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白庄村里第一个听说大老黑参与贩卖妇女的是二光棍。那天二光棍在外村里转悠着卖油条,有人向他打听大老黑鼓捣外地女人的事。那人神秘地告诉二光棍,只要出个千把两千块钱,就能从大老黑手里买到一个外地女人当媳妇,这个价钱比花钱娶个本地的媳妇合算多了,只是不知道这事儿可靠不可靠,所以才向他打听一下。二光棍听后吓了一跳:大老黑这哪里是给人家说媒啊,这不是在贩卖妇女吗?不过二光棍没敢给人家说得那么直白,只是含糊其辞地劝那人,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还是别沾边为好,省得将来吃亏。回来后,越想越不对劲的他就把这事儿偷偷地告诉了玉刚媳妇。玉刚媳妇也马上想起了什么:“你这样一说,俺还真想起来了。有好几次,都是晚上,俺见外来的面生人偷偷摸摸地进出大老黑家里,怪不得这段时间里他家老关着院门,看来他一准儿在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就这样,大老黑拐卖妇女的事在饭场里悄悄地传开了。
小白庄里一些爱打听事的人这下有活干了,每每晚上大老黑家里来了面生人,他家院墙外一定会偎上去一两个人。他们往往蹑手蹑脚地走到大老黑堂屋后面的窗户下,身子半蹲着,脸仰着,耳朵紧贴着房屋的墙,凝神屏气地偷听里面的人说话。等里面的人话说完,随着屋里人迈出屋门的脚步声,墙外面的人也会悄无声息地离开。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大老黑家里头天夜晚发生的事儿保准会在饭场里宣扬开来,并且每次的情节也都大同小异:每每有外地口音的男人领个外地年轻女人进到大老黑家里,很快就会有三、两个上了年纪的外村人领着个青年男子跟进来。外村人常常先围着外地女人品头论足一番,再避开外地女人商量上一阵子。若是感觉那女人合他们的适,外村人就会小声地和外地男子讨价还价一番。如果双方价钱谈不拢,大老黑会充当中间人给双方调和折中一下。一旦价钱讲好,外村人会把现金如数交给大老黑,由大老黑转交给外地男人。这时候不管外地女人同意与否,都会被外村人带走。有时候,碰上个脾气倔强的外地女人不愿意跟着走,大老黑对人家轻则会呵斥几声,重则还敢抬手扇人家两个耳光,女人挨打后也就不得不屈从了。整个交易过程像在市场上买卖牲口一样,根本由不得那些个外地女人。
那天中午的饭场里,看看大老黑没来,香油匠放下饭碗,很气愤地叹了口气:“这人要是不干人事,就不能算作人了,早晚要遭老天报应的。”蹲在他对面的白宇星丢给他一支烟卷儿:“老白叔,又看谁不顺眼啦?”“咱哪敢看谁不顺眼?都是人家看咱不顺眼,对咱指手划脚的。咱今儿就是说说这个理,不是谁看谁不顺眼的事。人家好好的大姑娘,生生把人家坑过来骗过来给卖掉,你们说这是人干的事不?”香油匠嘴里嘟囔着,一只手比划着还朝大老黑的院子方向指了指。虽然没有明说,饭场里人却都明白他说的就是大老黑。“这买卖人口是亏心坏良心的事,过去的地痞流氓才会干呢!要俺说,咱小白庄就不能有这号人,有了这号人,整个小白庄都跟着坏了名声,老白家世世代代都是老门旧家的正经人家,挣的都是干净钱,从来不发坏良心的财。”香油匠越说越激动。“他以前打着给人家说媒的幌子到处蹭吃蹭喝,蹭点吃喝也就罢了,大家伙都装着不知道。现在越来越不要脸啦,整日里和那些披着人皮的东西搅和在一起,净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香油匠说着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我呸。”饭场里的其他人虽然对大老黑干的勾当深恶痛绝,却都是敢怒不敢言的,唯有香油匠敢大声说出来。
(二)
亮子的媳妇老是进不了门,这事儿在白玉彬心里永远是个大心事。白玉彬一开始还有拿闺女给亮子换亲的打算,自从跟大老黑闹翻后,他对换亲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本来就反对换亲的玉英,瞅准机会赶紧找了个合适的人家就嫁了。每每在饭场里吃饭,周围的人都喜笑颜开地聊家常拉闲呱,唯有白玉彬不大吱声——儿子娶不上媳妇,他这个当爹的自感无能,哪还有脸面在村里人面前说笑呢?那天香油匠在饭场里痛斥大老黑拐卖外地妇女的事,虽然引得饭场里人都对大老黑嗤之以鼻,心里有事的白玉彬却有了他的想法——外村人能从大老黑那里买外地女人做媳妇,他家的亮子为啥就不能呢?有了这个想法后,白玉彬对大老黑的看法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尽管整个饭场里人像躲瘟神一样开始躲着大老黑。他却要想法子讨好他和他套近乎了——为了他儿子,他这个当爹的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如何看他?此时的白玉彬虽然想着和大老黑拉关系套近乎,心里却没底,前一阵子他爷俩痛打了他一顿,大老黑的伤疤还在呢!他能不怨恨他们爷俩,还愿意给他们爷俩出力帮忙?可是一想到儿子的婚姻大事,白玉彬也豁出去了。只要大老黑答应帮他这个忙,他要他当街给他磕三个响头赔礼道歉,他白玉彬也认了。内心的主意一定,白玉彬就付诸行动了。
白玉彬开始留意大老黑在村里的行踪,他要当面给他说这事儿,且越快越好。那天一大早,白玉彬就在村大街里溜达,眼睛不住地往四下里张望,他盼着与大老黑碰头呢!功夫不负有心人,睡眼惺忪的大老黑还真从他家里出来了。心里暗喜的白玉彬遂佯装闲溜达的样子迎上了去,到了人家跟前又装着碰巧的样子:“哟!大黑爷,起这么早啊?”睡意未消的大老黑怔了一下没敢回应,他还以为听错了呢!见大老黑不搭理他,白玉彬又上前紧走两步,再一次招呼人家。一脸惊异的大老黑方停下脚步:“你有啥事?”“大黑爷,你重孙子的事情你还得操心!”白玉彬满脸堆笑地望着他,还忙不迭地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卷儿递上去。“亮子的事,还让俺操心?”大老黑满脸狐疑道。“对,这事儿还得你操心!”“你不嫌俺骗你的钱财啦,你不嫌俺和别人合伙算计你啦?”回过神的大老黑开始拿架势扯以前的旧账——他要羞辱一下白玉彬以解心头的怨恨。“大黑爷,千错万错都是俺的错,都赖俺当时糊涂啊!”白玉彬满脸讪笑着向大老黑赔着不是。“亮子只能找外地的媳妇啦,本地的都相不中你家!”大老黑又恶心了一下他。“外地的也行,只要能娶上媳妇。外地本地的都无所谓啦。”白玉彬见大老黑开了口,谄笑着答应着他。如同饿汉子见到了吃食,能填饱肚子就行啦,还讲究什么色香味?“回头我给你寻摸寻摸(找找),不过得要现钱。”大老黑眼皮不抬一下就给他提出了条件。“得准备多少啊,大黑爷?”白玉彬满脸讨好地试探着问道。“别人都拿两千呢,你准备一千八吧!”大老黑倒挺讲究,还给了他二百元的面子钱。“还能少点吗?”白玉彬几乎是哀求了。“你到底想不想给儿子娶媳妇?俺已经把价钱压到了最低,你总不能让俺为你儿子的事垫钱吧?”大老黑有点不耐烦了。“哎呀!老黑爷,你别生气。俺只是随便问问,这事儿还是您当家,您说多少就是多少。”白玉彬又忙不迭地解释道。“想娶儿媳妇,就赶快准备好钱,在家等俺的信就成,别再挑三拣四了!”临末,大老黑还不忘训斥白玉彬一回,训完头也不抬地走了。
白玉彬东拼西凑终于凑够了一千八百元钱。一千八百元钱在他手里快攥两个月了,大老黑也没有给他回信儿,他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他当初向亲戚邻居借钱的时候,给人家可说的是,借这钱是给亮子娶媳妇当彩礼钱用的,办完事马上就想法子还给他们。如今两个月快过去了,自个连女孩的影子都没见到,他怎么向借给他钱的那些亲戚邻居交代啊?捱到最后,心里焦灼的白玉彬实在等不下去了,就选了一个月黑头,腋下夹着两瓶他不舍得喝的烧酒去了大老黑家里,向他打听亮子的事办到哪种地步啦!满嘴里酒气的大老黑接过他的烧酒只是说让他耐心地等待别急。他也不敢得罪大老黑,又给他说了一通感激的话后就悻悻地回来了。
也许是两瓶烧酒起了作用,白玉彬的烧酒送过去没几天的一天夜里,大老黑忽然来到白玉彬家里,让他们爷俩带着钱赶快到他家里领人去,晚了就挨不上号了。白玉彬哪敢怠慢,急忙穿好衣服喊起来亮子,揣上早准备好的那一千八百元钱,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大老黑家里跑去。
大老黑家堂屋里,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二十岁左右,身材瘦高,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怯生生地在东间的屋角旮旯里站着。她耷拉着脑袋,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她的花格子衬衣的衣角,两个操外地口音的中年男子看到亮子爷俩进来,很自觉地躲到外面院子里去了。大老黑指着女孩给亮子爷俩说了一下女孩的情况。女孩名叫山妹子,今年十九岁,金沙省人。然后就问亮子爷俩同意不,同意就交钱领人,不同意就拉倒,还有几家正等着要呢!白玉彬说他要问问这个女孩同意跟他家亮子过不。大老黑用眼剜了他一下:“她要是能这个当家,早不在这里了。这哪是她同不同意的事?”白玉彬马上明白了大老黑的意思,赶忙顺着他的杆子往上爬:“那是、那是,都是你说了算,都是你说了算的。”接着他转身问亮子:“相中了不?”亮子看女孩的模样很周正,年龄比他还小好几岁,自然是同意,遂使劲点了点头。看儿子表了态,白玉彬也不再说什么。大老黑就用他右手的拇指和其它几个指头相互一搓揉,白玉彬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把手里攥出汗的一沓“大团结”递给了他。大老黑接过来一手捏着钞票,嘴巴往另一只手上吐了口唾沫就开始点钱......。一千八百元钱一分不少!点完,大老黑把钱往裤兜里一塞,转头对白玉彬爷俩道:“今晚上,咱们人钱两清了,出了这个门,人跑掉就不要再找俺要人了。”说完,把院子里的两个外地男子喊进来,朝他们点了点头,那两个男子就明白了大老黑的意思。其中的一个男子对屋角旮旯里的女孩叽里呱啦地讲了一通,这个叫山妹子的女孩就慢慢抬起头,满脸惊恐地看了亮子爷俩一眼,眼里还噙着泪水。亮子遂上前扯了一下她的胳膊,做了个要她跟着走的手势。山妹子虽然十分不情愿,但慑于那两个外人男人还有大老黑三个人的凶相,也不得不跟着亮子爷俩出了大老黑家的院门。这时候,大老黑院墙外面两个黑影也悄悄地开溜了。
回家漆黑的路上,亮子紧紧拽着山妹子的一只胳膊,不知道是山妹子穿得太单薄还是心里害怕,反正他明显感觉到她有些瑟瑟发抖。这时候的亮子对山妹子忽然生出一丝怜悯来,一个孤苦伶仃的外地女孩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猛然间成了一个她素不相识的男人的媳妇,此时的她是多么可怜多么无助啊!这阵子的白玉彬则是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亮子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担忧的是,万一这个女孩像先前换亲的那个女孩那样跑掉,他又将人财两空。所以,现在的他是一心盘算着如何把山妹子看好拢住,决不能让她跑掉了。
回到家里,依照村里的风俗,亮子的娘火急火燎地从村里喊来两个儿女双全的妇女,为亮子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就算铺了婚床——小白庄的规矩,只有请儿女双全的妇女为新婚夫妇铺床,新媳妇将来才可能儿女双全。那两个妇女铺好床和亮子嬉闹一番后就回去了。心里五味杂陈的亮子则拉着惊恐不安又万般无奈的山妹子在刚铺上新被褥的床上睡觉了。没有贺喜的人群,没有庆贺的鞭炮声,甚至连一张红双“囍”字也没顾得上张贴,亮子的新婚之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三)、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白鹦鹉就在饭场里发布了亮子花钱买媳妇的重大新闻。原来,头天夜里,为亮子铺床的两位妇女中有一位是白鹦鹉的妯娌。她的这位妯娌给亮子铺完床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去白鹦鹉家里把这事告诉了她。白鹦鹉听到这么大个事儿,恨不得要连夜把这事儿告诉全村人去。好容易熬到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一到饭场里就迫不及待地发布了这个消息。虽然没有亲身经历,白鹦鹉讲起来却比她亲眼看到过还生动形象。她夸张的表情加上添油加醋的渲染,饭场里人在震惊之余很快就知晓了亮子花钱买外地女人做媳妇一事的来龙去脉。
有人为亮子可惜,有人为那位尚未见面的女孩叹息,还有人对白玉彬花钱办这事感到不可思议——他白玉彬真的没能力给儿子娶上媳妇啊!心里一向有点瞧不起白玉彬的香油匠第一个说出了心中的看法:“玉彬也太没有本事了吧,怎能给儿子买个外地女人做媳妇呢?还不如人家二光棍娶个傻子脸上有光彩!”从来没有受过表扬的二光棍马上有些受宠若惊——那天的早饭,他都吃得特别的香甜。白玉刚则关心地问了白鹦鹉一句:“他花了多少钱弄来的?”这下白鹦鹉被问住了,她妯娌没告诉她啊!玉刚的媳妇倒替白鹦鹉解了围:“只要是花钱买,多少钱都不能要,花钱买的东西能要,花钱买人可不行,谁掺和这事谁会倒霉的。”白鹦鹉却不认同玉刚媳妇的话:“哎呀,老婶子,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抱上孙子啦,不愁儿子娶媳妇的事啦,你不知道那些娶不上儿媳妇的人家有多着急,只要能填饱肚子,饿汉子哪管是白面馍还是窝窝头呢?”
如果说在亮子买媳妇以前,大老黑买卖妇女时还偷摸着顾及点脸面,自从白玉彬从他那里给亮子买了媳妇后,他对这种事也不遮不掩了。只要家里一弄来外地女人,他大白天也敢让买主们来他家里交钱领人。那段时间里,大老黑经常吃香的喝辣的还油水不断,竟把这事儿当作他神通广大的资本在饭场里炫耀。饭场里人尽管对他干的这种勾当恨得牙根直痒痒,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好私下里诅咒他出门遇上车祸,省得再祸害人。
在饭场人眼里,大老黑成了一只浑身沾满腥屎的臭老鼠,大家对他是又恨又怕,避之唯恐不及。大老黑自个却洋洋得意,全然不知道饭场里人有多恶心他。那天早上,大老黑又兴冲冲地来到饭场里,准备向大伙儿再炫耀一下这段时间里他的“业绩”。他一来到就显摆着掏出他的“大前门”烟卷要让给众人。只是他的烟卷儿让了一大圈,饭场里不仅没有一个接他的烟卷的,还没有一个给他好脸色看的。他讨好似的跟人家搭讪,人家不是把扭过脸去,就是默不作声。大老黑热脸碰上凉屁股,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悻悻地把烟卷重新放进裤兜里,连碗里的饭都没吃完就讪讪地离开了,临出门时气得竟骂起来:“妈的,老子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老子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你们咋还甩脸子给老子看,老子看过谁的脸色?”看得出来,大老黑对饭场里人不给他面子很有些恼羞成怒。当然饭场里人也不会便宜他,大老黑走后,他背后是一片鄙夷的眼光还夹着一连串“呸、呸”吐唾沫的声音。玉刚媳妇来得更直接:“猪狗不如的东西,还嫌咱这些人甩脸子给他看了,他还知道啥叫脸吗?”只是饭场里人没有想到,这竟是大老黑最后一次来饭场里,他会以这种方式向饭场里人作永久的告别。
(四)
自从花钱买回来山妹子后,亮子一家人就很少再到饭场里吃饭了。他们全家人在家时要守着山妹子,外出时就带上她,从来不敢让她单独呆着——他们害怕她跑掉啊!一开始,山妹子像是亮子一家人裤腰带上的一把钥匙扣,他们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彼时的山妹子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一句话不给他们说,总是无助地发呆。幸亏山妹子识些字,遇上要紧的事了,亮子会拿起笔写上几个字让她看,她明白他的意思后也会用笔把她的意思写出来。亮子一家人说笑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傻傻地站着,眼睛木然地望着,好像这里的一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似的。山妹子一天到晚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时候还偷偷地抹泪。每逢她这个样,亮子总是很贴心地问她哪里不舒服或者有啥心事,山妹子却只是低头流泪,什么话也不说,弄得亮子心里干着急也没有啥好法子,害得白玉彬有时候也连连跺脚:“这是娶的啥儿媳妇,咋跟个哑巴似的啊?”
随着山妹子和亮子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时间的推移,双方渐渐能听懂对方说的话了,相互的交流也慢慢多起来,山妹子就不再整日里发愣发呆了。说实话,山妹子虽然是买来的媳妇,亮子全家对她却在意得很,从来没当外人待过她,更没有因为她是买来的就低眼看她。特别是亮子,自她进门后,就把她当亲妹妹对待,凡事想着她处处让着她。家里有啥好吃的好喝的,都是先紧着她吃喝。山妹子爱吃辣椒,顿顿饭离不开辣椒,害得亮子一家人也跟着猛吃辣椒。山妹子刚来时吃不惯家里的面食要吃米饭,亮子一家人就单独给她蒸大米干饭。山妹子不高兴了,亮子就变着法子哄她开心,他们不图她给他们家出力干活,不图她操心管事,惟愿她能留下来给他们传宗接代就够了。
时间一长,山妹子感觉到亮子是真心喜欢她爱护她,亮子的父母也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相处这些天来,说实话,她对亮子打心里是满意的喜欢的。有时候,她觉得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让她千里迢迢来和他厮守一辈子。就这样,山妹子喜欢上了亮子,脸上也有了笑意。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先结婚后恋爱吧!到后来,山妹子一会看不见亮子就会到处找他,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亮子呢,亮子呢?”再后来,山妹子怀孕了,更是一天到晚地粘着亮子,一会也不愿意离开他。看到山妹子如此,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白玉彬才稍稍心安了些。
亮子第一次领着山妹子到饭场里吃饭,是在她来亮子家里三个月后。那时候的她已经怀孕,心情有些烦躁。为了给她解闷,一天早饭的时候,亮子就领着她来到饭场里。看到山妹子过来了,饭场里人都很自觉地给她让座,还围着她问这问那地好不热闹。刚开始山妹子还有些腼腆放不开,看到大家伙对她那么热情,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些。山妹子对饭场里的一切感觉异常地新鲜,因为在她老家那里,没有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的场合,也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自从亮子领她去了第一次后,她就上了瘾,一天不去饭场里,心里就感觉少点什么。
几年下来,山妹子不仅没跑掉,还一口气为亮子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有了孩子后,亮子的家人也不再提防她,任由她到处走动了。山妹子却像个小尾巴似的时刻跟在亮子后面,两人有说有笑的亲热得不行。小白庄的人见了他们俩都有些眼红: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好人啥时候都有好报啊!村里人都说亮子的爹娘有福气,不但娶上个这么好的儿媳妇,连孙子孙女都有了。
山妹子给亮子生下两个孩子后,白玉彬在饭场里说话的底气也比以前大多了。以前他虽然不服气香油匠,奈何香油匠比他先娶上了儿媳妇。单凭这一点,他在香油匠跟前就有些自愧不如。现如今,他孙子孙女都有了,香油匠却只有两个孙女,儿子又结了扎。在他看来,香油匠已经不在话下了。于是在饭场里吃饭的时候,香油匠坐在在哪里,他就坐在哪里,哪怕没有座位,也要端着碗蹲在香油匠近旁;香油匠越怕饭场里人说起各家小孙子的事情,白玉彬就越当着他的面,夸赞他的小孙子孙女如何地乖巧聪明,如何地讨人喜爱。他这么一说,弄得香油匠吃饭都没了胃口——他只有孙女没有孙子啊!还有,白玉彬在饭场里还喜欢夸山妹子多么孝顺他听他的话。在白玉彬眼里,他儿媳妇山妹子比小白庄村的那些本地媳妇强多了。饭场里人自然都明白白玉彬说这些话的意思:他和村里其他人比起来一点儿也不差。白鹦鹉却不吃他那一套:“大伯,你别高兴太早了,如今你儿媳妇还捏着半个呢!等她耍开了,说不定她要清院子,撵得你到村头上住呢,咱村里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白玉彬倒很自信:“你放心吧!就算咱村里的儿媳妇把老公公都从家里撵走完,俺儿媳妇也不会那样做的。”“好、好,咱们就走着瞧。俺倒要看看您儿媳妇是怎么孝顺你的?”看那架势,白鹦鹉是一心想看白玉彬的笑话。后来的事实证明,白鹦鹉确实说错了。人家山妹子和她的公公婆婆在一起过日子连一句嘴也没有拌过,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相处了几十年,这样的家庭就是在整个小白庄里也难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