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可以暗示的,正如催眠可以让人入睡。
暗示,是回忆的影子,往往如一个精心创造的设计,会引发一连串匪夷所思。舍弃应该舍弃的,美妙无中生有的。这是章茉莉辗转反则的真切感悟。
章茉莉抱着沙皮狗,夹着被子,还是那个同样的姿势,感受到的却是不一样的滋味。
沙皮狗是邵思聪在她二十岁生日送给她的,说一辈子像狗一样忠实地陪伴她――直到永远。于是她幸福得昏昏然地――投入他的怀抱从此改变一个女孩的称谓。
想到这,她非常发恨地给了沙皮狗一巴掌并自己啐了自己一口,这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巨大的讽刺!茉莉呀,茉莉,你当初居然相信了这么无脑的一句话,而且跟了他这么久。
五年的时光,短暂又漫长,她每一天都幻想着穿上婚纱的那一刻,五年里,她时常描摹着一家人乐融融地以爱人之温情,以母爱之绚丽,诠释着生活在这个国家、家庭的幸福安康。
唉!人生根本就没有什么永远。那皇帝苦心孤诣炼丹,红药丸也不能保证他们长命百岁永远不是?
尤其令她生气的是,那个邵思聪居然今天当着父母面重复着曾经说过的话再给他一次机会老调重弹,而她的父母居然帮腔作势,这胳膊往外拐,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
女人有几个五年?他邵思聪今天晚上是拍着胸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说这次真的父母不会阻止他们的婚姻了,可是保证有什么用?否则就不会有撕毁合同一说。
章茉莉愤懑地翻身下床,在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的一瞬间,却引出了一声大叫并像秋蝉不能停止。
“章茉莉,我爱你!”
他如此特别的语调逼得章茉莉赶紧关上窗户,可邵思聪的叫喊带着魔性地在夜晚变得那么悠长,还有几多凄凉并以此声的到来,让“尘世”与“坟场”间泾渭分明。
章茉莉像小女孩一样捂着耳朵在房间打转,外面的知了却是那么合拍地伴奏着她打转圈。
“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声愤怒之下,接着听到啪一声,两个男人的叫声戛然而止并让茉莉心头一紧。
绝对不止于好奇,还有其他力量让她闪向窗边拉开了窗户。“人呢?”茉莉伸出脑袋问着,“人呢?”接着就听到敲门与开门的声音。
小邵你这是怎么了?” 眉角、发梢和脸庞湿漉漉的,衣角和裤角滴答着水一样。
“他扰民活该,”茉莉站在章士心身后没气,“有人替我报仇来了。”章士心这才明白过来。
“怎么人都这么坏,”章茉莉的母亲张志华心疼抑或还有惭愧的表情说,“快去洗洗吧。”“不行,”章茉莉手一伸,“把我这当收容所了?”
“你这孩子怎么在说话!”说着就要把邵思聪往里拉。“不行妈!”章茉莉急着一蹬脚,“我和他现在什么关系也不是值得念念不忘的过去。”张志华一愣,被 “那……”没“那”出来拦住在半路,眼睛久久缠在她身几秒钟后,依然意犹未尽说了出来――“看在以前你们相爱的分上吧。”
章茉莉头一扬,再次显现出她的性格里确实有那种把激烈与冷漠巧妙地黏合在一起的能力。因为,这会有效地传达给对方一信息:对于背叛人,她既恨又爱。
恨则是自己有眼无珠包括对对方的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而爱却是像车到悬崖两轮腾空,她终于因某个人伸出一手,活了过来。
“我不洗!”邵思聪瞬间把脸上发怵的表情调成一副可怜巴巴,“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说完就走好吗?”
“你的意思是咱们开创未来?”章茉莉注目于他,在光晕里射出讨厌加爱的旧迹已经模糊的光,“我可忘记不了历史!”
他并没有生气,不过他努力显出生气的模式。他一生气,特别像《海绵宝宝》里面的章鱼哥。
父母给她递了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眼色。
“说吧!”章茉莉以背对着他表达着对心上人别离的失望。
邵思聪下意识地抹了一下眼睛,带着真实与假装之间有些哽咽地样子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也没让他的父母逃过病毒的魔爪,险些丢掉性命,如果父母亲不是被那个张院长全力抢救,还有一个叫珊霞的护士精心照顾,也许就不在世了。
“他们?”章茉莉眉头一紧,吐出两个囫囵的字又立即换成“与时间赛跑与病魔战斗是我们每一个医生、护士的职责所在。”她其实想问伯父母们现在还好吗,尽管他们夫妻貌合神离,但在阻止她的爱情这个问题上,却是夫妻高度同心,联手阻击战、整体战打得她那么疼痛并险些抑郁而死。
“你不知道,”邵思聪没有被她疏离的话噎住,而是急促地说“那个张院长知道自己患上了绝症,身患渐冻症,他的双腿已经开始萎缩,却依然坚守一线,挽回了我父母还有许多人的生命。”
“这个我知道!”章茉莉眼睛一闭却是张开嘴,“他虽然阻挡不了自己的病情,却用尽全力去把危重患者拉回来,这是责任。”
“还不止这些”!邵思聪挣扎着,想要挽回些什么, “张院长的妻子在抗疫一线也不幸被感染,而他却拖着病体坚守在抗疫一线30多天,甚至顾不上去看上一眼妻子。”
“这是无私精神!”章茉莉瞪了他的一眼,“你们永远无法做到对吧?”“不……,”邵思聪挥着手拦住她,“还有一名照顾我父母的90后女护士珊霞剃光长发,就是为了抗击疫情方便工作,避免滋生细菌。”
“这些我都知道,”章茉莉有些好奇地拷问,“然后呢?”
邵思聪呆萌地看了章茉莉一眼,添了一下嘴唇,兴奋抑或还有些激动地说“我真的很爱你,他们也都同意了。”
“就这么简单?”
邵思聪点点头。她终于从他小心谨慎的措辞和表情上感受出温暖,接着用一种犹疑不定的口吻,“继续说。”
似乎一瞬间,邵思聪兴奋得像失而得复一件宝贝,抑或像个不成器的碎催终于办了一件老板满意的事情。
邵思聪开始不吝言语――
她也发现邵思聪第一次说话如小桥流水如此流畅,真的像他妈在别人面前夸奖的一样,我这孩子吧,比较实诚,从小到大从不撒泼,做错事也不抵赖……但是随着邵思聪说的话加长,渐渐地、慢慢的,已经把章茉莉带入他如流水潺潺的语言之中。
但章茉莉很快从他滔滔不绝的“流水”中反应过来,“哈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弃之如敝履,”章茉莉以心如死灰的表情,拉起邵思聪就往门外推,“你们就差打个响指来招呼我了!”
“巨婴!”她还不解气道,“臭不要脸!”
邵思聪惊愕得取下眼镜揉揉眼睛,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汗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