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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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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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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魅》连载

第一十四章 延迟的宴席

今天是少有的晴天,冬季里的晴天更是弥足珍贵,城市上空时常灰蒙蒙的天空今天甚是高远深遂,阳光斜穿过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树,洒落在黄线绵延向前的柏油马路上,斑驳的光和影,相互交替的在眼前无穷无尽的伸张,一侧的车窗在变幻中穿梭,时而光亮耀眼,时而暗晦深沉。

孙警官仅敲了一下143室的门,门就开了,好似这家人就等门后一样。

开门的是位富态的女人,保养得很好,化了淡妆,烫一头齐肩的卷发,女人眯缝着双眼打量了一会穿一身警服的孙警官,眼神里虽有点意外却没有半丝诧异,在确认了孙警官的身份后,一边热情地向客厅里让了孙警官,一边向厨房里不失优雅地喊道:“高市长,公安局来客人了。”

厨房里传来男人的回应:“噢,知道了,我这就过来。”然后就听到放水洗手的哗哗声,水停了,一位很有干部气质的男人从厨房里走出,边走边解下腰里扎着的团裙,顺便用团裙擦试着手上的水迹,被称着高市长的男人,抬眼看向孙警官,正踫上孙警官看向他的目光,俩人都愣住了,原来男人确是市委里主管政法的高副市长,只不过刚刚从任上退下来不久,而男人也认出了孙警官,虽不太熟悉,但也接触过几次,男人意外孙警官的猝然来访,又似想到了什么,爽朗的笑道:“谢謝啊!谢謝,想不到我们的孙警官能够光临敝舍,甚感意外,甚感荣幸啊!请坐,请坐。”男人把围裙随手盖在门边的高档礼盒上,又回头不无责怪的向站在身后的女人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让我们的孙警官干站着,——还不去泡茶。”孙警官刚想阻拦,却让男人给让到沙发里坐下。女人笑道:“孙警官请坐,别拘束,都是老朋友,老熟人,更应该随意。”又接着说:“高市长,你陪着,我这就去泡茶。”女人正欲转身离开,男人却佯裝嗔怒的叫住了她:“我已经退休了,你就别人前人后的叫高市长了,会让人笑话的,今后就改口叫老高,这样听得舒服。”女人看了看孙警官,不好意思的说:“叫了这么多年,早就顺口了,哪能一下就改了口。”又笑着看了男人:“退了就退了,之前不就是市长吗?再说,家里不称,外面不尊吗。”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高市长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在孙警官对面坐下,一番客气后,高市长问道:“孙警官,现在有什么想法?”孙警官淡淡一笑:“唉!我这个年龄还能有什么想法?只能老单位,老位置混着了。”高市长略有所思的轻咳了一声:“噢!”语气里尽显尴尬。原来,当年派出所的老所长退休后,上面本来想让孙警官出任所长的,而且所里的人也一致认可,但最后却是孙警官的下属陶警官做了所长,但所里的人却不待见陶警官做了所长,又知晓他的为人,见了面都称呼他“陶局长”或是“陶局”,明是奉承,背地是挖苦他,但他却很享受这抬高帽的称呼,也乐于别人这样叫他,于是“陶局长”就叫开了。一次,局里的黄秘书到所里开会,无意间听了,就在背后不屑地说了原由,“陶局”的所长是走了高副市长的后门,局里这才临时改变了任命。

女人端上来两杯茶。孙警官疑惑地问:“高市长,你之前不是住在市政府旁边的翡翠园小区吗?”孙警官有次跟陶局在那个小区调解一桩纠纷的案子,事后陶局让他先开车回所里,他自己去了高市长家拜访。 高市长解释道:“我退休后就把翡翠园的房子让给了儿子,儿媳们住了,那里的房子离政府办公室近,方便儿媳上班。”高市长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却没有喝:“我和老伴图个清静,昨天刚刚搬到这里的老房子,这不,今天你就找上了门,不愧是搞刑侦工作的,效率就是高,哈哈哈……哈!”高市长笑得很开心。

孙警官发觉了高市长话里的误会,本想出口解释,但一时又不知怎样表达。高市长却俯过了身,低声说:“孙警官,今天我恰巧办饭请客,你不请自来,可想而之是个有心人啊!那就留下吃个便饭吧。”又神秘的说:“一会儿你们局里的主要领导都会来,市委里也会有人来,你可得好好陪他们喝两杯,好好把握这次难得的机会,把他们喝高兴了,以后的事就好办多了,我也方便为你说话。”

“现在在外面吃喝风险大,说不定给人拍了视頻发到网上,一辈子就完完了。”高市长高深地说:“这不,我在华侨大酒店订了一桌最高档的菜,等会送家里来,我又亲自炒了几个菜,就在家里小范围的请客,既保险又有气氛……”。

 孙警官总算明白了过来,高市长是误以为自己是走后门来了,但却不好说破,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查案的而不是找他办事的,这话怎么能说出口,孙警官心里哭笑不得,又想不出办法解释,只得埋头喝起了茶。

高市长见孙警官不再说话,以为他已默认了,就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朝女人说:“时间快到了,估计他们一会儿就来了,你却饭厅准备一下桌椅,再把上次送来的茅台酒搬两箱出来。”女人点了点头,去了饭厅。 高市长又向孙警官打了个招呼:“小孙啊,你先坐这里喝茶,我还要炒一道鳝丝,去去就来,也让你尝尝我最拿手的招牌菜。”说完不容孙警官推辞就去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了孙警官,孙警官想走又不能走,想留又觉得不合情理,“这可怎么办?”孙警官一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心里暗自思忖着对策。

 女人已安排好了饭厅,又去门后站了很久,但迟迟不见有人敲门,终于不耐烦的走进了客厅旁的厨房。孙警官就听到了女人低声的说:“老高啊!时间早到了,为什么没见到有客人来啊?”

“是啊!时间早已过了,我也在纳闷呢,是不是没找到我们现在的新家?”

“这不可能的,昨天我听见你在电话里说的很清楚,怡庆小区B幢143室,这里很好找的,而且,之前他们来过这里吃过好几次饭呢,你的那几位下属包括那姓陶的所长,更应該知道这里,之前不是送过几次礼到这里吗。”

“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今天星期五,大家都有点忙,哎!早知道这样,那就订星期天了。”

“你不是说星期六,星期天领导们更没有时间吗?都带家人或是秘书们去度假村放松去了,其实之前我就说过,没有必要搞这个宴席,你都退休了,还管他们吃喝干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联络感情,我不请他们,他们就不来了?你还记得你五十岁生日那次?我都忘记了你的生日,你儿子也忘记了,晚上他们不是照样来了,硬是上酒店给办了五十桌,再说那些在职的上司今后有好事,他们会忘了我?你儿媳妇今后升职也要靠他们帮忙呢,而那些下属过来吃饭,总不会空着手来吧。”又压低了更低的声音说:“外面的那位,这是来找我的关系来了,他能白请我帮忙?……” 孙警官再想仔细听时,门外的门铃响了,孙警官忙装着喝茶的样子。

“我就说他们一定会来,你看,来了吧,你去开门,我洗下手。”

 女人经过客厅去开了门,原来是酒店的菜送到了,女人让服务员把菜送进了饭厅,还不忘向孙警官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啊,再等一会儿,客人们因事耽搁了。”孙警官佯裝不知地点了点头。

 又等了好大一会儿,仍然不见人来,高市长已来客厅两次了,他铁青着脸站在面东的窗户边,张望了小区过来的路,又失望的回到了饭厅,接着就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喂,宋局长,你们什么时候到?啊!不来了,下午有会,吃饭又不影响你下午的会议的,噢,下次再约,好的,下次就下次吧。”

“小陶,菜已经上桌了,你什么时候到?什么?有事,有事也要吃饭吗,提醒一下,你们所里的小孙也在,啊!噢,让他做代表?你去了外地,好的,知道了,挂了。”孙警官差点笑出声来,陶局就不怕自己说漏嘴,早晨从所里出来时,他还在,怎么就去了外地。

 孙警官偷偷出了门,像这样不礼貌的告辞方式是他此生以来第一次经历,他紧张得像个小偷,又无比舒畅地快步走进电梯,极快的按下关门的按纽,门关上,电梯向下运行时,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又觉察到自己内心的一阵窃喜。

出了楼道门口的孙警官一下又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躲在一棵冬青树的背后,因为他发现四五位局里的领导正急匆匆的走过来,然后又有几位不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边走上台阶边说话。

“今天太忙了,本没有时间来的,但老领导的面子必须要给的。”

“是啊,我今天下午有会,酒就不陪你们喝了,但高市长的媳妇将升职为政法委书记的事谁透露给你们的?”

“我之前也不知道,是我省里的老舅刚才在电话里无意间说漏的,我够朋友告诉你们,你们中有人嘴不严,好像下面的不少人也已知道了这事。”

“知道就知道吗,这事最迟星期一的会议上一定会宣布的,但这不得不佩服我们高市长的神通广大,不声不响的埋了伏笔。”

“想不到吧,老首长的人脉不简单啊,请你们客,你们还找借口不来,怕是你们早已吃过了吧?我可饿着肚子呢,等会一定要好好补补,你们可别后悔。” “你不是在你老舅那里早知道了消息,你不一样找借口。”

 在确定了几人都已上了电梯,孙警官方才从藏身的冬青后走了出来,又抬头向上看了看面东的窗户,这才悻悻的向小区的大门走去。

又在小区大门后的圆形花圃旁,孙警官一头踫见了行色匆匆的陶局,俩人对视了一眼,陶局意味深长的问:“怎么走了?没留你吃饭?”孙警官不动声色的笑笑:“吃过了。”然后就见陶局着急的擦身而过。

 孙警官目送着陶局小跑着跑进B幢楼的楼道口,阳光变幻着色彩,穿梭于眼前的林荫道上,一缕缕,一道道,纵横交错,经纬杂乱成一张巨大的网,网的尽头,B幢楼淹没在前面一幢楼的阴影里,没有了色彩,而敞开的楼道口黑洞异常,如一只精魅大张着嘴,吞嚼着幸存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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