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天气。”孙警官一边自语着在心里咒骂着天气,一边小跑着跑向了大院里停着的警车。
手机预报今天的天气多云无雨,空气质量良,北风>4级,但不知为什么早晨上班后居然下起了雨,还越下越大。“天气预报都造假。”孙警官向上拽了拽警服的领口,又紧缩了脖子,连跨了几个大步,却一脚踩进了一个积水塘。 “天气预报本来就是预报,怎么就扯上了造假?”孙警官嘴角微微上扬,暗自自嘲自己的想法,又一把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
打开车门的瞬间,孙警官却愣住了,副驾驶上猝然坐着所长“陶局”,陶局正侧脸笑盈盈的看着他,“我的孙大队,我可是恭待你多时了。”
孙警官一时不知缘由,懵愣在车外的雨中。
“进来啊,外面可下着雨呢。”陶局提醒孙警官快点上车,孙警官这才想起自己还淋着雨呢,连忙抖了抖身上的雨珠,矮身钻进了车里,随手关上了车门。
车里暖和了许多,只是湿湿闷闷的不干爽,孙警官对着车内的后视镜撸了撸光头上的雨水,又拉上了安全带,“陶局,送您去哪里?”孙警官发动了警车。
“今天你孙大队做主,你上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后视镜里,陶局笑的随意,将耳边的一绺头发撩了上来,遮盖住早已谢了顶的脑门。
孙警官略显迟疑,又侧脸看了看已放松在副驾驶里的陶局,这才发现陶局今天居然系了那条工作照上的红色领带,这条领带他很少系,好像只有去上面开会时才会系上一次。孙警官会意的一笑,脚踩油门,汽车跑出一个半弧,从派出所的大门出去,飞溅起一路的水花。
车窗外,雨下的很大。两旁的观景树没有一片叶子,都光秃秃的向上四伸着枝杈,像是要接住这漫天风雨的众多手臂,而前面的路已起了一团团的雨雾,像是行走在山里的一条路,路的尽头,突然就是一处断崖,穿过迷一般的雨雾,就好像会坠落断崖之下。孙警官感觉手心和脚趾有潮湿在滋生,“一定是刚才踩入了积水塘, 弄湿了鞋子。”他打开了雨刮器,雨刷左右的摆动,像一只手在挡风玻璃上努力的抹出一片清晰,但随即又给迎面撞上的雨水给模糊。路上的车子仍是很多,浑身湿漉漉的来来往住,像是一条条大大小小的鱼在水里追逐。尾灯在蒙了一层水的路面上倒映出一片嫣红,“嗖”又窜出去很远,只留下白白灰灰的一团尾气。车轮在转,有水给辗碎的声响,又有很多的水给抛出去很远,落满了观景树间时不时拉起来的横幅:热烈欢迎上级领导莅临本市指导工作!
“现在的市政下水设计有很大的缺陷,刚下点小雨,路面就已经积满了水……”,陶局在座位里挪动了一下有点臃肿的身子。也许是因为下雨气压低的缘故,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仿佛车内的空气已经不足以供给俩人瓜分,孙警官用手解开了警服上的风纪扣,“这已成了沉疴痼疾,虽说每年市财政投入巨资建设排水系统,年年拆处处挖,没少花人力财力,但是一旦下暴雨,还是年年内涝,处处积水。——问题出在哪里?您说说出在哪里?……”孙警官按响了喇叭,点了点刹车,让过了一辆闯红灯的电瓶车,电瓶车裹着雨衣,车后轮有点打滑,骑车的人忙向两边支撑着两脚,却刺起了地上的积水,灌湿了脚上的皮鞋,“开个破警车,了不起啊,吓了老子一跳……”,孙警官在车外的观察镜里看见骑电车的人向他们狠狠吐了口唾沫。
“问题出在哪里?”孙警官摇开了一线窗户,让外面的湿冷空气鼓吹了进来。坐在副驾驶上的陶局并没有搭话,只是面带习惯微笑的侧脸看了看孙警官,意思很明显:很想听听你的高见,鼓励着说下去。 “问题还是人,还是人的想法,——出发点和对结果的臆想都是好的,但做事流于形式,很难俯下身来好好做事……”,孙警官放慢了车速,让汽车靠中间的隔离线行驶,又向路旁抬了抬下巴,车子驶进了一片商业区,道路已变成了两行道,两旁是一家挨着一家的铺面,只是关门和贴着招租广告的门面很多,“实体经济很难做了,——当初国家大力提倡网络销售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中间环节少了,这就有很多人会失业……”,孙警官摇下了陶局的那面车窗,“这一片好像是财政局的网格吧?”陶局转过头去,看了看窗外,商铺的户外走廊下,有几位身穿红色马甲的志愿者一手拿着夹钳,一手拿着方便袋,有一下没一下的夹起人行道上遗落的纸屑和烟蒂,陶局手动摇起了窗户,“应该是审计局的网格,——那个靠门柱抽烟的同志是审计局综合法规科的干事唐凯,这小子酒量很好,酒文化还足,劝起酒来一套一套的……”。陶局用手拉了拉胸口紧勒着保险带,“哎!你现在还能不能像刚退伍回来时一样,一瓶吹了?”
孙警官却未能回答陶局的问题,因为车子已到了怡庆小区大门外的停车场。孙警官停好车,从车里钻出来,缩着脖子,踮着脚绕到车屁股的后备箱里拿出了雨伞,陶局已经撑着自己的雨伞,迈着他一贯不急不慢的步伐走在了前面,孙警官连走了两步,跟着一起走进了小区的大门。
大门旁的门卫室外搭起了一溜排的撑篷,孙警官看见了阿成阿威和电脑室档案室的几个年青人正在忙着布置展台。孙警官轻声问前面的陶局:“陶局,今天什么情况?——难道视察我现场摸排工作,还外加颁奖典礼?”陶局在展台前站住,从展桌上拿起一本宣传反网络诈骗的小册子翻了翻,“今天确实是陪你深入基层,摸摸老太死亡案的头绪,你也知道上面催的紧,同时也是零距离送法进社区,守法、用法宣传入民心,解决老百姓日常生活中的疑难问题……”
“哎,哎,阿成阿威,你俩个子高,把‘送法进网格,送法到身边,服务进家门’的横幅拉在门卫室的屋檐口。”
“谢谢领导,谢谢陶局!”孙警官有点意外,也有点兴奋,“这是好事啊!做好法治宣传,也有助我在怡庆小区开展工作……”。
陶局将耳边的一络头发撩上来,遮住了早已谢了顶的脑门,“孙大队,我们去办我们的正事吧,这些表面上的事情就让年青人锻炼锻炼了。”陶局看着阿成阿威挂好了横幅,“阿成,你跟着我们一起去B幢楼。”
223室开门的是位穿红色马甲的志愿者。志愿者让三人进了客厅,并介绍了223室的情况,223室是瘫痪在床多年的石叔,65岁,多年前因为工厂里的一次事故导致了脊椎神经损伤,下半身失去了知觉。
“还好,石叔的上肢力量还在,基本的生活还能勉强自理,我们社区志愿者每天会上门服务,帮忙做一些事情。”志愿者将陶局、孙警官、阿成领进了石叔的卧室。卧室里有些凌乱,衣服散放在沙发上,志愿者上前将衣服归拢到一处。
孙警官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一行人的目的,又向躺在床上的石叔介绍了陶局,“这是我们派出所的领导,前来看望您。”石叔努力的撑起双臂,借助手臂的力量,让自己的上半身偎靠在身后的靠背上,“谢谢领导,谢谢您们能在百忙之中来看望我,谢谢!”陶局上前半蹲在床前,双手握住石叔的右手,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我这次专程来看您,一方面想看看您的身体,另一方面想问问您有没有法律方面的求助,如果有,尽管跟我讲,我一定会给您解决。”石叔听完,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法律上的烦心事,谢谢,谢谢!”石叔的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石叔用左手抹了一下眼角,又用力向上直了直身体,许是用了大劲,石叔的肚子里传出了一阵肠道蠕动的声响,房间里一片尴尬,半蹲在床前的陶局松开了抓住石叔的双手,站起了身,“好的,好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就告辞了。”说完,陶局就走出了卧室,志愿者也告辞走了。
电梯里,陶局问阿成:“刚才的视频拍好了没有?”阿成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陶局您放心,您安排的事一定做好。”
“发到政府工作群里。”陶局撩上来耳边的一绺头发,遮盖住早已谢了顶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