要盗窃矿上的任何财物,尤其是井下的炸药、雷管之类,谁要是私自掖拿,一旦发现必将严惩不贷!三是大家不要随意旷工,既来之则安之,干一天就要完成好一天的活,偷奸耍滑,那你是自讨苦吃!”

陈大亮悄悄地对张梓旺说:“这个孙二秃是个大土匪,别看他说话人五人六,可平时竟做些说人话拉狗屎的勾当,整天吃喝嫖赌,听说他一次能喝高粱烧三大碗哪,比当年上山打虎的武松差不了多少。此人从小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既懒又馋,人称绰号——馋二猪。 ”

陈大亮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其实孙二秃在这儿时间并不长。他是矿长的老八。他来后,对工作特认真,竟成了矿长的得力助手。这样一来,矿工们可就倒霉了,不但干活要卖力,就连说话也要压低三分。”

张梓家和张梓旺坐着罐车来到井下,他们有幸和陈大亮编在了一个班,另外还有赵家庄的邱兆安,邱兆安是放炮员,和张梓旺同岁,说话和气,做事和善,待人接物热情得像兄弟,因此大家都愿意和他在一起。

邱兆安这会儿对张梓家和张梓旺更是热情有加,他们一见面就是自来熟:“一个是大哥,一个是兄弟,既然我们能在一起就是缘。从今往后我们就要做真正的患难兄弟,患难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理解我的意思?”

张梓旺说:“理解,我真为今天咱们能凑到一起而高兴。”张梓家也附和道:“这也是大家的希望。”

张梓旺一锨掀往罐车里装着矿石,大一点的就用手搬,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

张梓家说:“兆安,这可真不是个好活路,一个班下来三天都歇不过来,你是咋经受的?”

邱兆安边干边说:“大哥,一周后你就会适应,其实习惯了,也就感觉没啥……”

张梓旺搬着一块大矿石说:“兆安兄,下班我请你吃饭。”

邱兆安说:“这怎么成,无功不受禄,再说你还没挣到钱呢,等挣到钱了再请不迟。”

张梓家说:“三弟,你咋了,咋就想起要请客?”

张梓旺说:“哥,这你就不懂了,俺有俺的想法。”

张梓家问:“啥想法?快告诉你大哥。”

张梓旺说:“哥,我想跟邱兆安拉拉近乎,学学放炮,等我学会了放炮,就等于掌握了一门爆破技术,将来必定会有用场。”

张梓家问:“三弟,你是不是也想当放炮员?”

张梓旺说:“哥,你想哪儿去了,当什么放炮员,我就想掌握这门技术,你想想,将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门技术也一定大有用途。”

二人正说着,巷道里传来孙二秃的喊话:“是谁在说话?这井下不是你聊天的地方,要聊天回家去!”

…………

下班后,张梓旺和张梓家邀请邱兆安来到乡村酒家。邱兆安要了洋葱炒鸡蛋和白菜炖粉条,另加一瓶纯粮老白干。

邱兆安几杯酒下肚后,对张梓旺哥俩的邀请十分感激,他激动地端着酒杯,“二位兄弟,这往后有用得着我邱兆安的地方尽管说,我绝不含糊!”

张梓旺说:“就应这样,咱都是庄户人,既然咱能凑到一起已经很不易,应该说这就是一个缘分。”

邱兆安说:“对,咱要珍惜这个缘,谁要欺负咱,咱就拧成一股绳,好好应对他!”

张梓旺说:“邱大哥,难道这矿上也有欺负你的?”

邱兆安一边夹菜一边说:“那倒不是,我只是看不惯矿上的那些孬种。你们没看到,那个天天在大伙面前耀武扬威的家伙,好像他就是天王老子,动不动就拿矿工们出气。我挨过他两次打,我给记着这笔账,这家伙恶贯满盈,哪天我们串通起来揍扁他才解恨。”

张梓旺说:“邱大哥,不用急,等大家都发动起来的时候,这帮家伙肯定完蛋;不过咱现在最好先不谈这些,兄弟今天请你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邱兆安毫不含糊:“哥们,啥事尽管说,不过兄长做不了的另当别论。”

张梓旺说:“既然兄弟求,就认为你能……”

邱兆安说:“那就请讲。”

张梓旺这才说:“哥,我是想跟你学一学放炮这门学问。”

邱兆安满不在乎:“兄弟你这不是卖关子了吗,咋不早说。”

…………

回家的路上,张梓家问张梓旺:“三弟,那装药放炮是危险活,你学这做啥?”张梓旺神秘兮兮:“大哥,这你就缺乏研究了,你不想想,我们要对付那些土匪,没有炸药咋能成?只有用炸药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从二哥出了事那天起我就在想,要是有包炸药该多好啊,用炸药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那才过瘾!”

张梓家恍然大悟:“三弟,原来你下铁矿的目的是为这?”

张梓旺说:“哥,你算说对了,我要为二哥报仇,让刘二椿死都不知咋死!刘二椿不是有枪吗,我就用炸药炸死他们,这炸药总比枪威力大吧?不过这事你得为我保密,这可是天王老子都不能说的绝密!”

第二节  井下意外

早晨,校园一派寂静。张梓林站在讲台上,开始为学生们上课,今天他要讲的是李白的诗《战城南》。

战地何昏昏。

战士如群蚁。

气重日轮红。

血染蓬蒿紫。

……

他把这首诗刚写在黑板上,这时王校长带着一个身穿粗布长衫的青年来到教室门口。

张梓林大吃一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山中学的教师姚辛明。

张梓林惊喜地说:“姚老师,今天你怎么有时间赶来了。”张梓林见到姚老师有些激动,立即停下课走出教室。他握着姚辛明的手说:“姚老师,没想到你今天能来……”

姚辛明说:“不是挂念着你们吗,为了月兰的事情我们已经和邢广原交流多次,可现在他还有些顾虑,这样一来我们面临的种种困难自然是雪上加霜,人有时候总是被眼前利益所困惑,这我们也能理解……”

张梓林说:“姚老师,其实月兰一出事我曾找过邢家,可他们不愿因招惹是非引来不要的麻烦,再说眼下这伙山匪比以往狡猾,他们在山上已修建多处工事,这给营救工作带来很大难度,再像以往那样对付他们显然不行,我们得另想良策……”

姚辛明说:“不管怎样,这件事我们必须尽快解决,现在形势日趋紧张,多座城市沦陷,只有及时做好基层民先组织的发展工作,才是发动举义的有力保障。”

张梓林说:“这几天我们又在卫固以北的几个村庄进行了发动,我们随时听候上级指示…… ”

姚辛明问:“怎么样,在这教学还可以吧?慧娟她怎么样?”

张梓林说:“她今天有事,稍晚一会儿,我这就去叫她。”

路梓明说:“好吧,我就在这儿稍等,待会儿还要到其他村子看看,有些联络点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

下课时间,张梓林去了春萼家。

一进院门,二牛和春萼正在做饭。张梓林的到来让二人甚感惊讶。春萼说:“梓林,你咋有空来俺家,你这可是年初一串门头一遭啊。”

张梓林说:“我是来找二牛的,想和二牛兄弟聊聊话……”

春萼说:“敢情好,你既然来了,就在俺家吃这顿饭。你们兄弟二人边吃边聊岂不更好?”春萼说着冲二牛喊:“二牛,你咋了,你不认识你梓林哥?”

张梓林见二牛梗着脖颈爱搭不理,知道他对自己还心存芥蒂,便自我解嘲:“好兄弟,你的伤好得还是蛮快嘛。”

二牛装作没听见,突然起身挑起水桶走出院门……

那夜二牛噩梦般地得到春萼的救助后,十分感激春萼的一片盛情,第二天他要走。却被春萼拦住。

“二牛,你的伤还未好,必须再待两天!”

二牛说:“大嫂,谢谢您,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再给你添乱,俺于心不忍……”二牛说着扑通跪地,向春萼磕了一个响头。

春萼望着远去的二牛,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怅惘,这时她忽然想起前不久在集市上被劫匪枪杀的丈夫。她多么渴望眼前这个汉子能留在她家。可是他已经走了。天擦黑时,她正在灶房里做着饭。二牛竟悄然站在了她的跟前。春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定神再看,才确定这不是梦幻。

只见二牛手里提着一只屠好的鸡,冲她腼腆地憨笑。

春萼说:“二牛你这是……”

二牛走到春萼面前:“给你的。”

春萼说:“谁让你拿这?”

二牛说:“我的心意。”

春萼说:“好,那你今晚你就在这儿……”

二牛说:“不,我得回。”

春萼猛然站在灶房的门口,拦住了二牛的去路。

春萼话未说,眼泪已扑簌滚落:“二牛,你说啥也不能走……”

春萼说着扑到二牛的怀里。二牛难为情地说:“春萼姐,你的事我知道了,过几天我就去跟刘二椿算账,刘二椿又多了一笔血债。”

这一夜二牛没有走,他睡在了春萼的炕上。

春萼说:“二牛,你让我看看你的伤,你咋就好得那么快?”

二牛说:“我本就是一头牛嘛,这牛打一两下不管用,你看……”

二牛撩起衣服让春萼看,果真发现二牛的伤已基本痊愈,只是一道道轻微的疤痕若隐若现。

春萼说:“你真是头牛,浑身看着真结实。”

二牛一笑,不再作声。

这一刻,春萼突然想起那晚二牛光着身子瑟缩的样子,说,“那晚你来的时候,差点把俺吓死。”

二牛苦笑着说:“我冷,你知道那夜我有多冷,在水里我就想,我可能要完蛋了,认命吧。我仰着身子在水里漂,也不知漂了多久,不知不觉…… 我就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了。”

二牛若有所思:“我是抱着碰到谁家算谁家的想法才走进了你的家,要不是你及时相救,我这条小命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呢!”

春萼说:“那你以后就把这儿当作你的家吧,不过不许再叫我嫂,要叫我姐,或直接叫春萼。”

二牛说:“好,春萼,这名字好听。”

春萼又说:“那你答应我了?”

二牛说:“容我再想想。”

春萼说:“还想啥?你命都是我给的。”

二牛思量半天终于说:“好……我答应!”

…………

二牛在躲避张梓林,张梓林内心有数。春萼好像也看出了什么,只好虎着脸说:“二牛,梓林哥来看你,你咋这样?再说了,现在想……个人恩怨都是小事,关键是咱要想法子把人救出来,因此,咱必须要攥成一个拳头……”

张梓林说:“大姐说得对,靠单枪匹马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我们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眼下日寇正在大规模地侵略,如果我们再不团结,那我们很快就会被多重势力挤压得不能动弹……”

“那你说怎么办?”

张梓林说:“参加游击队,从敌人手中夺过枪杆子!这就是我们当前生存的唯一方式。”

二牛不以为然:“你说得轻巧,游击队在哪儿,没喝酒你就醉,我要是知道游击队在哪儿,我第一个报名!”

张梓林说:“二牛,今天我就是为这事而来,我就想引荐你参加游击队,我们一起发动起来打鬼子!”

二牛脖子一梗:“你说的是真话?”

张梓林说:“真话!”

二牛说:“好,男子汉一言九鼎,你可不能糊弄俺!”

张梓林说:“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糊弄你呢。”

二牛走进里屋,拿出一坛老酒说:“哥,为了感谢,今天咱哥俩就用大碗!”

张梓林说:“好,不过我可喝不过你,我喝半碗你喝一碗。”

二牛说:“好,就这么喝!”

二牛一口气喝了一碗才说:“梓林哥,从今天起,你再不是我想象中的梓林哥,你就是我的亲大哥,一个可敬的好大哥……以后只要你说的话,我二牛绝不含糊!”

张梓林笑了:“来,好兄弟,我敬你一杯!”

张梓林刚要端杯痛饮,大哥张梓家急急火火地跑进门来大声疾呼:“二弟…… 三弟出事了。”

张梓林手中的瓷碗跌落在地:“三弟怎么了?”

张梓家心急火燎:“三弟在上矿井时,被保安搜身搜出了一截炸药,为此被关了禁闭。”

张梓林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你说什么,他怎么……”

张梓家:“二弟,你赶快回家吧,大家正在着急呢……”

张梓林赶紧和大哥往家赶,张梓林边走边问:“大哥,你觉得这事应如何入手?”

张梓家说:“想办法和孙二秃接近,孙二秃可是个头顶生蛆脚底流脓的人物,我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个三二五。”

张梓林问:“孙二秃?”

张梓家:“对,孙二秃。”

第三节 解救三弟

张茂德坐在八仙桌旁,一个劲地吸烟,他的烟锅一明一暗,像他焦灼的心境。

张梓林问:“爹,家里还有多少钱?眼下必须立即托人把三弟赎出来,否则夜长梦多。”

张梓林说到这儿猛然想起这事应该去找赵晓武,他跟孙二秃都是赵家庄的,或许他能帮上这个忙……

张茂德从箱柜里拿出五块现大洋往桌上一搁,说:“就这些了,你们看着办吧。我早就说过,不让你们去那鬼地方,可你们就是不听,这不,不但挣不到钱还赔了家底,咳……这是什么事!”

张梓林已经顾不得和父亲解释,赶忙拿上钱,急急忙忙去找赵晓武。

张梓林赶到赵家庄时已是过午。这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因此找人特别好找。

张梓林正在村头打听赵晓武的下落,一个年轻妇女对他说:“那不,他来了,你们不认识?”

张梓林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肩背青草,牵亠头小牛犊的青年正从村前的树林走来。他已经认出了张梓林,没等他说话,老远就喊:“梓林 ——是你呀,你咋来了?”

张梓林说:“晓武哥,找你有急事。”

赵晓武赶忙放下肩上的青草问:“啥事,有啥大不了的,进家再说。”

“你怎么干起了这?”张梓林问。

赵晓武颇有感触:“我不是和你一样走进乡村,这走进乡村就得有走进乡村的样子嘛,所以我就要在忙里偷闲地干点农家活。”说到这儿,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乌黑锃亮的小手枪说,“你看。”

张梓林一见是一把精美的小手枪,惊喜得眉毛都挑起来了:“哈,你比我能耐大多啦,咋来的?”

赵晓武说:“昨晚我们几个去了趟桓台城,谁承想有一个汉奸队的小队长,正喝得醉儿吧唧地从酒店出来,我们几个便趁机摸了上去,冲准那家伙的后脑勺,‘嘭’的就是一砖头,那家伙一头栽倒,于是我们就…… 这次我们缴获的这支枪,要比我原来的那支匣枪好用,这可是地道的德国造,你看这多精致……”

张梓林一边欣赏一边夸赞:“呵,真是不错,最近去九山中学了吗?”

赵晓武说:“去了,我们这里的民先队参加的是第六批培训班,这夜闯桓台,就是在培训班上得到的启示……”

张梓林说:“你做得太好了,没想到,你们还是先行了一步。”

寒暄几句之后,张梓林才把今天来找他的想法和盘托出,赵晓武听后犹豫了,半天才说:“这事有点棘手,我们必须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们村南的芸豆嫂……”

张梓林疑惑了:“芸豆,她是个什么人物?”

赵晓武说:“普通人,其实芸豆的命运很不幸,男人长年生病卧床不起,因此,很多男人便趁机与她暧昧,听说孙二秃也是如此……我看这事非她莫属,那我们不妨就找她试试?不过你多少得打点一下。”

张梓林说:“这些我都想到,在这儿呢。”张梓林说着拍一下衣袋。赵晓武一听这话,赶紧把小牛犊拴好,就带张梓林去见芸豆。

村南河边,靠近村头有个简陋而窄小的农家小院,三间破草房,一个篱笆院。张梓林一进这个农家小院,就见一窈窕少妇正给鸡喂食。张梓林不禁被这个漂亮的少妇惊了一跳,尤其她那双脉脉含情的杏仁眼,看人的时候让人感到很不自在。赵晓武和张梓林的到来,让她大生疑惑。

“大嫂,今天来求你一件非常特殊的事,十万火急……”赵晓武进门直言不讳。

芸豆说:“二兄弟,少卖关子,有话直说,前些天,要不是你从河里把我救起,你这大嫂子早成冤魂,说说看,只要你不说让嫂子去杀人。”

赵晓武说:“呵,嫂子客气,往日小事不足挂齿;这位是我的表弟,他的三弟,也就是我的三表弟,不料在矿上出了点事,被关了禁闭……你看看这事急人不……”

芸豆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晓武大兄弟,这样的事你托我,有点让我为难了,咱说白了,我怕办不好。”

赵晓武说:“大嫂,我知道让你为难,可我觉得你和孙二秃能说上话;再说我是看你人缘好才来拜托你,你总不能连个面子都不给吧?庄里乡亲的谁不夸你为人热情,待人诚实,这回你总不能给我个大长脸吧。”

芸豆说:“还是二兄弟会说话,看来你是吃蜂蜜长大的,怎么句句都让人感到那么实那么甜……”

张梓林见芸豆有些做作,忙拿出一块现大洋放在她的手里。

芸豆这时眼睛立马一亮:“你这是干吗,你芸豆大姐为乡亲做好事,从不收贿赂,再说咱庄里乡亲的也用不着…… ”

赵晓武说:“这是我表弟的一点心意,就算一点辛苦费,一点跑腿钱,不必客气。”

芸豆嘴上谦让,眼睛里却流露出心花怒放的光彩:“晓武,你说我到孙二秃那儿怎么说好,这种说情的事,我心里没底,咱不能白费口舌,怎么也得让他顺顺当当把人放了才是吧。”

赵晓武说:“你就说是你的一个姨表兄弟,这关系明摆着,不办不行,所以就急匆匆赶来了,没带多少好礼,就在山脚下的乡村酒家好歹吃顿便饭……”

芸豆寻思了一会儿,说:“好,这只癞皮狗馋着哪,也只能这样了,那你们就在酒店等我的信。”

张梓林和赵晓武在乡村酒家等了许久,芸豆终于领来了孙二秃。只见孙二秃一进酒店杀气腾腾的样子,把店主惊得不轻。老板娘一见孙二秃立马笑脸相迎:“哎呀……是孙大哥呀,感谢您大驾光临,快里边请……里边请……”

赵晓武这时也赶紧拱手相迎:“孙大哥赏光,真是不胜感激,兄弟略备薄酒深表谢意,望孙大哥见谅……”

孙二秃在酒桌旁就座,张梓林赶紧为他敬烟倒酒。孙二秃这才说:“承蒙你们盛情款待,那我也直来直去,今天的事确实有点麻烦,不过我会竭尽全力给你们通融……因为这事上司已经知道,确实有点棘手……”

张梓林说:“孙大哥,兄弟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张梓林说着忙把四块现大洋放到孙二秃的手上。

孙二秃掂着张梓林给他的四块大洋,额头开始放光了:“好,兄弟们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咱得喝个痛快!今天我们每人必须喝下三大碗,那武松能喝三大碗,咱为啥就不能喝三大碗,来,上酒!”

赵晓武见孙二秃如此贪杯,忙说:“孙大哥……我们实在不胜酒力,不敢和您相比,您是海量,我们从小就没见过这世面,再说我们兄弟肠胃都……”

张梓林赶忙随和:“对对,我表哥说得极是,我这胃喝上酒就痛,为这找郎中看过好多次……所以我只能尽力而为……”

孙二秃满不在乎:“罢罢罢,天生的奴才,连喝酒都不中用,你说你们还能干啥?好,你们随意。不过第一杯,大家都必须干,这是规矩。”

赵晓武赶紧说:“好好,孙大哥,今天我们听您的,就是喝成麻花,也得陪您喝个高兴。”

一碗酒未尽,张梓林就感觉酒性大作,心中像燃起了一把火,这时他在心底暗暗念叨起自己:“为了解救三弟,决不可有半点差池……”

不一会儿,张梓林便开始装醉。他眯起双眼,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那是舌根不打弯才能发出的声音:“孙……大哥,我敬……敬您……”

芸豆见张梓林突然这副神态,有些担心,赶忙为张梓林讲情:“孙大哥,你就饶了他们吧,别叫他们再喝了,喝多了就走不了啦……”

此刻,孙二秃说话也变了音:“没事,再喝一碗,就喝这最后一碗,给我再倒上,倒上……”

赵晓武喝过三碗,当场吐了一地。好在张梓林保持着清醒,他清晰地听到孙二秃对芸豆说,“你放心,明天一早就放人。”

第二天清晨,张梓林和赵晓武跟随芸豆来到矿区门前。赵晓武犹豫半天说:“嫂子你干脆去找孙二秃,免得再出什么错。”

芸豆说:“没事的,孙二秃答应了的事,他咋好意思食言。”可他们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孙二秃出现。芸豆有点急了,只好去找孙二秃,可哪见孙二秃的踪影。

芸豆在矿区多处打听,一年轻小伙告诉她,孙二秃一大早就去黑石山了,还带着那个偷炸药的张梓旺。

张梓林得知这个结果蒙了。赵晓武也蒙了。

芸豆说:“二位兄弟,你们说这事该咋办,没想到孙二秃耍了咱。这个该千刀的,如果他把扣押的人带到黑石山,那就是他把人又交给了刘二椿。如果他把人交给了刘二椿,那可真是大麻烦了……”

张梓林犹豫片刻,说:“这样吧,我去趟黑石山。”

赵晓武说:“我跟你一块去。”

张梓林说:“晓武哥,你不必去了,我自己能行。”

芸豆说:“还是我们一起去吧。”

张梓林说:“你们谁也不要去,我自己去反而更安全。”

…………

此时,黑石山上刘二椿正在组织部下进行训练,突然听到一小卒来报:“报告刘司令,山下来了个叫张梓林的,他说是来要见您的……”

刘二椿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他还会来的,来人,赶紧下山把他给绑了,这次我要把他一刀一刀地剐了。”

孙二秃说:“刘司令,你何必动怒,把他们留在山上为我们效力岂不很好?”

刘二椿说:“我不需要,我绝不能把两颗地雷埋在身旁,这样是很危险的,倒不如早排雷早利索的好。”

王三六说:“司令说得极是,那就把他们点了天灯,留下后患早晚是个麻烦。”

王田鼠在一旁插话:“使不得,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你不想想,人家的媳妇你抢来了;你再把人家哥俩点了天灯,这太残忍了吧,怎么也得给人家留条活路吧……”

这时,被困在树下的月兰在一旁说话:“刘二椿,把他们哥俩放了,我从今天起……愿做你的女人。”

刘二椿一脸狐疑:“真的?你可说话算数?”

月兰说:“算数。”

刘二椿说:“那太好了,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你真依了我,我自然也会依了你嘛。好,来人——放人!”

不一会儿,张梓旺被两个山匪搀扶下山,张梓林望着鼻青脸肿面无血色的弟弟,眼睛一阵模糊……

张梓林说不出一句话,赶紧迎上前搀扶着三弟的胳膊说:“三弟……”

张梓旺微笑着说:“二哥,没想到这帮山匪现在串通一气,你不知道现在他们有多阴险,他们把我弄到这儿,就是想让家人再交一份人质钱……”

张梓旺说完这话,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张梓林只好弯下腰搀扶起三弟说:“三弟,来,我背你。”

张梓林背着张梓旺慢慢在山路上行走。不一会儿,张梓林就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张梓旺说:“二哥,我想在山坡上躺一会儿。”

张梓林把张梓旺放在路旁草丛里。张梓旺说:“二哥,这次我有些大意,要是稍作谨慎也不至于如此,看来没有这次教训也不会长这些见识。”张梓旺说着向二哥讲述了事情经过。

夜晚,张梓旺在跟随邱兆安学习安装炮眼时,像往常一样把半截炸药装进自己的口袋。他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才这样。若被人发现,他可以搪塞,若不被人发现,他就可安全带出矿区。

下班的路上,邱兆安嘱咐张梓旺:“千万小心,如果在这里被查出问题,你就是长着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张梓旺说:“没事,放心吧,他们不会发现。”

可谁料到,这次矿井安检队突击大检查,检查的地点和往日有所不同,不是在井下,而是在下班的井口。

张梓旺栽在了安检队的手里,好在矿区安检队到张梓旺家中搜查没有查出任何物证。

第四节 雾霭之晨

张梓旺躺在树下的草丛,经受着阳光的沐浴。这阳光的温暖似是对他的一份安慰,也是对他的一份勉励。他终于一骨碌坐起身,对二哥说:“二哥,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把刘二椿和孙二秃送上西天,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只要把准时机,我要让他们尝尝那腾云驾雾的滋味……”

张梓林听到三弟说到炸药立刻睁大了眼睛:“三弟,你真搞到了炸药?”

张梓旺说:“那还用说,我没敢放在家中,我知道放在家中万一有个闪失,结果就不堪设想……”

张梓林问:“三弟,那你把炸药放在了哪儿?”

张梓旺说:“这……我无可奉告。”

张梓林说:“三弟,不告诉我不要紧,但千万不可盲目行事。你想想,现在用炸药去消灭刘二椿,并不是明智之举,再说他们匪巢里也扣押着我们的人,最现实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壮大自己的队伍,有了自己的队伍,我们才能真正与敌人周旋。”

张梓旺说:“是啊,发展自己的队伍,只有大家团结起来,这些天我也这么想……”过了片刻,张梓旺又说:“好,哥,我们慢慢走吧……”

两人边说边走,张梓旺看上去这会儿走路比方才轻松了许多。就在这时,他们忽地发现天空中飞来三只嗡嗡作响的大铁鸟,大铁鸟由西向东似一只只野鸭子,由小变大突然从天空中呼啸而来…… 随即接二连三地投下几颗黑弹,黑弹落地,惊天动地,地面上立刻腾起一个又一个大大的黄色尘包,像天塌地陷。

张梓旺说:“二哥,这是怎么了啊……”

张梓林说:“不好,是小日本的轰炸机,快走!”

张梓林和三弟走进村子,村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他们走进家门时,也没见一人。

张梓林正在纳闷,忽见大嫂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跑来。大嫂一见二弟和三弟,心急火燎的样子:“哎呀,你们哥俩总算回来了,不得了了,刚才鬼子的飞机投下几颗炸弹,炸毁了村北的七户人家,死了九口哪,大伙都在忙着救人,你说这小日本一来咋就这么恶毒哪……”

张梓林听到嫂子的一番话,撇下三弟,赶往村北。他穿过几条小巷,拐过村中的老槐树,就望见了黑压压的人群,还没到跟前,张梓家就从人群中迎了过来:“二弟,你把三弟接回来啦?他现在怎样?”

张梓林说:“并无大碍,养几日就好。”

张梓家这才说起村里刚刚发生的事:“哎…… 这陈二贵一家全完了啊……还有那吴二婶多亏去邻居家串门,她男人和孩子就这么活活炸死了…… 再就是那郑前程一家三口没一个能跑出来,全被埋在了房内……”

张梓林走进人群。他看到大家都在坍塌的废墟中寻找着尚有生还希望的幸运者,希望能听到一丝微弱的声响,这样的期待和寻觅一直持续到傍晚。

清晨,山村异常寂静。东天边灰白色的天幕扯出一道彩虹,像一抹血痕。

一支白黑夹杂的送丧队,稀稀拉拉地从村子里涌出,在山路上踽踽而行。嵌在霞光里的这支特殊的队伍,看似浩荡却又显得那么形影单只……

凄怆的哀鸣是那么低沉,像悄然吹起的一股西北风,抚摸着山峦、河川和原野……

不一会儿,一个更使人毛骨悚然的消息突然传来:“鬼子进山了。”

大家不相信这是事实,谁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可看到山野上那三个穿黄色军装的鬼子时,大家终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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