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年商海的沉浮历练,让白凤仙对世事人情也多了一层感悟: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之间,双方尽管平时相处得非常和谐,一旦利益有了冲突,双方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双方表面再怎么客气,内心里却不怎么舒服,再修复也回不到从前。所以日常做买卖时,他一直坚持不做亲戚朋友街坊邻居的生意,更不把他们当生意伙伴。他把这两条作为生意底线在心里牢牢守着,不让任何人逾越。不过他亲堂姐白凤霞看到他做生意发了财,偏偏上门来触碰他的底线了。
那天刚吃过早饭,白凤仙两口子正在院子里收拾杂物,以前很少走动的堂姐白凤霞登门了。白凤霞一进门,白凤仙还以为是向他借钱来了,遂热情地把她迎进堂屋的客厅里。人坐定茶倒上,双方寒暄了一阵,不待白凤霞张嘴,白凤仙先开口了:“姐,你可是稀客啊!你用钱还是用其它的尽管提出来,只要俺有的,俺家的就是你家的。”哪料到人家白凤霞微微一笑:“大兄弟,俺怎敢向你张嘴借钱借东西啊?俺只想求你带带俺那口子,让他也混口饭吃。等他学会做买卖了,以后也省得俺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向你借钱借物惹你心烦了。”口上抹了蜜似的白凤霞说完眼巴巴地望着白凤仙。白凤仙听她说完,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故意为难他吗?所以,等白凤霞一说完,他便婉拒了她的请求:“大姐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借钱借物都是小事,俺哪里敢心烦啊?咱们亲人之间相互帮忙照应是应该的。往后你若需用钱,给你弟妹招呼一下就行了。至于说让你那口子跟我学做买卖,我也是整日里在外面瞎闯荡,没啥好学的。他跟着我瞎闯荡,还不如他自个摸索着干来得快。”白凤仙这样说是为了想断白凤霞的念想,但白凤霞岂是好糊弄的?听白凤仙这样一说,她不好意思再求他,遂改为迂回包抄:“大兄弟,你既然那样说,我也不难为你了。我好长时间没和俺弟妹聊天拉呱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和弟妹拉一会家常呱就走啦!”白凤仙明知道白凤霞在打他媳妇的主意,一时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撵她走,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去了。
白凤仙出门后,白凤霞向雅兰猛打感情牌了:“妹妹,你来咱家里晚,你不知道以前咱们两家的关系,那好得可真是没说的,那时候俺家的条件在小白庄里是数一数二的。俺哥家虽不能说屁股用瓦盖着,常常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俺家您大伯您大娘总是给他们一家人送米送面地接济他们,他们一家人才熬了过来。那年都腊月除夕了,俺堂哥家过年的水饺还没有着落呢!俺家您大娘生怕他家里过不去那个年,就撵着俺给他们送去了白面和肉馅子,他们一家人才在大年初一那天吃上了水饺。唉!那时候,他家里的那个条件哟,可真是......。”白凤霞表情夸张地述说着她们两家以前的关系,圈里弯里向雅兰表白着她娘家对白凤仙家的恩情,听得雅兰都有些坐不住了:“这样说来,他家可是欠你们的情太多了?”“哎呀呀!好妹妹,咱们两家谁跟谁呀!哪家有困难了,伸手拉它一把不是应该的?”白凤霞一边说,一边拉着雅兰的一只手摩挲起来:“哎呀!妹妹,一看你就是有福之人,你看你这手白嫩的像莲藕似的。俺哥能有今天这般光景,还不是全靠你给他带来的福气?若没有你,俺哥打不打光棍都难说,更别奢望有今天的好日子了。”白凤霞就是不一般,一阵子感情牌既把雅兰打得感觉欠她家多少人情似的,还顺带着把雅兰夸赞得都快找不着北了,弄得雅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姐姐,您别再夸俺了,俺也不是啥有福的人,俺家里能有今天,都是他没黑没白地干出来的。也是您家里帮衬出来的,咱们两家谁跟谁啊!”白凤霞见雅兰慢慢入了套,又接着给她吹风:“妹妹,你说咱们两家就这关系,俺弟弟咋就不愿意带带俺那口子呢?他是嫌那口子愚笨还是嫌俺家里穷,跟着他出去丢他的人?”听到自家男人欠人家那么多的人情,雅兰的心早就软了。白凤霞拿话又一激她,不等人家再说什么,她就把持不住了:“哎呀!我的好姐姐,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啊?俺那口子有点死脑筋,脑子一时半会转不开弯儿。姐夫跟他学做生意那事儿,回来我再给他说说,人家不行,咱自个的人还不行吗?”听到雅兰这样表态,白凤霞激动得一把抱住了她:“妹妹,懂您姐心的只有你了,你可真是俺的好妹妹哟!”
两天后的一天夜里,白凤仙搂着雅兰在被窝里说悄悄话,雅兰又提起白凤霞托付她的事儿,为了打动自个的男人,她还特意提到以前的除夕,白凤霞给他家里送白面肉馅包水饺的事儿。白凤仙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哪年的除夕,白凤霞给他家里送过白面肉馅这件事。雅兰见白凤仙默不作声,还以为自个的话不小心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呢!遂温柔地安慰他。白凤仙发觉雅兰有些不对头,就有些不放心地问她:“她又给你说他男人的事了?”雅兰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你咋给她说的?”白凤仙又追问了一句。“我答应她了。”雅兰只好实话实说。白凤仙似乎有些生气:“你咋能随便答应她?要是能答应她,我当时不就答应她了?”“人家以前多次帮衬过咱,咱欠人家那么多的人情,怎能不还啊?”雅兰也搬出了她答应白凤霞的理由。“她家接济过咱?那时候,她家里还吃不上喝不上呢!她家拿啥接济咱?”白凤仙苦笑着给妻子解释道。此时的雅兰才如梦方醒,感觉自个被堂姐的甜言蜜语给蒙骗了,不过已经答应了人家,咋好意思再反悔?只好缠着自个的男人答应那事儿,免得让白凤霞嗤笑她。白凤仙对妻子不和他商量就擅自答应堂姐这件事虽然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身子一扭将背留给了雅兰,随口说了句推辞话:“等我考虑考虑这事儿再说吧!”说完就不再吭声了。雅兰见自家男人这样,只得一个人默默地在被窝里生闷气,自己这是干的啥事啊?
过了两天,白凤霞又来了。那天中午,白凤仙正在玉刚家的饭场里端着碗吃饭。村里的亮子端着碗嬉皮笑脸地进来了,一看到白凤仙就嚷起来:“白员外,你咋还在这里吃饭?你家里来客了,还拿了两个大红公鸡呢!”白凤仙以为亮子拿他开涮:“你又骗我,想坐我的座位吧?这不年不节的,谁会来俺家里走亲戚?”亮子见白凤仙不相信,遂又强调了一遍:“真的,俺不骗你,凤霞大姑奶奶真提溜着两只大公鸡去你家里了。”望着亮子一脸的正经相,白凤仙脸上没了笑容。玉刚媳妇有点不明就里:“你是嫌人家来的不是时候,还是嫌她给你拿的礼物少?”白凤仙只好苦笑了一下:“她是自家人,来家里还带啥礼物啊?就是就是,.......。”他忽然意识到自个要说露馅,话说了半截又赶忙咽了回去,趁机起身对亮子喊道:“亮子,你不是想要我的座位吗?好了,我吃过了,把座位让个你了。”说着从榆树身子起身,端着半碗饭有些不情愿地离开了。香油匠似乎看出了门道:“凤霞那妮子精得跟猴似的,赔本的买卖她能干?”饭场里的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几天里白凤霞为啥老是往白凤仙家里跑了。
白凤仙端着饭碗一边走,一边想着拒绝他堂姐的理由。一进院门,看到白凤霞在他家的压水井旁,手里正攥着一把刚杀过鸡的切菜刀,两个被放过血的大红公鸡趴在地上,还时不时地扑腾一下翅膀,地上的斑斑血迹让白凤仙看着有点恶心。一脸兴奋的雅兰手里端着半碗鸡血正夸着白凤霞杀鸡在行,说她三下五除二就把两只鸡杀好了,干净又利索。白凤仙遂赶忙换上一副笑脸热情地跟白凤霞打了招呼,并邀请她到堂屋客厅里歇息会。白凤霞莞尔一笑,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撸了撸胳膊上的衣袖,说要趁热乎赶紧把鸡毛煺掉,时间一长就不好煺了。说完她进到厨房里,从炉子上提来一壶开水倒进水盆里,又把两只公鸡放进去。可能是水太热的缘故,白凤霞的手只在水里蘸了一下就触电般缩了回来。不过这难不住她,她转身去柴禾垛上拽了一根带疙瘩的玉米秸秆,把玉米秸秆疙瘩在水盆的热水里浸了一会,捞出来就在鸡身上来回戳弄起来。靠着这个法子,一会儿的功夫,两只鸡身上的鸡毛就被煺得一根不剩了。鸡毛煺净后,白凤霞又把鸡开了膛掏出里面的内脏,用热水把白条鸡里里外外清洗了两遍,直到鸡身上一点儿血水都没了,才麻利地从衣兜里拿出一根呢绒线把两只鸡腿一捆,顺手把鸡挂在了晾衣架上。雅兰看白凤霞忙活完了,就拉着她的手邀她到客厅里喝点茶水去。白凤霞却摆摆手:“俺家里还有事,得赶紧回家忙去。”说着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白凤仙原以为白凤霞还会张嘴求他那事儿,没想到人家牙缝里压根就没提。这下轮到他犯难了:人家不再向他张嘴提那事,就是让他自个掂量着办。旁边的雅兰望着两只煺得一根毛不剩的大公鸡也生生地发愣,自个和眼前的大公鸡又有什么两样呢?三下两下就被人家收拾利索了。白凤霞走后,白凤仙开始埋怨起妻子来:“都怪你,你若不答应她,她能使出这个招数来?这下好了,她的鸡能是白吃的?”雅兰像做了亏心事似的,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为自个辩解的理由来,只好可怜兮兮望着自个的男人......。
架不住两个女人的软缠硬磨,白凤仙最终还是答应了白凤霞的请求。后来,据说白凤霞听到雅兰给她说白凤仙答应了她的事时,激动地趴在雅兰脸上亲了一口:“妹妹,我的好妹妹,您姐我这辈子啥时候都不会忘记这事的,你可给我帮上大忙了。”
(二)
说实话,白凤霞的男人刘金领并不是做买卖的那块料。合格的买卖人首先眼光要毒辣,哪笔买卖能做,哪笔买卖不能沾边,往往都需要瞬间拿定注意的。商场如战场,机会稍纵即逝。时机把握住了,日进斗金不算多;商机错过了,赔得精光也属正常。其次还要能说会道,即使是与素未谋面的人打交道,见面几句话也能说得人家有一见如故的感觉,那样才能拉近双方的距离,取得人家的好感。只有这样,对方才乐意和自己打交道,愿意和自个做买卖。可惜的是,这两条刘金领都不擅长,他眼光既不毒辣,也不喜欢抛头露面,更不会甜言蜜语,只知道老实巴交地闷头干活。只是他老妻子白凤霞看着白凤仙做生意发了财,眼红得不得了,才非要他去吃这碗饭的。对他来说,靠着做买卖赚钱吃饭,确实是有点赶鸭子上架了。虽然刘金领不是做买卖的那块料,白凤仙做买卖时还是带上了他,毕竟他已答应人家了。从一开始,他就尽可能地照顾刘金领,让他先做些守摊子接发货等简单的生意业务,免得他作难。像开拓新客户、洽谈生意、催收货款等抛头露面的事,白凤仙想等刘金领锻炼得差不多了再说。对于白凤仙这样的安排,刘金领打心里十分感激他,对他给他安排的每一件事情,也都尽心尽力地办好。
时间一长,白凤仙感觉刘金领干得还不错,再加上他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他一个人已顾不过来,就有意识地让刘金领参与生意上一些重要的业务。刘金领毕竟是他的亲堂姐夫,再怎么着,他的胳膊也不会往外拐的,白凤仙常常暗自这样想。再后来,刘金领的憨厚让白凤仙彻底放下了戒备心,连他生意上的账目也交给他保管了。听说了自个男人把生意账目都交给刘金领保管这件事后,雅兰赶紧提醒他,要他留点后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也不能太相信人了。”太过自信的白凤仙不仅没听从她的规劝,还笑话她的心胸太狭窄:“让他跟着我做买卖的是你,让我提防他的还是你,你这个人啊!真的让我没法说你,.......。”雅兰见丈夫不听她的劝,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向精于人情世故的白凤仙绝没有料想到,他的这次一意孤行日后竟把自家人推进了万丈深渊中。
尽管刘金领跟着白凤仙当学徒,白凤仙却从不亏待他。生意上赚了钱,白凤仙都是二一添作五地与他平分,自个从不多拿多要。他觉得做人与做买卖一样,还是以诚相待为好,何况刘金领又是他的亲堂姐夫呢?再说了,他也了解堂姐白凤霞的那张嘴。她用人求人时嘴上像抹了蜜,若是人家她哪里让她不满意了,她的那张嘴会比刀子还厉害,在外头说起人家的不是来,也够那人喝一壶的。他之所以在生意分红上不让刘金领吃亏,一是让他回到家里好说话;二是他好堵白凤霞的嘴,省得她在外头说三道四的。
白凤霞让刘金领跟着白凤仙学做生意这步棋还真走对了。刘金领跟着白凤仙做生意没两年的功夫,他家的生活水平就比周围的街坊邻居高出一大截。从如今白凤霞的衣着穿戴上,大家就能看得出来。现今的白凤霞到小白庄里走亲戚时的穿戴甚至比雅兰还阔气。为此,还有顺口溜在饭场里流传:跟着乞丐去要饭,跟着富翁赚百万,若是跟上白凤仙,一辈子披金戴银都用不完,......。那天饭场里的人又扯起白凤霞的男人跟着白凤仙做生意的事,香油匠不无醋意地大发感慨:“凤霞那妮子送出去的两只大公鸡可真值了,她捞回去的比两只金鸡都多。这个妮子的脑袋瓜子就管用,咱整个小白庄的人咋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呢?”白鹦鹉一向是肚子里搁不住话的:“他们两家是亲一窝子,‘白员外’不帮她帮谁?你拿四只大公鸡再去‘白员外’那里试试去,看他愿意不愿意让你跟着他学做买卖?”白鹦鹉的话糙理不糙,饭场里的人也都默认了她说的这个理。
那些人在饭场里正议论着白凤仙和白凤霞两家的关系时,穿戴一新的白凤霞又来小白庄里走亲戚了,只见她手里提着两份厚礼。见了小白庄的人自是热情地打招呼,逢人便说:“俺好长时间没看俺雅兰妹妹啦,俺想她想得在家活都干不下去,今儿啥也不干了,专门和她啦啦呱去。”说着步履匆匆地朝白凤仙家里走去。那两年,白凤霞逢人就夸白凤仙两口子好,见了他们两口子更是弟弟妹妹喊得比亲弟弟亲妹妹还亲。以致于很多小白庄的人都认为,白凤霞和白凤仙家里的关系最亲密,连她的亲爹娘家也不行。
(三)
小白庄人说话不像城里人那样优雅含蓄,他们说什么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把未婚男女撮合在一起通常被城里人称作介绍对象,小白庄人则称这事儿为说媒;城里人把给男、女孩子找另一半统称为介绍对象,小白庄人则管给女孩找另一半叫找婆家,给男孩子找另一半称作找媳妇。总之,他们喜欢把本来很浪漫的事儿说得土得掉渣。白鹦鹉尽管对自家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却非常热衷于当红娘给人家撮合媒事儿。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涉足这个“行业”的,大家也都不记得了。反正她对这个行业干得是越来越得门越来越上瘾。白鹦鹉到处转悠着给人家说媒,却不像有些媒人那样贪吃贪喝人家的好饭好酒。她说她当红娘给人家牵线搭桥也是在给自个积德行善,一个人一辈子要是能撮合成七对媒事儿,这个人就行了大善积了大德,他(她)死后到了阴曹地府里,阎王爷都会高看他(她)一眼,不会再难为他(她)。
也许是想让阴曹地府里的阎王爷高看她一眼吧!白鹦鹉总是很上心地给人家撮合媒事儿。白鹦鹉给人家说媒的时候是黄瓜打驴——干脆。她到了人家那里,见到男孩或女孩的家长,往往会直接向人家说明她的来意。人家若同意,她就接着往下撮合;人家若不让她操这份心,她也不气不恼,哈哈一笑就走人了。白鹦鹉为了把媒事撮合成,是很舍得下力气的。遇到她认为比较般配的人家,她会三天两头地往人家家里跑,有时候宁愿撂下家里的活计也要跑去给人家说媒去。她说媒的初衷很简单:“只要能把情投意合的两个年轻人撮合在一起,情投意合地过日子,咱就是多跑点路也值得啊!”为了说媒时好和人家套近乎,白鹦鹉也学着男人的样子衣兜里装着烟卷儿,到人家家里说媒的时候,会掏出烟卷儿让人家抽,慢慢地她自个儿也染上了烟瘾。那些孩子等着成家的人家都不傻,再怎么着,人家白鹦鹉也是为他们的孩子婚姻大事操心来了,他们咋能白白抽她的烟?所以,在白鹦鹉临离开时,人家都会送给她一盒两盒的,让她招待人。白鹦鹉也不客气,稍微谦让一下就笑纳了。不过人家白鹦鹉是很好说话的,从来不讲究人家送她的香烟是什么牌子的,人家送给她好的,她接着;人家送档次低的,她也不拒绝,从来不嫌好道歹的。她撮合媒事的时候很少在人家那里吃饭,当然啦!若是碰巧赶上了饭顿,她也会不管饭菜好孬端起碗来就吃。她说得很明白:“咱是来给人家儿女操心婚姻大事的,不是来吃人家喝人家的。要是图吃喝,咱自个儿下饭馆吃饭多自在!”看看白鹦鹉这职业操守,还真挺令人称道的。由此,小白庄及其周围村里人都比较信任白鹦鹉,很多人家都非常希望她登门给自家的孩子操心婚姻大事去。
尽管白鹦鹉撮合媒事时不讲究吃喝,一旦男女双方经她牵线搭桥确定了夫妻关系,她的腿也不是白跑的。一般情况下,每撮合成一对媒后,她是要收媒礼钱的,媒礼钱的多少也都明码标价,起初每撮合成一对是二十、三十元,后来涨到五十、六十元以至再后来的一百元。白鹦鹉收媒礼钱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因人而异因家庭而异,因此她的这个规矩很受人认可。另外她撮合成媒事后,还喜欢人家给她送提包。小白庄一带的人通常把给别人送礼物称为送提包。给白鹦鹉送的提包里除了烟酒点心糖块这类礼物外,还需要带上一、两条鲜活的大鲤鱼。提包里礼物的档次和数量都随主家的心意,白鹦鹉一般不会太在意。白鹦鹉的媒礼钱都是由男方家里人出钱,她的提包也是男方送。至于女方那里,如果心里过意不去,给她送个提包,她也会收下的,但绝不收女方的媒礼钱。
白鹦鹉说媒的信誉是很不错的,往往一年下来,她还是蛮有成绩的。如此说来,人家给她送的提包也不少。提包收下来后,像点心糖块之类的东西,她一般就拿给自家和邻居的小孩子吃掉;收到的大鲤鱼,她会给家人改善生活。至于人家送给她的烟酒,她一般是不舍得享用的,她男人更捞不上。由于她孩子多,家境条件不怎么好,她往往会把那些东西偷偷地拿给白老六,让白老六在代销点上给她变了现,她好贴补家用,当然她也不会让他白忙活的。就这样,白鹦鹉和白老六偷偷地成了生意上的伙伴。这一点还是多少年后,由于白鹦鹉说漏了嘴,小白庄的人才知晓的。看来多嘴多舌的白鹦鹉心里还是有分寸的,并不像别人评价的那样,心里搁不住话。
(四)
贾庄自然村与小白庄自然村原来同属于小白庄生产大队,土地联产承包后,又改同属小白庄行政村。贾庄在北面,小白庄在南面。由于距离很近,两个村上的人相互熟悉得很。不知道是图省事还是有其它原因,两个村上的人相互称呼对方的庄名时,都不直接叫对方的庄名。小白庄的人称贾庄为后庄,贾庄的人喊小白庄为前庄。后庄上贾姓人家居多,贾铁柱就在后庄上。这样说来贾铁柱也算是大户人家了。当初他父母之所以给他起这么个名字,大概是希望他成人后长得高大健壮些,当一个干庄稼活的好把式。他本人却辜负了他爹娘的这份期望,不但个头儿和一般的女人高矮差不多,走起路来是一副女人模样,就连平时说起话来也是满嘴的娘娘腔,做起事来更是婆婆妈妈的,反正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男人样。以至于后庄上一些比他辈份长的人笑骂他:铁柱,你他娘的投错胎了吧?你看你这身子骨,还有你这女人腔,你咋投成男人了呢?就是这个原因吧,后庄上好事的人很贴心地给他送了个外号:“贾(假)娘们”。这个外号太符合贾铁柱的形象了,经那人这么一提议,“贾(假)娘们”这个外号很快就在前、后庄里大火起来,贾铁柱也一下子成了名人,就如现在的网红似的。可惜的是,超高的人气也没有给他带来桃花运,没有哪一个女人喜欢满嘴里娘娘腔、办事又婆婆妈妈的贾娘们,于是他打了光棍。唉!前庄上壮得像头黑熊似的大老黑没得到女人的青睐,后庄上弱不禁风的贾娘们也不受女人待见。看来,咱们老祖宗常讲的中庸之道还是非常有道理的,不论是人还是事,偏离了正常轨道一般都不会有啥好结果的。
地里的庄稼活对贾娘们来说哪一样都不轻松,吃饭又是必须的。贾娘们对着自个浑身上下扫视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不能靠在地里刨食养活自个,要活下去还得另觅它途。贾娘们苦思冥想了很长时间,终于发现了适合他的行当——当媒婆给人家未婚男女牵线搭桥去。他之所以选中这个行当,一是那时候的农村未婚男女,多数需要媒婆从中撮合才能走到一起;二是农村人请媒婆给自家的孩子操心婚姻大事时,向来讲究“成不成,九两瓶”的规矩,意思是说,婚事成不成另说,先管媒婆酒饭却是必须的。只要有人管饭吃,生存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就这样,贾娘们操起了这份营生。只是他的业务能力有限,往往一连几个月下来也撮合不成一对儿。
眼见白鹦鹉收媒礼钱还收提包什么的,大老黑看得很是眼馋,竟然也悄悄地加入了这一行当。听到这事后,整个饭场里的人都笑翻了:一个黑张飞式的大老爷们去干婆婆妈妈的事,亏他能想得出来这个法子舍得下自个的脸面?若去烧锅炉或当装卸工还差不多。大老黑却是铁了心地要吃说媒这碗饭,尽管大家都不看好他。人家大老黑掂量得清自个有几斤几两,一个半截老头子冒昧地上门给人家女孩子介绍婆家,实在有些不像那回事儿。不过他有他的法子,不知道是受了他人的指点,还是突发奇想,居然想到与后庄上的“贾娘们”开展业务合作。正为生意冷清愁得唉声叹气的贾娘们见大老黑主动找他开展业务合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贾娘们懂得“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再说多个业务伙伴有事也好商量,总比一个人单干强。
大老黑不仅找到了合作伙伴,在业务上还剑走偏锋,净拣一些难啃的骨头下手——专门给那些家里条件或者个人条件难让人如意的年轻男子介绍媳妇。大老黑知道,这些人反正对自个结婚成家的事抱的希望不大,撮合成了显得他本事大;撮合不成,他也有话可说:这个男孩的条件太强差人意了,要不然早帮他把媳妇娶到家里了。
(五)
大老黑和“贾娘们”两个大老爷们,论当红娘的本事,绑在一块也不如白鹦鹉自个,但他们无中生有、蹭吃蹭喝的本事却比白鹦鹉强得多。两个人每天在小白庄周围的几个村里转悠,看看快到中午饭的饭点了,头抵头地一合计就合计出了到哪里吃饭去。一旦选定了目标,他们就马上行动了,生怕误了吃饭的时辰。两人一前一后装模作样地来到选定的目标家里见到男孩的父母后,就演开了双簧。一般是“贾娘们”慢条斯理地先向人家抛诱饵:“俺手里有这么一个女孩,年龄老大不小了,个人的婚姻大事总是定不下来。前几天俺们碰巧遇上她爹娘,问起她的婚姻大事。她爹娘说了,只要人家男孩的人品好,其他条件都无所谓,说啥也得让闺女今年出了门,不能让她老呆在家里,让外人看笑话。”一旁的大老黑会不失时机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帮腔:“俺们寻思着你家的男孩不错,今天就是专门来征求一下你们两口子的意见的,你们让不让俺俩给你家的男孩提一提这门亲事。要是不让提的话,俺们再寻下一家去,不能让人家老是等着咱的回话。”好乖乖,他们俩这不是逮着个正打瞌睡的人,问人家要枕头吗?男孩的爹娘正为孩子的婚姻大事愁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呢!闻听此言,自是求之不得,两口子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对他们俩又敬茶又递烟地热情起来。大老黑贾娘们一看吃饭的事儿有了着落,悬着的心也放下了,遂端着架势坐在那里呷着茶水,摇头晃脑地向人家介绍起女孩那方的情形来。等唠叨到关键处,大老黑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扯了一下贾娘们的衣角:“咱改天再来说这件事吧?还有一家的男孩也等着咱们去给他说媒呢!”大老黑这么一说,贾娘们自然懂他的意思,马上起身佯作告辞。胃口被吊起来的男主人闻听他们要走,哪里肯依?赶忙上前紧紧抱住大老黑的一只胳膊,像拽住个救命稻草般,又一把扯住贾娘们的衣服,说啥也不让他起身,非要他们俩吃过饭再走——他生怕错过了这个给儿子说媳妇的大好机会啊!大老黑贾娘们假意很为难地推辞一番后,才重新坐下来:好吧!那家男孩的事再给他往后推两天,俺们先把恁儿子的婚事定下来再说。男孩的爹娘一听顿时喜出望外,马上下到厨房里忙活开了。
就这样,男孩的父母除了好烟好酒好饭地招待大老黑贾娘们不说,嘴上还得拣他们俩最乐意听的说,生怕哪里招待不周得罪了他们,耽搁了儿子的婚姻大事。就这样,大老黑贾娘们一唱一和地把人家两口子哄得心花怒放,好像看到儿媳妇马上就要进门了。待到酒足饭饱,那家的主人对他俩除了表示十二分的感激外,还会往他们的衣服兜里塞上几盒上好的纸烟,说是让他们在路上顺便抽一抽的。当然大老黑他们俩也不会驳人家的面子,稍稍推辞一下就收下了。临出门的时候,大老黑贾娘们还会借着酒劲给人家大包大揽地保证一番:你们做好给儿子办喜事的准备吧!过不了多长时间,你们的儿媳妇就进家门了。
过上几天,感觉把人家的胃口吊足了,大老黑贾娘们又会迈进那家的门槛里,当着人家的面把女孩的情况再吹嘘上一番,直哄得男孩的爹娘以为马上就要当上公婆了。男孩的爹娘为了让儿子的婚姻大事尽快定下来,自会更卖力地款待他们。
“这小妮子有点任性,我们俩给她做了几天的工作,她总算点了头。俺们还得上上劲,听说还有人要给她介绍婆家呢,咱决不能让人家跑到咱们头里去了,要是那样,咱们的事就黄了。”酒桌上,贾娘们一边悠然自得地吐着烟圈儿,一边有意无意地絮叨开了。急着做老公公的男孩的爹一听就急了:“您们两个大恩人可得加把劲啊!一定不能让外人抢了咱的先。”说着就恭敬地双手给贾娘们和大老黑捧起他们各自的酒杯。“你放心好了,有俺们俩在,他们谁也抢不走的。俺们俩已把她爹拿捏得死死的了。”大老黑醉眼朦胧地向人家保证着,底气十足地接过来酒杯,一仰脖子,酒杯就空了,酒精的刺激让大老黑显得异常的兴奋。男孩子爹的心稍稍宽慰一下,像是安慰自个又像是给大老黑他们俩戴高帽:“有你们俩操心,俺儿子的婚事保准能成!”“这个,这个你不用管啦,俺们和她爹都说好了,她还能变了卦?”贾娘们的娘娘腔尖细得好似一丝烟卷的烟雾在空气里游走。“那就好,那就好。”听贾娘们交了底,男孩的爹一边极力夸着贾娘们,一边满脸谄笑起身给他们俩嘴上的烟卷儿点着了火。“走,别停了,今儿晚上咱们再往女孩家里跑一趟,说啥也得和她爹把这事儿定下来。”贾娘们说着扯起醉醺醺的大老黑,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摇晃着身子出了人家的院门。男孩的爹娘满心欢喜地将他们送出好远才停下脚步。两口子满怀希望地盼着他们俩再来时,就给他们带来了儿子婚事定下来的好消息呢!
自那以后,人家老两口子就在家里天天等啊盼啊,只是等得黄花菜都凉了,盼得眼睛都直了,也没等来盼来他们想要的好消息,连大老黑贾娘们也不见了踪影。半个月过后,男孩的爹实在等不下去了,遂带上好烟好酒来小白庄找大老黑打听情况,一连来了三次,才将正要出门的大老黑堵了个正着。看到人家找上门来,大老黑的脸上先是有些尴尬,马上又挤出一点点不自然的笑意,接下来就是不停地挠头了。男孩的爹看到大老黑如此,一种不祥的预感上了心头,脸上却还要竭力装出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老白哥,孩子的那事儿,情况啥样啦?”说着殷勤地给大老黑递上一支烟卷儿。大老黑接过烟卷儿,有些不自在地“嘿嘿”干笑了两声:“有点小情况,有点小情况。”男孩的爹心里已经猜透了八九分,嘴上依然客气着:“不要紧的,有啥话你直接给俺说就行了,啥事对俺来说都好办,咱俩又不是外人。”大老黑又用手抹了抹脸:“人家女孩嫌你们家里穷,死活不同意哩!”男孩的爹心里咯噔一下子,尽管心里有准备,还是被他的这句话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无奈地问了一句:“还有点希望吗?”“希望?当然有了。回头俺们俩溜溜转转,再给你寻摸一家合适的女孩就是了。”为了不让男孩的爹太失望,也为了消除眼前的尴尬,大老黑又在人家面前吹了个肥皂沫。为了不把今后的路堵死,也为了让大老黑接着为儿子的婚事操心,男孩的爹有些不情愿地把带来的一箱烧酒,还有一条“大前门”香烟从自行车上后座上抱了下来:“孩子的事,你还得接着操心。”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大老黑,叮嘱完放下烟酒就走了。待人家一出院门,大老黑马上把东西抱回堂屋里,独自“嘿嘿”地笑起来。至于再给男孩寻摸下一家女孩的事,那是绝无可能的——他们手里根本就没有他们许诺给人家的那样条件的女孩啊!
当然也有不是善茬的人家,若是遇上这样的主,大老黑和贾娘们就触霉头了。就有这么一户人家,儿子婚事也是老大难。大老黑和“贾娘们”骗过前一家后,又盯上这家。这次,他们俩又如法炮制,多次到人家那里蹭吃蹭喝。骗到最后,连他们俩都不好意思再到人家那里吃喝了。.可是,在人家那里白吃白喝了那么长时间,怎么给人家个交代啊?二人合计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啥好法子,于是又故伎重施——躲着人家不见了。那户人家一直望眼欲穿地盼着他们的好消息呢!见两人老是不再上门,男孩的爹按捺不住了,遂天天上门找他们,想问个究竟。他堵了几次门终于把他们俩堵在了贾娘们的家里,两人又随便诌了个理由把人家打发了。男孩的爹从贾娘们家里出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想方设法要弄清楚个中的缘由。
那家人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大老黑“贾娘们”给他们介绍的那个女孩的家人根本就不知道提亲这回事儿。得知真相后,这户人家才发现被大老黑、贾娘们给耍了,他们岂肯咽下这口恶气?这户人家强忍着气暗盯了他俩一个多月,终于瞅准时机将二人堵在了荒无人烟的野地里。男孩的爹带着几个年轻的二愣子气势汹汹地围着他俩非要讨个说法不可。自感情形不妙的二人早吓得面如死灰,除了不停地给人家道歉赔礼外,还信誓旦旦地向人家保证:年底前,他们一定帮人家把儿媳妇娶进家门。那些人岂能再上他们的当?不等他们把话说完,几个人早扬起耳刮子掴在了他俩的脸上,直打得两人鼻青脸肿了方才住手。大老黑和贾娘们捂着肿得像大面瓜似的脸,头也不敢回地跑了。
尽管在外面挨了打,大老黑在饭场里是绝不提这丑事的。虽然他竭力捂着掖着这事儿,饭场的人最终还是知晓了他的这个丑闻。有一天,大老黑在饭场里正滔滔不绝地向大家伙炫耀,他在外面给人家说媒是如何吃香的喝辣的时,一旁的香油匠忽然满脸不屑地蹦出来一句:“好酒好饭当然好吃,耳刮子打在嘴巴上啥滋味啊?咱没经历过这事儿,在座的哪一位说说啊?”正洋洋得意的大老黑听到香油匠这样说,嘴巴就如被人忽然扇了一下,立马不吭声了。饭场里的人当然明白香油匠这句话的语意所指,虽然都不接他的话,却又都偷偷瞟着大老黑。此时的大老黑满脸通红,只顾埋头吃他的饭,连看也不敢往外看一眼了。
(六)
别看贾娘们和大老黑当媒婆演双簧时,一唱一和的,亲密得像穿一条裤子里似的。若是碰到了什么好处,两人立马就会从那条裤子里蹦出来,生怕自个被对方占了便宜。
那天下午,贾娘们和大老黑给人家说媒时得了一箱烧酒。从出了人家的门开始,两个人就一直争论怎么着处理这箱烧酒。大老黑的意思是每人一半分掉算啦!“贾娘们”不爱喝酒,若是一人一半分掉,他的一半拿回家去也得让别人喝掉。在他看来,自个的那份与其白白让别人喝掉,不如卖掉换两个钱自个花花。两个人为这事儿争执了半路,也没有争出个结果来。恰逢大老黑内急,他让贾娘们停下自行车,就慌着跑到旁边的路沟里拉屎去了。等他提着裤子从路沟里爬出来,哪里还见得到贾娘们——他骑着自行车驮着那箱酒早跑得无踪无影了。被落下的大老黑那个气啊!他妈的,你也太不讲究了吧,为了独吞那箱酒,竟把老子扔到半路上不管了。他一路小跑撵到贾娘们家里,却发现他家铁将军把门。不用说,贾娘们根本就没回家来。找不到贾娘们,无奈的大老黑只好气呼呼地回家了。由于一路小跑,大老黑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棉衣里面的汗衫都湿透了。
第二天一早,心有不甘的大老黑又去堵贾娘们,这次终于把他堵在了家里。一见面,大老黑就带着火气质问他,头天下午为啥扔下他独自跑了,那箱烧酒哪去了?哪料到贾娘们比他还委屈:“你以为人家愿意跑吗?俺在那里等你的时候,俺村里的二捣蛋过来了,看见俺车上的那箱烧酒,非要‘见面分一半’,为了不让他分走一半,俺才跑的。”“大老黑”明知道贾娘们在满嘴胡诌地糊弄他,也不顾得和他计较这些,现在他关心的是那箱烧酒到底哪里去了。可不管他怎么追问,贾娘们就一口咬定,他把那箱烧酒送到别人那里换钱去了,人家说了要等到酒卖掉后才给酒钱呢!一时奈何不了他的大老黑心里想:你小子再打滑头,我看你最后咋说。想到这里,他很瞪了贾娘们一眼:“俺就耐心等着你,看你到最后给俺屙个啥屎来?”说完就气哼哼地出了贾娘们的家门。
过了一个多月,大老黑终于等来贾娘们给他送酒钱来了。那天一大早,大老黑还在床上睡觉,外面传来“啪、啪”的拍门声。被吵醒的大老黑没好气地咋呼了一句:“谁啊,大早上报丧啊?”院门外很快传来一声尖细的娘娘腔:“老白哥,是我,俺给你送酒钱来了。”听到贾娘们主动上门来送钱,大老黑肚里的怨气立马消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就跑到院子里给他开了门。一见面,贾娘们就面露难色地说那箱酒不好卖,人家让他拿回来。他哪里好意思再提溜回来?只好又放在了那里,让人家啥时候卖掉啥时候再给钱。连衣服都顾不上穿的大老黑一听就知道贾娘们又在耍他,正欲发火。只见贾娘们转头从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卸下来一个灰色牛皮纸小箱,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后,里面露出来一个方方正正雕刻着精美花纹的乳白色石盒子,盒子沉甸甸的怎么也打不开。贾娘们嬉笑着宝贝似的将石盒子捧到大老黑跟前,说这是他几天前捡到的一个宝贝,现在送给大老黑顶那箱烧酒钱了。大老黑一脸狐疑地看着石盒子,对贾娘们的话有些不相信。见大老黑那种表情,贾娘们遂撇着他的娘娘腔,一本正经地说他识货得很,这个石盒子是玉质的,将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的。大老黑听后才半信半疑地将石盒子接过来,顺手放在他家当门客厅的八仙桌上准备当摆件看。贾娘们长吁了一口气,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大老黑,一定要把石盒子看好,千万别让外人拿去了。
大老黑把石盒子当摆件看了几天后,白玉刚到他家里串门,进到他家的堂屋客厅里,一眼就看到了八仙桌上的石盒子,顿时大吃一惊:“你咋把这东西摆到当门了,你知道这是个啥东西吗?”大老黑还有些得意,说是贾娘们送给他的宝贝,将来一定会很值钱的。听了他的解释,白玉刚笑得几乎要岔气了:“还宝贝呢,他耍你呢!这是人家的骨灰盒,你难道就没看出来?”大老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抬手抓起桌子上的石盒子扔出去好远。由于用力过猛,抛出去的石盒子重重地摔在院子里,“砰”地一声摔烂裂开了口,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布袋从里面蹦了出来。大老黑那个气啊!恨不能要把贾娘们撕个稀巴烂:“他妈的,贾娘们,你想咒老子死快点啊!看我逮住你怎么收拾你!”过了几天瞅准机会,大老黑将贾娘们堵在家里正准备狠狠修理他一顿。见势不妙的贾娘们赶快从床下面把那箱烧酒抱了出来,又另外添加了一条上好的香烟,大老黑才免了他一顿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