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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503室是因为邻居报警扰民。
孙警官带了阿成、阿威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人给开。门开了一半，一股很闷的音浪夹杂着烟酒味的浑浊从门里涌出，孙警官不由的捏了捏鼻子。
开门的是个小伙，身子挡在门前。小伙染了一头的绿毛，戴着一副耳钉，上身牛仔马甲没穿衬衣，露出里面干不拉几的胸，下身细腿的牛仔裤留着破洞，须须拉拉，光脚拖了双人字拖。
绿毛看见是三位警官，就想关门。阿威的鞋抵在门框里：“有人报警，你们扰民。”阿威亮出了警官证：“请配合我们的工作。”绿毛斜瞟了一眼，很不情愿的打开门，转身很响的拍手，朝着屋里霓虹灯下疯狂扭动的三男俩女喊：“哥们，停停，哎！停一停，警官先生来查夜了。”但几个人正嗨的起劲，一齐看了看，仍随着强劲的音乐脸贴着脸的磨蹭着下部。孙警官看了看绿毛，绿毛耸了耸肩，摊开手做无奈状。
孙警官按下了身旁的开关，屋里的灯一下亮了，三男俩女就好像一下曝光在日光里的老鼠，无措的抬头看屋顶的灯，又不适的紧眨了眼晴，不满的围上来：“喂，警官，我们正在健身，你们这样做不好吧？”阿威再次亮出警官证：“有人举报你们扰民，请原地站好。”阿成上前关了还在震天吼的音响。孙警官严肃的打量了绿毛和他的朋友们，又环视着房间，房间里很乱，茶几上放满了啤酒瓶和空了的烟盒，屋顶的光线里烟雾缭绕，墙角堆了一堆垃圾，一双丑陋的运动鞋里塞着袜子。孙警官紧皱了双眉，走到面东的窗户前，掀开了深色的窗帘，移开了玻璃窗。窗外的晚风呼啦啦扑了进来，孙警官迎窗深深吸了口气，不由探身出去张望，外面已起了雾，淡淡的沉在下面，楼下路灯如站在黑影里的人，又照出面前的一圈惨白，而老太跌倒的地方仍似之前一般的黑，地面的血迹估计已经清理了，旁边绿化树的枝条随风鬼魅般的四处摇摆，而灯光掠到的地方，雾气在灌木丛中流动。
孙警官转过身，靠窗站了，一只手臂搭在窗沿上，眼晴看了绿毛和三男两女：“谁是房主？”三男俩女看了绿毛，孙警官就用眼晴看了绿毛，绿毛见大家一齐看着自己，倒是一脸的无辜：“房主不是我。”
“噢！”孙警官疑惑的看向三男俩女，五人就不解的看向绿毛，想着绿毛是不是想隐瞒什么。
“房主是我家老头，我可不是房主。”绿毛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手指潇洒的轻弹，一支烟弹出，用手指掂了向上一抛，嘴稳稳接住，却不去点着，只是用舌头舔着左右移动。“你是问房主，我肯定要如实回答了，谁让‘您’是警察呢！”绿毛自豪了自己回答的巧妙，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
孙警官面无表情的盯着绿毛：“找的就是你。史耀祖，35岁，无业，曾因盗窃罪入狱三年零四个月。”绿毛嘴里的烟不再移动，沾在张开的嘴唇边，差点掉下来，眼睛定定的看了孙警官许久，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双手敬上：“警官先生，抽支烟，抽支烟，有眼不识泰山，sorry.sorry！”孙警官摆手拦住：“谢谢！我不抽烟。”
“噢！不抽烟好，不抽烟好啊！抽烟有害健康。”绿毛自嘲的缩回递烟的手，又回头瞪了身后的三男俩女：“哎！哥们，眼头见识点，快给警官们拿些饮料喝啊。”俩个描着重重眼影的女人忙从冰箱里拿了饮料出来。
孙警官接过饮料，随手放在满是啤酒瓶的茶几上：“我们也不是来为难你们的，你们自己要注意，这幢楼本来就是老楼，隔音效果差，大晚上的，你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谁能受得了。”几人连连称是。
“下不为例啊！要跳要蹦去酒吧。”孙警官向守在门边的阿威抬了抬手：“放他们几个走吧。”阿威侧身打开了门，三男俩女相互对视了几眼，又瞧了瞧绿毛，绿毛紧挤眼色让他们留下，但五人却像是没有理解，侧着身从阿威身旁溜出了门。
阿威“啪”的一声又关上了门，绿毛身子一颤，眼神在门上扫过，又看了门神般的阿威，最后心存侥幸的看了孙警官身后的窗子，终是放弃了逃跑的想法。
“哎！警官，我现在可是遵纪守法的公民啊！天地良心，出来的这些年，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过。”
孙警官没有说话，抱着双臂，只顾盯着绿毛的眼睛。绿毛就觉得后背发凉，四处躲闪了眼光：“真的没有，警官，天地良心，我真的学好了。”又用眼角的余光瞅了一眼，却遇见了孙警官不紧不慢的眼光，终是怂了。
“上个月只做了一次，我郑重声明，仅此一次。
“那对男女，一瞧，就不是正经人，一路上装着不认识，左转右弯，害的我跟了一路，差点没给跟丢了，后来在漕巷口的那家宾馆门口停了车。男人先去开了房，女人之后就悄悄的进去了，我想着给他们点教训，所以就撬了一辆电动车的电瓶。”
“一辆？”
“嗨，是两辆，两辆好吧，我实说了吧。”“警官，你给说说，我这事做的正不正当，不算见义勇为，也得是为社会安定做贡献吧……”绿毛居然向孙警官邀起了功。
孙警官却不反驳他，倒是给他气笑了：“好吧，这算是你立了一功，但你总得说说楼下老太的事吧。”
绿毛一听慌了，忙靠近孙警官的面前：“警官，天地良心，老太的事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即使有瓶子向自己头上砸，也不敢向楼下丢啊。”又哀求的拉了孙警官的手：“警官，你不能冤枉好人啊，大丈夫敢做敢当，是我做的事我一定承认，这事真的没我什么事……”
孙警官，阿成，阿威对视了一眼。
“但你一直不老实啊，那瓶子肯定是你们几个扔的。”
“天地良心，我哪里不老实了？我一直在说实话啊。”
“哼。”孙警官轻哼了一声：“你没说谎话？我倒要问问你，就你小偷小摸了几只电瓶，就让你过的这么潇洒，‘天地良心’，谁信。”孙警官借了绿毛的口头禅，揶揄着他。
绿毛大受冤枉的叫屈道：“警官，天地良天……呸呸，不说天地良心了。警官，我虽然不挣钱，但我有老头、老太啊，他们有的是钱，我所有的花销都是他们给的，这事你可以查的，天地——良心，我真没瞎说。
原来，绿毛出狱后，也找了好几家单位，单位看了档案后，就让他回去等消息，这一等就没了下文。后来，居委会出面，给安排了炼钢厂的锅前工，冬天上的岗，绿毛蹲在铁水四溅的炼钢炉前惬意的烤着火，高兴时还能打个盹。但是随着气温的越来越高，身上的衣服也是越脱越少，终是脱成了光皮，安全员看见，又让必須穿上厚厚的工作服，绿毛就成了火焰山的猴子——热烧了毛。绿毛从小至大哪曾受过这般的苦，终是甩了工作服辞职回了家。老妈看见儿子本是粉面小书生却成了红脸的关公回来，心痛的不得了，想着老俩口都拿着老师的退体工资也不少，就任由了儿子息在家里无所事事。人，从善若登，从恶如崩，学懒惰容易，再去做事就再也做不了。绿毛白天窝在家里打游戏，晚上就伙了几个旧友，酒吧，夜场，洗浴中心，咖啡厅，KTV，挨个的享受，可是自己又没钱可花，只得伸手找了父母要。老爸、老妈本就宠爱着儿子，有求必应，倒是助长了绿毛的胃口，老俩口的退休工资终是不能满足儿子的需求了，于是就藏了些小钱留不需时用，绿毛知道后，就常常逼着老俩口拿钱，甚至动了手。老俩口没有办法，只得豁出了为人师表的老脸，就着小区门口的拐角，支起一面手抓饼的小摊，也算是多谋了一份收入。
“警官同志，你说气人不气人，俩个老东西，居然私藏了钱，放在你想不到的地方，我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实在太累了，我就靠了被子仰会儿，整理整理思绪，头居然就给东西硌了，用手一摸，我倒是给气乐了，原来俩个老东西把钱缝在被角里，出其不意，考验我的智商，老东……”绿毛再想说“老东西”，无意间瞥见孙警官面若冰霜，正用眼晴瞪着自己，忙住了嘴。
这时，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绿毛一看，像是抓住了救星，忙喊了一声“妈”。女人瞧见孙警官怒目横眉，一下挡在了绿毛的面前：“哎，你们警察难道权力大于法了，擅闯民宅，非法拘禁我儿子，无故的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我要告你们……”孙警官本想解释误会，但女人却不容多言，气凶凶的推着三人出了门，“啪”的一声，门狠狠关上。
三人站在门前，相视苦笑，不由叹了口气。
楼下，雾气浓郁，路灯在黑暗里竭力撕开一道道口子，但又给汹涌的雾气所侵蚀，空气里寒气逼人，三人不由紧裹了身上的衣服。
出了小区的大门，警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孙警官不由看向了大门的拐角，拐角处，一点桔黄色的灯光，影影绰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佝偻着腰正不停的忙碌，摊子面前俩三个学生模样的孩子在等侍，男人看着有点慌乱，在面饼上撒上了香菜、生菜的叶沫，却发现没有刷酱，忙转身取盛酱的盒子，盒子却打翻了，男人就俯下身子用手去抹，终是抹不起来，手却抹的通红。抬头看时，孩子们都已经离开，男人举着沾满酱汁的双手想张嘴去喊，却终是没叫出声，只是迷茫的站在翻卷起的浓雾中零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