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整个赵小楼家家户户都获得了大丰收,除了责任田丰产之外,男人们在砖瓦厂干活,妇女们跑徐州,各自获得了相当的收入。李书香家虽然主要靠责任田,但是家里的收入依然达到了自家历年来的最高水平。棉花价格是每斤籽棉七毛钱左右,一亩棉花产籽棉二百六七十斤,四亩就是近八百块钱。靠着这些钱,李书香终于买来了一匹马,这匹马很年轻,浑身黑色,才四个牙。它身体高大匀称,头部小巧而伶俐,眼大眸明,加之毛色光泽漂亮,外貌显得很是俊美秀丽。
将这匹黑马牵到家之后,因为赵海彬是使唤牲口的行家,李书香也请他来帮自己驯牲口。看着这匹马,赵海彬连连点头,夸赞是匹好马。他又说道,这匹马将来肯定活好,但是性格古怪,容易伤人,今后用它的时候一定要注意。
驯马就是要教马好好犁地和打场。当时可耕地里满是庄稼,他们只好将教马干活的地点选在河边的一条沟内。这条沟早些年年年存水,多年来没有耕种过,近二年因为下雨较少,再加上没有开挖,两岸上的土不时地往里滑落,造成沟底越来越浅越来越平。它的沟底上漂浮着一层盐碱。为了让黑马尽快学会犁地,他们让赵海彬家的那匹枣红马带着这匹黑马犁地。这匹黑马性野不会干活,学犁地的时候不是乱蹦乱跳,就是横冲直撞,多亏了赵海彬的多方努力才将它治住。费了两晌的功夫,他们终于将沟底犁完。这条沟是荒地,看着翻起的土地潮湿滋润,李书香产生了在这里种庄稼的打算。这条沟属于赵前村民组,因为害怕组里不同意,李明忠阻止他别自找难堪。但是赵海彬说道:“你们试试呗,这里原是一条荒草芜棵的破沟,这会儿既然犁好了,该种就种呗。再说队里真有人要要的时候,你们马上把它交出来不就行了么。”
赵海彬的话有理,二人也就下定了决心。为了治沟里的盐碱,他们买来磷肥和化肥撒在上面,然后又用牲口翻了一遍,将地又耙了耙,种上了晚麦。
到后来,李书香种的麦子收成还真不错。上级有精神支持农民开荒种田,王世柱当上了支书,对组里的事儿不愿多问,赵长迷在工作上是跟着上级精神走,为此李书香开垦的那条沟的耕种权归了他家所有。他们开荒起到了示范作用,其他人也跟着纷纷效仿,很快全村一直撂荒的沟、坎儿等都被大家种上了庄稼。至此,昔日的荒地全部被种上了庄稼,全村的盐碱地全部消灭了。
雪颖自幼天生活泼,从小就爱踢毽、倒贴墙、劈叉等,身子很是灵巧。还有她爱唱歌,声音也好,再加上学戏的时候很下功夫,所以她进步很快。起初登台的时候柳启明只让她做配角,年底的时候,村里唱大戏喜庆新年,柳启明决定让她担任主角。这次演出的剧目是《辕门斩子》,雪颖担任的角色是穆桂英。首次担任主角,柳启明安排她不用紧张,雪颖自信地说道:“师父你放心。”
虽然才进戏班半年,此时的雪颖身高已经比半年前增高了不少,不仅身材已经是亭亭玉立,而且线条各方面已经显得很是成熟,丝毫不亚于当初的雪燕。登台之后的雪颖明眸生辉,玉面含春,再加上一身武将装束,使她显得更是英姿飒爽。“穆桂英正在后寨赏风景,忽听寨前有敌情……”那银铃般的声音一出口,不仅字正腔圆,而且飞花溅玉一般悦耳动听,赢得了下面观众的阵阵惊叹声和掌声。
接着唱下来,台上本团的演员们为她自惭形秽,台下的小伙子们为她瞪直了眼,姑娘们为她的美貌纷纷自叹不如。
此次演出,雪颖来了个开门红,从此雪颖成为赵小楼豫剧团的台柱子。
即使在封建社会,漂亮的姑娘也永远是小伙子追求的对象,更何况在改革的春风已经劲吹的八十年代。雪颖自身的美貌和俊美的扮相理所当然地招来了十里八村的小伙子们的爱慕.小伙子们想她念她,当然也常常将她作为了谈论的话题。
寒假到了,赵卫东一直呆在家里。吃过早饭,赵卫东去马小旺家找王向阳。刚才吃饭的时候王向阳去赵卫东家了,王向阳告诉赵卫东,如果没有别的事,今天上午让他陪自己和父亲一起去县城买摩托车。他还告诉他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自家买辆摩托车是为了新鲜新鲜,给过年增添点喜庆。自己有点事先去姐家了,让他吃过饭去姐家找他。
赵卫东知道,人有了钱都会想着法子改善自己的生活,王向阳家现在有了钱,不仅想吃得好,住得好,还想穿得好,行得好。自己长这么大才跟着父亲去过县城一次,那时候是姥姥生病住院,他跟着去县城看姥姥。当时自己还很小,好多东西已经忘记,只记得下了火车跟着父亲一直走,路上见了几栋楼和几辆汽车。这些年听说县城变化不小,但到底变化成什么样子自己还不知道,正好这次机会来了,他要跟着去开开眼界。丢下饭碗,他就匆匆去了马小旺家。
马小旺家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除了王向阳外,王世柱和关淑兰也来了,马文胜也在。赵卫东推开门,见马胜强正揪住马文胜的耳朵使劲地拽,马文胜龇牙咧嘴地夸张地叫着:“哎呦,哎呦,胜强真孬,拽死爷爷了!”
小胜强刚会走路,模样仿她的爸爸,胖乎乎的脸十分俊俏。看着他那调皮的模样,王爱桃和王向阳都嘿嘿直笑,平时不爱笑的王世柱在一旁也是不时地抿嘴。见胜强一直揪住爷爷的耳朵不放,关淑兰道:“松开,松开,那是你爷爷。”说着她要前去扯孩子,可是王世柱道:“管他干啥,让他扯呗。他小孩子家能扯疼吗?”
关淑兰笑道:“他才一点点儿,为啥教他学打人!?”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慢声慢语。
王世柱白了他一眼道:“竖的怕横的,就得教他学打人,这样他长大以后才能少吃亏。”
见男人这样说,关淑兰只好退了回来。
见赵卫东来到,王世柱他们去了县城。
下午,王向阳他们回来了,他们推回了一辆崭新的铃木摩托车。王向阳已经长大成人,因为多年来生活水平一直良好,他显得肥头大耳。这是赵小楼的第一辆摩托车,为了招来大家的观看,王向阳故意将喇叭摁得“嘀嘀”作响。那悦耳的响声招来了大家的围观和一阵赞叹。之后,王向阳一脚将摩托车揣着了火,由赵卫东跟着到打麦场里学骑摩托车去了。
学了一阵骑摩托车天黑了下来,因为心里高兴,王向阳让赵卫东陪自己喝起了酒。天太冷,二人为了取暖,屋内放了一个小火炉。火炉内的蜂窝煤是刚刚上的,火还没有上来。关淑兰用铝壶掂来一壶凉水坐上,用来烧开水。
赵卫东十七岁了,王向阳十九岁了,现在都已经长成了大个子了。因为年轻,他们喝酒都爱喝猛酒。很快二人都喝晕了.喝晕之后,话头儿自然稠了起来。二人先是谈上学.王向阳捏起一粒油炸花生米扔进嘴里,说道:“上学,上学,上个屌,努得屁死拉活的,提起来上学我就烦。”
赵卫东道:“你说得对,你家开着窑厂,挣的钱花不完。将来不上大学一样住楼房,娶漂亮媳妇。可是我和你不一样,俺家穷,靠爹娘出苦力和做小生意挣点小钱来过日子,不上学将来能有啥出路?”
“哼,不漂亮的想进我的家门,连门儿都没有。”说到这里,王向阳醉笑着眯起了眼,他低声问道,“你觉得世上哪个女孩最漂亮?”
赵卫东笑着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没,还没有碰到最漂亮的。”
王向阳笑道:“不可能吧?骗我。”
“骗你干啥?你以为哪个最漂亮?不中的话让俺姨托媒人给你去说。”二人正喝酒的时候,周玉英来了,她是来找赵卫东来的,见二人正喝得高兴就她劝他们不要喝多,然后跟着关淑兰到另外一个屋去了。二人继续聊天,火炉内的火苗上来了,熊熊的火舌舔着铝壶的底子,屋内很是温暖,壶里的水发出“嗞嗞”的响声。
王向阳打了个酒嗝,又伸着头低声说道:“雪颖,那个唱戏的李雪颖最漂亮。她不仅长得俊,唱戏也唱得最好。能跟她过一辈子,那真是比当神仙还好。”
赵卫东眼睛眯缝了一下笑着说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你想跟她过一辈子?笑话!爱桃姐把马小旺从她姐手里夺过来后,又把她姐给整治死,因为这你们两家都成了仇人,你愿意人家愿意吗?”
王向阳脸色一变道:“哼,老子有的是钱,房我有了,不假吧,车——摩托车我也有了,也不假吧。再加上俺爹现在的位子,有我办不成的事儿吗?——她摊上我这样的也就罢了!”
话有点不投机了,赵卫东赶快改变了话题。
二人又喝了一阵子,王向阳说道:“不喝了,咱结束吧,我还得去张洼打牌呢。”自从辍学以来,王向阳天天无所事事,养成了打牌的习惯。赵卫东劝他道:“听说你天天泡在牌场里,今天喝多了,改天再去不中么?”
王向阳道:“越喝多了酒我越得去,越喝得多我下的嘴越大,下的嘴越大我赢得越多,并且一赢就是自抠。”
赵卫东一愣说道:“噢,那你不是赌博么。”
王向阳醉笑道:“嘿嘿,人活着不吃不喝,不嫖不赌,那还有啥意思?” 见无法阻止王向阳,赵卫东只好打住话题。
铝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炉子在王向阳的身边,水开了,王向阳匆忙叫关淑兰:“娘,水开了,你把它掂下来吧。”
周玉英和关淑兰正在闲聊,听到王向阳的叫声,周玉英抢先跑了过来,伸手将水壶掂了下来。
赵卫东已经喝晕了,将铝壶掂下来只是举手之劳,王向阳的叫声提醒了他,他站起身来去掂铝壶,此时母亲已经来到眼前将铝壶掂了下来。
见母亲为王向阳掂水壶时那慌慌张张的样子,赵卫东心里不禁有点反感。他站起身说道:“好了,喝多了,我走吧。”
在王向阳家的门外,二人醉醺醺地话别。朔风吹着,不远处,几个孩子在摸索着燃放爆竹,几声零星的爆竹声增加了过年的感觉。
走在路上,赵卫东对母亲说道:“这家伙懒得连掂个水壶都不干,还得你动手。往后对向阳他们别那样毕恭毕敬。”
周玉英说道:“你傻是不?掂个水壶有啥?你可知道,你世柱大爷是支书,又开着窑厂,给他家多出一点力会带来很多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