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第一节 一呼百应
三个日本兵在田野里追赶着一个村姑。他们边追边喊,有一个士兵不慎掉入茅草遮掩的水井。另两个开始四处寻觅营救帮手,他们见人就喊,叽里呱啦的日本语谁也听不懂,可在两个日本兵的要挟下,部分村民只得无奈地向水井边靠近,可谁也不想做第一个下井救鬼子的人。
张梓林赶到时,两个日本兵正端着长枪急切地在井边呼叫,像要随时开枪的架势。张梓林这时在人群中猛然发现了二牛,二牛正站在一个日本兵近前,毕恭毕敬地顺着日本兵用枪指的井口往下瞅。
二牛看了一会儿,突然对大家说:“乡亲们,咱们再不能犹豫,先优待了这两个祸害!让他俩给咱死去的乡亲陪葬!”二牛说着转身一用力就将一个日本兵推下水井。张梓林见机行事,也从另一个日本兵的身后猛然一击,这样两个日本兵就被大伙七手八脚推下了水井……
这次战斗缴获了敌人三支步枪,二牛拿着一支爱不释手,看了半天才说:“梓林哥,得有我的一支,是我先动的手。”
张梓林说:“可以考虑,但现在不行,得经组织批准才可。”
“经组织批准?这是我们自己缴获的东西,这组织也管得太宽了吧?”二牛不以为然。
张梓林说:“八路军纪律严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有一条就是一切缴获要归公。”
“那我临时借用一支总可以了吧,要不是我第一个把小鬼子推下井,这三支枪,说不定你一支都捞不到!”二牛说着拿枪就走。
张梓林吆喝几声,二牛像什么也没听见,眨眼就不见人影。
张梓林回到家,父亲见他带枪回家,便询问事情的经过,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要出大事,三个小鬼子都被推下了水井,那日本人能肯罢休?他们不把咱村子翻个底朝天才怪,怪不得我从昨天右眼皮就一个劲地跳,看来这麻烦事要来了……”
张茂德沉思一会儿又说:“赶紧组织村民,带上家什快快把那水井给填平,这几天小鬼子肯定要发兵来寻找,如果被小鬼子发现了破绽,我们这小山村可就大难临头了……”
张梓林一听父亲的话感到非常在理,便与大哥带几个兄弟去了东山坡。不一会儿,山坡荒草滩的水井被填平。大家又背些柴草盖在上面。这时,父亲放心不下也赶来了,他左右看看还是不放心,就吩咐大家在附近再打一眼水井,这样才能掩盖刚才被翻动的新土。直到井口挖出两米多的时候,张茂德才让大家收工。
半夜,张茂德回到家从抽屉里拿出六枚铜元,在八仙桌上开始占卜。这是他长年在外闲暇时学来的手艺,凡大事他都要暗自爻上几卦以寻自慰。
张茂德经过几番爻兑,额头细微的汗珠不觉还是滚落下来了。
张梓林见父亲忧心忡忡的神色问:“爹,你用这玩意儿能测出个啥?它要是能测天测地,那世上的事不早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逢事用心去应对,即使违愿也无悔。前些日子你不是主张大家动员起来,和那些土匪作斗争吗,这小日本一来,你咋就胆怯了呢?”
张茂德瞪大了眼睛:“儿子,我胆怯?我是担心你们这样会捅了马蜂窝,把马蜂引进村,我们可就没安生之日了。你想想村里一连发生的这些事,谁不担忧?我是不愿这个家再发生什么意外,能躲则躲,不能躲就绕着走。古语讲,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福祸只是一念之差。就说那些土匪,我们大家发动起来还是能抵御的,可鬼子又来了,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他们那可是正规军,有枪有炮,你没听说国民党的大部队都开溜了吗?就凭我们几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能招架得了?刚才我从爻卦上看,今晚你们都得到外面躲一躲,三天之内你们别进这个家,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张梓林再不想和父亲作争辩,他已决定连夜赶往九山中学。父亲刚才的分析不无道理,三个日本兵的失踪,势必为村子引来一次严峻的考验,为了避开这次考验,他必须尽快与组织取得联系。
二牛提着从日本兵手里缴获的步枪来到黑石山下,首先在山下点燃一串鞭炮,就躲进了山坡树林。不一会儿,山路上便出现四五个晃动的人影。
这时二牛隔老远举枪,瞄了好一会儿,终于扣动扳机,枪声在夜晚听起来是那么清脆,紧接着他便听到一阵急切的呼叫声:“有人偷袭,快——快——有人偷袭—— ”
二牛循声音望去,只见四五个身影聚集在一起,于是又一次扣动扳机。
枪声响过,几个黑影不敢再做任何声张了,撒腿就往山上跑。
二牛这时抓紧从树林里绕过,发现两个被击倒的山匪早已奄奄一息。
他赶紧上前寻找枪支,当他把一支长枪和一支短枪提在手中时,山林里乱了,紧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枪声。
二牛半夜回到了春萼家,把春萼吓了一跳,春萼一个劲地问他去了哪儿,他却不想实说,倒下便睡,再问就是一阵动人的呼噜声。
…………
事情真像张茂德预料的那样,天还未亮,日伪军就包围了村庄。村子里先是一阵阵狂乱的狗吠,然后就是李守财敲锣叫喊的声音:“各位村民请注意了,皇军有令,各家各户都要到村东集合,现在皇军已经包围了村庄,大家只有一条出路,赶紧到东大场——赶紧到东大场——” 李守财的喊声哀怨中带着无奈,让人听起来低沉而哀婉。
这时候,许多人都从懵懂中一骨碌爬起,定定神不得不沮丧地走出家门……
张茂德来到东大场,此时东大场的人群已经越聚越多。
张茂德发现人群四周持枪把守的日伪军已达近百人。他们个个荷枪实弹,杀气腾腾,谁也不会想到此时替日本人训话的竟是孙二秃。
孙二秃此时说话的声音异常高亢,高亢得有点很不像他的嗓音:“乡亲们,大家听好了,昨日下午,三名日军在此测量,不知如何竟下落不明,皇军怀疑他们的失踪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因此皇军要搜查,如有提供线索者,皇军将大大奖赏;如有知情不报者,皇军将严惩不贷!”
孙二秃清了清嗓音继续说:“乡亲们,今天皇军大佐次山一郎光临我村,大家不要怕,我手里现有三十块现大洋,谁要提供出线索来,这三十块现大洋就可立即拿走。你们想想,三十块现大洋哪,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家可不要无动于衷……”
会场一片阒寂,村民默然伫立。不一会儿,日军大佐的冷静和严肃瞬间变为愠怒。只见他斜挎着腰间的指挥刀,像一头被激怒的狂狮,穷凶毕露。他站在人群近前,轻轻一挥,几个士兵便立即把几个妇女拉出了人群,一个是张梓家的媳妇,一个是族长的大女儿春萼,第三个是刚刚被日军飞机炸死丈夫和子女的吴二婶。
李守财见女儿被抓,战战兢兢地走到次山一郎跟前,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太君,这、这一个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她们都是地地道道的良民、良民……”
次山一郎哪听李守财的解释,顺手就是一个耳光,然后又是一脚。李守财还没缓过神来,又被踹倒在地。
这时,孙二秃又开始训话:“大伙听着,太君发话了,现在要让这几个妇女为大伙表演一场节目,这节目非常精彩,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卖完了,夸完了就让她们各自回家!”
话音刚落,几个日本兵首先走到春萼的面前,一把将春萼的衣领撕破,春萼胸前欻地露出一片粉白,大家顿时低头沉默……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呐喊:“住手——”
大家定睛一看竟是二牛。
只见二牛来到次山一郎面前,一副细声细语的样子说:“太君,我昨天听到黑石山好一阵枪声,现在我琢磨着三名皇军士兵的失踪,一定与此有关……”
次山一郎听此话大吃一惊,翻译官白铁立即质问:“太君问你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黑石山上是不是窝藏着土八路?”
二牛说:“不是八路,是一伙山匪。”
翻译官白铁:“你怎么不早说!”
二牛赶忙解释:“太君,我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那伙山匪厉害着呢,他们经常到村里来抢人抢粮,谁都不敢说一个不字,谁要说一个不字,他们立马就以割舌论处。昨天我看到三个皇军从我们这儿去了黑石山,不一会儿,山上就响起了枪声,过了好一会儿,枪声才消失。您说,这是…… ”
次山一郎听到二牛这番描述,脖上的青筋立马暴跳起来:“出击黑石山——”
第二节 进退维谷
此刻,刘二椿正在山顶眺望冉冉升起的日头是怎样从云雾中跳出,突然间一阵急促的枪响传来,紧接着一名山匪跑来急告:“报告刘司令,山下日伪军正加速向我们扑来,有几个弟兄已经死在山下……”
刘二椿大吃一惊,“什么?日本兵怎么冲我们来了?”
王三六凑到跟前:“日军可是武器精良,凶猛起来似狼豺虎豹,咱可得罪不起,他们从东北一路杀来,连国军都望风而逃,我们哪是他们的对手……”
王田鼠说:“那……我们还是……赶紧投降吧……”
赵晓勇说:“兄弟,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还没跟小日本较量呢,你就吓成这样,这哪像刘司令的人?”
刘二椿擤一把鼻涕:“狗日的,你真是只该死的老鼠,一有点风吹草动你就想望风而逃,今天你首先要给我打头阵,记着,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王田鼠咧着嘴:“我的娘,你怎么总拿我开刀,我不是没跟你们过意不去嘛……”
刘二椿:“你这胆小怕事的东西,我们与小日本秋毫无犯,怎就碍他们的眼?就是一只兔子急了还咬人哪!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今天就是弹尽粮绝我也要溅你一身血!”
王三六迭忙应承:“大哥说得在理,顶不住也要顶,头破血流也得顶!”
刘二椿吩咐:“赵晓勇、王田鼠,你们二位,把住山口,要让他们来一个死一个。记住,不要乱打,要稳、准、狠。我就不信今天你小鬼子能攻上我的黑石山!”
二位副手应声而去,刘二椿又有点放心不下,立即来到山顶察看战势,此时,日军正以八字阵式向黑石山涌来。走在前面的是一支戴日军帽而不穿日军服的队伍,很显然,这便是刚刚成立的皇协军。只见他们稀稀拉拉畏畏缩缩,走起路来像丢了魂魄。
王三六说:“奶奶的,他们可真是了得。”
刘二椿说:“兄弟们,咱不能当怂包!小日本这是在故意找我们的茬儿,我们要跟他们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几发炮弹突然在山顶炸响。刘二椿打了个激灵:“奶奶的,小日本看来是向我们下死手了,给我顶住——”
王三六:“不行我们就赶紧撤下山头,要不连命都得搭上啊……奶奶的……”
刘二椿一时间晕头转向,一声声的巨响,从上而下,这不得不让刘二椿惊出一身冷汗。可他不得不咬牙发号施令:“他娘的小日本,拿这玩意儿教训我们,大家瞪起眼铆足劲,绝不当怂包!我要是发现谁当孬种,别怪我的枪子不客气!”
月兰这时正手握步枪,隐蔽在一块大青石后,冲山下蜂拥而至的日军瞄准,她现在用的是刘二椿最心爱的一支步枪,不但射程远而且精准率也高。
月兰的第一枪,就击中了她选择的一个目标,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小鬼子的脑袋并没开花,而是将他的耳朵给击穿,小鬼子疼得就地打滚嗷嗷直叫,就在这时,几颗炮弹一连串地在她附近炸开,她只得隐蔽。
刘二椿从地上爬起,开始破口大骂:“狗日的,打到老子的跟前来了,通知所有兄弟,退至第二防线,等狗日的炮弹用完再打。”
王田鼠:“快快快,兄弟们,赶紧撤,刘司令让我们撤我们就撤,要不就来不及了……”
刘二椿说:“你他娘的听到撤退比兔子跑得都快。”
王三六说:“兄弟们,你们不要光知道撤,该冲的时候就冲,该撤的时候才撤!要把好眼色,怎么你们都是些怕死鬼!”
话音刚落,一阵炮声又突然响起,整个山坡已被尘土和烟雾笼罩,不一会儿,山下的枪声、喊杀声也越来越近了。
刘二椿再往山下细看,这会儿他看到的却是漫山遍野的日伪军已把整个山体团团包围……山道上疯狂的日伪军一波一波地冲来,又一波一波地退去……
刘二椿的部下已经招架不住这恶狼扑食般的进攻,他们从第一道防线退至第二道防线,然后又从第二道防线退至第三道防线。显然刘二椿已经没有方才的血性和气焰,望着节节败退的部下,突然感到力不从心了。
赵晓勇说:“刘司令,我们就这样被困死在山上?我们得想办法脱身!”
刘二椿:“脱身?”
赵晓勇:“对,脱身!”
残阳如血。日头衔在西山像瞪着半只眼,苟延残喘的样子,不一会儿,还是恋恋不舍地落山了,留下一地橘红。
这时的枪声开始渐渐稀落,王田鼠慌慌张张地从山道上跑来,一脸的哭相。他一见刘二椿就哭咧咧地嚷上了:“完了,完了啊刘司令,你快想想办法,我们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等死啊…… 再这样下去,可就真的没了退路啊…… ”
赵晓勇说:“刘司令,眼下是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我们还是赶紧想个法子,明哲保身嘛,否则我们可就真的什么也来不及了……”
刘二椿这会儿也有些气馁了:“二兄弟,你们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王三六说:“干脆趁天黑逃离,否则必死无疑。”
王田鼠一听这话变得更是语无伦次:“逃、逃、逃,这可如何是好,山势陡峭,我们又……又没长翅膀,现在就是长了翅膀,也难逃了啊……我看还是干脆投降的好,那样才能求条活路,要不我们连投降的机会也没有了啊…… ”
刘二椿听完王田鼠的话,毫不犹豫地给了王田鼠一个耳光:“娘的,你再说投降,老子毙了你!”
王田鼠说:“司令,兄弟这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啊,好死不如赖活呀……”
王田鼠的话音刚落,山下就传来一阵嘶哑的喊话。
是孙二秃的喊话:“山上的兄弟们你们听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皇军有令,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乖乖地交出你们绑架的三名日军,就饶你们不死;否则,统统枪毙!皇军说话算数,如果你们再继续执迷不悟,那就是死路一条!”
刘二椿听到孙二秃的喊话,感到莫名其妙,什么三名日军?这不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吗。
刘二椿说:“王三六 ,你赶紧去打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什么时候见过日军?他们这是在栽赃陷害!”
王三六赶忙走下一段山路,在一块大青石背面探出半颗脑袋冲山下喊:“哎—— 孙大哥,刚才你说三名日军是怎么回事?我们根本就没见过日军,这一定是误会——误会——”
翻译官白铁:“他娘的,装什么蒜,你们这伙强盗做了坏事竟不敢承认!告诉你们,放下武器赶紧投降吧,否则你们可就变成炮灰啦……”
王三六问:“这投降咋个投法……”
孙二秃说:“好兄弟,皇军说了,只要你们投降,官还是官,兵还是兵,只是名字改为皇协军。皇协军,懂吗?”
王三六说:“你告诉皇军,让我们再想想,再想想,我们可是无辜的,我们从来就没有半点得罪皇军的举动,你们滥杀无辜,你看看我死了多少兄弟,多少兄弟啊……”
战斗断断续续,整整持续到深夜。山上与山下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刘二椿面对赵晓勇终于说了一句心里话:“晓勇兄弟,你说眼下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赵晓勇说:“司令,三十六计走为上。以我之见,我们还是趁着夜幕从山的背面逃走。如果我们要是落在日本人的手里,那可就惨了……”
刘二椿说:“山势四面陡峭,你说怎么逃?”
赵晓勇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可以顺绳索下山,这样就有逃走的希望;再一条路,那就是放下武器了…… ”
刘二椿说:“你也这么认为?”
赵晓勇说:“迫不得已,求生存只能这样。”
王田鼠说:“对对,兄弟所言极是,极是啊……”
刘二椿说:“不过,我不想放下武器,我不想做日本人的一条狗。”
王田鼠说:“那就让赵兄弟先带几个士兵抵挡一气,我带司令下山,这山我最熟悉……”
赵晓勇说:“你熟,我看还是你来抵挡最合适,免得我们急不择路。”
刘二椿说:“你们二位就不要争了,我看还是田鼠兄弟受点委屈吧。”
王田鼠这会儿有点急眼:“刘司令,你怎么总是向着赵副官,我王田鼠也不能光为他擦屁股吧。”
刘二椿有点不耐烦了:“好了,不得狡辩,这是命令!”
王田鼠没辙了,只好说:“好好好,我执行命令,执行命令……”
王三六说:“田鼠,这是刘司令照顾你,你还不领情,战斗结束后,刘司令给你颁发最高嘉奖!”
王田鼠说:“去,去你的,这嘉奖我不要……还是留给你吧,那玩意儿不顶吃不顶喝我不稀罕。”
第三节 搬兵救援
二牛一进春萼家,春萼就心急火燎:“二牛,你想过没有,那日军一旦醒悟是你耍了他们,还不恼头拿你是问?那时你可咋办?”
二牛一听,霍地打了个激灵,本来就是一双小眼睛,这会儿显得更小了:“对啊,那可咋办?小日本再杀回来,我可就无路可退了呀…… ”
春萼更是急得不得了:“快想个办法,要不可就麻烦了,你可是只知做而不考虑后果的人,这样一来,咱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难脱……”
二牛想了半天,“要不咱到俺姥姥的村?”
春萼狐疑地瞪大了眼睛:“姥姥的村?哪个村他们找不到?不妥,这只是个暂时的法,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二牛说:“那咋办,听天由命?”
春萼这时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要不你赶紧去找张梓林,找到张梓林你就找到了游击队,眼下咱是逼上梁山,不得不迈出这一步。你想想,眼看咱就要大祸临头,可就是死也不能做冤鬼。
二牛说:“咳,你当我是猪脑子?其实我正在琢磨这事,可一想张梓林也太苛刻,就没情绪了。”
春萼说:“张梓林怎么了?他不是挺好的吗?”
二牛说:“好什么,就拿昨天的事来说吧,是我先把小鬼子推下井的,本来应该奖励我一支枪,可张梓林非让我上交……我这是冒险缴获的枪,干吗非要把枪上交呢。”
二牛沉了沉又说:“这不昨晚我又缴获了一支,这回我倒要看张梓林还让我上不上交。”二牛说着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支匣枪边看边玩。
春萼说:“二牛,你既然要跟着人家干,就得服从人家管,要是都像你,那可怎么管。 ”
二牛眼睛大了:“呵,你也这么说,难道这是我的错?”
春萼说:“二牛,你想想,人家张梓林是有知识的人,看问题比你远。不像你榆木脑袋,一头犟驴!现在你必须马上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可现在到哪儿去找张梓林?”二牛说。
春萼说:“九山中学。那天的话里,我听出意思来了,九山中学有游击队的组织,找到组织让组织帮你想个办法。”
春萼为二牛准备了一沓煎饼,又帮二牛将昨日缴获的那支匣枪裹进包内。然后说:“路上一定要小心,遇到小鬼子要绕道走。”
二牛说:“这你不用担心,我啥都明白。”
春萼说:“我就担心你揣着明白真糊涂。”
二牛说:“你放心,我不会再糊涂。”
春萼送二牛到村口。春萼与二牛临别时还一个劲地嘱咐:“路上当心!”
二牛暗自嘀咕:“有了春萼为俺准备的这沓子煎饼,就是三天三夜俺也要找到你张梓林!”
张梓林赶到九山中学时,东方已露鱼肚白。看校门的耿老汉一见张梓林特别关心:“小张,你……你这是从哪儿来?你知道现在外面风声多紧,今夜校领导们开了大半夜的会哪……”
此时,草场上早起散步的姚辛明和廖乡山已经看到了张梓林。他们倒像在特意等待和迎接他似的,一见张梓林廖乡山就高兴地说:“梓林,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打算找你呢……”
廖乡山说着,上前握着张梓林的手:“怎么样,听说你们干得很棒嘛。”
张梓林实想这次见到廖乡山会让他担忧,可廖乡山却是一脸的振奋:“根据上级指示,今晚我们就要举行抗日武装起义,正要想办法通知你呢。几天来我们都在精心筹备,遗憾的是,目前我们的武器紧缺依然是个问题…… ”
就在这时,二牛一副邋遢的模样出现在大家面前。二牛的到来,使张梓林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担忧。张梓林望着二牛一副汗津津的面孔猜想,村子里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二牛抹一把汗:“小鬼子相信了我的话,已经在攻打黑石山,我担心他们一旦明白是怎么回事,肯定会气急败坏……”
张梓林说:“令人担忧,这回乡亲们肯定要经历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廖乡山说:“这可是个大问题,我们得赶紧想个法子应对。”
二牛这时把背上用布包好的步枪交给张梓林说:“哥,这枪……我要上交,不过下次我再缴获来……就该属于我的了,咱必须早说好。”
廖乡山笑着答应:“好,这个我首先答应你。”
二牛愣了,“你就是廖先生?”
张梓林说:“正是。”
二牛:“您就是那位大家常说的红军团长?”
姚辛明笑着说:“你看不像吧?”
二牛说:“像,非常像!”
廖乡山说:“我们不妨趁机给小鬼子一个伏击,这样对我们抗日很有好处……”
姚辛明:“是呀,趁这次战斗,也给大家鼓鼓士气,不过,此仗我们必须想办法打出水平,否则我们将更加被动。”
廖乡山说:“选择有利地形,调动一切力量,跟鬼子周旋。”
张梓林说:“廖老师,为这事咱们还得利用邢广原,眼下只有保乡团有人有枪……”
廖乡山说:“对,我们就先从此做起,分头行动,选择地形。”
姚辛明:“同志们,事不宜迟,天黑前,我们在黑铁山下会合。”
…………
县城孟年旺的大儿子孟得吉今天突然来到了邢家大院。邢广原不禁暗自佩服张得贵处事精明,张得贵一见孟得吉进门就凑到邢广原跟前悄声说:“老爷,这次可真是出门碰喜气,进门得喜事。我到了孟家,没等我说话,孟旺年就主动把话题扯到了慧娟的婚姻上。我只好来个顺水推舟,大包大揽就把事情给办妥了……那就让他俩先在一块交流交流您看如何?”
邢广原说:“这……你看着办,只要把事办成,见面越快越好。”
张得贵说:“那好,我这就领得吉去见大小姐……”
说话间,孟得吉提着一份精致的礼品走进门来。
孟得吉进门先施了一个罗锅大礼,然后说:“至尊大人……今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邢广原说:“不必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坐坐……坐……”
张得贵说:“我看就免了吧,先让得吉去和慧娟说说话……”
邢广原说:“也好,慧娟现在书房,你带他去。”
张得贵带孟得吉刚出房门,就对孟得吉悄声说:“这次就看你的了,你要殷勤点,说话亲热点,同时要多注意察言观色……”
孟得吉说:“大叔,这,我,我懂……”
孟得吉说着扮一个鬼脸,挤眉弄眼地去了邢慧娟的闺房。此时,邢慧娟正在桌前读书,孟得吉推门走进,她赶紧把书放下,转过身惊讶地望着他:“怎么会是你……”
孟得吉嘻嘻一笑:“怎么你不……欢迎我来? 我是来你家看伯伯的,顺便来看看你……”
孟得吉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件小礼物,是个玉坠。他把玉坠放到邢慧娟的桌上,觍着脸说:“你看看这是我在省城给你特意买的,望你能够笑纳……”
邢慧娟一看,玉坠小巧玲珑,精致美观,看款式价值不菲。
孟得吉趁机靠近邢慧娟甜言蜜语:“这可是含金量较高的一款,你戴上一定好看……”
邢慧娟面色俨然:“孟得吉,这个我不稀罕,你还是拿回去给别人,我不喜爱穿金戴银,只爱朴素从简,这你难道看不出来?”
孟得吉自我解嘲说:“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你说这……我不信,你还是收起来吧。”
邢慧娟依然坚定:“我说不收就不收,你怎么非要强人所难?”
“这……怎么叫强人所难?”孟得吉有些愕然。
邢慧娟说:“我不喜欢,你非要给,这不叫强人所难?”
孟得吉穷追不舍:“我喜欢你,难道我连起码的表示都不能……”
邢慧娟说:“难道你不明白我不喜欢你的这种追求?”
孟得吉说:“你是教书之人,难道这些文明礼节都不能……”
邢慧娟说:“礼节,难道你送玉坠就是你的文明?我奉劝你还是收起你的这个礼节。”
孟得吉面露无奈:“你令我失望,我没想到你对我如此轻率,我可是一腔热血来见你…… 看来你真有点鬼迷心窍好高骛远了……”
孟得吉说着看见邢慧娟书桌上的许多新书,这才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位信仰共产主义的先进分子,这很危险,甚至是极其危险……”
邢慧娟面色冷峻:“不许你胡说,我信仰什么是我的自由!”
孟得吉赶紧迎合:“那是,我并没有干涉你的自由,我只是说说而已。”
“好了,既然我们谈不来,我奉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邢慧娟像在下逐客令。
孟得吉摇身一变又像换了一个人:“没事的,慧娟,今天我们谈不来,不一定明天就谈不来……我们是可以慢慢交流的……”
邢慧娟心烦意乱:“我可没时间和你磨叽,你还是该干么干么。”
孟得吉心犹不甘:“慧娟,我不愿错过这次机会,真的不愿……”
邢慧娟:“那好,既然你这样痴情,本小姐奉陪。”
孟得吉勉强作笑:“我有个习惯,难登的山我偏要登,难爬的坡我偏要爬。只有登上这个巅峰,才能领略一览众山小的那种旷达,我愿寻找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邢慧娟说:“其实,这叫不知天高地厚。”
孟得吉信心十足:“你看今天你让我的感觉就很好,即使一无所获也感愉悦……过些天我还会来的,我愿意和你……”
“你这人脸皮太厚,有点恬不知耻!”邢慧娟说。
孟得吉:“爱情往往就是靠恬不知耻才争取来的,我愿意为之不辞艰辛……”
邢慧娟说:“乡下曾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一个赖汉,去挑水,本该用水桶,可他偏偏用竹篮……”
孟得吉禁不住咧嘴笑了:“你这是在作践我,乡下还有一句话,叫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绳锯木断,滴水穿石。难道这竹篮就挑不回一滴水……”
邢慧娟说:“滴水虽能穿石,但往往更会蒸发。好了,今天我们到此为止。”
孟得吉仍然厚着脸微笑道:“今天真是太有意思了,你让我长见识了,改天我会再来见你……”
孟得吉走出房门,张得贵赶紧迎上来笑着问:“得吉,怎么样,你们谈得来吗?”
孟得吉说:“我们谈得很有意思,我想以后我们要继续深入,你们家大小姐,是个很有思想的人,这门亲事我梦寐以求,你跟邢大伯商议一下,什么时候娶亲我按最高规格!”
张得贵迭忙说:“那敢情好,敢情好……”
…………
张梓林急匆匆来到邢家,没想到还未进门,就被几个持枪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张梓林说:“我找邢慧娟。”
年轻人说:“你在此稍等,我去转告大小姐。”
一会儿,邢慧娟出门迎接张梓林了。邢慧娟一见张梓林既惊又喜,隔八丈远就喊:“梓林,你还来干啥……”
张梓林说:“慧娟,今天我可是有重要的事来找你。”
邢慧娟问:“啥重要事?”
张梓林说:“日寇已经向我们扑来,关键时刻正是考验保乡团的时候……”
邢慧娟说:“你的意思我有点听不明白。”
张梓林说:“慧娟…… 此仗关系我们抗日工作的进展,邢家连着四邻八村,四邻八村也连着邢家,只有大家团结一致,才能真正保卫好自己的家园!现在大战在即,保乡团不能无动于衷! ”
邢慧娟带领张梓林走进客厅,只见邢广原坐在八仙桌旁,嘴里含着烟袋嘴,在赏花,一副漫不经心的冷漠,说话也是慢条斯理:“仅靠我们这点微薄的力量也只是杯水车薪,因此我才选择看好自家人、关好自家门的自卫方式。我不想自寻烦恼,也不想引火烧身。我想过一种既不触犯别人也不允许别人触犯我的清静日子……”
张梓林说:“张大叔,眼下日寇已经进犯到我们的家乡,你不消灭他,他就会消灭你。唇亡齿寒,国破家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份清静恐怕你清静不了…… 大家团结一致,共同抗敌才是唯一的出路。靠单枪匹马毕竟势单力薄,这点我想您应该想到。现在我们这一带抗日武装马上就要建立起来,大家希望您能积极支持和配合游击队,实现你的诺言,上次您不是当着大家的面表过态吗?”
邢广原叹一口气:“此一时彼一时,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有我的苦衷。”
邢慧娟说:“爹,你的脑筋怎么就那么固执,难道你就不想想,那小日本现在都来咱眼前了,说打进哪个村那不是眨眼的事。到那时,就单靠咱这几十号人,能抵挡住?人家那可是装备先进武器精良,你得从长计议。”
邢广原听了女儿的话有点不高兴了:“女孩子家少掺和男爷们的事,这个仗该打不该打难道你爹是睁眼瞎?”
就在这时,管家张得贵急匆匆地赶来说:“老爷,你没听到黑石山方向的枪声?不得了了,日本兵攻打黑石山了,那伙山匪们这回肯定要吃苦头了;不过,这日本兵能攻打黑石山,说不定哪天就会攻打咱们小山屯哪,我想过,我们倒不如干脆在小日本的身后给他一个教训,那样既大杀了日寇气焰,又笼络了黑石山的山匪,山匪再坏,毕竟是中国人,说不定通过这次教训,他们会弃恶从善痛改前非,那样我们不是更好地保卫了家乡?如果失去这次机会,说不定哪天日本人又来打咱,那时可就没人帮咱了啊,老爷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邢广原显然被张得贵的这番话打动了,“我恨透了黑石山上的山匪,这帮祸害,隔三岔五地来骚扰,不是要钱就是要粮,闹得我们敢怒不敢言,后来我听说,那个赵晓勇也投奔了黑石山,这真是气死我了……”
邢慧娟望着焦急之中的张梓林,宽慰道:“梓林,我父亲一是不敢轻举妄动,二是担心贸然行动会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我觉得这事如果去动员刘大椿不是很好的一步棋?刘大椿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兄弟都不管吧,他若派兵,那才是壮了邢家的门面。再说,也只有县保安大队才能和小日本抗衡,靠邢家这几十号人,没准那是给小鬼子隔衣挠痒呢,挠得不好,会招致杀身之祸。我看咱还是去求刘大椿吧。”
张梓林说:“这主意好,可那刘大椿能听咱的?”
邢慧娟说:“这样,我带上三姨妈去动员刘大椿,你先去汇报上级做两手准备吧!”
张梓林有点担心:“慧娟,你有这个把握?”
邢慧娟说:“放心吧,有我和三姨妈去,刘大椿怎么也得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