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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人生（中）
八
在被辞退后，肖卡待在家中，开始寻找下一份工作，先糊口，他这样想，再去努力把日子过好，对于被辞一事，朱莉安先是说他不懂变通：
“你想以一己之力去向那庞然大物发起攻击吗！”
肖卡笑得开心极了，然后平淡无奇地回她说世间并不缺乏这样的人。
“你注定会一败涂地！”朱莉安在阳台外晾晒衣服，她的工作目前顺利，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为了寻找活下去的条件，肖卡找了许多的工作，他也不再好意思叫家里人给钱了，但现在是近期末的时节，这里的学校很少招老师的，即使招，等那些繁琐的手续弄完后，也快过年了，想到这，他就主动再联系到他曾经在那里上过班的那个培训机构，那里的老板曾经很赏识他，相信这是条暂时的生存之路。很快，在联系那个老板的第二天后，他就去了上班，工资比之前那个学校多些，但上班的时间也多了不少，多数是在晚上或者周六周日。
这个培训机构名为“育人”综合辅导班，开在一栋宽大的楼里，楼上楼下都是一些小型公司，在四楼，老板包下了整层楼，主要开设数学和语文的课外培训，至于初中物理等科目，有是有，但比较旁偏，这机构主攻的是小学数学。
走上楼梯，褐色油漆的扶手看起来很少有人去触摸，现在积满了灰尘，楼梯转角处的灭火器看起来已经不能用了，看起来有些破旧之感，开设在这里的公司，似乎有一种顽强生存的样子在，像是分分钟都会灭亡一样。肖卡走到老板的办公室，他挺熟悉的，跟老板交谈半个多小时候，他才知道这间培训机构也正处于艰难时期。
“同质化严重啊！”坐在椅子上的老板正在感慨着行业，“这种机构如今遍地开花，每隔百米就有一个，生源被抢了不少，前来兼职的教师也趁机要求提高待遇，萧瑟啊……”
肖卡没想到，才一两年的时间，这里就快要倒闭了，正如这社会的发展，瞬息万变。
“你干全职吧，我给你开月薪！”老板知道肖卡是个人才，想他能找到这里来，应该也是少有路子给他选了。这也是份工作，肖卡在当时这么想，然后就答应下来了，他教数学，至于语文，现在机构里还有两个退了休的老师好，一男一女，也有一个数学老师，只不过快要离职了。
上课时间多数是在晚间六点半到九点，一节课四十分钟，共三节，然后就是周末的课程了，要上两天，有七八节课，这让肖卡几乎没有了私人时间去陪朱莉安，他第一次感到工作和生活的冲突，但仍要咬牙去闯过这个过渡期。在课时，虽然是面对着一群小学生，但他非常认真且负责，在他眼里非常简单的小学数学题在那些学生看来，是困难无比，但他总是用细心和耐心去讲解，这让孩子们感到一种莫名的放松，没有了那么的拘谨，没有了拘谨，那孩子头脑里的思维就会无限的活跃，接受新知识的能力也更强了，肖卡上课不到一个月，老板就感觉到这里开始慢慢有了起色，在改变了，为此，他加大了宣传，试图将他流失的客户再找回来。而到肖卡在这里任教一个月后，许多的家长也逐渐将孩子送到这里，他们听说这里有个年轻的老师，挺不错的，一传十，十传百，可以说，肖卡凭借着自己个人的独特魅力让这间濒死的培训机构焕发了新生，他总是温文儒雅，和蔼可亲，对谁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让学生带着主动的意愿去学习，而不是被家长逼来的，孩子们的学习能力是非常强的，只要是他们愿意，就算是初中的方程式，他们也可能会学懂。
到了第二年春天，育人课外综合辅导班的人数已经达到了近两百人，这几乎都是冲着肖卡来的，在他的教学下，学生们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犹如神速，最重要的一些厌学或者调皮的学生也开始认真听课，除了成绩好转外，为人也变得懂事许多，这让许多家长认定了“育人”这间机构。肖卡的言传身教让他所有的学生都受益。
直到开年后的第二个月，机构不但起死回生还实现了盈利，这让老板雄心勃勃，他想到一个可以继续多挣钱方案，那就是以肖卡为核心，其他教师为辅，打造一个专攻数学领域的核心教师团队，并以此作为机构的特色和噱头进行大规模的招生。在此期间，老板找到了肖卡，叫他住持这件事。
“肖卡，”老板油光满面的坐在办公室说，“我想让你研发一些数学课程学习包之类的东西，然后对学生进行销售，这些学习包需要额外购买，我们需要一个团队去执行这些东西，我想好了，交给你！”
肖卡就坐在他对面，长时间来的劳累得他有些疲乏，而老板的轻松惬意让他感到一种奇特的感觉，他一下子就陷入沉思。
“老板，”他抬起头，说，“现在生源变大了，但我们的师资力量却很少，现在排的课程已经很满了，要是再弄什么学习包，怕是让一些老师不满啊，而且学生的学费已经上提了不少，再让他们家长掏钱，这会不会引起一种抵制……”
肖卡只是一名教师，不像他的老板，他是个商人，他懂得利用各种法子从中挣钱。
“现在的家长很舍得给他们的孩子掏钱，至于课程排的很满嘛……”老板用精明的头脑在计算着，“我给教师们提工资，这是相互的，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讲完后他笑得哈哈作响，身体渐趋圆润，但肖卡却日渐消瘦。
肖卡离开老板的办公室，他现在的工资已经上万，老板深知他对于这里的重要性，希望能用工资去留下他。过后的时间里，肖卡忙于授课，至于老板所说的什么学习包，他没有去研究，他在课堂上教给学生的知识已经够用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学习包，这只是老板的利欲熏心罢了，他只想好好教学，通过努力得来的工资去跟朱莉安一起过好日子，但他也有些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无疑是理想和天真的，纵使他是真的为学生和家长考虑，也抵挡不了利益化的工作，什么核心团队、什么学习包，最终的目的只是把利润最大化。初出社会的他还没有完全理清这些事情。
随着机构生意的日益火爆，肖卡和老板也逐渐有了缝隙，两人好像有些说不清言不明的冲突。学经济的朱莉安开始说道肖卡：“你努力并不能让你富裕，反而是让你老板坐享其成，当你意识到自己的绝对重要性时，就得跟老板好好谈谈待遇了，比如分红，比如股份……”
对于这些，肖卡更是没有想过，他知道老板在享受着他努力的成果，但他不是什么经济学家，也不懂什么资本积累或者剥削之类的话，他渐渐陷入一种模糊，在朱莉安和老板中间模糊，但是，他的教学初心从来没有变过，他的学生依旧络绎不绝，但他对于老板的一些手段，已经很不满了。
那是正常的一天，像往常一样，在下课时间，天气渐渐炎热，地面被炙烤地热气腾腾，这一批学生放学了，肖卡没有留恋办公室里的空调，而是将他们送到门外，亲自目送他们和家长离去，这是他觉得作为一名优秀教师的基本责任，但在那时，有一个学生的家长走了上来，开始跟自己攀谈。
“陈老师，”那个家长有些疑问地说，“你们校长说那个什么学习包，是每个学生都必须购买的吗？”
肖卡看向那个家长，蓬乱的头发，黝黑的项脖和手背，穿着一件迷彩衬衣，像是哪里的工人。
“不是！”肖卡果断的回他，想自己教给学生的知识已经是非常够用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学习包去辅助，何况……他再看了看那个家长，想连最普通的工人都开始意识到学习和知识的重要性了，可不能让他们成为被掠夺的对象。
“要是真的要，那我就买吧，毕竟其他学生也买……”那个家长手里牵着他的儿子，肖卡没有应他的话，将他们送下楼梯，问他的孩子现在在学校里的数学成绩怎么样了？他说排在全班第七，接着又说前六个学生有四个都是在你这里培训的，所以他才会将孩子送来。
秉着作为一名教师而非商人的良心，肖卡此后一直都是拒绝向他的学生推销什么学习包，尽管老板在向家长们推销着，但肖卡始终不认同这一做法，他的教学也都是全力以赴，丝毫没有什么留力，学习包非常的多此一举，为此，老板再次找到肖卡，跟他耐着心交谈了许久。
“你还年轻，”老板带着过来人般的语气，“这个社会是利益化和金钱化的，所有企业和公司都在处心积虑的在合法的范围里套取着消费者的钱，这是合法的，消费者自愿的，我们让他们有所受获，他们也让我们有所获，这是相互的，虽然不太对等，但社会很难有什么对等的事情，我应该心安理得！”
听了老板的话，肖卡不解，可能是自己的家庭使得他不能跟这些资本家站在同一个角度去思考这些问题，于是就说：
“这里已经挣得够多了，何必再去弄什么学习包呢，要是收费和其它机构有了差别，那可就麻烦了！”
老板侧着身子，靠在了椅子上，沉稳地说：“谁会嫌钱多，就算我们不挣，那其他机构同样会挣，他们可能会想出什么学习包、辅助包、进阶包……你太年轻了！”老板像是在教他做生意，“何况，你不也是月薪过万了吗，说不定以后会过两万、三万……”
他的话让肖卡感到惭愧，他更加的陷入到一种矛盾中，想现在的生活自己过的挺好的，家里该购置的也都购置了，一切看起来都平稳无恙。
“老板是个商人，而自己仅仅是个打工的，”肖卡这么想，“老板坐享其成，因为他身上担着风险，而自己努力的获取虽然少，但身上到没有背负什么……”经过这样一想后，他就释然了些，想这不过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矛盾。过后，他仍旧是照常上班，在工作和私人时间上，他虽然感受到了极大的冲突和冒犯，但是朱莉安还算通情达理，并没有以一般恩爱情侣的思考方式去责怪他，但是，在继续上了一个多月的班后，机构里的问题出现了，肖卡曾经也想到过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
一天的早上，老板打了个电话给肖卡，急切地说有一些孩子下一个月不再选择这里作为自己课外补习的地方，而是要转到另一家去学习，希望能叫他处理这事，据肖卡听说的，说是一些家长不满机构那开始强制性的推销产品，所以才会有转离这里的念头，虽然现在，这是个小问题，但为了防患于未然，老板就不得不去重视并解决了。
“肖卡，你看一下怎么处理！”老板在电话里那头语气缓和，他知道这里的学生基本是靠肖卡的个人魅力吸引来的，“要不然把你的全部本事拿出来，让那些学生的成绩再进一步，这样那些家长就不会对学习包这种事那么计较了！”
肖卡听着，不禁感到厌恶。
“学习包的是就是多余的，平时我们教的已经够多的了，再去用什么学习包课堂去教，那分明就是多此一举，家长们反对的是我们强加课程和续收费用，把学习包取消了就行了！”
肖卡知道这样做会损害到老板的利益，但这是解决这件事的唯一办法，趁着学生和家长们还没有对这里产生一种绝对厌恶的时候。但是，老板怎么会可能放弃这么一个挣钱的机会呢，他仍在解释。
“肖卡，”他说，“如果说各行各业是一条条河水的话，那这种挣钱的方式就是那地下暗渠，你以为那些老板的钱都是怎么来的，学习包的事情可不能取消啊，要不然我给你加工资！”
听了他那贪婪的说辞，肖卡直接言明了自己没有办法，他不想背负上点什么，要是被那些家长知道自己跟老板沆瀣一气，那连自己的名声怕是也要毁了，自己只是个打工的，离开了这里还能活，毕竟——他了解自己的资本，他在学生和家长中的良好印象。
果然，才没过多久，这件事在家长中就越练越烈，一群人跟着起哄，都在说着育人这个培训机构的贪心，都有了让自己孩子离开的念头，只是陈老师还在那里，所以他们还在犹豫。这下，老板才终于是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危机性了，于是就在办公室里亲自跟肖卡商量着对策，他的语气节制地完全不像个老板。
“肖卡，为了不让生源外流，我决定让你当这里的副校长，让你全权管理机构里的日常事务！”老板希望以放权的方式去让肖卡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他出面，那些家长肯定会听从的。
但是，肖卡拒绝了。
“还是取消那些额外的课程吧，我们得长久的经营下去而不是为了图一时之利！”肖卡希望能劝动老板，毕竟，他在这里干得还不错，收入也可以，要是这里倒闭了，那他也需另找工作了。然而他的提议再次触犯到了这个老板的利益，他把身子前倾，手肘压在桌面上，希望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是一个老板和一个员工在谈话。
“你开个工资吧，只要我能接受！”老板忍着心里的气，但尽量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说。
“这样没用，我们得长久经营，而不是图……”
肖卡这句重复的话彻底触怒了他的老板。“看来他对自己的身份还没有认识清楚，”老板这样想，“功高盖主了吗？”他开这个培训机构本来就是利益至上，至于什么文化知识、教学质量，或许不那么重要。
老板把身子往回缩，靠在了后背那宽大的皮质椅子上，用放松的语气再问肖卡一遍：“开个工资吧，只要我能接受！”
他希望他不要挑战自己的权威，以下犯上的事情可不太让人舒服。
“取消额外的课程，一切恢复如初……”
肖卡没有讲完，老板就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出去后，肖卡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和一些学生和老师做了个告别，就离开了这里。老板当着他的面对他说，“你被‘开除’！”是“开除”而不是“辞退”，虽然两词性质差不多，但读起来那味道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拿着一些茶杯之类的东西，肖卡走在广州市街头，黄昏照的远处高楼的玻璃窗分外金黄，路上车水马龙，到了晚上就人流如织了，他一边走一边回想，想自己出学校后的两次工作，都是以这种结局收场，有些难以接受，但是，那是表面的难以接受，其实他心里是非常开心的，回忆起老板的话，如果说各行各业是一条条河水的话，那这种挣钱的方式就是那地下暗渠，这可能是一种行业内的规则吧，相信其他的类似机构也差不多，单纯的肖卡开始讥讽起来：
“这规则烂透了！”
一次被“辞退”和一次被“开除”的社会打拼人想回家了，他想朱莉安了，干了这么久，但还是被开除，换做是别人，心里肯定会有些不开心，但是肖卡没有，他坐在地铁上，想着今晚要吃些什么，买两杯奶茶作为庆祝吧，再煮些可乐鸭……只要没死，明天就还在，那一切事情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回到家中后，下早班的朱莉安为他煮好了饭菜，他将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朱莉安几乎要疯了。
“这份工作不错，”她看着肖卡说，“收入比什么的老师高多了，你啊……”她好像有些恨铁不成钢，“又被辞退了！”说完就用手勒住肖卡的脖子，肖卡缩着头，连忙吐舌，耍乖卖巧，他没有任何的不开心，朱莉安一看，想来，自己也没有不要不开心，他就是这种性格，要不然自己还不会喜欢上他呢！
再次失业但心情无比舒畅的肖卡和朱莉安一起度过了难得的无忧无虑之夜，因为，朱莉安也离开了那家公司，她是自己辞职的。
对于肖卡两次被“开除”的事，黄秋雅和陈金成终日担忧，他怕肖卡适应不了社会，毕竟他还太年轻，也怕这两件事对他会是个打击，但是，他们真的多虑了，肖卡一如既往的乐观积极，从不对自己的未来忧心忡忡，也不对现在的失败怀揣不安。性格决定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