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凤仙做生意发了家,白东海等人靠着开拖拉机也过上了好日子。小白庄里就是那些不生意不买卖靠种地的人家也都能敞开肚子吃白面馍了,包括二光棍家里。小白庄的人管小麦面叫白面,小麦面做的馍自然叫白面馍。看着周围的人都忙着做买卖发了财,二光棍也按捺不住了,只是他宰羊的手艺门路时间太短,靠着它发不了财。再说,他儿子狗剩儿老是吃羊头肉羊蹄子也吃腻了,对他都有意见了:“大,咱能不再吃羊头肉羊蹄子吗?学校里俺同学都笑话俺身上膻味重呢!”望着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二光棍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穷,他拾了个傻女人做了老婆;因为穷,过年的时候,人家一家人吃肉,他和老婆孩子不得不啃羊头羊蹄子;因为穷,村里人喊了他多半辈子二光棍,他也没敢反驳过一句。再不能这样活下去了,他若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他儿子这辈子也得跟着受人家的嘲讽捉弄。人穷了就让人瞧不起啊!别看二光棍平时一声不响的看似有些木讷,实际上心里跟明镜似的。饭场里有些人老拿他开涮,还不是因为他穷?如果他的日子过好了,那些人哪个还敢动不动就拿他开涮?当初人家白凤仙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看看人家在小白庄里混得,哪个人见了他不是笑脸相迎?看来,他确实需要扑下身子干了,为了这个家,也为了儿子将来不再看别人的白眼受人家的嘲弄。
二光棍想起来儿子狗剩儿至今还没个正式名字呢!虽然儿子上一年级了,他还整天价狗剩儿、狗剩儿不离开口地叫他呢!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跟着喊狗剩儿。儿子慢慢懂事了,不能再“狗剩儿、狗剩儿”喊他了,是时候给儿子起个好听又庄重的名字了,名不正言不顺吗?想到这里,二光棍开始搜肠刮肚地给儿子起名字。他思忖着,像“军”“国”等这样的名字村里已有好几个人叫了,再给儿子用上也不鲜亮稀罕啦!至于像“福”“富”还有“运”等这些字又太俗,选了也不合适。二光棍为了给儿子取个称他的心如他的意的名字,煞费苦心想了好几天,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认为最合适的名字“根旺”,他二光棍眼看着要光棍一辈子,幸亏那天外出讨饭的路上遇上了傻女人,蒙老天爷开恩,尽管她什么都不会做,却给他生了个儿子,他这一支人脉才没有绝后。现在他感觉儿子的名字应该叫“根旺”,就是祈求老天爷再佑护他一下,让他这一支人今后开枝散叶兴旺发达起来。这样想着,儿子的名字也起好了。儿子有了正儿八经的名字后,二光棍心里如释重负般轻松起来。
儿子改叫“根旺”后,二光棍每天喊儿子,不再“狗剩儿、狗剩儿”叫个不停了,开始一本正经地喊他“白根旺”。一开始小家伙听到“白旺根”三个字还一脸的茫然,完全不知道老爹是在叫他。为了让儿子尽快记住他自个的名字,二光棍没事的时候就对着儿子“白根旺”、“白根旺”地喊个不停,渐渐地小家伙就将“白旺根”和他自个对上了号。村里人见了他再“狗剩儿、狗剩儿”地叫他时,小家伙会很认真地纠正人家:“俺不叫‘狗剩儿’了,俺改名叫‘白根旺’了。”那些人听了也感觉这个名字不赖,就顺势夸赞一番:哎呀,这个名字好啊!你叫了“根旺”这个名字后,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会兴旺发达的。小家伙听了人家的夸赞,就高兴得一蹦三跳地跑开了。
给儿子起好名字后,二光棍就琢磨着他今后该干点什么了。宰羊的活是不能再干了,既脏又累还不挣钱;开代销点也不行,村南头的白老六已经开起来了,他若再开一家就是故意和人家抢生意了;卖货郎也不能干了,现在干这个买卖的人是真多,村里每天都有几个卖货郎进来转悠,干的人多了,生意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村里的东海能把家里的耕牛卖了换成铁牛,他则不能——他家里没有耕牛可卖啊!二光棍有点犯愁,以前国家不让做买卖,他一家人只能饥一顿饱一顿地过日子。现在国家鼓励做生意了,周围的人都在做生意都发财,他自个却不知道该做哪种买卖了。为这事儿,二光棍坐在家里想了几天,最后决定到附近的集市上转一转看一看,在那里兴许能找出点买卖门路来。
农历二月初十那天,二光棍特意去野滩镇上赶集。镇上的集市是农历的逢五、逢十开集,也就是每个月的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这些日子逢集。由于时节已过农历的二月初二,农村里的各行各业都已走上正轨,所以集市上是百业兴隆热闹非凡。看吧!牲口市里是马欢牛叫驴打滚,能说会道的牲口经纪人正热情地为买卖双方牵线搭桥,穿梭在双方之间不厌其烦地说和着牲口的价格,竭力想把买卖撮合成,以便他好从中抽取佣金;猪羊市里,嗷嗷叫的猪仔、咩咩叫的羊羔正在卖家手里等着出手,买家们则忙着挑选他们中意的猪仔、羊羔。买卖双方都懂得挑选牲畜幼崽的重要性,年初幼崽选好了,年尾的时候就可以出栏卖个好价钱;粮食市里,一袋袋敞着口的粮食袋正一字儿排开任由大家挑选,准备购粮的人则挨个儿把手使劲插进粮食口袋里,翻出一把,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粮食颗粒是不是饱满,还时不时地用牙齿咬下粮食颗粒,测试一下粮食的干湿度。若是相中了,买粮食人遂会一分一厘地和卖主讲价钱,想着把价格尽可能压下来,以便花最少的钱买走他们中意的粮食。
牲口市、粮食市往往在集市偏僻些的角落里,集市的中心大街才是整个集市里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这里不仅有供人们穿衣打扮挑选的布匹成衣和化妆品,有供人们打牙祭的各种饮食摊点,有供人们改善生活的日用百货,还有让孩子们看见就走不动的各种玩具零食。这里的门市摊点一家连着一家一个挨着一个,精明小贩们的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这里的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赶集的人们一来这里往往眼睛就不够用了,也都最愿意来这里溜逛,在这里边走边看边挑选。见了中意的东西,他们会停下来仔细挑选挑选,然后和摊主们讨价还价一番。有时即便相中了东西价格谈不拢,他们也不着急,因为这里同样的摊位多的是,这家不行还有下一家可等着呢!人们在这里相互争论着各种商品的品相质量,争论着秤重时秤杆的高低,还有买卖成交后让利的多少。总之,大家都想在这个难得的集市上,办完办好自己要办的事情。二光棍却和这些赶集人的想法不一样。
在集市上,二光棍不停地东张西望,虽然不买不卖,却比那些买卖东西的人还上心。他今儿不仅要把整个集市逛个遍,还要寻到适合他的生意门路。人家赶集都是忙着挑选自个需要的东西,或者将自个的东西卖出个好价钱。二光棍则仔细打量着集市上的每一个摊位每一位做买卖的人,看看人家做的是啥买卖,暗地里再学一学人家是如何做买卖的。他虽然看着集上的买卖都很好,却感觉没有一个是适合他的。蔬菜水果副食生意固然好做,可这种生意需要东奔西跑地到处赶集,家里的傻女人和儿子又一天都离不开他,他怎能抛下他们跑着去赶集?集市上卖饭摊点的生意也很好,可是一个这样的摊点上至少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忙活过来,他哪里雇得起人?牲口经纪人这活更不错,一分钱的本钱都不用,仅凭一张嘴两头说和,只要买卖成交,经纪人的好处就不会少,绝对是无本求利的好买卖。可他对牲口的行情一窍不通,哪个人会找个外行当自己的中间经纪人啊?
二光棍在集市上兜兜转转逛了大半圈子,也没寻摸到适合他做的买卖,心里不仅有些着急有些失望。在街上转累了,二光棍遂在一个卖油条的摊子前坐下来,看着摊子上金黄橙橙的油条,他肚里打起了咕噜。狠狠心咬咬牙,他掏出一张面值一角的毛票递给了炸油条的老头,他要买两根油条先喂喂肚子再说。自从那次专门领着傻女人娘俩来集市上喝丸子汤吃白面馍到现在,中间二光棍还没在集市上吃过一顿饭呢!油锅上围着条白围裙炸油条的白胡子老头麻利地从油锅里捞出来两根油条,稍微控了一下油就给他端了上来。二光棍之所以选在这个摊位上吃油条,并不单纯为了填饱肚子,主要是他看到这个摊子上虽然只有老头一个人,却忙而不乱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感觉这个生意他还有试着做一下的可能——他也是一个人包打天下啊!他打算先看一看老头怎么做的,可能的话再趁机偷学一下人家的手艺。
油条摊位不大也不复杂,简陋的锅台上支着一口家庭做饭用的油锅,锅台旁边摆放着一张长方形木板面案子,面案子前面放着两张小饭桌,几个小板凳摆在小饭桌四周。面案子上堆着一堆醒好的面剂子,不用问,这些面剂子就是老头当日炸油条的面料了。二光棍感觉油条稍稍凉了,遂用筷子夹起一根仔细欣赏起来。刚出锅的油条蓬蓬松松色泽金黄,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他将油条放进嘴里一咬,顿时感觉齿颊留香,油条炸得是外酥里嫩酥脆绵软,味道咸淡适宜。他嘴里咀嚼着都有些舍不得下咽,心里不禁为老头的手艺暗暗叫绝。二光棍一边慢慢品尝手里的油条,一边夸赞着老头的手艺。多数人都是喜欢戴高帽的,炸油条的老头也不例外。听到二光棍夸赞他的手艺,他越发地得意起来:“炸油条是个技术活,关键在配料、和面、醒面这几个点上。炸油条的面粉要筋道,需选中筋面粉。另外,盐、酵母粉、无铝泡打粉,这几样东西的比例也要掌握好,要不然你炸的油条味道就不受人待见了。这几样东西搭配好后,还得用心醒面,醒面一定要醒透,醒透的面炸出的油条吃着才够味筋道......”老头一边往锅里续面剂子炸油条,一边向二光棍炫耀着他炸油条的诀窍。二光棍自然听得是入耳入心,有些关键的地方还特意多问上几句。老头看二光棍听得那个入迷样,愈发卖弄他炸油条的技巧了。二光棍这边则把老头的话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等他感觉听得差不多了,遂起身与那个老头告辞。二光棍都起身走了,老头还在背后特意嘱咐他:“往后想吃油条了,来我这里就行。”二光棍心里说:再来的时候,就该俺给你讲讲炸油条的经验了。
(二)
二光棍从集市上回来后就在家里偷偷练起了手,家里有几囤小麦呢,足够他练手的,就是需要耗点食用油。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先把炸油条的手艺练过关了再说吧!和面、醒面都不是事儿,他整天价在家里做馍,这活儿早就轻车熟路了。关键是配料那一关,盐、酵母粉、无铝泡打粉都容易买到,和面时这几样东西怎么兑、兑多少才是关键。这一关过不了,就甭想炸出让人中意的油条来。起初兑料的时候,二光棍不是酵母粉放多了,就是无铝泡打粉放少了,他炸出来的东西,要么活脱脱像根竹筷子那样结实,牙都难咬动,要么碱味大得发苦不能吃。往往他一盆面剂子下去了,锅里的油也耗去了一大半,炸出的一堆东西却没有一根能称得上合格油条的。一开始,二光棍都不敢把他炸出来的东西拿到外头去吃,生怕人家笑话他。东西炸出来后,他就在家里哄着老婆儿子起劲吃,能吃多少是多少,不剩下最好。到后来,连他儿子根旺都抱怨他了:“大,咱家里咋老是吃这个玩意啊?我的嘴都硌出血了。”无奈的二光棍只好哄儿子:“快了,快了,再过几天,大给你炸的油条就又香又脆了。”虽然这样说,到底什么时候能炸出合格的油条来,连他自个儿心里也没个底啊!
时间一长,傻女人娘俩都不吃二光棍炸的东西了,每次他只好自个“独吞”了。到后来,连他自个也吃厌了,又不好意思拿出去送给邻居,只得拿来喂家里的猪和狗。那段时间里,二光棍家里的猪狗都跟着享了不少福。再后来,二光棍学精了,既然自个的手艺还没有练出来,何必每次都浪费那么多的面和油呢?于是他每次都尽可能地少和点面,往锅里少倒点油,每天练练手就行了。熟能生巧嘛!时间长了,准能摸索出门道来,二光棍每次都这样劝自个。到最后,他还真成功了,炸油条的水平虽然比不上集市上那个老头的,至少他的油条敢往外拿了。于是,他决定是时候在村里的老少爷们面前露一手了。
说干就干,二光棍先在玉刚家大门口的一侧用树枝子搭了个凉棚,在凉棚下垒了个锅台,锅台旁又用砖头垒了两个与锅台差不多高的墩子,把家里的那块干净溜光的长方形木板抬出来,清洗干净了往上面一铺,权当了他炸油条的案板子。饭场里人看到二光棍在那里支个摊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感觉很好奇:难道二光棍又要管大家伙再吃一顿猪肉不成?于是就问他拾掇那些东西干啥用,他却是笑而不语。
二光棍正式出摊了。出摊的前一天,他还特意到天方城里洗了个澡,生怕人家说他身上的汗臭味重。农历三月初六一早,衣着整洁的二光棍身上围着一条灰色新围裙站在了摊子前,连头上的破毡帽也是新洗过的。他从家里端来一盆和好的面,提来一桶大豆油,把一双长筷子、笊篱、刀、油刷子等家什往案板上一放,又把油往锅里一倒,就生起火来。这个时候,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二光棍要炸油条啦!二光棍动作娴熟地把一个个切好撮揉成形的面剂子轻轻丢进沸腾的油锅里,细长的面剂子在热油里略微沉淀了一下,就慢慢漂浮在油面上。随着锅里的油花翻腾,面剂子一个个变得膨大起来,颜色由乳白变成了浅黄色。二光棍熟练地用一双特制的长筷子不停地拨拉着锅里的油条剂子。只几分钟的时间,一根根金黄橙橙蓬蓬松松的长条状油条就在油锅里翻滚了。他麻利地拿长筷子将锅里的油条一根根夹起来,稍微控了一下油,往身边的白瓷盆里一放,接着又忙着往锅里续下另一拨面剂子了。
二光棍忙活了一阵子,看看瓷盆里的油条出不多满了,便将灶里的火头压了压,端起白瓷盆的油条走进饭场里,让吃饭的人挨个品尝他的手艺。饭场里人自然不放过打牙祭的好机会,都一边说笑,一边捏起一根油条放进嘴里大嚼起来。“哎哟,二光棍啥时候学会的这个手艺?比集上老摊子的油条炸得都好,这外酥里嫩的,越吃越想吃。”玉刚媳妇一边吃着油条,一边夸赞着二光棍炸油条的手艺。“确实不赖,往后咱们不用赶集也能吃上油条啦!”白老六吃得满嘴里流油,也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二光棍,今儿你这油条啥价啊?”大老黑一边往嘴里塞着油条,一边还不放心地问着油条价钱。“今儿是第一天开张,不要钱,免费品尝,能给俺提提意见就行啦!大家伙尽管放心地吃。”听到不要钱,大老黑又把他的手伸进瓷盆里,将最后的两根抓在了手里。
看大家伙吃得津津有味,还不住地夸他的手艺好,二光棍炸油条更来劲了。盆子里的油条被饭场里的人吃完后,他把袖子一撸又揉起了面剂子来,......。二光棍从家里带来的面剂子全部炸没了,饭场里人吃得还有些意犹未尽。二光棍看到他的手艺得到了大家的认可,高兴得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珠儿,一边招呼大伙:“明儿俺还来这里接着炸,还请大家伙接着品尝。”第二天一大早,二光棍又在那里炸起油条来。等他又端着油条请饭场里人品尝时,那些人就不好意思再白吃了,他们从口袋里掏出三毛五毛的零钱塞到他的口袋里——再怎么着也得给他个本钱,他家里有老婆有孩子也要吃饭啊!
又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反复试炸,二光棍感觉他的水平和集上老头的不相上下了。饭场的人也都劝他到外村里转一转,小白庄就这么多人,况且大家也不能天天吃油条啊!二光棍心里说,要不是想着卖油条赚钱养家糊口,俺才不天天烟熏火燎地呆在油锅上呢!
就这样,二光棍炸油条的生意正儿八经地开张了。每天早上,小白庄的人还在睡梦中,二光棍就起床拾掇他的生意了。他早早地和好面醒着,趁着这个空档,把院子里的杂活收拾一遍,再给傻女人儿子娘俩做好早饭。这些活忙完,他的面也醒好了,他就张罗着炸油条了。等小白庄的人都起来床时,二光棍已经把他和的面全变成了金黄橙橙的油条。他马不停蹄地把炸好的油条放在一个崭新的柳条簸箩里,用他家的板车推着柳条簸箩,就到周围的村庄里走街串巷地吆喝着叫卖了。每天晚上,他也要卖上一圈的。
从那以后,每天的一早一晚,小白庄周围的村庄里就多了一位卖油条的农家汉子。他推着地排车,头上戴着顶干净的破毡帽,胸前系着灰色的围裙,脖子里缠条白毛巾,地排车的一个车把上挂着个黑色皮革质手提包,车厢里竖向躺着一个蒙着白布的崭新柳条簸箩,铺着一层无色塑料布的簸箩里放着一杆带秤盘的小秤和一堆金黄灿灿的油条。他走了一个村又一个村,穿过一条街又一条街,时不时地吆喝着:“油条,又香又酥的油条来了。”随着他洪亮的吆喝声,村里抱着小孩的年轻妇女,裹小脚拄着拐棍的老太太要么手里捏着几毛钱的毛票,要么手里端着一瓢小麦从家里出来了。看到二光棍推着车子过来了,年轻的小媳妇会腼腆着喊他一声:“哎,卖油条的,俺买五毛钱的油条。”说着把手里的毛票子递上去,二光棍则麻利地拿出小秤和秤盘,用铝合金的夹子从簸箩里夹起油条放进秤盘里,秤足量后,用细麻绳把油条系好递给了人家,方接过人家递过来的毛票子。老太太见他过来了,会热情地招呼他一句:“他哥哥,您溜乡转过来了?”二光棍也会很随和地应答道:“转过来了,大娘,油条正热乎着呢!您要多少?”老太太和他打着招呼,顺手把手里盛着小麦的瓢递给他,二光棍则一边应和着人家,一边盛着小麦的瓢放进他的秤盘里,称过重量除去瓢重,按照小麦时下的价格折合成现金后,再把油条称足量后才递给人家。老太太们看二光棍给她们称油条时的秤杆高高的,接过油条的同时,会很满意地来上一句:“跟我到家里喝口水去?他大哥。”二光棍则笑吟吟地婉拒了人家的好意:“不去啦,不去啦,俺还得赶紧再转转去。”那些年里,二光棍啥时候赶到哪个村里几乎成了定数,假如哪天他没有准时出现在那里,那里的人会情不自禁地来一句:“卖油条的二光棍今儿咋还没有转过来啊?”
就这样,推着地排车卖油条的二光棍,成了当时小白庄周围几个村里的一道让人难忘的风景。每天一早一晚,他推着地排车,不停地出这个村庄进那个村庄,在一条条曲折窄窄的小巷子里不停地穿梭叫卖着。他将他精心炸制的油条送到乡亲们手里,换回来辛苦所得的同时也赢得了他们的夸赞。二光棍凭着自个的辛勤劳动慢慢改善着他的家境,也让周围乡亲们的餐桌上多了一道风味美食。一直到走不动了,他才退出了这一行当。二光棍凭着他待人热情、童叟无欺的行商风格,赢得了小白庄周围一带乡亲们的认可和尊重。即便他作古多年后,那里的人们还夸赞他的油条味道正宗,还念叨他做买卖诚实守信,就连他卖油条的吆喝声也被他们深藏在脑海的记忆里,久久不能忘记。后来,他的儿子白根旺成了省城新闻界一位声名显赫的记者,常常在新闻媒体上及时向公众披露大家关切的重大时事真相,无情揭露社会上的丑恶现象,全力维护着社会的公平正义,他因此也成为天方县人的骄傲。小白庄的人每每说起他,往往会特意加上一句:白根旺能走到这一步,和他爹二光棍平时的教育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