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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人生（中）
九
如果说肖卡被开除一事对他来说是正确的，那对他的老板来说简直是个十足的弥天大错，他知道学生和家长们多是奔着肖卡来的，自己却又因一些私利和面子将他开除，现在，就算他不再去推销什么学习包，相信他的“客户”也不会来他这里了，他坐在老板椅上，沉思良久，却始终没有打响那个电话……不过，待在家的肖卡，却是接到了一个电话。
“陈老师、陈老师……”电话那头语气有些急促，像是终于打通了电话一样，“你现在在哪里上班，我带孩子去你那里！”
原来是他曾经的学生的父亲打来的电话，想继续来上他的课，这让肖卡欣慰很多，想来自己还是有些名气在教育界的！他想了一会，就没有隐瞒而是如实地回了那个家长：
“我现在没有工作，说不定也不会去当什么老师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对于教师这一行业，就目前来说，他是有些抵触的，因为朱莉安也说过那样只能过温饱安定的生活。肖卡话音才落没多久，电话那头传来了家长那带着一丝急切和紧张的声音。
“陈老师啊，我孩子就是喜欢上你的课，比在学校里老师教的还喜欢，我们一些家长也都信任你，这孩子成绩可不能落下，要不，您还是回去吧，毕竟做了那么久……”
这下，肖卡才在心里想，想自己的实习之旅并不是一败涂地的，因为现在，至少还有人记得他。
“还是叫孩子在学校好好听课吧，那就不需要什么课外培训了，这样还可以省些钱……”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有似无，隐隐约约地，像是电话还没有挂掉，犹豫了片刻，终于停止了，家长可能是怕打扰到肖卡，而肖卡自己也怕拒绝会让他们失落……现在，电话终于是停息了，回想着那个家长在电话里的话，“我们一些家长都信任你……”肖卡感到了一种成功的喜悦，被认同和被尊重的感觉总是让人不自觉的精神振奋，这在他的心中久久未消退，等到了朱莉安回来的时候，他跟她聊起了这件事。
“挺好的，雁过留声、人死留名！”朱莉安坐在沙发上，她今天去另一家公司面试了，不是以实习生的身份去的，而且，他们两个也快正式毕业了。
“这是什么话哟……”肖卡乐的快要跌倒，于是就重重的靠在了她的身上。
“想好了做什么没有，”朱莉安用手搂着他的脖子问，“要不是攒了些积蓄，现在我们怕是要吃西北风了！”
“去公司上班……还是去做回老师？有些难抉择啊！”
“你父母怎么说？”
“他们说听我的，但是我还没有想好做什么，做生意也没有资源，没有资本，哟！……”
肖卡故作感慨的样子滑稽极了，这让朱莉安不禁有些同情他，他渡过了一个失败的学校至社会的过渡期。
“那些家长希望我回去，但老板太贪婪了，这样也不能持久下去！”肖卡在乐观中终于是感到了点压力，但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压力却将他脑海中的想法压了出来，他突然猛地坐立起来，和朱莉安相对而视。
“我有资源，我有客户，我有办法了……”他和学经济学的朱莉安想到了一块，心里的忧虑顿时犹如大坝决堤，酣畅淋漓。既然那些家长有需求，而自己又有满足他们需求的能力，这就是资源和资本！
话不多说，他们两个立即核算起自己的全部身家，这是一件大事！他们细算着，盘点着，算出了两人现在还有五万多块钱，这基本都是肖卡在那间育人课外培训机构挣来的， “五万块……可以租一间七八十平方米的房间，再买些二手家具、桌子，再添购些办公用品……”朱莉安脑中的构思逐渐清晰起来，犹如早晨那冲破厚雾的阳光，事业的轮廓渐渐真实，像是捕抓到了稍纵即逝的商机一样。两人立即离开房子，去到菜市场四处搜寻着那些空了的出租楼层，废弃了的仓库，一切都可以改造……两人寻找了几个钟头，终于找到了一间八十多平方米的看房子，以前是一间制衣厂的车间，墙壁刷着腻子，地板上铺着塑胶，楼下是连排下去的店铺，主要交通干道就在房子的后面，是个热闹的场所。
肖卡找到墙上的招租广告，打了电话给屋主，两人就站在那间房子里面磋商了好久，终于是以半年五万块的租费谈下，半年起租，押金三万，最后，他和朱莉安就决定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去付清这里的租费，成功地租下了这间他们未来的事业之地。
从租下这间屋子起，他们就身无分文，但做生意的，谁会不负债呢，朱莉安尽量让肖卡放轻松。也从这一刻起，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角落，一个新的课外培训机构诞生了，肖卡对这里寄予了厚望，并亲自取名为灿烂人生课外培训机构，他希望他和朱莉安有个灿烂人生，希望他的学生有个灿烂人生，也希望所有人都有个灿烂人生。
从二楼走下，肖卡和朱莉安又去了二手家具市场，买了一些桌椅，运回来后，他们两个花了三天的时间，将里面布置一新，俨然像一副精益求精的博学课堂，现在，就等着那些学生前来报名就读了，肖卡翻找着手机里的通讯录，一一打电话给那些家长。虽说肖卡的为人和师德让那些家长放心，但有些学生的路途较远，这让许多的家长就听而却步了，只有几个家长愿意将孩子送来。万事开头难，肖卡并没有感到气馁，反而是对此充满了信心，因为一帆风顺总是让他心有担忧，就像航行在大海的船一样，要总是风平浪静，那就越是对前途的未知担忧。
一周过后，灿烂人生课外培训机构正式开业，一共来了六个学生，或许是他们的家长极其信任肖卡，亦或是这里的收费相对于其它机构偏低，总之，教室里面还是有人的。朱莉安将一些事情安排妥当，就去上班了，她又找到了一份工作，这机构就全部都交给肖卡打理，毕竟现在规模不大，而且他们也不能全都指望这间前途渺茫的行业新生儿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肖卡面对着六个小学生，教学起来更加的认真，他没有让学生购买什么辅助材料，而是用他们学校里的课本来上，肖卡通过对数学的深刻认知和对学生心理的彻底把握，他总能将知识点和解决办法毫无缝隙地融入到课堂上，轻松中带着一丝严肃，使得学生们始终在跟着肖卡的步点在走，不分心神，耳听手记，手记心算，心算入脑而后不忘，他要让那些家长知道他们把孩子送到这来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而时间一久，渐渐地，像是口口相传般的打广告，在过后的一个月内，另有一些家长也陆陆续续地将他们的孩子送到这里来，因为他们孩子的同学的数学成绩突然就莫名飙升，家长顺藤摸瓜，就找到了肖卡，最终，什么路途遥远之类的都是浮云，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灿烂人生里的学生已经达到了十三个，这让肖卡有了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学生的学费可以让他平稳地运转这间机构了。可是好景不长，肖卡创业过程中的第一个困难就不出意外地来了。
这间机构开设于市场之旁，算是属于闹区位置，一些学生来来往往地上课下课，让一些市民都感到好奇，想这里什么时候开设了一间培训机构，也可能是开业之初肖卡没有打什么广告，所以才不被附近的大众所熟知，在一天的傍晚，再过一个小时，小学放学的学生们就要来到这里继续补习了，肖卡将地和桌子整理干净，便开始等待他熟悉的学生到来，但是，先比学生前一步来的却是区教育局、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区公安局等人，肖卡顿感大事不妙，立即迎了上去。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问肖卡。
“是我是我！”肖卡态度友善，点头哈腰。
一个穿着制服的肥胖男子扫视了一遍四周，然后又看向肖卡，另一些人也在扫视着这间干净整洁的教室，许久才停下目光。相信是见到了舒适的环境和肖卡那积极配合的态度，一个带着像是单位证明牌子的中年女人语气松缓一些说：
“出示相关证件，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非法开设办学机构！”
肖卡立即回到他刚才坐的那个位置，从一个抽屉里面拿出他的教师资格证。那中年妇女接过后，旁边的人也凑过头来，一会儿，她就把证件给回了肖卡。
“你这里教的什么，语数英还是艺术类？”她问。
“仅仅是数学，刚开不久，师资力量有限，仅仅是数学而已！”看起来像是情况得到了好转，肖卡以更加积极的态度配合着他们的检查。他们又扫视了教室里面，然后，那个穿着制服的肥胖男子叫肖卡出示教育部门批准的办学许可证和工商管理部门的营业执照，这下，可是让肖卡无法应对了。
“新开设的，新开设的，”肖卡在打着圆场，“准备去办了，准备去办了！”他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用，希望这是个延缓或者减少危机的办法。
“没有办学许可证和营业执照，那这里就是非法开设的课外补习机构，按照条例，得查封这里，请您配合！”穿西装的中年人说。
肖卡沉默了，无言以对，只得应之“是是是！”然后，那些穿制服的人就开始在教室和办公室的小房间里来回排查着，然后就向那个中年妇女和中年男子点头示意，肖卡和他们一起走了出去，这里也被查封了。粗心大意的肖卡忙于教学，竟然丝毫没有顾及到这些证件，而朱莉安也渐渐投入于工作，两人都把这事疏忽了。
那些人走后，肖卡独自一人站在楼下，面带着阳光般的微笑，在看对着每一个被家长送来的学生，他都用玩闹的语气说：“放假一周，同学们，上课时间等我通知！”他有时做着一些鬼脸，让学生们嬉笑不已，于是，这些刚刚到来的学生和家长就又返回去了，他们也没问为什么要放假，他们相信这个陈老师。等把所有的学生和家长用面带微笑的笑容送走后，肖卡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但笑容还在，他步履如常，不慌不忙的返回到家中，等待着朱莉安下班，然后再一起商讨此事的解决办法。
眼看着即将有起色的事业，却没想到被突然重击一下，要是换做旁人，那一定会焦灼不已，但肖卡知道，只有冷静和向好处看的情绪才是对自己有帮助的，他面色平和，在大厅里和朱莉安一起想法子，可不能让那事业的星星之火渐熄。
“要把那些证件全都照办，太难了！”朱莉安几乎想不出办法，“注册一个公司好办些，只是这办学许可证，就是难如登天了！”
想要办理这些证件，对于像他们这样普通的平民来说，几乎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
客厅的沙发上，两人坐着，像是在想办法，又像是在重觅活计，还好，灿烂人生才开没有多久，最多把一些学费退返就是了，朱莉安这样想，但在她旁边的肖卡，却没有她那般的悲观，他在看着一些资料，开设正规课外培训机构和申请营业执照的一些资料，他认为这是生活对他的一个挑战（或者是侮辱），才刚刚有起色，却立即覆灭，像是一个失败的事情，肖卡可不会这么轻易认输，他来劲了。
“得找一个两百五十平米的屋子，不可以是地下室和商场，然后去民政局核名，递交资料，教育局备案，成员构成……”肖卡在心里一步一步地打算着，想既然都扬帆了，何不去大干一场，大不了一败涂地，趁着还年轻……
“朱莉安，”他两眼发光地问她，“去工商管理局那里注册一个公司要走什么流程和多少注册资金？”
朱莉安学的是经济学，自然会涉及到这些知识，只是她没有回答肖卡，两人的气氛在此时有些异样。
“肖卡，”她看着他说，“别弄那个了，还是另找一份工作吧，那些事情很难的！”
她知道，刚出来还是得脚踏实地，天下哪有一步登天的事情，可是，肖卡就偏偏不信那个邪，有许多的原因，或许是想让家里人过得好些，或许是想给朱莉安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幸福，或许是自我挑战……他已经笃定了那间灿烂人生。
“只有办学许可证难办，其他的都是挺容易的，”肖卡丝毫没有压力，轻松如往常地说，“我们只需要拿到那个办学许可证就行了，营业执照比较简单。”
他开始在脑中搜寻着一切的办法，资金方面，可以申请学校的创业基金贷款，很多学校都有这一政策，至于教师方面，那就是太简单了，随便找几个室友或者同级的校友过来支援一下，办理那些手续嘛……肖卡在回忆着曾经在学校认识过的人，他参加了非常多的社团，认得各种各样的人，有没有在教育局上班的，有没有在工商局上班的……在与同学打交道期间，肖卡的完美印象让他的同学非常认同他，相信他们会不吝相助。找到他们……
“算了，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不切实际的想法去看待的，我们不再是学生了，先找份工作摸爬打滚吧。”
朱莉安和肖卡的想法逐渐区离，她萌生退意，或许那时只是头脑一热……从她不和肖卡一起打理这间机构时，她或许就已经这么想了。
“找份工作是上班，重开灿烂人生是上班，那为何不选择后者呢，当时你就是跟我一个想法的，而且，那些学生和家长都很喜欢来我这里，我们不应该放弃！”
“但是你得想到一点，现在我们是失败了，被查封了，这就是风险，我们都没有能力去应对它，现在我们只能老老实实上班，那是债务，我学的是经济，我很清楚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那样我们要承担的太多了。”
“我从不害怕失败，”肖卡抱住她，“就像当初我追求你一样，一个乡下小子，到现在还不是成功了，你不是说就是看上了我这一点吗。”
肖卡的话让朱莉安暂时无言以对，她就站了起来，到厨房为肖卡煮宵夜，他很累了。这算是一个创业，他当初想过，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知道朱莉安担心的是什么，担心他们以后会一起承担压力和债务，现在彼此都是非常年轻的人，活的真实一点、享乐一点，这是她的想法。肖卡喜欢当老师，既然会被各式各样的学校挑剔，那何不自己做主自己呢，自己可以是个老师，可以是个校长，也可以是个老板，更重要的是，自己明明有着这么多的仰慕者，那何必要浪费这个资源呢……
肖卡笃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重开灿烂人生课外培训机构，在吃朱莉安为他亲手煮的面条时，郑重的对她宣布：
“我要重开灿烂人生，我是校长，至于你嘛……”他把左手放到腰上，右手放到腹部，用一副绅士的派头像是在表演者滑稽剧般地说，“你是执行董事，CEO、首席财务官……”
本来抱着担忧和不安想法的朱莉安被他逗的捧腹大笑。他总是这样，两人的生活被他经营的有滋有味，总是在矛盾来前将它化解，在冲突萌芽时将它扼杀，然后以各种和谐态度去看待生活，面对自我。
第二天一早，肖卡就坐上最早的一班地铁，像个忙碌的上班族一样在人流中拥挤，他沿着熟悉的路线回到学校，向一位很欣赏他的师长提出申请创业基金，希望他能助他一臂之力，通过这位师长，肖卡知道了许多跟他同届的同学，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各行各业的，本地外地的，肖卡都一一将他们的电话记录起来，总会有需要到的，万一呢？他开始联系在校期间认识的同学，并慢慢地去参加一些酒局，同学介绍他的同学，他的同学介绍他的朋友，一些本地人在家族的帮忙下，多数是到了国家的事业单位就职，这可以很好地利用，酒局过后，呕吐就会紧随而来，晚上，肖卡还得研究一些资料，申请证件和一些手续的流程，他开始变瘦，虽然双眼看似精神焕发，多日来都是很晚才回到家，他联系到了一些在校的同学，跟在教育局和工商局工作的一些朋友吃过饭了，似乎他的安排已有了五六分雏形，最终，朱莉安不忍见他如此辛苦，便将申请营业执照一事拿到自己的手中去为他分担点压力，即使是被查封了的那间屋子的租金让他们大亏，但肖卡从来没有表现出懊悔和自责，对于此，朱莉安又怎能以一副忧虑的面容和他一起度日呢。他在用自己的性格去影响朱莉安，影响身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