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李瑞同的头像

李瑞同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5/20
分享
《《红枣树下》》连载

第一十三章

(一)

老爹死后,家境一落千丈,狗蛋没了以前的好人缘。以前成群结队的好朋友渐渐和他断了来往,他那个吃国库粮的女朋友也和他分了手。据说,分手前狗蛋多次上门求人家,那个女孩都对他避而不见。最后一次,狗蛋瞅准了女孩在家里,就蹲在人家家门口不走,死活要见女孩一面,他要人家跟他说清楚为啥不跟他交朋友了。即便闹到最后,女孩也没出来见他,倒是女孩的爹拿着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出来了。可怜巴巴的狗蛋还想再和人家套近乎,女孩的爹却翻脸不认人了,举起棍子把他送出家门好远。伤心欲绝的狗蛋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那些和他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朋友们咋都一个个不理他了,那个对他曾经海誓山盟的女孩为啥那么快就离他而去?以前他们每次来他家里找他,他可都是拿出他最好的东西招待他们的,他花在那个吃国库粮的女孩身上的心思和金钱就更不用说了。如今的他就像人家身上的衣服一般,用过以后随手就被丢弃在一旁,连看都不看一眼。此时的他方想起来当初父母对他的劝告,才体会到他们的良苦用心。可惜的是,事到如今,再也不能从头开始了。

失去庇护的狗蛋如一条丧家之犬,整天里惶惶然不知所终,再不能像他爹在世时那样无忧无虑到处潇洒了。野滩镇上和天方县城里也不是他说去就去的地方了——他连自行车都没了,还怎么去那里啊?眼下,他唯一能站站脚的地方就是他二叔的代销点了。以前,狗蛋是很少光顾那里的。一是他二叔看不惯他那副游手好闲的样子,会时不时板起脸来训他几句。为了不挨训,他索性不去那里;二是他二叔的代销点比起镇上或县城里的大商场大饭店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他打心里也瞧不起那里——一个单身汉守着三间破堂屋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白凤仙刚去世后的那阵子,白老六看见狗蛋还会拿眼珠子剜他,后来觉得他怪可怜的,才不那样对他了。另外,狗蛋也比以前勤快了,看到代销点的地面不干净,会拿起扫帚扫几下;看到暖壶里没水了,会去炉子上帮他烧壶水......。再一个,他白老六到现在连个女人也没有,万一将来成不了家,到老了,还指望着狗蛋给他养老送终呢!他和狗蛋的关系也不能搞得太僵了。看来,白老六心里也有他的小算盘。

就这样,狗蛋爷俩的关系渐渐变得融洽起来。有时候到了吃饭的饭点,白老六要去串饭场,会留下狗蛋在他家里吃饭,让狗蛋帮他照看一下代销点的生意。看到他们爷俩在一个锅里搲勺子吃饭,饭场里的好事者又在旁边起哄了:老六,干脆你把雅兰娘俩接过来一起过日子算了。这样,你有了老婆了,狗蛋有了爹,雅兰也有男人啦!一举三得,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腼腆的白老六就用眼狠瞪了那人一下:“你还是悠着点吧,别操闲心累着你。”虽然白老六对和雅兰娘俩合锅吃饭没兴趣,并不代表他对娶女人不感兴趣。

白老六的代销点开了七、八年的光景,桃花运就上门找他了。那年春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外地女人领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来小白庄里讨饭。村里有人就给狗蛋出主意,让他将人家娘俩留下来,这样他好歹也算有了女人。当时的狗蛋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才二十多岁,怎能找个大他十岁的女人当媳妇呢?况且那女人还带着个拖油瓶。踌躇再三,他就领着人家娘俩找白老六商量这事儿,要他二叔帮他拿主意。

到了白老六那里,白老六立马对人家娘俩关切得不行,问人家为啥出来讨饭,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那女人就泪汪汪地说她家里的男人病死了,狠心的婆婆把她娘俩赶了出来。白老六听到这个情况后,就很热情地劝人家在他家里先住下来再说,却不再提狗蛋让他给拿主意的事。当时的狗蛋心里还埋怨他二叔老糊涂了,怎么把他的正经事给忘了呢?这个女人看白老六人心肠那么好,说话办事也利索,家里还开着代销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走投无路的她就顺势答应了白老六的挽留,要在他家里住下来。看到自个一阵子忙活竟然是给他二叔做了一顿饭,狗蛋心里那个气呀!他这是办的哪门子事啊?到自个嘴边上的一块肥肉,自个咋就硬生生地送给了别人?

为这事儿,狗蛋当时就和白老六大吵起来,说他二叔不守本分为老不尊,连自家侄儿的便宜都占。一心想娶上媳妇的白老六却振振有词:“人家一天日子都没跟你过,咋能说我占你的便宜?人家亲口说的愿意给我过日子,你都听见了,我有啥法子?”看到他们爷俩吵得不可开交,外地女人也表态说,她根本就没打算和狗蛋一块过日子,且狗蛋也没有明说要和她娘俩一块过日子啊!她和白老六是你情我愿的。这下狗蛋没辙了,人家都亲口说了没打算跟他过日子,他还再争什么?这件事后来传到玉刚家的饭场里,饭场里有些人还嫌事小不够热闹,又拱火说这个女人的小男孩将来长大成人后,一定会继承白老六的家业的。本来心里就窝气的狗蛋被人家那样一拱,对他二叔的意见更大了。

那一段时间里,狗蛋爷俩争女人的事成了饭场里的热门话题。饭场里人每每说起他们爷俩的这事儿,还常常争得面红耳赤的。有的说,看在死去的白凤仙份上,白老六就应该主动退出来 ,好让狗蛋成个家;有的说,前两年狗蛋荤腥吃得还少啊?他二叔好容易捡了个要饭的女人,他还忍心跟他二叔争抢?看看,因为个外地女人,不但狗蛋和白老六撕破了脸,就连饭场里一些爱操闲心的人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常常吵得不可开交,就好像他们也要争着抢着娶那个女人似的。饭场里人争吵到最后吵累了,竟想出一个和稀泥的法子来:这次狗蛋先让给他二叔,下次村里再来了外地女人,外人谁也不准争抢了,一定是狗蛋的。像以前生产队里分东西似的,几个人头抵头地一阵子嘀咕,就这么把方案定下了,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可惜的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外地女人来小白庄里讨饭,饭场里那些操闲心的人提出的方案,自然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二)

那位名叫陈翠莲的外地女人刚来到白老六家里时,蓬头垢面的邋遢得很,怪不得当时的狗蛋对要不要留下她一时拿不定注意。白老六收留下她之后,领她去了一趟县城。在那里,陈翠莲洗过澡理了发换上新衣服,再经过一番梳妆打扮,回来后模样就大变了。一米六多的个儿,丰腴的身材裹在可体非得衣服里,显得前凸后翘的,白皙的圆脸上一丝儿皱纹也没有,齐耳的短发让她显得十分精明干练,说起话来和广播里人的声音差不多好听。在小白庄人眼里,庄户人家的女人就没有那么标致的。已四十多岁的白老六做梦也没想到,还会有如此的艳福等着他,活了大半辈子又娶上个如此顺眼的女人。

自从陈翠莲娘俩到来后,白老六的日子就大变了样。家里一下子添了两口人,他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自个儿蜗在堂屋东套间里生活了。于是在三间正房的旁边,他又加盖了三间西屋作配房,把代销点迁到西屋两间配房里,厨房搬进另一间西屋里。三间堂屋就成了他和陈翠莲的专用婚房。这样一布置,小白庄的人再不能像从前那样,随便往他的房间里闯了。他们一家三口居住的三间堂屋里,再不像以前那样烟雾缭绕烟屁股遍地,整座屋里变得明窗净几起来,房间里的各种东西也规整摆放得井井有条,让人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位会持家的女人。

白老六身上的衣服比以前干净整洁了,脸上的胡子天天刮得一根不剩,头上的那顶旧军帽也不见了,发型由以前的和尚头变成了尽显年轻的青年头。经陈翠莲这么一打扮,白老六整个人儿就仿佛年轻了十岁。陈翠莲到来后,白老六唯一没变的就是到饭场里吃饭的习惯。他依然每天到饭场里吃饭,依然和那里的人说说笑笑。只是他再去那里吃饭时,他碗里饭菜的花样比原先多多了,味道也比以前好多了。有时候,连他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来上一句:“老六,你媳妇做饭用的啥法子啊,俺闻着你的饭菜咋就比俺的香呢?”白老六听了会骄傲地来一句:“啥法子?给你说了,你媳妇也做不来。”这样说着,还把他的饭碗递到了那人面前,非要人家尝尝他的饭菜不可。

陈翠莲说得对,女人要拴住男人的心,就要管好他的吃饭穿衣。她说男人吃饭吃舒坦了才有力气干活,男人的穿衣打扮则是女人在外的脸面。她是那样说的,也是那样做的。那时候的白老六可算得上春风得意,家里的老婆漂亮又贤惠,代销点的生意也红火,他是想啥有啥,小白庄里赶上他日子过得舒心的还真不多见。白老六的好日子惹得大老黑很是眼馋:“他妈的,这被窝里有个女人和没个女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样的好事儿,咋都让老六这小子摊上了?”

自从陈翠莲留下来和白老六一起过日子后,小白庄的好多男人不管买不买东西都爱在代销点里磨蹭上一阵子。若是能和陈翠莲搭讪上几句,他们就更高兴了;有些眼馋的男人到那里后会买上一毛钱的散白酒偎着柜台慢慢坐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两个眼珠子骨碌骨碌地在陈翠莲身上扫来扫去,一点儿都不舍得闲着,看得陈翠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哎,我说这位大哥,您可真会过日子啊!喝酒不用肴,看着俺就把酒喝下肚了?”听陈翠莲这么一奚落,那些男人又有不好意思,干脆再来一小碗散酒加上一个咸鸭蛋,在那里慢慢悠悠地又喝上一阵子才心有不甘地离开了。还有个别男人会趁着白老六不在跟前,和陈翠莲开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总想着占点人家的便宜。可陈翠莲也不是善茬,看到有人色眯眯地挑逗她,也不客气了:“哎哟哟,我的好哥哥,看你挺干净的一个人,不承想你眼睛里有屎不说,嘴巴里也不怎么干净,真可惜了你家里的那棵好白菜喽!”被她这么一挖苦,那人立马闹了个大红脸,只得讪讪地笑笑,再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了。陈翠莲弄不清楚小白庄人的辈份,她招呼人从不按辈份来,往往是看到比她年长的就喊哥,看见比她年轻的就叫人家弟弟。即便如此,她说起话来也是很有分寸的,使得小白庄的人都感觉这个女人的来历绝不一般。

陈翠莲刚来的那阵子,饭场里人不止一次地劝白老六,让他尽快和她把结婚证办了,只有办了结婚证,才等于上了道保险绳,两人才算是真正两口子了。白老六为这事儿也催促过陈翠莲几次,但每次都被她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给推脱了。白老六尽管心里有些不快,又不敢老是催她,生怕惹她不高兴起身走了人,最后索性把这事儿放一边不提了。

自从白老六收留了陈翠莲母子俩后,狗蛋就再不去他那里了,爷俩变得跟路人一般。狗蛋和他二叔闹翻后,日子越发不好过了。他娘雅兰年纪越来越大,地里的许多农活干不动了,他的两个妹妹家里也都上有老下有小的,正需要人手照顾,加上他不怎么争气,两个妹妹对他再不像以前那样事事上心。狗蛋没人罩着了,家里的很多事他不得不出面了。于是,他也学着村里人的样子到田里干活,学着操持家务。地里农活闲下来时,他也会跟着村里人转悠着干些打地基、建房子的泥水活,多少挣个零花钱来。尽管干得丢三落四的,总算知道不干活不行了。但此时的他又染上个坏毛病,就是嗜酒如命,常常喝得是酩酊大醉不知东西。小白庄的人多次碰到狗蛋醉卧在大路旁,好心的他们每次都把他拉回来送到他家里去。村里人每次把醉醺醺的狗蛋送回家里时,都叮嘱雅兰要好好管管他,说他太年轻了,千万不能再走上他爹的老路。雅兰每次都答应得人家好好的,可每次又劝不下狗蛋,最后她对狗蛋也失去了信心,任由他去不管了。看到狗蛋这个样子,白老六不在饭场里时,饭场里一些人会说,白老六娶上媳妇,却把他侄子给坑苦了。若不是因为那个陈翠莲,狗蛋怎么也不会苦恼到每天花钱买醉的地步。白老六在的时候,那些人又会说,白老六一个光棍汉子,娶个媳妇有啥错啊?

(三)、

那天狗蛋到饭场里吃饭,看到白老六招呼不打,用眼剜了他两眼就躲到一边去了。这一切都被玉刚媳妇看在眼里。等饭场里人走得就剩下她俩了,玉刚媳妇特意把狗蛋叫到她跟前:“狗蛋,你看你瘦成啥样了?往后别再老是喝酒了,酒喝多了,除了伤你的身子骨啥用也不顶。往后也别和你二叔顶牛了,你们爷俩是被窝里打拳——没外手,你咋能和他老是怄气呢?你给你二叔认个错,他能狠心不拉你一把?”“嫂子,俺给他认错,俺有啥错?就他办那事,我还给他认错?”听得出来,狗蛋对白老六依然怨气满腹。玉刚媳妇本想解开狗蛋爷俩之间的疙瘩,不成想却戳到了狗蛋的伤心处,只好劝慰他:“不是嫂子说你,你狗蛋以前啥样的女人没见过没碰过?你二叔熬了大半辈子才遇上一个寡妇,他熬到今天容易吗?你怎么和他老是计较这事儿,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那女人既然说了不跟你过,你就是强把她拉到你家里去,说不定过不了三天她就跑了呢!到时候,你更对不起你二叔了。”一提到以前的荣光,狗蛋心里似乎好受了些。他静下心来一想,觉得玉刚媳妇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以前什么样的女孩没摸过没搂过,何必因为一个寡妇和二叔过不去呢?虽然这样想,他心里依然过不去那个槛。出了饭场的门,狗蛋还嘟囔了一句:“让我去给他认错,除非那娘们滚蛋了。”狗蛋没想到,他随口撒气的一句话最后真的成谶了。

陈翠莲跟白老六过了整整三个年头后竟会不辞而别。那天一大早,白老六到县城里进货。临走的时候,陈翠莲还特意嘱咐他,路上要小心,早点回家来。到了半下午,从县城里进货回来的白老六,不但花大价钱给她买了枚结婚戒指,还给她儿子买了一个可爱的玩具。她来家里三周年了,他准备给她好好庆贺一下。

当满心欢喜的白老六走到家门口准备给陈翠莲个惊喜时,却发现院子大门上着锁。一种不祥之感顿时上他的心头——以前,陈翠莲可是从未出过门的。他慌忙四处寻找,把村里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她们娘俩。后来村里一个和陈翠莲的儿子一块上学的孩子告诉白老六,他上午看到那个男孩被他妈妈牵着手往村外走了,走的时候他妈妈身上还扛着个大包袱。白老六这才想起来,当天正好是个星期天,小男孩不用上学去。得到这个信息后,白老六赶忙翻墙进到自家院子里,他要核实一下那个孩子说的真假。家里的一切如故,唯有陈翠莲娘俩日常穿的衣服不见了。白老六顿时慌了神,骑着自行车就到天方县城的汽车站上寻找,一直找到半夜也没见到她们娘俩的踪影。从汽车站回来后,白老六又把家里的东西清点了一下,发现他的一张两千元的信用社存折也不见了。

第二天一上班,白老六就赶到野滩镇上的信用社里打听他那张存折的事,那里的工作人员翻了翻台账后告诉他,头天半上午的时候,存折里的钱就被取走了。这下,陈翠莲娘俩出走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等白老六失魂落魄地回到村里时,整个小白庄的人都已经知道他的女人跑掉的事。有好心人提醒他在家里再仔细找找,看一看这娘们给他留下信件没有,毕竟他们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三年,临走总得给打个招呼吧!白老六于是在家里又仔细搜寻起来,最后还真的在他的枕头里找出一封信来。他急忙拆开来,请村里一个有文化的年轻人念给他听。

尊敬的老六哥,请原谅我们娘俩的不辞而别。

我们娘俩是黄河省乐水市的,我和丈夫都在市里的一家工厂里上班,我在生产监督科工作,他任工厂里的会计。因为受人诬陷,我丈夫被判入狱三年。我丈夫出事后,工厂里一些不怀好意的人除了看我们的笑话外还老是欺负我们娘俩。迫于无奈,我才领着儿子出来讨生活,没想到遇上你这个好心人收留了我们娘俩。这三年里,我儿子几乎天天都问我他爸爸去哪里了。我只能违心地告诉他,他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做工,三年后就回来了。说实话,这段时间里我老是问自己,是不是该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您。思来想去,我最后还是决定瞒着您。因为一旦告诉了您事情的真相,我们可能会闹得不欢而散,到那个时候,我们娘俩就真的要陷入绝境啦!

前一段时间,我盘算着我丈夫该被释放回来了。我儿子这辈子不能没有父亲,我不能让我儿子一辈子寄人篱下,我们更不能蒙受不白之冤,我们夫妻俩要向上级部门反映我们的问题去,我们要为我们自己讨回公道。请您原谅我当初没有给你说实话,原谅我们娘俩的不辞而别。另外您存折里的2000元钱我给您取走了,权当是您送给我们娘俩的路费了,下辈子若是有机会,我再来报答您。

陈翠莲

1986年春天

三年下来,陈翠莲非但没给白老六下个蛋,还顺带着卷跑了他的2000元钱。2000元钱虽然不是个多大的数目,白老六还是怪心疼的。最关键的是给他洗衣做饭的女人走了,家里再也没有一个知热知冷关心他的人。陈翠莲走后,尽管明知道她不会再回来,白老六还是竭力让家里的一切保持着她临走时的样子。他幻想着有一天,陈翠莲忽然再踏进这个家门,看到的仍是她临离开时的模样。白老六还常常偷偷跑到县城汽车站里寻找她,去汽车站旁边的旅馆里打听她,虽然他的希望一次次落空。到后来实在是绝望了,白老六才不再去那里寻找,遂一个人在屋里一呆一上午或一下午,连他的代销点也关了门。那一段时间里,白老六像丢了魂似的,人整整瘦了一圈,整日里长吁短叹,直怪自个那天不该去县城里批发货物,还怪他的命不好,辛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陈翠莲走后,对先前的事一直耿耿于怀的狗蛋心里一下子平衡了。那天在饭场里吃饭,饭场里人又议论起陈翠莲娘俩不辞而别的事。看看他二叔不在场,狗蛋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来了一句:“强扭的瓜不甜,到今儿他终于尝到苦是啥滋味了吧!”白凤超听到狗蛋的这句话后马上不顺耳朵了:“狗蛋,你他娘的先前吃了多少瓜啦,你想到过你二叔没有?人家俩当初是你情我愿的,哪里是强扭的瓜?”饭场里一些人也跟着纷纷说落他:对啊!狗蛋,当初你一个个走马灯似的换女孩,你二叔说你啥了没有,你咋还抱着以前的事不放?让众人这么一怼,狗蛋像做下亏心事似的,再不敢对他二叔说三道四了。“这娘们当初要是跟了狗蛋,兴许还不会跑呢!白老六都快当人家爹了,那娘们怎能安心跟他过一辈子?......。”也许是对白老六有几年老婆生活的嫉妒,也许是故意挑拨狗蛋爷俩的关系,大老黑故意和众人唱起了反调。这下好了,狗蛋别的没记住,单就记住大老黑的这句话了。他们爷俩和好后,白老六一不如他的意,他还会拿这句话呛白老六一下。白老六虽然被揭了伤疤,却一点儿脾气也不敢有,因为陈翠莲着实是从他身边跑掉的。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身边的女人拿着自个的存折跑了,亲侄子狗蛋因为这个女人又不上他的门。白老六觉得这事儿既破钱财又丢人现眼,心里越想越窝囊,窝囊到最后竟然病倒了。倒在床上的白老六心想这辈子是完蛋了,自个混得身旁连个给端水拿药的人都没有。就在他伤心绝望时,狗蛋不声不响地来到了他床头前,给他是又端汤又送药的。狗蛋照料白老六那个上心法,连他爹白凤仙也没享受过那种待遇。狗蛋对白老六越是用心照料,病床上的白老六心里就越惭愧,觉得以前做的那事儿对不起侄儿。那天白老六的病情稍稍有好转,当着狗蛋的面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反思:“说一千道一万,外人再好,终究不和自个一条心。这亲人就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啥时候都得指望自个的亲人才行。”狗蛋听了又反过来安慰他:“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您还提它干啥啊?”

在狗蛋的精心照料下,病愈后的白老六又能到饭场里吃饭了。那天趁着众人乱嚷嚷的空档里,玉刚媳妇特意坐到了他身旁:“好男不娶活汉妻,好女不嫁二婚男。咱别再想三想四了,你下半辈子还是指望着狗蛋孝敬你吧!”她的几句话说得白老六频频点头。

陈翠莲走后,白老六又恢复了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他的代销点也随之搬到原来的堂屋里,一切又恢复到陈翠莲来之前的老样子。倒是狗蛋的日子好过了不少,空闲的时候,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在他二叔的代销点里消磨时光,还有酒喝有饭吃的。经历了一劫的白老六就把狗蛋当亲儿子待了,什么事也不再提防他。小白庄的人见狗蛋在代销点里忙里忙外地照看生意,俨然成了代销点的二掌柜,就有事没事地拿他开涮:狗蛋,好好干,回头再来个女人,那个女人加上这个代销点就都是你的啦!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