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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学生春游，老师随任课班级乘车，李梅临上车才想起忘了带水杯，小跑去办公室取来，学生老师都已坐好，只剩前面第二排一个空位，叶秋成抱着女儿坐旁边，她只能坐在那里，本来也没什么，可她想起弟弟的提醒，犹豫了。
“李老师，”叶秋成抱女儿往里面移，“你坐外面，方便。”
“叶老师，你带孩子，还是你们坐外面吧。”她看着他怀里的小女孩，忍住去摸摸那粉嘟嘟小脸蛋的冲动，却不由得称赞，“你女儿真可爱。”
“谢谢。让她在里面，省得乱跑。”
“阿姨，你说话声音好好听，我妈妈的声音也好好听。”小女孩歪着头看李梅。
“是吗？你叫什么名字？”她已经坐下来，又闻到淡淡的香水问，身子不由自主往外移。
“我叫兰兰，三岁半了。”
“兰兰，真好听的名字。今天不去幼儿园，高兴吗？”她微笑着。
“高兴，天天不去才好呢，跟着爸爸玩。”小女孩说着站到爸爸腿上，“快看，那花又招手又往后跑。”
她看向快速内环中间隔离带的月季花，白的红的黄的粉的，簇拥在一起，笑颜灿灿，几支高出花丛的大朵，摇曳着，仿佛真的在招手，然后从眼前闪过，飞快向后跑去。她真佩服小女孩的表达。
“兰兰，它们为什么往后跑？”
“阿姨，这你还不知道？是车往前跑呗。”女孩很骄傲。
“李老师，你不用往外坐，我们坐得开。”叶秋成提醒她。
她笑笑，往里移移，忽然他的风衣甩过来，她又往外移移。
原来是女孩甩的，她要从爸爸怀里转到李梅怀里，“我要和阿姨玩。”
“兰兰，别调皮，坐在爸爸怀里可以看外面的花。”父亲哄女儿。
“我才不挑皮呢，就要和阿姨玩。”女孩努力挣脱父亲的大手。
“叶老师，让她过来吧。”说心里话，她早就想抱抱这可爱的小女孩，不好意思开口。
“好吧。兰兰，不准调皮。”叶秋成顺手将女孩的鞋子脱掉，才将女儿递过去，“不好意思，李老师。”
“没关系。”李梅接过女孩想让她坐在腿上，她却站在她腿上，看她的脸。
“阿姨，你睁大眼，对，再大点，你的眼里也有个小女孩，小女孩好漂亮，知道不？那是兰兰。咦，你眼里怎么没有爸爸呢？妈妈眼里就有爸爸。爸爸，你过来……”
“兰兰，听话，坐下，不然爸爸不领你玩了。”
“阿姨，你的眼睛好好看。”
“兰兰，来，喝水。”父亲诱哄女儿回去。
“不喝。和阿姨玩。”说着坐下，“阿姨，你会讲《狼和七只小山羊的故事》吗？你给我讲吗。”
“兰兰，阿姨累了，你过来，爸爸给你讲。”
“不，阿姨不累，阿姨讲，阿姨的声音可好听了。”
“兰兰……”父亲正要伸手抱女儿。
“兰兰，阿姨会讲。从前有只母山羊，她有七只小山羊，她非常爱这些山羊，就像妈妈爱自己的孩子……”李梅娓娓讲着儿童故事，角色模拟惟妙惟肖，加之声音柔和甜美，女孩听得一声不响。
她佩服自己的有备无患，结婚后悄悄记下了许多童话故事和儿歌，不然刚才要出洋相了，所以她感谢叶秋成的理解。同时，她心里又涌出感伤和酸楚。
一个故事听完，小女孩也睡着了，娇嫩粉红的脸上挂着甜甜笑。
“李老师，给我吧。”叶秋成低声说。
“我怕你一抱会把她弄醒，我抱着吧。”她声音更小。
“多不好意思。”
“不重。”她舍不得，她贪恋女孩柔软温热的身子，弥漫奶香的气息，甜美的睡态，娇嫩的皮肤，肉肉的小手，细细的眉毛，浅浅的酒窝，晶莹剔透的耳朵，她真想亲吻她的额头，她的腮帮，她的嘴唇，她的小手……
“李老师，辛苦你了。要不要给她盖上我的风衣？”叶秋成脱风衣。
“不，我——不辛苦。”她本来想说自己包里有披肩，不需要他的风衣。
风衣盖在小女孩身上，她尽量往后仰头，离开风衣。
“李老师，兰兰被我宠坏了，缠着你，辛苦了。”叶秋成声音不高。
“没关系。”她没看他，声音很低。
“她听你讲故事声音好听，估计醒来还会让你讲故事，你说不会就好了，不然她会缠得你烦。”他偷偷看她盯着兰兰的侧影，“学外语的声音可能都好听吧，我听过你读英语的声音，更好听，学生也都这么说。”
一股气息扑到她的左脸，她脸轻轻向右转，“谢谢。”
下午三点，师生乘车返回。兰兰又赖在李梅的怀里，听她讲《搂着猫咪睡觉觉》，“从前，有个小姑娘，爸爸妈妈从来不搂着她睡觉，她就把家里的大花猫抱到床上，说，‘猫咪，你没有妈妈搂着，就让姐姐搂着你，你就不冷了。’花猫喵喵喵地答应说，‘谢谢小姐姐，你也没有妈妈搂着，让我来陪伴你，你就不害怕了。’于是，在电闪雷鸣的夜里……”
可能是跑累了，故事刚开头，小女孩已经甜甜地睡了。李梅不得不停下来，左手将女孩的头和上身托住，轻轻往左臂弯移动，右手将女孩的腿平放在她的双腿上，然后揽住女孩的腰，手指轻轻地拍着，看见刘海遮住女孩的眼睛，右手纤细的食指轻轻将刘海拨开，盯着女孩的脸，看她润圆的额头，看她细细的眉毛，看她小巧的鼻子，看她绯红的脸蛋，看她浅浅的酒窝，看她娇嫩的嘴唇，看她粉琢的耳朵，再摸摸她的小手，一根一根摸摸柔软圆肉的手指，吮吸着小孩身上的温香，一滴泪水落在女孩的脸上，女孩一个激灵，她赶紧轻轻晃动着身子，又轻轻拍着女孩的小屁屁，女还没有醒来，她才拿出纸巾，快速而轻轻地沾去女孩脸上的泪水，再用纸巾擦去自己的眼睛，眼角瞥了叶秋成，还好，他在看窗外。。
小女孩和她有缘，一直睡到牡丹园，车一停，女孩才醒，还有点懵懵懂懂，爸爸把她抱走了，她也和女老师一起走进花园。学校几乎年年都来春游，老师们也都审美疲倦了，没心思看花，三五一群聊天；她本来不喜欢牡丹，所以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到处走走，连照相都不高兴。
“阿姨，阿姨，阿姨……”她隐约听到有小孩在喊，立马站住，眼睛在花海里搜寻。
“怎么了，梅子姐？”薛晓蕾发现她停下张望，便等她。
“好像听见有小孩喊阿姨。”
“哪有？我根本没听到。”
她俩继续往前走，她又听到了喊声，而且就像兰兰的声音，她再次停下张望，可不是？远远的有个粉红色的小人儿在向她跑，后面紧跟个大高个，那不是叶秋成吗？她迎着小女孩快走，身后飘来薛晓蕾的声音：“梅子姐，服你了，我压根没听见。”
嘀，嘀，嘀，嘀。
她连忙取出手机，开成静音，却看到了22班教师群里的照片，先是薛晓蕾的，拍的是她搂着兰兰讲故事的侧影，再是她小心翼翼抱着熟睡的兰兰的侧影，第三是拉斐尔的名画《西斯廷圣母》截图，是叶秋成发的，还配了文字“圣母之美”“辛苦了”。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想在群里说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发了个羞涩的表情。
她再看那照片和绘画，自己看兰兰的表情里确实有浓浓的情意。记得小时自己被父母打骂时，就想自己要是有个孩子，一定不会打骂；上大学知道自己是父母抱养的，竟然有生个孩子的冲动，然后把母爱全部送给他；结婚后，梦寐以求地生孩子，到现在，她不敢奢望了，然而，见到孩子，母爱就泛滥，不由自主想哄孩子玩。看看圣母的表情，还真与自己有些相像，自己看孩子的眼神也和圣母一样慈爱胶着吗？那个叶秋成还真会联想。
想起叶秋成，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身上的香水味她就是闻不惯，早晨还好，闻不出别的味道，下午上车，班主任张老师宣布师生都坐原座位，她站在座位前等着，他领着女儿上来，往她跟前一站，一股混着香水和烂洋葱头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孔，她最讨厌这种味道，上大学时，欧亚文学老师约翰是个土耳其人，身上就是这种味道，很冲鼻子，闻着想吐。她不由得皱眉，恰好被他看见，他便推说下午热，三人一起太挤了，他去最后一排。她忙说她去，让他带女儿坐前面，他说女同胞会晕车，我一个大老爷们哪好意思，再说了，兰兰有了阿姨就不会要爸爸了。去了再没过来，一定是怕她嫌弃。挺细心的。
中午吃饭，小兰兰非要跟她在一起，他顺便往她右边一个空位上坐下，她不动声色地往左移移，他坐着没说话，要开吃了，他拉着女儿指指另外一桌，说，“兰兰，你看，那边小牛哥哥在等你呢，咱们过去和他一起看谁吃得快？吃完了再来和阿姨玩，好吗？”
“我是太隔色了？还是受小祥的影响？”她在心里问自己。
嘀嘀嘀，班级群里又发了照片，叶秋成拍的牡丹花，视角新颖，取景活泼，尽展牡丹的富贵之美。
兰兰在花园小径上朝她飞跑，边跑边喊着“阿姨”，跑过来就牵住她的手不放，叶秋成也跟过来，要给大家照相，大家都说不喜欢。他便介绍牡丹花，说，牡丹不论从哪方面看，都应该博得人们的青睐，古人称她国色天香，实不为过，说她是富贵的象征更是恰当。大家看看，牡丹花朵艳丽而厚重，花瓣簇拥一起，庄重不轻浮；花香淡而味永，不浓不烈，舒适平和，完全是贵族气质。所以既富又贵的唐朝最爱牡丹，后来受周敦颐的影响，人们鄙视牡丹，已经成为传统了，不应该呀。
大家听他如此一说，来了兴致，请他介绍周围的牡丹，他指着东边一片纯白，说，那叫白雪塔，盛开了莹白似雪如玉；西边一片粉红色，叫洛阳红，洛阳牡丹甲天下，主要说的是这个品种；北面一片紫红，叫魏紫，花朵大，花瓣丰满，因厚重而富贵；南面一片黄色，叫御衣黄，花如御衣的黄色，高贵典雅，初开浅黄色，盛开为黄白色；中间一片五彩绚烂，叫二乔，同一株、同一枝可开紫红、粉白两色花朵，甚至同一朵花上紫红和粉白两色同在，更奇特的是一株花树几种花色，摇曳多姿。
最后，他说：“在我看来，欣赏牡丹与欣赏别的花不同，别的花将开未开最动人心魄，牡丹美在绽放，只有彻底绽放才显出富贵。”
他懂的真不少！
嘀。“谢谢李老师解放了我！”叶秋成在后面附两个抱拳的表情。
她回复，“不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