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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人生（中）
十
大概是过去了三个月，凭借着肖卡那犹如弹簧般的毅力，通过商谈、募资、游说、交涉、拜访等，灿烂人生终于是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而他也被各种心力交瘁的事情给耗的面容枯瘦，期间，朱莉安用自己的微薄的工资去支持着他，开设各种酒局需要钱，他的父母对此几乎无能为力。在这段时间里，肖卡也得到了十足的锻炼，似乎已经褪去了初出社会时的生涩和拘谨，与人和谈商榷、谈吐痕迹也渐趋成熟，在确定了教学机构的场地之后，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奔波，一种骄傲之情油然而生。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朱莉安在厨房里为他煮着面条，好让他的肚子有点东西垫底。
“工商局的李哥，教育局的吴哥，城管大队的陈叔叔（这是他同学的父亲），市场监督局的小温……”肖卡细数着这些帮助过他的人，想等事情安定下来之后，要设宴去一一答谢。朱莉安见到他如此认真，也没有什么煞风景的话，即使她想说一些企业风险产生和规避的一些话题，她把面端到肖卡身前，把油腻的手往身上的围裙处抹了抹，颇有几分妇道人家的模样在，但她显然是不习惯，很快就恢复到了都市时尚女孩的样子。
“老师和一些账户类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朱莉安坐在他旁边，说，“现在所有证件都齐全，你也可以大干一场了。”
她还在继续着她的工作，在肖卡去应酬期间，这个“家庭”必须要有收入，而肖卡也没有去多想她为什么没有选择在自己身边同心协力，两人甜蜜的时刻变少了，但依旧是彼此深深相爱。
“等教育局和市场监督局的一些人来检查办学场地的安全设施后就可以了，我因为已经联系好以前的学生了，他们的家长也始终相信我，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
肖卡的话充满着成功和骄傲，尽管他现在已经是背负几十万债务的人了，他通过在校社团认识到的人再去认识一些人在银行上班的人，熬了几个黑夜写了一份类似创业融资报告类的商业计划书，再通过一些关系的疏通，成功融到了二十万，一般的银行很少会贷款给小微企业，特别是新生的，这完全是肖卡留给他朋友的良好印象的成果，现在的他，可以用年轻有为来形容了，即使是现在负债累累。
朱莉安收拾好碗筷，肖卡也跟着她去厨房，两人一起整理着四周油腻的墙壁，他在这几天密集地回去学校，找了四五个学弟学妹来支援他，教育局规定的老师人数已经达到，现在他还想找一个营销和财务类的管理者，这个位置，毫无疑问，他留给了朱莉安。
“我这里还需要一个人，非常重要的人……”他抱住朱莉安，“我想是你，你会给我力量的。”
朱莉安非常习惯享受着肖卡那温暖的拥抱，说：“你先稳定经营两个月吧，我可不敢再辞工作，怕到那时你连面条都没得吃了！”
她并非是个精致利己的人，她作为他的内助，她有自己的工作，想万一要是肖卡失败了，那他仍会有温暖的房子和热腾腾的饭菜，一切都还有退路，她还帮她去办理营业执照和贷款类的事情，肖卡非常感激她，越来越有一种要将她捧在手心里的愿望。
过后的一周，肖卡将新租下的几间教室仔细巡查了一遍，看看桌椅门窗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再过两天，是个良辰吉日（他奶奶去镇上算命先生处算的），灿烂人生正式开业，一个标准的、正规的、合法的课外培训机构就此存在于市场内，迎接第一批入驻它的新生血液。在开业时，没有花篮横幅，也没有同行异业的祝语，只有肖卡一人站在门口，迎接着灿烂人生前期的学生，他一一和他们握手，和他们的家长握手，那些家长说：“陈老师，你终于又开课了，我的孩子数学都快要垫底了，其它机构的老师都是敷衍得很，态度也差，这不，终于等来了……”肖卡眼睛有些湿润，他背负了许多的压力，尽管他在朱莉安面前永远是一副乐观开朗、积极无所惧的样子，这只是他不愿意把自身的压力给身边最亲爱的人见到，避免他们也会跟着一起承担，在黄秋雅和陈金成处，他永远都是平稳无虞，正步向上，从不会让他们担忧，这是从读书时肖卡就给他们的印象。
灿烂人生正常营业后，肖卡使出了浑身解数，把他七八个学生给教的在班级中犹如鹤立鸡群，有两人的数学成绩更是力压上一位榜首，夺得了班级的第一名，对于这些学生的飞速提升，不仅是老师感到好奇，连一些同学、同学的家长都感到好奇，于是，肖卡的灿烂人生像上次一样，逐渐地一传十十传百，在那些学生的学校里传开了，在刚开始时，灿烂人生只是单纯地教数学，但随着学生人数的与日俱增，机构里也增开了语文一课，主要面对的学生群体是小学，或许等以后业务大的时候，可以增设其它课程，比如艺术类的画画，弹琴……到那时，肖卡找的几个学弟就不够用了。
不到一个月，朱莉安就辞去了她的工作，挑起起了灿烂人生的招生主管、营销策划和财务管理这三份对于肖卡来说艰巨又不可或缺的任务，现在机构里有二十多名学生，每晚都会排三至四节课，周六日会排七八节，师资不够时，肖卡亲自出马，语文和数学他都精通，这也让灿烂人生课外培训机构在当地的同行业中一枝独秀，虽然规模还不是最大，但口碑却是最好的，在同质化严重的教育培训行业里，口碑无疑是最重要的无形资本，对生意逐渐精通的肖卡和学经济出身的朱莉安非常明白这点。
此后的时间里，肖卡分别一一去答谢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也趁机在那些人的圈子中为自己的灿烂人生打了个广告，那些多是有钱人或者是当地人，这对灿烂人生非常有帮助，而朱莉安做起管理后，机构里的运转逐渐企业化，不像当初那般的自由随意，一切都在她设定的规矩条理里运行，她也非常尽力，多次带着一些老师去到广场密集人流处做宣传，她弹吉他，清脆的吉他声和她优美的嗓音将许多的人都吸引过来，如同当初吸引到肖卡一样，她身旁放着灿烂人生课外培训机构的广告牌，广告牌下方还有地址和报名电话，而随她一同而来的老师则顺势散发传单。这一切的发展似乎有点超乎她当初的设想。“肖卡这个乡下学生终于成功了！”她自我欣慰道，对自己的眼光感到得意和满足，像是投资成功了一样（她不想这么认为）。
年轻的肖卡事业就此起步，快得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现在仍旧很谦逊，丝毫没有什么架子，因为他的身家累积的非常快，俨然是一个大老板的派头。仅用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将债务还清，他的培训机构的人数已经达到了近七十个人，分了好几个班级，除了语文数学的主课外，还增加了音乐、书法、小学英语等额外科目，机构里的常驻老师有六人，兼职老师有四人，肖卡自己也逐渐退出教学而专注于经营了，他和朱莉安一起把这间机构管理得如大树嵌地，风吹不动，而所谓的风险也不会再到来了。
他们已经搬到一间套房内住，他们有这个能力。客厅大了许多，家具都是新式的皮质沙发，暖黄色的灯光和墙角处的一对盆栽让这里有了家般的温馨，现在一切都稳定下来，他们也算是成功了。敷着面膜的朱莉安在房间内，享受着幸福而富裕的生活间歇，肖卡现在长肥了一点，这是无可避免的，他走到朱莉安尘封已久的吉他前，用手摸了摸，想他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抚摸过他了，他会不会感到落寞呢！
“你还会弹吉他吗？”肖卡看向朱莉安，问。
“你在说什么呢？”朱莉安闭着眼睛，不理解他想问什么。
“我是说……”肖卡把音调加大并放缓，“你还会弹吉他吗，弹唱一首歌怎么样？”
朱莉安睁开眼睛，脸上的补水面膜随着撕裂，他看着肖卡，反问他：
“你还会教数学吗？”
肖卡站在原地想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了“会。”朱莉安撕下面膜，房间里的灯光照得她的脸水润水润的，肌肤像是吹弹可破，她非常认真地看着肖卡说，“你还会教数学，那我也肯定会弹吉他啊！”
肖卡坐到床上，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给学生们授过课了，他们可都是奔着自己来的，但是，他又想，机构现在生源非常稳定，一切都整齐有序，不用自己亲自教学生们依旧会选着灿烂人生，因为这现在已经是个招牌。
“你还记得读书时给你和我送信的那个女生吗？”朱莉安从大厅外回来，突然问肖卡。
“记得！”肖卡对在学校那段记忆非常清晰，“我一直想感谢她来着，只是忘了，有时候又没有时间。”
“我已经叫她来帮我了，”朱莉安躺在床上，说，“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啊！”
“没问题，工资尽量给她高些，要不是她，我们两个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两人躺在床上，回想着以前与现在，清贫与富裕，一切都像是带着一丝的梦幻，转眼间，他们两人已经成为了他人口中的“老板”了。朱莉安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她在想是时候去买一辆属于他们的汽车了，那将是一个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我想买一辆车，你出去时也可以代步，因为你现在的身份已经是‘老板’了，可不能再坐公共交通工具。”朱莉安提出要买车的事宜，肖卡听后，对此完全没有意见。
“没问题，我的公主，一个马夫即将有他的坐骑了，而你也有专属的司机！”
朱莉安睡在床上，笑得合不拢嘴，这个“老板”在他们的私人时间里总是带着一丝调皮，这让两人的生活不会在新鲜感失去后变得冷漠，而是始终被恋爱的氛围包围着，爱情事业都丰收，想来，成功人士不过如此。
正当朱莉安想讨论着购买哪一款车时，肖卡突然向她提议道：
“我想增开文学课堂，那样可以多吸收一些兴趣不一的学生，阔大我们的生源。”
他言罢，朱莉安立即想到他的哥哥博尼，他现在在南宁，至于做什么工作，她不太清楚。
“然后呢？”
肖卡在床上，从躺姿变成坐姿，他变得非常严肃地说：“我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叫加代（肖卡向朱莉安提到过），你知道的，她学的是文字编辑和稿件编排之类的专业，对文字非常敏感，也可以叫我哥哥来，”说到这，他容光焕发，提高音调继续说，“他的文学素养，那是相当高的，有他来的话，那肯定会丰富机构里师资的多样性，也算是为增开课种做个准备。”他说完后，朱莉安紧接着他的话末，说了一句不行。
“我们这里是正规的办学机构，你哥哥有相关的证书吗？”
肖卡沉默，想了片刻，确定了没有，因为他父母都曾劝他考个教师资格证，但他没有去做，所以……肖卡感到难办，旋即便说，“加代有教师资格证，让她主教，而博尼辅助不就可以了吗，要是有部门的人来查，那我们就否认他是老师就行了。”
“不行！”朱莉安拒绝的非常坚定。
“为什么？”
朱莉安也坐起来，非常认真地跟肖卡说：“那些家长宁愿送学生去学下棋或者踢足球都不会让他们学习文学，文学没有市场，开设这个科目是必死无疑！”
“文学并没有掺夹着所谓的利益，那是纯粹……”肖卡想反驳，却被朱莉安先驳一口，她站在一个机构管理者的角度说，“我们虽然开设的是教学培训机构，但本质上还是个盈利的商业场所，我们要的是利益为重，而且，学生们也收获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这是相互的……”
两人像是发生了少有的争执，肖卡虽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但内心里某些东西还是没有改变过，他爱他的家人、爱他的朋友，爱他所拥有的一切，以至于产生了一种苟富贵勿相忘亦或是达者兼济天下的想法，这在朱莉安看来，是带着一丝的幼稚，因为商业的利益跟所谓的感情或亲情从来都是势不两立。她拒绝了肖卡的提议。
关上房间里的灯，窗外丝丝缕缕的幽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渗透进来，广州夜晚的空气很宜人，但适中的温度里却带着一丝焦灼，仿佛是黑夜在恐惧着明天的黎明。闭上眼睛，整个人都陷入黑夜里的肖卡没有睡着，而是在想着心事，也在想旁边的朱莉安有没有睡着，或许在刚才，他还想跟她提议让他的父母也过来，就算是干干杂货也是可以的，毕竟是自家的生意，但又怕她拒绝，博尼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想起以前，小学、初中、高中，小学初中高中时所认识的人，想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在这样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工作侵占了他大部分的时间，虽然手头宽裕了许多，但在面对生活时，他始终是抱着一丝的警惕，避免物欲的沉沦会使得自己做出任何有违初心的改变，家人给予他力量，像是他的后盾，很快，在他的家人名单里，又要新添一位重要成员，他已经决定，在二零二零年到来之前，和朱莉安完婚。
“一个有家室的人！”肖卡越想越不知所措，脑子里面的思想像是在缠斗，然后，自己就和夜一起睡去。
二零一九年的秋天，肖卡和朱莉安花去近四十万，提了一辆雷克萨斯豪华轿车，在他们这个年龄段里，几乎没有人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去购买车辆，但是，肖卡做到了，村里人将他定义为“成功人士”，一个年轻有为的老板，他曾说过要给朱莉安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幸福，他做到了，在家里人对他期望万丈时，他不负众望，用一个成功人士的身份去满足他父母的望子成龙之心，他做到了，他努力读书，想用知识去改变自己和家庭的生活，他也做到了，再没有比年轻有为这个词能更贴切他，而机构里的生意在稳定的基础上渐有火爆之意，学经济出身的朱莉安经过所谓的市场调研，决定扩大经营范围和规模，她要在另一个区里开设分公司，对于此，肖卡予以保留的态度，甚至不赞成她这样做，事实上，肖卡的担忧是正确的，后来，一场突然发生的事故席卷整个社会，它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的资金并不充足，不足以让我们再开设一个分公司，”肖卡在办公室里，和坐在椅子上的朱莉安面对面讨论着，“我们的生源只在附近，其它的区有其它的龙头，盲目拓张只会增加我们的风险！”
肖卡和颜悦色，希望能让朱莉安谨慎思考一番，即使决定权在自己的手里。
“我们成熟稳定，有资格去贷款，至于生源，灿烂人生现在就是一块绣着花朵的招牌，要是我们出现，那那些家长和学生一定会闻讯涌来的……”
朱莉安已经和他的助手，那个信使调查好了，不出意外的话问题不大，她继续说，“当初吸引那些学生和家长的是你，但现在，你的名气已经没有‘灿烂人生’大了，我们退居幕后，操控好这一辆无比稳定的车就可以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在朱莉安的管理运营下，灿烂人生的确更像一个企业，里面的人分工明确，条例规章、条条框框等都有着几分模样，当初单一的收入的方式也变成了现在的多种多样，要不是肖卡当初极力阻止，朱莉安就可能会想出跟当初他在“育人”时的那种增加收入的策略。现在，肖卡主管教学质量和教学内容，朱莉安则主管财务、运营等其它事务，机构里一切正常，这才让朱莉安有了想要继续发展的念头。
只是这扩张的念头，肖卡从来没有过，再是经过朱莉安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有几分可行似的，要是安于现状，怕会显得畏手畏脚，他心里有些矛盾，但随后，经过学经济的朱莉安用一大堆专业术语一通讲解后，肖卡便允许了。
“故步自封带来的结果只会是老朽和腐化，必须要让市场继续检验我们……”
今年是二零一九年，灿烂人生差不多两岁了，他成长稳定，发展踏实，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功亏一篑。就这样，朱莉安在第二天就着手准备资料，他们现在的现金还不能完全支撑另一家机构的正常运行，必须得去贷款，她向银行提交了灿烂人生的课程安排、学生人数、收缴费用等清细，以此来证明他们的资金链非常稳定，下半年就可以回收足够的款项，最终，经过评估后，银行愿意放款，但利息等方面提了不少，这让肖卡有些意见，他认为这是银行在歧视他们，其实中小企业，想再去跟银行方面交涉，却被朱莉安劝阻了，她知道银行非常善于吃这些利息，她拿着贷款和公司的资金，在另一个区的繁华地带租下了一间大教室，继续着灿烂人生的“教育梦”，只是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疫情席卷一切，学校停课，工厂停工，蓬勃发展的社会如同一辆正在快速行驶的列车般突然停下来，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各行各业都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疫情带来的考验是全方面的，灿烂人生和肖卡该怎么面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