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媒体曝光发酵,因涉嫌对怡庆小区B幢楼293室的男人滥用职权,违规使用警械,孙警官受到了内部警告,记大过一次的行政处分。
“你是老同志了,再干几年就可以退休了,有些话本不需要我深说。”陶局背着手在办公桌后来回的踱步,“希望你能记住这次的教训……”一只手的手指随着脚步的节奏敲打着另一只握着的手指。
“为你的事我可没少给上面批评……”对于这位曾经的老队长,陶局一直找不到做领导的底气,他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排练过做为所里一把手应该表现出来的气质,但只要一面对孙警官,又不由短了一截子气,正如刚刚说过的一句话,总感觉有点巴结,献殷勤的意味,“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他可是从进办公室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陶局蹙皱着眉,头有一点点的向前勾,“如果换一下位置,他一言不发的站在办公桌后面,而自己站在办公桌前面。”陶局的脑海里补出了一幅画面,“这难道不是自己第一次进所里面试的场景吗?”陶局下意识的甩了甩脑袋,想摒弃这突乎其来的想法,但遮盖住脑门的那一绺头发又固执的挂回了耳朵边上,陶局故意挺了挺胸脯,“那天推开面试室的门之前,我好像也挺了挺略显单薄的胸脯。”
“姓名?”
“陶长胜。”
“年龄?”
“虚龄二十四,实龄二十三。”
“为什么当警察?”
“不是应该问什么警察学校毕业的吗?”年青的陶局抬起略有点勾的头看向了桌子后面的考官,“追求正义,实现个人成长和自我价值。”
“大声点,我听不见。”
“追求正义,实现个人成长和自我价值。”陶局大声的重复,“这比回答什么警察学校毕业的要简单的多。”
“这是我第一次大声说话。”陶局不止一次的在所里的会议上提到说话大声的重要性,“我虽然不是什么警察学校毕业,但因为我说话大声才给孙队长录取的。”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打断了陶局向下延伸的思绪,不由看向了门口,“进来。”陶局在高背的办公椅上坐下来,向桌角推了推一叠红头的文件。
“ 哎呀!老同学的办公室真的好难进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门外的人推门进来,“陶局难道是故意避着我不见啊!?”
“哟,老同学你怎么来了?”陶局脸上堆出一脸的笑来,“你可是大忙人啊,稀客,稀客。”来人瘦高的个子,眼睛细窄里溢着笑意,左手上的两只手提袋随着走进的步伐略向前甩出一点点。“请这边来,这边请。”陶局从办公椅里站起身,眼角的余光并没有在手提袋上稍有停顿。来人这才发现站在左侧的孙警官,“不好意思,原来老同学这里有人?”来人把手提袋换到右手上,从孙警官身边经过,还礼貌的点了点头,人径自在办公桌的右边站下,手提袋随手放在了办公桌旁,空出右手握住了陶局伸过来的手,“不方便的话,我出去等一会儿!?”来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孙警官。
孙警官就笑了笑说:“陶局,你们老同学难得见面,我就先出去了,我还得去一趟怡庆小区……”
陶局握着来人的手向沙发里让,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好,好的,你先去忙……”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老孙啊,怡庆小区的案子必须抓紧给办了,所里的人手本来就不够用……另外,通知大家晚上有一个会。”
孙警官没有问晚上是什么会议就急匆匆的下到二楼的办公室拿警车的钥匙,因为今天计划是去一趟怡庆小区的。
一楼二楼的拐弯平台,阿成正从卫生间出来。“阿成,你通知一下,陶局晚上有一个会议,让大家提前安排一下手上的事。”
“好嘞,师傅。”阿成转身向二楼跑。
“喂,阿成……”孙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今天有没有事,没有事情做就跟我一起去怡庆小区,一人走访一层。”
阿成站在台阶上,“师傅,对不住,我今天有几个人要面试,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面试?什么面试?”孙警官疑惑的问。
“噢,对的,前些天你忙着293室的事,当然不知道所里招辅警的事。”阿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陶局因为所里人手不够用,向局里申请了一个辅警的名额,本来是安排你做面试官的,但因为你出了那档子事就赶鸭子上架让我顶上了,师傅,你能……能不能……”
“噢。”孙警官的手指头套着钥匙扣转了个圈,“噢,知道了,去忙吧,晚上见。”孙警官转身向楼下跑去。阿成看着孙警官走远,喉咙里咽下了一口吐沫,嘴里却咕噜了一句,“烫手的山芋,想丢没人接。”
303室的住户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孩。孙警官在仔细检查了客厅面东的窗户后,并未着急离开,因为在例行询问时,得知女孩一个人住。
“为什么一个人住?”孙警官不无担心的说:“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习惯了。”女孩一脸的稚气。
女孩是理工大学下面的一个附属学院的毕业生,不是名牌,之前的老三本。“我是考研究生的,只是这几年考研究生的人内卷严重,我的基础本来就不行,今年的二月份出成绩,毫无悬念,我考研失败了。”
“家里支持我再二战一次。‘我能再养你一年。’爸爸正对着镜子给自己的后脑勺上烫伤的药膏。我爸前一天夜班,当班的六个人在炼钢炉前蹲着取暖,操氧气枪的师傅在炉对面的二楼上下枪,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出钢水了,但钢水包的沿口像电饭煲煮粥时一样,一起一伏的向外溢了三次渣质,‘不好’有着几十年炉前经验的老班长推了一把最靠外边的我爸,‘跑’,我爸立刻醒悟过来,烧枪漏水了,保护氧枪的外循环水全冲进了包膛里,水火不容,膛里可是一千七百多度的钢水,只要一摇炉,就得炸包,不希望来什么偏偏来什么,二楼的操枪师傅一慌神,没想着关水提枪,却摇动了炉子,钢包一下就炸开了,我爸一伸脖子,拼命的向车间门口跑,‘我只顾着埋头向前跑,眼前一片火星,时不时的有裹着火红钢水的耐火砖砸在面前……’只有我爸命大,烧伤了脑袋后面的一块,其他的五个,还有二楼的师傅都没能跑出来。”女孩别过脸,背着孙警官抹了一下眼睛。
“我回到学校,一边写毕业论文,一边找工作。我中意的有几家,中意我的也有几家,最后过了几家笔试,但面试后就给淘汰了。”女孩一脸的无奈,“一家单位嫌弃我个子高,鹤立鸡群,容易让同事们孤立,另一家说我个子矮,影响公司形象,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一家证券公司,第一次,第二次都过了,第三次面试,面试官是位戴眼镜的女士,和蔼可亲的那种,提的问题也不刁钻,我回答的很顺利,因为前期我为了这场面试可是做足了功课,但后来女面试官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就告知我面试没通过,我肯定要问原因啊,女面试官用笔在我档案上画了个圈,‘2000年的,属相龙,过不了。’‘为什么?’‘我们公司卖股票的,只招属牛的,牛市,懂不懂?’”女孩委屈的跺了跺脚,“找工作,属相也有罪吗?”
孙警官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因为他不知道怎样回答一个涉事未深的孩子,虽然她已经有二十岁,还是个大学生,但社会这门学科对于她来说太深奥太难以琢磨了。
“随着学校里大一大二的学弟学妹们离开,我们这一届的毕业生也收拾好行囊离开了宿舍,宿舍成了我们回不去的记忆。”女孩万般不舍的离开了给予她最后庇护的归处,“我和我的一位宿友合租下了这间房子,这能让我,我们在找不到工作的时间里有落脚安顿的地方。”女孩四顾环视着这并没有住的太久的地方,“十月的时候,同住一起的舍友终于放弃了,她回去接手她母亲的一间发廊,‘发廊也是做生意,做生意就必须用到806宏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舍友离开时,苦笑着调侃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金融,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孙警官回到所里的时候,耳朵里还回响着女孩送他出门时的话,“叔叔,下次您再来303时,我估计已不在这里了,今年的冬天太漫长了……”
晚上的会议定在七点半,孙警官走进会议室时,阿成,阿威,老杜,档案室的李小丽,黄刚,户政室的赵兴德已等在了那里,陶局还没有到,孙警官找了个位置坐下,把茶杯放在面前,打开了记事簿。忽然,一只手从对面伸过来,拿起了面前的茶杯给斟了一杯茶。
“谢谢!”孙警官抬头看了看,新面孔,没见过,“这年青人是谁啊?”孙警官侧身问旁边的阿成,阿成正在刷这几天的新闻,“新录取的辅警。”
“辅警?”孙警官觉得眼熟,不由得又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年青人,瘦高个,细窄的眼睛里溢着笑意,“师傅,请喝茶。”年青人见孙警官在打量他,忙将茶杯递了过来,声音轻柔的好像303室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