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魅连载

清晨，大雾浓郁，铺天盖地的翻卷着，肆虐着。无穷无尽包裹着的世界愈发的扑朔迷离、虚无缥缈，而若隐若现，虚弱无力的阳光如鬼魅般的一闪即逝。

“叮呤呤……叮呤呤呤……”派出所的电话铃声骤起，正在埋头看资料的孙警官忙抓起电话的听筒：“喂！派出所，请问您是……？”话未说完，电话里传来了幼稚而又紧张的小女孩的声音：“警察叔叔，快来啊！老奶奶不行了，奶奶头上流了许多血……”孙警官刚想问明白情况，但耳朵里却听到“嘟……嘟嘟”电话挂断的声音。“怎么就挂断了呢？”孙警官暗自纳闷，又回拔了过去。电话响了许久才给接通，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喂！你好，你是？”电话里传来女人的问话。孙警官有点严肃：“噢，我是派出所的孙警官，请说清楚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电话那头的女子略显迟疑，终是说道：“我家的小孩不懂事，刚刚偷拿了我的手机乱拔了电话，这里确实有个老太跌倒了，但不关我们的事，我可没踫她一丝一毫，旁边有人做证的，……大爷，你是看见的，你要给我们做证啊！……”女人极力的解释着。孙警官加重了语气：“现在没时间听你解释，请说清楚地址，我们需要看了现场，才能确定。”女人竟有些慌乱：“怡情小区，哎，不是，是怡庆小区，B幢楼门口。”电话里又传来了小女孩的哭声和女人的斥责：“让你别多事，别多事，瞧瞧，瞧瞧，赖上了吧，没事找事给我烦……。”孙警官搁了电话，忙带了助手阿威，阿成赶了过去。

老太俯趴在楼梯口的台阶下，人早已经没了气息。后脑处有一处明显的外伤，伤口外卷，像张着的嘴，现出里面黑红的肉，边缘却有丝丝泛白，而伤口流出的血沾连着银白的头发早已凝固成一团。脸紧贴着地面，浸在一大滩厚厚的血污里。身上，头发里，附近的地面上却散落着许多玻璃的碎渣，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还斜插在伤口里，淡淡的血点肉眼可见。助手阿成在尸体的旁边拉起了禁入区，阿威则举着照像机四处拍照留证。远处站着围观的人群见有警察到了现场，就七言八舌的围拢了过来。孙警官在人群里扫视了一遍，问：“请问谁报的警？我们了解一下情况。”人群里一阵骚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搭话。

        这时，物业的刘头一路小跑赶了过来：“警官，我是物业的刘头，请问有需要帮忙的吗？”孙警官职业习惯的上下打量着刘头：“噢，你好，我是派出所的，姓孙。我想见见报警的人，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刘头忙伸手上前：“原来是孙警官，失敬，失敬。”见孙警官不太热情，又缩回了手：“报警的是这幢楼里的母女，八岁的女儿上幼儿园了，妈妈送完孩子就直接去了自家的服装店，要等到小孩放学才能回来。”“那，老太是什么情况？”孙警官继续问道。刘头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用手指了右手边后面的一幢楼：“老太吗，老太住在那边的D幢203室，姓顾。老头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红军，前些年死了。有一个儿子，很优秀，好像上的不是北大就是清华的名校，后来就留学到了美国，据说是研究抗癌细胞药的，只是后来就留在了美国，娶了个美国的洋女人。为这事，老头跟儿子大吵了一架，指着儿子的鼻子骂‘卖国贼，新时代的汗奸’。儿子也就恼了，说老头是老封建，一气之下带了洋媳妇回了美国。老头很倔，对外宣称没有这个儿子，断绝了跟儿子的父子关系。”刘头许是话说多了，又舔了舔嘴唇：“没几年，老头不行了，却不让顾老太告诉儿子，临死前留了话，不许儿子回来吊丧。

         儿子也一直没有回来，只是前年回来过一次，许是人到中年就念了家了，回来后，下了飞机，直接去了墓园，跪在老头的墓前，嚎啕大哭，声泪俱下，连连说道：‘爸，我错了，我错了。’儿子本想着接顾老太去美国养老的，但顾老太坚持留在中国：‘我要陪着你老爸，守着你老爸。’儿子无奈，只得回了美国。” 

        “老太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刘头不无担扰的说：“老太人老睡眠不好，常常天不亮就起床散步了，又不走远，只沿了小区里的水泥路溜达，走累了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歇脚，歇着歇着，居然就睡着了，我有时提醒她别着凉了，回去睡更好，她却说：‘上床反倒睡不着了，走累了，坐在椅子里却来了瞌睡，睡的也香，有几次都梦见了老头子，老头子还是老样子，穿了一身的军服，胸前挂着他一直珍藏的勋章，还背了杆枪，神气的狠。后来就挺着胸脯，迈着正步，要离开，我就上前拉着他的手问他着急干嘛去？他倒好，说是他的使命还没完成，他要解放台湾去。”

刘头居然有点哽咽了：“估计这次老太仍如往常一样，早早的起来溜弯，走到楼下时，楼上落了个玻璃瓶，恰巧砸中了老太。当时天还黑呢，楼里的人都在睡觉，具体什么情况？谁也没亲眼见到，而且我们这是老小区，又没有安装监控。孙警官，真是对不住了。”

孙警官听完刘头的介绍，抬头看了看楼上，B幢楼总计三十六层，一层三户。如果如刘头的猜测，顾老太是高空抛物致死的话，那朝这边面东开窗的三十六户的嫌疑最大。通过当前现场的勘察，刘头猜测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但玻璃瓶是从哪一家窗户里丢出的？“哎！”孙警官挠了挠他那剃的铁青的光头：“这事难啊，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是没有一家会主动承认的。那么，下面的工作只能是一家一户的摸排了，这是没有办法的最好办法了。”孙警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让阿成打电话给局里，安排车子把人拖走进一步的检查。阿威则随着刘头去了物业办公室取了B幢楼所有业主的名单和个人信息。

小区的门口，孙警官跟刘头互留了手机号码，握手告别。水泥路的尽头，B幢楼在漫天漫地的浓雾里唯现了一角，好似一只藏身在迷雾里精魅，狰狞的露出一只怪异的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