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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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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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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树下》》连载

第一十五章

(一)

小白庄近百户人家,每到升火做饭的时候,哪家的烟囱里不往外冒几缕青烟啊?同样,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时间长了,哪能不拌几回嘴吵几次架啊?只不过有的人家吵过闹过后就过去了,有的人家就不一样了,吵架的双方像两头犟驴,总是不停地踢咬对方,谁都不肯先停下来,生怕自个吃了亏,斗到最后,尽管双方都遍体鳞伤还都各认各的理。村里的白传仁一家人就是这样的主。

好几天了,白宇祺心里被白传仁一家人折腾得直冒火。当上村干部以来,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这么难缠的事儿。多少年了,白传仁家的家务事始终乱得像一团麻,小白庄里还没有一个人能把这团麻给捋顺溜。听小白庄的老人讲,打白传仁的爷爷那辈子起,他家里就没有消停过。据说,起初白传仁的老娘白张氏与白传仁的爷爷搁不到一块去,两人是谁也不服谁,只要一见面就相互吹胡子瞪眼。到后来,爷俩发展到势同水火,家里面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连累得他们的街坊邻居都跟着不得安生。

白传仁的爷爷过世后,他的街坊邻居们以为这下耳根该清净清净了——老头子死了,白张氏还和谁吵啊?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邻居们想得太简单了:白传仁的爷爷没了,家里却不缺抬杠的手,当孙子的白传仁当仁不让地接了他爷爷的班,于是白张氏又有了新对手。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比树上的树叶儿都稠,如果双方互不相让的话,肯定不缺抬杠吵架的理由。让人不得不服的是,白传仁娘俩吵架还吵出了新境界,不仅把吵架当成了家常便饭,还能连吵几天都不停歇,最后都把他们的邻居吵得习以为常了。有时候他们娘俩若是隔上几天不吵架,街坊邻居们还都有些不适应了——咦!这太阳怎打西边出来了,他们娘俩咋不抬杠吵架了?就这样,他们娘俩你来我往地叮当了一、二十年。

白传仁的儿子白吉成可能是受家庭多年的熏染,还没有长大就学成了杠精,异常坚决地和他奶奶站在了一条战线上。等他成家后,很自然地接了他奶奶的班与他爹开始对阵,他奶奶白张氏则退到二线当起他的参谋。

小白庄的人一说起白传仁家里的事就挠头,因为他们一家人吵架是一茬接着一茬,新茬挂着旧茬,茬茬相连,没完没了。用小白庄人的话说是磨道里走路——没头没尾。那天饭场人正吃着饭,白传仁家里又开了战。听着白传仁爷俩吵架的嗓门一个比一个高,香油匠似有感悟地说道:“他们家的林地大概选在了驴腚上,要不然,一咋呼起来都跟驴叫唤似的?”白玉刚一听笑了:“驴叫唤两声无所谓,可千万别让它给踢着。”“咱又不得罪它们,它们踢咱干啥?”香油匠满不在乎地说道。香油匠是没被踢过,白宇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据小白庄上了年纪的人讲,年轻时的白张氏口强得很,她一句话能把人噎个半死。白传仁的爷爷本来老实巴交的,最后也被他这个儿媳妇逼得练就了一副钢齿铜牙。老头子临死的前一天还在病床上和儿媳妇斗嘴呢!白传仁成人后,让人一看就是他娘的儿,凡事有理没理都能咬三分,脾气比驴还倔,他小小年纪时就能跟他娘吵得天昏地暗。他和他娘不和的原因,据说是他嫌他娘把他爷爷活活气死了。他娘俩一吵架,他就拿这个事儿和他娘理论。白张氏在小白庄人面前岂肯认这个账?每次她都会赌咒发誓,说她公公若是被她气死的,她宁愿被天打雷劈。虽然她多次在小白庄街里指天发誓,却一直没有得到儿子的认同,才有了白传仁坚持要为他死去的爷爷讨说法这么回事。就这样,他们娘俩把吵架当成了日子过。

到了白吉成这一代,老太太这一方有了接班人。白吉成嫌他爹一辈子都不孝顺他奶奶,整日里气得他奶奶能死不能活的,害得他奶奶一天好日子没捞上过,所以他要好好伺候他奶奶。至于他爹,谁爱养他,他爹就找谁去!这家伙还真说到做到。他成家后,就把白张氏接到他家里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至于他爹,对不起,你看哪里凉快就哪里去吧,反正俺家里没有你呆的地方。因为养老的事,白纪传和他儿白吉成没少抬杠磨嘴皮子,到头来白传仁还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小白庄的人看他爷俩吵得那么热闹,非但没有一个上前劝架地,还说什么,这叫一个槽上不能拴两头驴,若是硬拴上,那双方势必是要又踢还咬的。

白张氏按理本应由她儿白传仁给她养老,老太太偏不,非得跟着孙子一家过活。为此,她还曾不止一次在玉刚家的饭场里说她那样做的理由,她若是跟了他儿子,说不定哪天夜里他儿子一不高兴,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掐死埋掉,外人连她的尸体也见不到啊!还是跟着孙子过着放心,好歹能睡个安稳觉。这话一传出去,白传仁咋能受得了?他那么大年纪了,怎肯在小白庄人面前落个不养不孝的坏名声?为了堵住小白庄众人的口,他收拾好一间房屋,还散风说要挑了个好日子把他娘接过去。白传仁这样做的目的不外乎是让小白庄的人看看,他是愿意给他娘养老送终的,来不来那就是他娘的事了。老太太也不傻,对儿子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根本就不给他洗刷名声的机会。所以等白传仁大张旗鼓地去儿子家里接她时,老太太撇着腔调拒绝了他:“算了吧!俺还想多活二年呢!你看大街上哪个不怕死的愿意当你娘,你就把人家接到你家里养吧!”这下子,白传仁的脸在老少爷们跟前算是丢尽了——他娘怕死才不敢去他家里养老的。如果这样的话,他还是个人吗?白传仁让他老娘这一手戳得没脸没皮,转头就把怨气撒到他儿子身上:“老子还有一口气呢!轮不到你小子在她身上谝孝顺,你这么做,不是存心让老子丢人现眼吗?”白吉成当然也不是善茬,他爹刚说完,他就怼了过去:“你还知道丢人现眼啊,早干嘛去了?”爷俩为这事又叮当了好几天,最终也没有分出个子丑寅卯来。

又过了几年,白张氏的身体依然硬朗,白传仁却患上了哮喘病,还病得不轻,遇到忽冷忽热的天气,走路稍快一点儿,都要张着大嘴巴“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若是情绪再一激动,就能憋个半死。因为这个哮喘病,白传仁成了名副其实的药罐子,三天两头就要吃药打针。这吃药打针总是要花钱的,长时间地吃药打针,白传仁的家底就有些吃不消了,他就想着向儿子伸手要两个。这时候,白吉成的驴脾气偏上来了:“你不养老的,俺为啥养你?”白传仁为了治病也不顾儿子说得好听难听了,只是厚着脸皮向他要钱。但他伸了几次手都空手而归,还被儿子奚落得脸上没皮。自感脸上无光又奈何不了儿子的白传仁,只好到白宇祺那里状告他儿子不孝顺。

看着白传仁可怜怜巴巴地来求他,白宇祺心里倒起了一丝快意:你白传仁和老娘针尖对麦芒地斗了几十年,你以为她收拾不了你,就没有人收拾了你啦?你难道忘了“吃瓜留瓜蒂,一辈传一辈”那句老古语?白宇祺心里虽然那样想,嘴上还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安慰他一番:“你别急,回头我劝劝吉成,再怎么着他也得给你拿钱看病啊!”听到白宇祺这样表态,白传仁就佝偻着背大口喘着气一步一挪地走了。望着白传仁渐渐远去的身影,白宇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当白宇祺赶到白吉成家里给他说他爹的事时,肥头大耳的白吉成正躺在堂屋客厅的躺椅上喝他的茶叶水。他听了白宇祺的来意后,连板凳也没让他坐,却嘿嘿地笑了:“他的话你也相信?你咋不问问他,俺为啥不给他看病的钱?”“吉成,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家里的事也不是这一会半会说得清的,你爹以前再不对,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活受罪吧?”白宇祺强忍着心中的不满,推心置腹地劝他。“俺眼睁睁看着他活受罪?他咋就不想想,他咋着眼睁睁地看着俺奶奶活受罪的?我看他受罪受得轻,他再难受点我才好受呢!”呷了一口茶叶水后,白吉成竟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无奈的白宇祺虽然感觉白吉成有点不可理喻,为了让他掏钱给他爹看病,还是耐着性子劝他:“他不养你奶奶是他的错,你不养他是你的错。你奶奶有病了,他理应掏腰包给你奶奶看病的,他有病了,就该你给他掏医药费。这事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了。”没想到白吉成还有理了,他从躺椅上半折起身子:“咋不能混为一谈?他不养俺奶奶,让俺养他给他看病,门都没有。”看到白吉成油盐不进,白宇祺心里的火终于爆发了:“你们这是一家子啥人家,咋都不知道好歹呢?我这样苦口婆心地劝你图个啥啊?”哪知白吉成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留:“俺又没请你来断俺家的官司,谁知道你图个啥啊?”白宇祺被他气糊涂啦:“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白吉成反而嘿嘿地笑起来:“这是俺家,咱俩谁该往外滚啊?”白宇祺才意识到自个被他气昏头了,一甩手,气呼呼地往外走,他一边走嘴里还一边不由自主地嘟囔着:“我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啦!”临出院门的时候,裹着小脚的白张氏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从外面进来了,二人差一点没撞个满怀。看到白宇祺满脸的不高兴,白张氏还热情地招呼他:“宇琪小,你走那么快干啥啊,咋不再坐一会啦?”白宇祺只好换上笑脸:“我找吉成说说他爹看病的事,已经说完没啥事了。”没想到白张氏当场就变了脸:“往后他的事你不用找俺吉成啦,你给俺说就成......。”白宇祺无心听她唠叨,赶紧紧走两步出了她家的院门。

白宇祺跟白吉成抬杠的第二天下午,哮喘不停的白传仁来白宇祺家里要处理结果了。看到白传仁进来,正在家里忙家务的白宇祺没好气地说他:“都是你养的好儿子,我给他一说起你的医药费的事,他说让你先给他奶奶拿上医药费,他再给你拿钱看病,你说这事儿咋办?”白传仁一听事情没办成,还被他揭了短,心里的火立马上来了:“就是俺养的儿子不好,俺才让你管教的,你这是问的啥官司?俺的事没给俺解决,你反倒挑拣起俺的毛病来。俺的事能不能解决,你给个痛快话,俺也好去上头找去!”白宇祺一听白传仁还对他有意见,也不给他客气了:“你看看咱小白庄,不,咱周围十里八村的有几家像你们家这样的?老子撵着儿子要吃药打针的钱,儿子给老子要奶奶的养老钱.......。”白传仁没等白宇祺把话说完就怼开了:“今儿俺来是让你给俺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受你的窝囊气的。你没有把事办成,倒反过来教训俺。俺看看还有说理的地方不?......”正说着,白传仁浑身忽然哆嗦起来,双唇憋得魆紫,连喘气都费劲了。正在气头上的白宇祺吓得也不敢再跟他争吵,赶忙伸手扶住他,又喊人用地板车把他送到村卫生室里。在那里一阵子抢救后,白传仁总算恢复了老样子。不用说,白传仁的这次医药费就由白宇祺掏了腰包。

这事儿后来传到饭场里,白玉刚就说白宇祺:“你是闲着没事干了吧,去管他家的事?你就是再长两个脑袋也问不清他家的官司的。”香油匠也跟着唠叨他:“白传仁一家人的事能粘边吗?一家子人都是属黏黏胶的,粘到谁身上谁倒霉。人家躲他们还都来不及呢,你咋能主动过问他们家里的那些烂事去?这次你兜里的钱找到花的地方了吧?”正吃着饭的白鹦鹉开始抱怨白玉刚了:“都赖你前几天说的,‘驴叫唤两声无所谓,可千万别让它给踢着了’宇琪这不是让驴给踢了?”

(二)、

如果说白传仁一家在小白庄里窝里斗有名,那么甄桂芳则是窝里窝外都好斗,直斗得小白庄的人看见她就躲得远远的,生怕招惹上她。

白宇星的亲娘甄桂芳,人送外号“甄好人”,五短的身材,臃肿的身段,从背后看,活脱脱一个立着的大蛤蟆。从前面看,面瓜脸上整日里没有一丝儿笑意,两只眼睛像蛤蟆眼一样往外鼓鼓着,让人一看就瘆得慌,嘴巴大得一口能吞下小半个馒头,一说话如机关枪开火般猛烈,让人难以招架。甄桂芳的皮肤黑得虽然撵不上大老黑,也比他白不了多少。甄桂芳嫁给白宇星的爹之前曾给人家当过媳妇,只因她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能和人家连吵上几天不停歇,常常闹得那家全家鸡犬不宁的毛病,才被人家退了货。据说她的第一个男人也不是善茬,每每甄桂芳无事生非的毛病发作,他总是一声不吭地先任她吵任她闹,等他火气上来了,往往是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棍棒上前就是一顿伺候,每次都打得甄桂芳皮开肉绽哭爹叫娘。可甄桂芳天生一副贱骨头,每次挨打过后,好不了两天老毛病就会复发,那男人没有办法,只好又接着用棍棒伺候。过了几天,甄桂芳的旧病又发作了,她男人只好照着先前的方子再给她对症下药。到最后,那个男人对治好甄桂芳身上的这个顽症也没了信心:结婚短短两年,两人打架的次数都数不过来,两口子哪能把打架当过日子啊?还是散伙吧,也省得哪天失了手把她打出三长两短来。就这样,甄桂芳被她第一个男人撵了出来。

后来,白宇星的老爹就接了盘。白宇星的老爹没有第一个男人的火爆脾气,甄桂芳在家里翻天覆地,他都无动于衷地在一旁看着,好像那娘们骂的不是他是外人似的。气得白宇星的奶奶都骂自个的儿子是个窝囊废,咋就不能出手教训教训她?有一次,甄桂芳和婆婆吵架,老太太被气得七窍生烟,当着甄桂芳的面发赌誓:她就当没有甄桂芳这个儿媳妇,她死后也决不让她给她穿孝守灵。甄桂芳若是给她守灵,她躺在棺材里做鬼都不安生。没想到甄桂芳双手一掐腰,大嘴巴一张:“你说我不是你的儿媳妇,我就不是你的儿媳妇啦?你说你死后不让我给你守灵,我就不给你守灵啦?到时候我偏要看看,你是咋着从棺材里爬出来把我赶走的!”白宇星的奶奶听完那个气呀!真想上前狠狠扇她两个嘴巴,可惜的是老太太站都站不稳,还能怎么着她啊?

几年以后,老太太去世出殡,人家甄桂芳真的连孝都不穿戴就在灵堂前干站着,只可怜了老太太到死也没有犟过她这个儿媳妇。老太太出门后的第二天,甄桂芳特意在家里拾掇了几个菜肴,自个儿在那里一边细品慢咽,一边还阴阳怪气地说老太太终于被她熬走了,她既守了灵还没有穿孝,老太太也没从棺材里爬出来赶走她啊!那个嚣张跋扈劲啊,连年幼的白宇星都想把她的饭桌子给掀了。白宇星老爹的火气这次终于被她度了上来,这个平时三脚踹不出个热屁的老实人这次着实恼了,操起棍棒对她一顿猛揍,直打得甄桂芳鬼哭狼嚎地哀求他饶了她,他才极不情愿地停下手。白宇星的爹出过气后,没有将甄桂芳退货,他自个却铺盖卷一卷出门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回过家门。这件事出来后,小白庄的人都说白宇星的爹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竟娶来这么一个搅屎棍。

甄桂芳在家里没了对手,几天不与人吵架又憋得难受,一贯喜欢无事生非的她就把眼光瞄向了家外面。平时和街坊邻居闹矛盾,不管有理没理,她总要胡乱咬上三分。若是哪天她心里不高兴,比鸡骂狗地骂起人来,她连骂三天都不带重样的。以至于她的街坊邻居一听到她骂大街都吓得赶紧关门闭户,生怕招惹上了她,耳根子几天都不得清净。所以平时只要甄桂芳往小白庄的大街上一站,整个大街上都如净街一般。见街坊邻居如此怕她,甄桂芳愈发得意,走在大街上都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由此得了个“甄好人”的外号。二光棍的外号小白庄的每个人是都敢当面叫的,“甄好人”却没有一个敢当面喊的,小白庄的人这样喊她,也只是在她背后快活快活嘴罢了。

小白庄的人对付甄桂芳最常用的法子就是躲。他们说好鞋不踩臭狗屎,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招惹这个瘟神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们以为他们这样做就能平安无事了。不过他们有些太天真了,以甄桂芳的脾气性格,她能让小白庄的人躲得开?

甄桂芳的女儿白秀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小妮子不但模样长得俊俏,还非常善解人意,身上没有一点儿她娘的影子。就因为她娘的原因,白鹦鹉、大老黑都不敢上门给她提亲,外村的媒人一听说她是甄桂芳的闺女,也都躲得远远的。眼看着周围的小姐妹一个个都名花有了主,唯有她还待在闺中人不识,白秀丽心里也暗暗着急起来。可她娘的名声在那里放着,谁敢招惹啊?村里的好心人就偷偷给她出主意了:你别在家里傻傻地等了,再等下去恐怕连你的终身大事都要耽搁,你娘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还是远远地嫁了吧,也省得到时候她给你添麻烦。小妮子一听也有道理,遂跟着村里人外出打工去了。

一年后,白秀丽领着一个外地小伙子高高兴兴地回家来认亲。到家后,白秀丽拿着喜糖喜烟领着小伙子到周围的街坊邻居家里拜访了一圈,算是告诉大家伙一声,她有婆家了。这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却惹恼了甄桂芳:“你个小妮子心里就没有老娘一点儿,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准备嫁到外面去,我老了以后谁来伺候?你若愿意跟着那野小子过日子去,现在就从这个家里给我滚得远远的,从此永远别再回来。”当着男朋友的面,白秀丽被她娘这么一抢白,实在太损面子了。这些年她算是把她娘看透了,她娘若不隔三差五惹出点是非来,心里就得难受死。只要在她娘跟前,她的耳根子是永远不会清净的。既然她娘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跟她也不用客气了。白秀丽想到这里,就怼她娘了:“你看看你在小白庄还有几个对脸的?在家里你吵得俺爹躲到外头不回家来,在外头你闹得四邻八家不得安生。今儿你再把俺撵走,就剩下你自个儿在家过吧!”说完,拉着她的男朋友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白秀丽和她男朋友起身走后,心里窝火的甄桂芳转头把肚里的火气撒到她的街坊邻居们身上:“那些收俺闺女礼物的可都听好了,俺可是不认这门亲事的,你们谁收的她的礼物都得给俺送回来,俺还得原封不动地退给他呢!”甄桂芳站在大街上这么一吆喝,她的街坊邻居们都吓了一跳,赶紧跑到一起一合计:这娘们可真是个搅屎棍,连她闺女的婚姻大事都要横插上一棍子,咱们还是别蹚她家的这滩浑水了吧?就这样,甄桂芳的街坊邻居们赶快把她闺女送给人家的礼物又退还给了她。送给白玉彬家的喜糖喜烟都被吃掉抽掉了,害得白玉彬又赶忙花钱买来同样的还给了她。这事儿传到饭场里就成了笑话。

那天在饭场里吃饭,大家无意中扯起甄桂芳搅和她闺女的婚姻来。好事的白鹦鹉拿白玉彬开涮了:“大叔,听说最近你的胃口不好,吃到肚里的东西又吐出来啦?”白玉彬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却依然装糊涂:“谁说我的胃口不好,我这不好好的?”白鹦鹉见他如此,索性不给他遮掩啦:“你的胃口好?下回人家再送给你东西,你还接着吃。”这下白玉彬不能再装糊涂了:“你说的‘甄好人’她闺女彩礼那事啊!我那样做,不能叫吃到肚里又吐出来,那叫给人家‘甄好人’面子。”“是、是,你那样做,是给人家‘甄好人’面子,回头来,‘甄好人’跳着脚连骂你几天,是她给你更大的面子。”白鹦鹉的话刚落音。饭场里人就“轰”地一下都笑了,不知道这些人是笑白玉彬太会给自个遮羞,还是笑甄桂芳办的那事儿太绝情。

(三)、

白玉彬到处托人给亮子说媳妇的时候,与亮子年龄大小差不多的白宇星为了自个的婚姻大事心里也是心急火燎的。可是他干着急有啥用啊?他娘的赫赫盛名对他影响太大了,大得外人都不敢将闺女嫁给他。如果说,白玉彬还能托到媒人给他儿子四处说媒的话,甄桂芳却是连个媒人也请不到的。据说大老黑给亮子拐买来山妹子后,甄桂芳私下里也曾找过他,求他也给她儿子弄来个外地女人当媳妇。大老黑却没敢答应她,大老黑害怕他给白宇星弄来了外地女人,甄桂芳万一赖了账,到那时候他就赔大了。请媒人请不到,求大老黑帮忙,大老黑又不理她。所以别看甄桂芳每天在街里晃来晃去的,其实内心里为儿子的婚事也着急着呢!她甚至都想过,要是能有个寡妇嫁给她儿子她也认了。正当甄桂芳为儿子的婚事焦急万分时,老天爷很及时地将一个女人送到了她面前,不但帮她解决了大心事,还让她在小白庄人面前很骄傲了一阵子。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甄桂芳从野滩镇上办事回家来。天色渐渐黑上来,她一个人走在路上还有些怯意。正当甄桂芳沿着柏油路快步往家里赶时,一侧的路沟里突然蹿出来个黑乎乎的东西一下子挡在了她前面。她当时吓得身上的汗毛孔都竖了起来——这天刚黑下来总不能就遇上鬼吧?正好迎面开过来一辆汽车,借着汽车的灯光,甄桂芳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可怜巴巴地跪在她面前,脸上还挂着些许的泪花,不用说她一定遇到难事了。这个时候,甄桂芳突突乱跳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些,她颤颤巍巍地将年轻女子拉起来,问她有啥事。年轻女子抹着眼泪说她叫郑丽,已经两天没捞上吃饭了,身上又冷又饿,求甄桂芳给她点吃的,再帮她找个地方住一宿。甄桂芳就问她家是哪里的,为啥出来。自称郑丽的女子闪烁其词地告诉她:“俺家是外地的,因为和家里人生气跑出来几天啦!”尽管她那样说,甄桂芳从她的口音上却判定她家应该是本地的,只是她不愿意给她说实话罢了。她不愿意给甄桂芳实话实说,甄桂芳也不便多问她。看四周一片漆黑,她不自觉地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先带郑丽回家里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甄桂芳还是非常笃信这一点的。

跟着甄桂芳到家后,郑丽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在厨房里和甄桂芳娘俩一块吃晚饭。饭桌上的白宇星还有点莫名其妙,他娘去了一趟镇上,怎么领着个大闺女回来了,还不给他说怎么回事。他私下里问他娘到底咋回事,他娘在桌子下面很掐了他一把,让他不要多管闲事。郑丽狼吞虎咽地连吃下两大碗面条后才停下来。饭一吃饱,郑丽马上有了精神,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灯光下,甄桂芳发现郑丽不但模样长得秀丽,年龄和儿子还非常般配。这时候的她心里忽然有了想法——她要设法留下郑丽给她当儿媳妇。主意一定,她对郑丽马上热情起来,不仅和她说话的语气变得和蔼可亲起来,还拿出来她闺女的衣服让郑丽换上。当天夜里,她又让郑丽和她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甄桂芳一觉醒来,发现郑丽已在给她打扫院子,她家整个院子的旮旯缝道都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眼前的郑丽,细高个儿配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细腻,一头披肩长发。不但模样俊俏,干活还是一把好手,连清扫院子这样稀松平常的家务活都做得一丝不苟。看着眼前院子里从未有过的干净,甄桂芳心地里都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每每打扫庭院,都是拿着笤帚像女人描眉那样,三下两下就把院子打扫完了,哪里有人家郑丽扫得干净仔细?

郑丽在甄桂芳家里一连住了几天,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甄桂芳更坚定了她的想法。于是她开始变着法子让儿子和郑丽多接触,她自个则找个借口躲到一边去。她让儿子陪着她聊天,让儿子领着她在家里收拾家务活,让儿子领着她赶闲集溜达着玩,.....。看得出来,甄桂芳是想方设法为他们两个创造在一起的机会。白宇星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大姑娘,他一个大小伙子在人家身旁转来转去的总感觉有些别扭。儿子的这一切哪能逃过甄桂芳的双眼,她就避着郑丽给儿子透露了她的想法,白宇星这才理解了他娘的良苦用心。受他娘的调教后,白宇星就牢牢抓住眼前难得的机会不放了。郑丽则从一开始就喜欢上英俊帅气的白宇星,她给他洗衣服,手把手地教他做饭,给他做他喜欢吃的饭食,和他聊知心话悄悄话......,看得出来,郑丽已把白宇星当成了她的意中人。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走在了一起。那一段时间里,白宇星和郑丽在小白庄里成双成对的出入,惹得狗蛋等村里几个年轻光棍很是眼馋:人家星子(白宇星的小名)的艳福咋就那么好呢?有个年轻光棍还一度夜晚就到村前的柏油路上溜达,也想着碰上甄桂芳那样的好事。可惜的是,那人在柏油路溜达了几个月,好事没有遇上,却让路上的汽车撞倒住了几个月的院才捡回一条命。

甄桂芳半路上拣回来郑丽这件事儿,自然会在饭场里泛起层层涟漪。虽然白鹦鹉明面上很怕甄桂芳,但这不妨碍她在饭场里对这件事议论一番。那天早上,白鹦鹉看到白宇星没有出现在饭场里,赶忙抓紧这个空档发表了她的高见:“半路上捡到一个大活人,也不问问这女人啥底细,就领回来给儿子当媳妇,这算个啥事啊?人家就是娶个二婚还要大操大办地明媒正娶呢!她可好,偷偷摸摸地就算娶儿媳妇了。”不知道是嫉妒还是看不惯,反正白鹦鹉对甄桂芳办的这事儿很有点儿成见。“你是不是没捞上吃人家星子的鲤鱼,才在这里乱叨叨的?回头让星子买两条送来堵堵你的嘴,你准不乱哼哼了?”村里的二憨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这回又是这样。

小白庄一带的规矩,若是一对男女经媒人介绍成了夫妻,双方都要买鲤鱼送给媒人表示感谢的。“甄桂芳的鲤鱼是好吃的么?吃她的鲤鱼弄不好会让鱼刺扎破嘴的。”白老六这句话说得很明白——甄桂芳的局不好供啊!“星子不花一分钱就娶上媳妇是好事儿,就是这女人来路不太明了,别再像老六你那样,弄到最后人跑了钱也没了,空欢喜一场。”白玉刚慢悠悠地说出了他的担忧。“甭管怎么说,人家星子是一分钱没花就娶上媳妇啦!以前咱们村里有的人天天好酒好饭地管着媒人,让人家媒人哄得溜溜转圈还没见上儿媳妇是啥模样呢!”香油匠这句不无暗讽的话真是一箭双雕:既讽刺了借着给人家说媒骗吃溜喝的大老黑,又揶揄了白玉彬。大老黑听不到香油匠背后说他的风凉话,自然无法反驳。端着饭碗吃饭的白玉彬则对香油匠的这番话反应特别快,也特别有深意:“不管咋说,我是不愁死后给我戴孝帽子的人了,还有人为这事发愁呢!”小白庄那一带的风俗,当爷爷的若是去世了,在办理丧事期间,他孙子是要戴孝帽子的,以显示家里后继有人。白玉彬说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有孙子了,你香油匠的孙子在哪里呢!饭场里就这样,本来大家都有说有笑的,若是哪个人的哪句话有意无意地冒犯了另一个人,两个人就会明里暗里互掐一番。

就在饭场里一些人对甄桂芳路上拾到郑丽一事说三道四的时候,白宇星突然邀请大家伙去喝他的喜酒。那天早饭的时候,春风满面的白宇星来到饭场里向众人散发喜糖和喜烟后,就郑重邀请大家,他和郑丽要正式结婚了,请大家第二天中午都到他家里喝他的喜酒去。虽然甄桂芳在村里的人缘不怎么地,但白宇星在村里的为人还是蛮不错的。再说了,白宇星结婚,意味着老白家很快又要添丁添口,这是老白家的大喜事,大家伙自然要去捧场的。

白宇星结婚当天的一大早,甄桂芳家里的鞭炮声就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她家的亲戚好友都陆续赶过来。小白庄的人也三三两两地到她家里贺喜帮忙。白宇祺和香油匠是白宇星喜事那天的问事老总,那一天他们俩比甄桂芳还忙,也比甄桂芳当家。平日里是没有人敢当甄桂芳的家的,那天就不同了。小白庄的规矩,逢上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儿,主家的事主人说了不一定算,必须由问事老总定夺才行,主家在这个时候只有出钱听使唤的份,那天的甄桂芳也不例外。在众人的真诚祝福声中,打扮一新的白宇星和郑丽欢欢喜喜拜了堂,算是结成了正式夫妻。小白庄的人谁也没想到,眼看着要成老大难的白宇星的婚事最后竟变得如此轻而易举,连一顿媒人酒饭都没管就把新媳妇娶进了家门。

(四)、

尽管郑丽说她是外乡人,可小白庄的人打死也不相信她的话,因为她的口音她的生活习惯还有她的穿着打扮都与小白庄的人没啥不同。但有一点,小白庄人很不明白,郑丽和白宇星结婚后,白宇星去饭场里吃饭,她却从不去那里,她说一到人多的地方浑身就不自在不舒服。饭场里人对郑丽的这个理由也不怎么相信,因为从她说话办事上看,她不是那种不喜欢热闹不合群的人。她不愿意去饭场里吃饭,白宇星也不勉强她,只管自个儿端着碗去那里吃饭。

郑丽不去饭场里,饭场里一些人却对郑丽的来历充满了好奇,总想扒拉出她的身世满足一下好奇心。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跑出来,她家里就不出来找她?于是他们佯装关心地提醒白宇星:星子,你可别喝大胆汤啊!对你媳妇你可得留点心,可不能像白老六那样,把什么都交给人家,最后是人财两空。白宇星自然明白这些人的小心思,却故意不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儿:“怕啥?我又没有花钱,她跑了才好呢!我再找一个就是了。”那些人一听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唯有白鹦鹉有些不识相:“咱担心人家星子干啥啊?人家娘会拾,这个女人跑了,回头他娘从外面再给他拾来一个就是了。”听出来白鹦鹉说的不是好话,白宇星的嘴也不饶人:“俺娘会给俺拾媳妇,回头你也拾个女婿去啊!”白鹦鹉听得出来,白宇星在骂是老绝户头呢!她本想借机奚落一下白宇星,没想到反被他挖苦了一番,只好讪笑了一下不再吭声。

白宇星和郑丽婚后两三个月的光景,白宇星家里发生的事终于证实了大家先前的担心。那天一大早,甄桂芳家里闯进来七八个年轻男女外加上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妈子。这些人一进来,就咋呼着说甄桂芳不是人,将他们的儿媳妇强留下当她儿媳妇。这些人说着将吓得瑟瑟发抖的郑丽架起来就要往外走。还未起床的甄桂芳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哪里还睡得下?连外罩都没穿,一身内衣就和儿子一起跑上前拦腰抱住了郑丽,然后就大声求救起来:“快来人啊!抢人啦!快来人啊!抢人啦.......。”甄桂芳急切又凄厉的求救声立即招来了援军。闻讯赶来的小白庄人很快将那几个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并质问他们大白天里为啥平白无故地闯进家里抢人。那位头发凌乱衣着邋里邋遢的老妈子很激动地站了出来:“俺抢人?这是俺用俺闺女换来的儿媳妇,她给俺强留下,俺为啥不能要回去?”老妈子的话一下子戳破了郑丽几个月以来的谎言:她哪里是外地人啊?原来是逃婚从家里跑出来的。小白庄前来帮忙的人有些泄气:人家来找人家的儿媳妇,咱有啥理由拦着不让人家走啊?这个时候,满腹委屈的郑丽哭诉开了:“俺是她们娶回家里当媳妇的不假,可俺一开始就不同意这门婚事,是俺父母要死要活地逼着俺答应的。为了俺哥能娶上媳妇,也为了俺父母能吃下饭睡着觉,俺才答应这门亲事的。可俺进了她家的门才知道她们骗了俺,她的儿子是个啥都不懂的傻子啊!俺咋能和个傻子过一辈子啊?”郑丽声泪俱下的一番哭诉,让在场的小白庄人很快明白了她的身世:为了哥哥的婚事她被迫参加了换亲,出嫁后,才发现上当嫁给了一个傻屌男人,被逼无奈才从婆家逃出来,后又流落到白宇星家里。听到这里,小白庄人的良心天平又一次倾向了郑丽:再怎么着,你们也不能蒙骗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们的傻屌儿子啊!

双方正争吵着,村长白宇祺过来了。听完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争相解释,他也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胳膊肘自然不会往外拐的,并且这件事儿那家人办得确实有些不地道。于是他先向对方亮明了他的身份,然后一本正经地警告那些人:“换亲本就不合法,都啥年代了,你们还在搞这一套?人家不愿意跟你们过日子是人家的权利,你们爱去哪里告就到哪里告吧!人先留在我们这里,回头她想回哪里去,我们再把她送到哪里去,你们就不用操她的心了。”白宇祺的这几句软中带硬的话,让那几个欲强行带走郑丽的人面面相觑,心也发虚起来。二憨见他们还不挪脚离开,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是没听见俺村长说的话,还是觉得俺小白庄没人啦?你们哪个敢再拉她一下,看我不把他的腿打断?”说着举着手里的一大块砖头往那些人跟前凑了凑。那几个人望着凶神恶煞的二憨,脸上马上现出了怯意。领头的老妈子见带走儿媳妇的事泡汤,遂哭叫着领着那些人极不情愿地离开了。

“妈的,俺以为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原来也是个二手货。”说起那天抢郑丽的事,饭场里的二憨一边往嘴里塞着馍馍,一边粗俗地嘲弄着白宇星。“捞上二手货也比当光棍强,有人连二手货也捞不上呢!”白鹦鹉口无遮拦地来了一句,想不到戳到了白老六的痛处,白老六气得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吓得她再不敢乱说什么。“看来还是打个结婚证保险,这里离那家人也就十多里的路程,说不定哪天那家的人又摸进来把人给抢走,事情就不好办了。”玉刚媳妇不无担心道。“结婚证是易办的?说不定她家里早都吵翻了天,你想想,她跑出来不跟人家过了,她嫂子还会在她家里呆着?”白宇祺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这事儿。他分析地一点儿也不错,那家的人抢不走郑丽,回头就把郑丽的嫂子要了回去。不用说,郑丽的哥哥又成了光棍一条。郑丽的爹娘哪里肯饶过白宇星?遂领着人到小白庄里闹了几次,非要郑丽回去跟那家人过日子去。他们还抱怨说郑丽把他们两家都坑苦了,好好的两家人家都给搅零散了。郑丽的爹娘怎肯让白宇星一个毛壳不蹦就把他们的闺女娶到手,还弄得他们的儿子又成了光棍?但甄桂芳吃到嘴里的肉又怎肯再吐出来,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在一些闭塞的乡村里,换亲这个古老的陋习依旧没有绝迹。现在的我们若回头审视一下这个陋习,一定会为它的存在感到不可思议。可现实却是,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进程中,总会有一些逆时代潮流泛起的沉渣,它看似不合情理,却顽固地存在着,还疯狂阻碍着时代前进的步伐,无情戕害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社会前进的步伐虽然总是向前的,但在特定的时空里,又有可能原地踏步甚至倒退。所以说,人类文明的发展,从来都不是田园牧歌式的,它前进的每一小步往往都伴着血和泪,甚至都充满了我们看不见的血腥、残酷与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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