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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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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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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树下》》连载

第二十章

(一)

白凤超时刻关注着现代农业的发展趋势。当温室大棚种植技术一出现,他就敏锐地意识到温室大棚种植即将成为现代农业的发展方向。于是他不远千里跑到河东省东部的一个县里参观学习那里的温室大棚种植技术,因为这里的温室大棚农业正方兴未艾,这里的温室大棚种植技术也代表着中国温室大棚种植技术的最高峰。从那里回来后,白凤超就跃跃欲试,租赁下小白庄村前的一小块田地。他之所以选择那里,因为那片田地地势平坦,水利设施完善,光照、通风条件都非常好,非常有利于温室大棚种植。他计划在那里先建造四座总面积达十亩的钢筋结构温室大棚进行试验,待技术成熟后再扩大规模。地块选定后,他花重金聘用专业技术人员设计温室大棚建设方案,紧接着购进建造温室大棚用的沙子、水泥、镀锌钢管骨架、塑料薄膜、防虫网、压膜绳、大棚保温被等温室大棚建设材质,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工建设了。

经过近两个月的紧张施工,四座高标准温室大棚在那里拔地而起!这项倾注了他极大心血的现代农业工程甚是壮观。远远望去,它犹如四座现代化厂房屹立在苍穹之下,骄傲地俯视着周围的一切。金色的阳光俯照到它巍然庞大的身躯之上,使得它周身熠熠生辉。白凤超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围着它走了一圈又一圈,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像一位分娩后的母亲深情地望着自个刚刚呱呱落地的孩子一般。

温室大棚建成后,白凤超着手实施他心中酝酿已久的计划——在温室大棚里种植他一向拿手的西瓜。这些年来,经过他不断的实践摸索,他已经掌握了西瓜的反季节种植技术,只要条件允许,就是在冬天里,他也能在温室里种出口感香甜的大西瓜来。想想冬日里吃西瓜的情景是多么美妙啊!窗外寒风呼啸滴水成冰,屋里暖意融融,一家人围在一起,一边美美地吃着香甜可口的西瓜,一边欢声笑语......。那种感觉是多么让人心驰神往啊!另外,他还要在温室大棚里种植草莓、葡萄、油桃、水蜜桃等品种,让这些水果赶在时令季节前上市,这样不仅能让人们提前吃上时鲜水果,还能卖个好价钱。另外他还计划尝试着在温室大棚里种植香蕉、火龙果、橘子、菠萝等品种,让人们足不出户就能吃上南方的新鲜水果。

说干就干,温室大棚建好时正好赶到那年的年尾,小白庄的其他人都忙着备年货准备过年,白凤超却为培育他的西瓜苗忙碌了。为了确保育苗成功,他别出心裁地发明了双层保温棚——在温室大棚里面又建起一个温室小拱棚,还专门为小拱棚准备了棉被子草苫子等保温材料。为了保证幼苗的土地营养,他按照一定的比例,将优质腐熟有机肥与专业检测过的土壤掺和在一起,配制成育苗专用营养土,然后把营养土在小拱棚内厚厚地平铺上一层。这些工作准备完毕后,白凤超就着手泡瓜种催瓜芽的活计,他把精挑细选的优质西瓜种子消毒后浸泡,待瓜种一发芽,就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播入小拱棚内的营养土里。为了确保温室内的温度适宜西瓜幼芽生长,白凤超每天太阳升高后,就把草苫子从小拱棚上揭下来好让温室棚升温,等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又把草苫子覆盖上保温。棚里温度过低时,他还要搬来取暖炉为瓜苗取暖;气温过高时,他又会掀开拱棚的薄膜降温。他每天还要查看棚内的温度计好几次,以便随时掌控棚内的温度。在育秧苗的那些日子里,他尽心尽力做着各项工作,一点儿也不敢马虎大意。为了那些小小的西瓜秧苗,就连春节那天,白凤超都是在温室大棚内度过的。

在白凤超的精心照料下,温室大棚里的西瓜苗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立春后仅一个月,河堤上的柳树才刚刚吐出黄黄的嫩芽,他的温室大棚下已是绿油油的一片,一行行间距规整的西瓜瓜蔓上,一片片巴掌大的西瓜叶墨绿墨绿的,在墨绿色的西瓜叶丛中,一朵朵白色黄色的花儿竞相开放,不用说棚下的西瓜已到了盛花期,也到了西瓜管理的关键期。此时的白凤超手里拿着一把培育西瓜的西瓜铲正指挥着一群人给西瓜秧整枝、掐尖、压蔓、对花。看到有人没有领会他的意图,他会走到那人跟前一边做一边演示给那人看,他自个演示完还要让人家重新操作一遍,直到他满意了方才罢休。看得出来,白凤超不愧为种植西瓜的专家能手,别人做过的活哪怕有一点儿瑕疵都逃不出他的眼睛,他都要人家翻工重来。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种庄稼糊弄不得马虎不得,谁糊弄了庄稼,庄稼最后都会加倍地糊弄他。

农历立春一个半月后,整个温室大棚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浓密茂盛的西瓜秧苗丛中,一个个椭圆形的如枕头般大小的翠绿色西瓜躺在那里,尽情享受着大地的滋养,贪婪地吮吸着棚下的阳光雨露。它们一天一个样儿,长势甚是喜人。外面的气温虽然还不怎么高,温室内已热得像蒸笼。人在里面干活,有时候穿着背心短裤还热得汗流浃背。汗水常常把白凤超的背心浸湿半截,他的半截马裤也常常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心扑在西瓜上的白凤超全然顾不上这些,他蹲在西瓜地里一边给西瓜秧苗整枝薅草,一边不停地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脖子里的白毛巾好像也失去了吸汗的功用,因为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老是不停地往下滴水。即便这样,白凤超也没有停下来歇一歇的意思。因为这些温室大棚是他的梦想所在,也寄托着他生活里的全部希望,他必须确保他的梦想实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白凤超那年的棚下西瓜获得了大丰收,价格还出奇的好。他的收入自然也比往年高出了许多,具体高出多少,他从来没向外人透露过。不过,饭场里人也能估摸出个大概来。白凤超自那年后,又在温室大棚下玩起了间作套种,在他的三座棚里种起了葡萄、油桃、水蜜桃等时鲜水果幼苗,在这些幼苗中间套种上西瓜和草莓。又在另一座棚下实验性地种上香蕉、火龙果、橘子、菠萝等南方水果。他正一步步地依照他的规划践行着他的梦想。

(二)、

白金锁在深圳忙着开工厂发财的时候,白东海夫妻俩一刻也没有闲着。两口子后来嫌拖拉机跑得慢挣钱少,就把手里的拖拉机卖掉改换成一辆银灰色的大面包车。改换成面包车后,他也转行改做成衣服装生意了,因为他发现眼下人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都不再自己买布料做衣服,都赶着时髦买成衣穿了。白东海敏锐地意识到服装行业将会迎来一个黄金发展期,于是就及时改了行。

为了批发到款式新潮又物美价廉的成衣服装,一开始,东海夫妻俩也不知道哪里批发成衣,就开着那辆面包车到处打听到处闯,但效果都不理想。后来,白东海忽然想起来,他跑运输的时候,曾听一个同行无意中说过,东南州服装城里的成衣服装便宜得很,特别是牛仔裤和一些下脚布料,有的竟然按重量批发。为了赚钱,也不管人家说的是真是假,他们夫妻俩开车摸索着就向东南州的服装城奔了过去。

天方县城距离东南州不算太远,白东海驾驶着面包车,一天一夜连轴转才赶到了那里。那一路上,他们两口子就如孙悟空去西天取经那样,虽然没有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却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他们夫妻俩带着上万元的现金,一路上除了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变相罚款外,还得时时提防车匪路霸的打劫,另外,还有些小混混小地痞也会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向他们伸手要钱。所以,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夫妻俩除了说尽好话陪尽笑脸外,还破了不少的钱财。不过,谢天谢地,他们总算找到了那里,那里的服装价格也确实没让他们失望。

到东南州那里,白东海夫妻俩算是一下子开了眼界。这里不但是全国闻名的侨乡,还是全国著名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这里的人们早已走出国门,足迹遍布全世界。白东海的那位同行说得没错,这里的各种商品就是物美价廉,有些二手的牛仔裤和下脚布料便宜得真的是按斤批发,这在天方县城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白东海把身上的钱留足回去的路费外,全部批发成牛仔裤和下脚料布匹。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这一路的辛苦。

一件牛仔裤从东南州运到天方县城里,成本价也就十元钱多一点,他们倒卖给县里的个体户,由这些个体户们拿到全县各处农贸集市上再摆摊零售。就这么一转手,一件牛仔裤的价格就比批发价高出三倍不止。当然,就着这样的一件牛仔裤,他们两口子少说也能赚回一倍的差价。所以去那里批发服装回来,刨去各种费用,白东海每次都能赚个万儿八千的。因为这里面的利润太诱惑人了,所以,尽管每次去东南州的风险不小,但白东海两口子仍然坚持每个星期一趟的频率去那里批发成衣和布料。时间一长,他跑出了经验也有了门道,再去那里就变得轻车熟路了。至于这个进货渠道,他们两口子是从未向外人吐露过半句的,这大概就是他们潜意识里的商业秘密吧!白东海做成衣服装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从他那里批发出去的牛仔裤曾经占据天方县的一半牛仔裤市场。县城里的一些人看着他们夫妻俩如搂树叶那样赚钱,也曾搅尽脑汁地打探他们的进货渠道,但最终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自从白东海夫妻俩改行做成衣批发生意后,他们两口子的穿衣打扮也一改先前的土里土气,变得时髦起来。已经当了爹的白东海留起了电影里的男人才留的时髦发型,身上穿的衣服颜色经常是花花绿绿的,衣服款式也是市面上最流行的那种;他妻子马艳丽平日的穿着一律是高跟鞋喇叭裤,烫着大波浪发型,脸上天天用化妆品搓抹得白白嫩嫩的,整个儿身材是前凸后撅地十分惹眼。从他们两口子的穿着打扮上再也看不出一点儿庄户人的印迹来,不知他们底细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从南方大城市里跑过来专做大生意的老板呢!

自从白东海夫妻俩做服装批发生意后,他们就很少来饭场里吃饭了。生意上的事情让他们整日里忙得团团转,哪里还有闲功夫在饭场里慢条斯理地吃饭?不过此时他们两口子和金锁两口子一样也成了小白庄人瞩目的焦点。金锁两口子因为距家太远,他们在深圳的发展情况,多是从小白庄在那里打工人嘴里传来的。白东海夫妻俩就不同了,由于他们整天价出入小白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小白庄人眼里看着呢!那些人从他们两口子的穿衣打扮上,就判断出他们夫妻早就今非昔比。特别是那些年轻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对东海两口子崇拜得很,他们说东海两口子头脑灵活眼光超前,他们批发零售服装的布料款式颜色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衣服穿在身上舒适可体不说,穿出去也倍有面子。村里的年轻人还发现,只要电视上出来新款式服装,白东海那里很快就有实物出售。白东海卖给村里人的衣服不但质量好价格还便宜,有时候甚至只留个成本价,加上他们夫妻俩虽然腰包鼓得很,却从来不在村里人跟前显摆,没有一点儿暴发户身上的傲慢与骄横。所以,小白庄的年轻人对白东海夫妻俩都颇有好感。他们夫妻俩甚至成为了那个时期小白庄年轻人心中的偶像和标杆,他们在饭场里一说起东海两口子的事来,嘴里总是念叨不完他们夫妻俩的好。

饭场里一些上了岁数的人却有些看不惯东海夫妻俩的穿衣打扮,对他们出售的服装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个大老爷们整日里怎能穿得花花绿绿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成何体统?白玉刚更对儿子儿媳妇的那一套看不顺眼:“男人留着长头发穿着花衣服,女人穿着高跟鞋喇叭裤抹着口红,流里流气地像个啥啊?还有他们卖的那些衣裳也都没个正形,怎能往身上穿?”白宇祺听到这些人发牢骚,就耐心地开导他们:“这都九十年代了,你们还怎能这看不惯那看不惯的?人家那些东西不叫流里流气,那叫赶潮流。咱们不懂潮流,就别在这里乱嚷嚷胡咧咧了。要是按照你们的那一套,说不定咱还都饿着肚子呢!谁也别想端着碗在这里吃饭。咱们看不惯人家做的事,那是因为咱见识少,见识多了就习惯了。人家东海走南闯北去了多少个地方?咱们在座的天天除了在小白庄里转悠,有几个走出过咱们天方县,到过外面大城市的?年轻人喜欢赶潮流很正常。啥叫潮流?潮流就是社会上顺应时代发展最先流行的东西,最先流行的东西往往过几年就变稀松平常了。就像咱们现在看着很正常的东西,往前推个十年八年的,以当时的眼光看就是很潮流的东西。赶潮流的东西一般都是新事物,咱年纪大点,脑子转得慢点,接受新事物比他们年轻人慢些,都正常。但咱们对赶潮流的东西老是这看不惯那看不惯的,还乱发牢骚,就不正常了。人家金锁为啥能拿回家来电视机,人家东海为啥能给你们买来收音机?他们要不赶潮流,哪能挣到钱?他们挣不到钱,咱们能听上收音机看上电视?咱们要真心看不惯这些,就回家里把家里的电视机、收音机还有自行车都砸烂都扔出去。咱们不要一边端着碗吃肉一边放下碗来骂娘,好不好?”白宇祺这么一说叨,饭场里那些嚷嚷着这看不惯那看不惯的人就不好意思再乱说乱讲了,或许他们也意识到他们确实有些赶不上形势落伍了。

饭场里的香油匠虽然年岁也不小了,却比那些乱嚷嚷的人看得开,因为金锁比白东海还赶潮流赶时髦呢!看到白宇祺给那些人上政治课,他也不甘落后:“咱别跟在人家身后头操闲心了,咱牢骚话发了一大堆,一点儿作用不起,人家年轻人还不听咱的。说实话咱们这些人比起年轻人来确实有点落伍了,以前的老一套搁在现在确实行不通了。现在国家提倡啥,咱们就干啥,咱们跟着社会的形势走总不会错的。别的不说,过去饭还吃不饱呢!现在不但饭吃饱吃好了,还有钱花,这不都是国家形势变好了吗?他们年轻人赶潮流就让他们赶去,愿意出去闯荡就让他们闯荡去,在外闯荡上一阵子,挣钱不挣钱地反正长了见识开阔了眼界,在外见过世面的人就比老窝在家里不出门的人强得多。人家挣钱给咱花,给咱买好吃的,咱们再在人家后面发牢骚,再看不惯人家这样,看不惯人家那样,咱们和甄桂芳有啥两样,咱们不也是在无事生非吗?”香油匠说起大道理来竟然比白宇祺说的还形象耐听,如果说白宇祺只是讲了一通大道理,他则是用现身说法讲了他自个的切身感受,所以他的话听起来显然更招人受用。

饭场里一个年轻小伙子趁机拍起来香油匠的马屁:“对,俺白叔就是有眼光,说的就对,俺们年轻人就是要赶流行赶时髦,年轻人就应该到外面闯荡去,只有到外面闯荡才能有机会挣大钱发大财,就像俺金锁哥,人家在外面闯得都留在深圳了。所以,你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不能事事都拦着管着,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窝在家里跟在你们后面种地,那样,啥时候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这小子本想拍香油匠的马屁,不承想却戳到白玉刚的眼窝上,因为他曾经阻拦过东海卖牛买拖拉机的事。气得白玉刚用眼狠剜了他一下,那小子自感话语有失,吓得赶紧刹住了车。一向寡言少语的二光棍听了那个年轻人的话却憋不住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当父母的要不管着你们点,你们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你们在外头就一定能学好?看看电视上外面的男女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成啥体统,还不把家人的脸都丢尽了?”香油匠听了二光棍的话,感觉不顺耳朵了:“二光棍,你卖了几天油条就觉得自个见多识广啦,你见过咱村里在外头的哪个在大街上搂搂抱抱啦?咱看不惯的事也得分分是啥事!小白庄要是出了那样伤风败俗的事,我还是看不惯,只要让我撞见了,看我不把他的狗腿砸断?”二光棍本想跟着凑凑热闹,没想到自个说的话香油匠不爱听,被他一阵子闷棍,遂吓得再不敢吭声了。

白宇祺感觉香油匠怼二光棍有些过分,又赶忙给二光棍解围:“现在国家越来越开放,往后国外的东西来我们这里的会越来越多,国外进来的有好东西,也可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咱们以前没机会能到国外去,现在国家鼓励人走出去,咱们也有机会到国外走走转转了。去了国外的人在那里可能学来人家的好东西,也可能染上人家的坏毛病。现在的年轻人出去闯荡是也是一个道理,不能认为外面的一切都是好的,外面也有不少坏毛病,要是不注意鉴别,一旦染上,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就像男女在大街上搂搂抱抱,夫妻情侣搂搂抱抱属正常,不是夫妻情侣的再那样,就是伤风败俗了。”白宇祺入情入理的开导,说得会场里的人都频频点头。

从那以后,饭场里再没有人说白东海出售的成衣不男不女了,也再没人说看不惯他们夫妻俩的穿衣打扮了。小白庄的年轻人开始大胆地身穿各式各样的流行服装,留起各种时髦的发型,个别的小青年还在村大街上伴着录音机的节奏,唱起了流行歌曲,跳起了动作夸张的霹雳舞。到过年的时候,穿着时髦的青年男女从外面一群接一群地回到小白庄里,他们在村里的大街上说说笑笑,相互交流着各地的见闻和各自的感受,那场面热闹得很。那天众人在饭场里吃饭,说起来村里这些年的发展变化,一些上了岁数的人不无失落地说道:这个社会发展得太快了,看来咱们还真是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了。旁边的白鹦鹉也深有感触地来了一句:“这个春节,我就比以前过得轻松得多,要是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媒人也要下岗了。”白鹦鹉说得没错,眼下的年轻人都时兴自由恋爱了,谁还呆在家里干等着媒婆上门给自个提亲啊?

(三)、

在没有专门地方供人们溜达散心的乡村里,村里的打谷场永远是那里的人们排忧解愁的好去处,小白庄的打谷场也是如此。小白庄村头上有片平整宽敞的打谷场,小白庄所有人家的麦秸垛一个个在打谷场周遭围了一圈。一座座形态各异的麦秸垛既是小白庄人平日里烧火做饭的柴火来源,也是他们喂养牛羊等家畜必需的饲料。因为每户人家的麦秸垛往往需要撑到来年小麦收获后,才算完成各自的使命,所以小白庄的每户人家都十分看重自家的麦秸垛。香油匠对他家的麦秸垛尤其看重,且他家的麦秸垛在打谷场里永远都是鹤立鸡群般存在着。

那天晚上,香油匠躺在床上想金锁一家人想得难以入睡,只好披衣下床到村头上的打谷场里散散心,这是他多年养成的老习惯。初冬的夜晚,穹顶似的天空里显得莽远空阔,夜空里的星星似乎也困了,个个懒洋洋地眨着昏昏欲睡的眼睛,好像要随时进入梦乡似的;风儿也不再嬉戏玩耍,早早地入睡了。无风净火的打谷场里显得异常地安静。毫无睡意的香油匠慢悠悠地在打谷场里转了一圈,发现打谷场中间的空地上竟然还有一小片晾晒的大豆没有收起来。他心里禁不住暗骂了一句:这又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干的“好事”,连自家晾晒的大豆都忘了收拾。唉!现在的人呢!真是饭吃饱就啥也不想了,连自家的粮食在外面都忘了。不是自家的事,自个说了也是白说。就是自家的事情,自个有时候说了还不算呢!他不由自主地又抱怨起儿子金锁来。他不也是不听他的话,非要拖家带口的去深圳生活吗?

香油匠围着他家的那座圆柱形麦秸垛又转了一圈。在小白庄,香油匠对自个的能力和水平一向是十分自信的。他磨香油的水平在村里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若论拾掇田里的农活,村里其他人也是跟他没法子比的。香油匠总是这样评价他自个,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就说垛麦秸垛这个活吧,每年他家的麦秸垛封垛后,村里打它旁边经过的人无不对它啧啧赞叹。有些人家的麦秸垛封垛后,乱蓬蓬地堆在那里好似一个大草堆。外形不耐看不说,麦秸压得不实不说,连麦秸垛的垛顶也苫得没水平,往往一场大雨下来,整个麦秸垛从顶到底就被浇个透心凉。这样的麦秸垛外表看着好好的,实际上里面的麦秸已沤成了烂泥。从这样的麦秸垛上拽出来的麦秸,喂牲口牲口不吃,做饭烧锅点不着火。香油匠家的麦秸垛从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垛麦秸垛的时候,总是把麦秸垛的垛底打理成圆形,再一层一层地往上码麦秸,直到封顶。从给麦秸垛打底到打垛收边封顶再到给麦秸垛苫顶,每一道工序香油匠都做得一丝不苟环环相扣,整个麦秸垛被他夯压得结结实实,麦秸垛周身被他收边收得犹如理发师修剪过一般光溜。麦秸垛的垛顶被他用麦糠和泥苫过一层后,再大的雨水都浇不到里面去。即使到了来年收麦子的时节,从他家麦秸垛上随便拽出一把麦秸来,保证都像刚收获下来的一样新鲜。为了显示他垛麦秸垛手艺的高超,香油匠总是把他家的麦秸垛独立在打谷场一角的显眼处,今年也不例外。

由于做饭烧火加上喂牲畜的缘故,香油匠家的麦秸垛已被他老婆从中间往里拽出了一个大洞洞,他看着黑咕隆咚的大洞洞还有点心疼。这个拽麦秸法,还是他一再交代让他老婆那样做的。从麦秸垛的中间拽麦秸,不会出现雨水浸入麦秸垛垛底的情况,雨水不浸入麦秸垛垛底,麦秸垛垛底就不会沤,麦秸垛垛底不沤,整个麦秸垛就不会有啥问题。香油匠就是精明,考虑问题总是比别人想得长远想得周全。

香油匠围着打谷场转悠两圈后感觉有些累,便在他家的麦秸垛跟前停下来,随手从麦秸垛上拽了几把麦秸,铺在麦秸垛跟前的地上,随后偎着麦秸垛,在他刚铺下的麦秸上坐下来。麦秸蓬松绵软,坐在上面就像坐在城里人家的沙发上一般,香油匠好不惬意。虽然时辰不早了,但那天的夜色并不浓厚,透过夜色整个打谷场里的轮廓还朦朦胧胧地看得见,天气也是不冷不热的。屁股下面的麦秸太柔软舒适了,香油匠在上面坐久了,背靠着麦秸垛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香油匠被一阵“呲啦、呲啦”簸箕刮地的声音惊醒,他瞪大眼睛仔细一瞧,发现一个人正弓着腰拿着簸箕往中间撮拢大豆。他以为自个看花了眼,赶紧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下,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从她的体态上他判定,收拾大豆的一定是村里的“热心人”刘翠香。香油匠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个刘翠香一向有爱干夜活的毛病,往往趁夜里下到地里不是偷这家的一把葱蒜,就是拔那家的两棵萝卜白菜,地里庄稼成熟的时候,更会时不时地偷往她家里拿别人的庄稼。整个小白庄村里人都知晓她这个臭毛病,背地里才给她起了个“热心人”的外号。看来今夜里她的那个臭毛病又犯了,香油匠本想上前撵走她,转头一想又感觉不妥,因为他若是当面搅黄她的“好事”,“热心人”明面上不敢对他怎么样,暗地里肯定会记恨他的,说不定今后哪一天就重点“关照”他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赔本的买卖,香油匠是从来不干的。情急之下,香油匠猛然大声干咳了几声。正撅着屁股撮拢大豆的“热心人”,被突然传来的咳嗽声吓得扔掉手里的簸箕扭头就往场外跑去。如惊弓之鸟的她光想着往外蹿,却忘了打谷场跟前的那条大深沟,慌不择路的她一头就栽了进去,紧接从沟里就传来“哎哟,我的娘唉、哎哟,我的娘唉......。”的呻吟声。听着“热心人”痛苦的叫唤声,香油匠赶紧捂住了自个的嘴巴,强忍没笑出声来。最后“热心人”使出吃奶的劲才从沟里爬出来,一瘸一瘸地回家了。停了好一阵子,香油匠盘算着“热心人”应该到家了,才抬头望了望夜空里北斗星的方位,感觉距离天明还得一段时间,就笑吟吟地迈着四方步回家了。

(四)、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白玉刚家饭场里还是如先前一样热闹,大家端着碗边吃边唠着家常。在榆树身子一端坐着的亮子好像捡到了很大的便宜:“你们说今儿夜里是不是闹鬼了?俺昨天忘了收拾晾晒在打谷场里的大豆,今儿一早俺赶紧跑去看看大豆还在不在。你们猜猜俺家的大豆怎么着啦?”不等旁边的人猜出答案来,亮子就兴奋地自揭了谜底:“俺家的大豆被人撮拢得好好的,一粒没少,旁边还多了个簸箕!”饭场里人听亮子这样一说,也很惊讶:难道真的闹鬼了?唯有香油匠很不以为然:“你这个家伙就是个落(la)蛋的鸡,你自家的粮食晒在外面还能忘了收拾,还闹鬼了?实话给你说吧!昨天夜里要不是我在那里蹲了半夜,你的粮食早跑到人家粮囤里去了。”香油匠半是表功半是责备地将亮子奚落了一下。这回该轮到亮子惊奇了:“还有这事?”香油匠就把夜里他在打谷场里将小蟊贼吓跑的事叙说了一遍。不过,他始终没有说出小蟊贼的名字。虽然香油匠没有点明,大家心里也都明白那个小蟊贼究竟是谁。饭场里人都说亮子运气好,遇上了香油匠,要不然他一定倒霉了。香油匠也为自个关键时候敢于出手的壮举很是兴奋了一阵子,只是他忘记了百密一疏的道理。他自以为自个没有露面,“热心人”就不知道是他在暗中捣鬼了。“热心人”也不简单,仅从那几声咳嗽声里,就判定一准是香油匠在背后搅黄了她的“好事”。香油匠的几声咳嗽不仅搅黄了她的“好事”,还害得她一下子栽到沟里崴了脚,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都没敢出门。她岂肯轻易饶了他?

“热心人”倒霉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打谷场里香油匠引以为傲的麦秸垛就莫名其妙地着了火。由于那场火发生在夜深人静时分,自然没有人发现火情,更没有人救火。等到第二天村里人发现的时候,香油匠的麦秸垛早变成了一堆黑魆魆的麦秸灰。幸亏他的麦秸垛距离其他人家的比较远,否则打谷场里一定会火烧连营的。虽然没有搞清楚麦秸垛着火的原因,香油匠以他猴子般的精明,心里早明白了七八分,但他却十分的坦然,站在还冒着缕缕青烟的一大堆麦秸灰前,故作轻松地来了一句:“我又不用为来年开春地里的草木灰发愁了。大家谁用得着草木灰上地的,尽管来拉啊!”那些人见香油匠对此事看得那么开,又给他开起荤来:这堆草木灰若是上到田里,保证来年的麦秸垛比今年的要大得多。香油匠也很会自我安慰:“那当然了。这么大的一堆草木灰上到地里,地里的庄稼怎么着也得多收几斗啊?看来我还真得感谢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啊!”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白鹦鹉见香油匠吃饭吃得挺香,感觉麦秸垛失火的事儿压根儿没影响到他吃饭的心情,就故意倒他的胃口:“家里摊上能大的事儿还能吃得下饭?”香油匠马上洞察了她的小心思:“就那个芝麻粒的事儿,在俺心里能算个事?”不过最后他还是语有所指地来了一句:“看来,都是俺爱管闲事惹的祸啊!”

一旁的亮子瞬间明白了香油匠说这句话的意思,赶忙亮明了态度:“大叔,为俺的事你倒了霉,俺心里真有点过意不去,这样吧,俺家的麦秸垛就给你了,回来俺打听清楚了,是谁放火烧的你家的麦秸垛,俺非得拿镰刀把他家的树皮刮了去,‘人要脸,树要皮’俺要看看他还要一点儿脸皮不?”亮子讨好似的向香油匠许诺着。“人在做,天在看,坏良心的事咱不干。往后你家里麦秸垛让我拽几把麦秸就行了,省得俺家的牛羊饿死了。”香油匠苦笑着回应道。“那好,大叔,往后俺家的那个麦秸垛就是咱两家的了,你老人家爱拽多少就拽多少,想啥时候拽就啥时候拽去。”亮子仍然贴心地安慰着他。这时候,白玉刚给香油匠出主意了:“你也不用拽亮子家的麦秸了,我给你指个路,保证让你家里的麦秸用不完。你去给开饭店的夹心饼说一声,他保准会把他家的麦秸垛让给你,他不在家里做饭也不喂牛羊,他家的麦秸垛也没啥用处。”白玉刚的一番话让香油匠茅塞顿开:“是啊,我真是被气糊涂啦,咋就没想到这条路子呢?”

只是香油匠还没有来得及给白宇星张嘴说麦秸垛的事,他家里又出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儿不仅使得他先前的荣光丢尽,还让他多少年都在小白庄里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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