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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新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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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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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大事》连载

第二章 贫困

深秋时节的洪河水已经失去了夏日浩浩汤汤奔流不息的势头,它在艳阳的高照下纤细明艳,蜿蜒东流,像病态的西施踽踽前行。洪河的两岸是两溜银白色的盐碱地,在阳光的照射下它们像白色的壳将洪河牢牢卡住,看上去让人感到有点窒息的感觉

赵小楼是洪河岸边的一个村子。洪河水在赵小楼村的北边拐了一个弯,掉头直奔东南,那弯儿像母亲的臂膊。赵小楼就在这弯儿里面,像臂膊里揽着的孩子。

因为已是深秋,树木的盛装已经褪尽,一群大雁哀鸣着奔向南方,这使得满是茅屋的村子显得萧条和寂寥。

太阳快要正南了,赵小楼村的八九十户人家的门或开或合着,大街两傍的院墙上,写着“农业学大寨!”和“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等口号。一些孩子在玩耍,几户的烟囱里冒着炊烟,那清脆的笑声和炊烟为沉寂的村庄增添了几分生气。

“嗯啊……嗯啊……嗯啊……”一阵孩子的哭声。

孩子的哭声是从周玉英家传来的,院内,周玉英正抱着孩子满面的愁容。她头顶着花首巾,身穿彩条粗布衣,她身边的不远处的破案板上,摆着一个簸箕,簸箕里的粮食是掺和在一起的高粱和碎红芋干,高粱是刚下来的高粱,红芋干是新下来的红芋干。当时的农田粮食产量较低,为了充饥,人们常将产量较高的红芋加工成红芋干当成主粮充饥。

簸箕的一边摆着一个小碗,那碗里是大半碗悬浊液状的米面汤和一个小小的汤勺。

因为丈夫叫赵海彬,所以人们又称周玉英为海彬嫂子。她的一旁,婆婆铁山婶一脸的无奈。

哭叫的孩子叫卫民,才两个月。他不断的哭泣是因为饿了。那碗里的米面汤是为他准备的食物。周玉英已经三四十岁了,不能再像年轻的妈妈那样有足够的奶水。刚开始的时候孩子还能吃得饱,可是随着孩子越来越大,近来奶水越来越不够吃。如何解决儿子的温饱问题?当时集市上还无处去购买奶粉等东西,家里也没有麦面,为了让儿子吃饱饭,她就准备好了这些小米面粉打熟面糊给儿子充饥。

打面糊最好的原料是麦面,自家家里根本没有。为了让孩子充饥,开始的时候周玉英用杂面打面糊,但是杂面不适合做面糊,不等打熟就从勺子里溢得一干二净。没办法她改用米面给孩子,可是面糊打好了周玉英不禁发了愁:它打熟之后米面颗粒全部沉淀在了勺底,上面全部是清可见底的稀汤。她找来汤勺,盛了些汤用嘴吹了吹递到儿子的嘴边。

儿子吮了一下很快摇了一下头,又用力地嚎啕大哭起来。她又试了两次,儿子依然对汤不感兴趣,没办法她只好将汤勺里的汤过滤掉,试着用下面的米面来喂儿子。

喂了一口之后她又停住了:稀汤根本不顶饿,米面颗粒对于两个月的孩子来说吃了恐怕会呛入气管会出现意外。

看着孙子不停地哭叫,铁山婶站在一旁也是无奈地叹气。 正当婆媳两个着急的时候,赵海彬回来了,他扛着铁锨和过路的其他劳力说笑着推开了自家的那扇柴门。队里放工了,他的脸上布满着劳动的愉悦。他身材高挑,五官端正,虽然四十来岁,仍显得很是英俊。

赵海彬关上了门,见孩子在不停地哭泣,他忙问孩子是怎么回事。周玉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之后,赵海彬看了看案板上的碗,叹了口气说道:“干脆去邻居家借一点麦面吧,先让孩子吃着,今后家里有了再还人家。”

“我刚才去了,我问了好几家可是没借着。不逢年不过节的谁家能有好面。”铁山婶丧气地说。因为麦面好吃,当地的老百姓也称麦面为好面。

“嗯啊……嗯啊……”孩子还在哭。周玉英无奈地打了他一下,说道:“饿死鬼托生的,嚎,嚎个啥!”打过之后,她又将自己已显得干瘪的乳头塞进孩子嘴里。

“去二姐家了吗?”赵海彬说的二姐就是关淑兰,关淑兰和周玉英都嫁在了赵小楼,再加上有这一层亲戚关系,所以两家来往较多。王世柱是队长,家里相对比较富有,肯定会有好面,所以赵海彬这样问。

“去过了,可是淑兰没在家,家里只有那个爱桃一个人。我问她淑兰干啥去了,她没好气地说不知道。你也知道爱桃那脾气,我没敢多问就回来了。”

因为饥饿,小卫民撇开干瘪了的乳头又哭开了,“哭,哭,就知道哭!”周玉英看着孩子直吵。他们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人一回头,惊喜地看见是关淑兰,她端着一碗面,正满面笑容地向他们走来。

关淑兰头顶花首巾,身穿斜襟花褂,虽说已经四十多岁了,但那妩媚的大眼和白皙的面庞,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美丽。她正是为小卫民送麦面来的,刚才她去坑里洗衣服去了,在洗衣服的时候,和周玉英的邻居海棠家的碰到了一起。海棠家的告诉了她周玉英缺奶,铁山婶正在四处借好面的消息。关淑兰原是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人,既然是表妹家有困难,她更是急着帮助。回到家中,她就盛了一碗麦面送来了。

铁山婶匆忙拿来了碗,关淑兰将面倒在碗里。接过面,周玉英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看,二姐,俺有点屁大的事儿都找你,经常给你添麻烦,真不好意思!”她说话的时候满面笑容眯缝着眼,显得精明过人。

关淑兰柔和地笑着说道:“咱不是亲吗,帮你是应该的,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关淑兰说话的时候爱笑,慢声慢语,显得温柔和实诚。

“多俊的孩子,将来肯定跟他大一样好看。”说着她看了一下赵海彬。“大”是豫东的方言,是“父亲”的口语化代称。

二人闲唠的功夫,铁山婶忙拿着勺子去给孙子熬糊糊。

“嗯啊……嗯啊……”

关淑兰和周玉英想再唠上几句,可是小卫民又哭开了。

“哎呀,你看饿的,你快一点儿操办着喂他,我得回家。放工了,我得回家做饭去。”说着关淑兰转身出了门。糊糊熬好了,这糊糊比果冻稍微稀一点儿,为了避免烫着孩子,周玉英和铁山婶一边认真地吹着它,一边用手指试着从勺子里抹出一点儿来,然后再吹上两口抹进孩子的嘴里。

黏稠的糊糊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小卫民愉快地吮咽着糊糊,立即停止了哭泣。一口,两口,三口……终于当勺子空空的时候,小卫民打了个饱嗝,脸上显出满足的表情。

喂饱了卫民,铁山婶开始做饭,赵海彬忙着帮着烧火。

放学了,赵海彬的儿子卫东和女儿红玲、红梅也回来了。卫东已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红玲和红梅也都七八十来岁了,他们几个开始在院里踢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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