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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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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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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树下》》连载

第一十二章

(一)

两个月过后,金锁的身体完全康复了,能下地干活了,春天也来了,他和妻子却扔下两个年幼的女儿外出干活去了,说是河西省洛东市的一个窑场里正在招收装出窑的工人,按月发工资还管吃管住,待遇比在家里种地强多了。农村人都是种地为生,哪像城里人按月拿工资啊?所以他们夫妻俩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金锁夫妻俩走后,香油匠老两口就领着两个年幼的孙女在家里过活。两个小女孩像没爹没妈的孩子似的在村里转来转去,村里人看着都可怜。大家实在琢磨不透金锁两口子心里咋想的,撇下老的丢下小的出门挣钱去。人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要啥没啥,哪里比得上在自家门口熟门熟路热汤热水的好?玉刚媳妇在饭场里就曾说过香油匠:“大哥,你也劝劝金锁两口子,在家哪里不好?不缺吃不缺喝的,为啥非要到外面受那个洋罪去啊?两个丫头多可怜啊!”“儿大不由爷,咱说了也不算,说多了人家还烦咱呢!”香油匠一脸无奈地双手一摊。听香油匠这样一说,饭场里的人都唏嘘不已,认为金锁两口子太不懂事了。

金锁结扎康复后领着媳妇去外地干活挣钱去了。白鹦鹉的男人白宇平结扎后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后却不能下床了。白鹦鹉领着他到县医院里一复查,那里的医生说是做结扎手术手术时伤到了身上的一根神经,导致他下肢瘫痪了,连带得裆里的那家伙也不行了。白鹦鹉一听就来气了——当初镇里要求她男人去做手术的时候可是说得天花乱坠,还保证对人没有任何的影响。如今一刀下去,男人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她怎能和镇里算完?白鹦鹉先去找白宇祺,白宇祺一听情况不妙,也不敢跟她多说什么,只推说是镇里点名非要她男人去结扎的,要她找镇里的领导讨说法去。气呼呼的白鹦鹉怼了他两句后就用平板车拉着她男人找镇里人讨说法去了。

野滩镇里分管计划生育工作的副镇长胡志民在镇大院里接待了她们两口子。不等白鹦鹉把情况说完,一心想撇清干系的胡志民就下了结论,说是白鹦鹉两口子手术后同床太早了,才导致她男人下肢瘫痪的。白鹦鹉听得出来,这家伙不但推脱责任还明里暗里往她们两口子身上泼脏水,她的“二”劲立马上来了:“你他娘的放屁也不看看地方,姑奶奶哪像恁娘那样离不开男人!”胡志民本想三言两语把白鹦鹉打发走,没想到白鹦鹉得理不饶人,上来就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白鹦鹉这么一骂,心虚的胡志民马上意识到白鹦鹉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遂借故开溜了。

胡志民跑了,镇里当小兵的对这种事儿才要躲得远远的呢!白鹦鹉一看镇里的人开溜的开溜,装憨的装憨,就是没有一个过问她男人事的,马上泼性大发,拉着她男人在野滩镇政府大门口跳着脚大骂开了,直到骂累了,镇里也没有出来一个人劝劝她。恼怒不已的白鹦鹉决定和镇里人杠上,非得讨个说法不可。她堵着镇政府的大门一连骂了几天,骂得镇党委书记受不了了。这娘们天天来镇里大骂,不仅让镇里的脸面丢尽,还给镇里的计划生育工作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若是老百姓都知道了计划生育结扎手术能把人结瘫痪,往后谁还愿意再去结扎啊?没有人愿意去结扎,县里分摊给野滩镇里的结扎任务怎么完成?这一连串的问题促使他给胡志民下达指示,让他设法平息此事,还说县纪委一旦介入了此事,镇里第一个受处理的就是他胡志民。

胡志民听书记这么一说,感觉事态严重了,可白鹦鹉的问题哪里是好解决的——她男人瘫痪在床,连带得裆里的老二也不行了。内心焦灼的胡志民把自个关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了一下午,才想起来白宇祺这根救命稻草。对!这事儿就交给白宇祺去,他怎么着也得帮他摆平这事儿——金锁结扎的事儿白宇祺求他帮过忙,当时若不是他帮着打掩护,金锁结假扎的那一关肯定过不去。单就这一点,白宇祺就欠他个人情。再说白宇祺办事比较灵活,工作上很有一套的,他和白鹦鹉又是一个村的老邻居,有什么话是都能给白鹦鹉当面说的,有些话他胡志民是不能和白鹦鹉当面讲的。想到这里,胡志民遂捎信让白宇祺来他的办公室里,说是有事找他。

白宇祺接到胡志民口信的那一刻,就猜到十有八九是白鹦鹉的事。他不想去蹚这滩浑水,又不敢不去,在家里想了好一阵子对策后,才骑上自行车去了野滩镇政府。在镇政府大院胡志民的办公室里,平日里架子比驴还大的胡志民这次见了白宇祺竟非常客气,除了给他倒茶递烟外,还让白宇祺紧挨着他坐下来——胡志民分管镇里的计划生育工作,平日里在镇大院里除了书记、镇长外,对谁都是不尿不看的。多半个脑袋光秃得如猴子腚的胡志民习惯性地捋了捋脑门上的那一绺头发,算是稳了稳自个的情绪,接着就狠狠表扬了一通白宇祺。等感觉火候到了,他才跟白宇祺扯到正事上——让白宇祺去给白鹦鹉做工作,往后不要再到镇门口叫骂了,她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向镇里提,镇里一定会帮她解决的。临末了,胡志民还神秘地给白宇祺透了个秘密——他包庇金锁结假扎的事,镇里的书记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若是他能做下来白鹦鹉的工作,书记也就不再追究那事了;若是做不下来,书记不仅要把那件事翻出来处理人,还要白金锁拉到县里重新挨一刀。白宇祺一听就知道胡志民这家伙扯虎皮当大旗——他干的见不得人的事岂能让书记知道了?一定是他拿那件事吓唬他罢了。心里跟明镜似的白宇祺没有戳穿他,还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求胡志民在这件事上多给他罩着点。胡志民以为白宇祺被他拿捏住了,也装着很仗义的样子:“白主任,这事儿你只要办妥了,那件事就不是事儿。”白宇祺心里说:你小子真是牛角上抹油——又尖(奸)还滑,香油匠送给我的东西,啥味儿我都不知道,全都给你送来了,到头来,还得让老子欠你一脸的人情。

从镇里回来,白宇祺就直接去了白鹦鹉家里。白鹦鹉对白宇祺让她男人去结扎本来就很恼火,见他又来给她做工作来,哪里肯饶了他:“要我提条件?我提的条件,你能答应吗?”因为胡志民事先许诺给他了,让白鹦鹉有啥条件尽管提。白宇祺就蛮有把握地答道:“你有啥想法尽管给我说,我会如实向镇里汇报的。”人家白鹦鹉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冷笑了一声:“我想要个男人,你去给镇里的人汇报去吧!”白宇祺立马傻眼了,他实在没想到白鹦鹉会给他提出个这么荒唐的条件来。看到白宇祺一脸的窘相,白鹦鹉没好气地揶揄他了:“往后别老是欺负俺这样的老实人,为啥先拿俺开刀?”白宇祺知道眼下不是和她理论的时候,想方设法把她哄高兴,让她乖乖地配合他,不再到镇门口大骂去,这才是最要紧的。想到这里,尽管白鹦鹉说得很难听,白宇祺也不得不陪着笑脸,一个劲地给她说好话哄她开心。不过,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让白鹦鹉跟他好好说一句话,最后,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她家。

白宇祺闷闷不乐地从白鹦鹉家里出来后,感觉胡志民给他的这块骨头太难啃了。仅凭他自个给白鹦鹉做工作,估计是很难说动她的心的,看来还得想想别的法子才行。他这样想着就去了香油匠家里,他得把胡志民末了给他说的话学给香油匠去,让他知道他儿子的事情还有被推到重来的可能,好让他心里也有个准备。

香油匠正在家里磨香油,见白宇祺来家里,赶忙放下手里的活沏了一壶茶招待白宇祺。愁眉苦脸的白宇祺偎香油匠坐下来,端起茶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就唉声叹气地把胡志民的原话学给了跟香油匠。刚才还一脸笑容的香油匠,转头脸上的愁云也越听越厚。听到最后,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宇琪小,咱们这次真的要让尿憋死吗?”白宇祺苦笑着说:“也不是一点儿办法没有,只要能把白鹦鹉的事摆平,那事儿就不会再翻缸子了。”香油匠一听只要能摆平白鹦鹉,他的事就万事大吉了,激动得一拍大腿:“哎呀,俺以为多大的事呢!小来,你不用管了,过两天俺就让她主动找你说这事去。”

自从白宇祺找过白鹦鹉后,白鹦鹉也给了他面子——没再拉着她男人天天到镇里叫骂去。白鹦鹉不去那里骂,胡志民心里也稍稍安稳了些,以为白宇祺把那事儿给他摆平了。白宇祺那几天的心里则像揣个兔子似的——白鹦鹉一直没有找他说事啊!就在白宇祺为这事坐卧不宁时,白鹦鹉果真如香油匠说的那样,主动到他门上找他说她男人的事来了。

那天一大早,白宇祺刚起来床,白鹦鹉就在外面拍他家的院门。看到白鹦鹉来家里找他,白宇祺自然不敢怠慢,赶忙把她迎进屋里去。白鹦鹉这次也没有和他绕弯子,屁股一粘板凳就直奔主题了:“宇琪弟,那天你走后,俺仔细想了想,这事儿也不能怪你,要怪也都得怪镇里的人。你那天劝俺也是为俺好。这样吧!你不是让俺提条件吗?那俺就把俺的条件给你说说?”心里正求之不得的白宇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这事儿本来就是镇里的事,只是咱们是本家,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这事上吃亏,不管你的事儿?”两个人越说越近乎,说到动情处,白鹦鹉竟然感动得要哭了。最后,她才不好意思地向白玉琪提出了她的条件:“村长,你看看,俺们一家老小全指望你哥出力干活呢!现如今他连床也不能下了,你说说俺一家人往后咋往下过啊?”白鹦鹉说着眼圈儿就变红了。白宇祺一看形势不对,赶忙劝她说,小白庄的老少爷们再怎么着,也不会看着她们一家人饿肚子的。再说了,现今镇里让她提条件,不也是给她解决家里的实际困难吗?白玉琪劝到这里,还是劝白鹦鹉有啥条件尽管提,别不好意思,他一定会向镇里给她尽力争取的。

看到白宇祺这样贴心,说话又这样大包大揽,白鹦鹉就按照香油匠给她支的招提要求了:“镇里免除俺全家人今后所有的公粮、提留款和集资款任务外,每年还得再给俺家伍千斤的小麦救济粮,俺一家人好吃饭,另外俺还得干咱村里的妇联主任。”听完白鹦鹉的条件,白宇祺心里想笑却没敢笑出来:你白鹦鹉要求免除提留款集资款还有公粮任务,再要伍千斤的小麦救济,都属于正常,镇里是都能答应你的,你白鹦鹉提出要当村干部算个啥事啊?村里的妇联主任正干得好好的,镇里总不能把人家撵走让你来干吧?即便觉得不合情理,白宇祺还是把白鹦鹉的条件一个不落地报给了胡志民,让他定夺这事儿。没想到胡志民听完这些个条件,竟然夸白宇祺这件事办得快办得利索,他马上把白鹦鹉的条件报给镇党委书记去。白宇祺心里说,还办得快办得利索呢?他白鹦鹉要当村妇女主任一职,我看你咋安排?

令白宇祺意外的是,野滩镇里很快就给了白宇祺明确的答复:白鹦鹉所提的条件除了村妇女主任一职改为小白庄行政村妇联副主任、享受村妇联主任待遇、专司负责小白庄自然村的妇女工作外,其余的一个字都不用变。当这个消息传到白玉刚家的饭场里时,那里的人无不为野滩镇里奇葩无比的工作套路所折服——镇里的一些人为了达到目的,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不管怎么说,白鹦鹉的事总算解决了。那天听说白鹦鹉那里抹平了,香油匠高兴得把一锅芝麻都炒糊了。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很快就让香油匠家的院子里变成了一片水汪汪。香油匠一边从锅里搲着炒糊的芝麻,一边喃喃自语道:“这镇里面的水咋就比俺院子里的还深啊?”

(二)、

时兴土地承包到户后,白凤超再种西瓜也不用藏着掖着,更不用担心西瓜秧苗被白武德逼着拔掉了。田地分到手的第二年,他就在他家的责任田里种了三亩西瓜。西瓜丰收后,白凤超特意挑了两个个头最大、品相最好的西瓜,抱到白玉刚家的饭场里让大家伙尝鲜。饭场里人一边品尝着白凤超的西瓜,一边夸赞他种西瓜的技术高手艺好。当时白伍德也在现场,别人都抢着吃白凤超的西瓜,唯有他坐在那里没有动——他怎么好意思去吃啊?白凤超倒没有跟他计较,主动拣一块最大的递到他手里,白伍德假意推辞一番后还是接住了白凤超递过来的西瓜。

那年夏天,整个小白庄的人都吃上了白凤超的西瓜。白凤超的腰包里也因为种西瓜第一次有了余钱。在他的带动下,小白庄的好多人家也种起了西瓜。那几年,每到西瓜下来的季节,小白庄周围十里八村的集市上都晃动着小白庄人卖西瓜的身影,好多外地的客商都开着汽车来小白庄里收购西瓜,连天方县城里的人也都知道小白庄的西瓜个大瓜甜,小白庄成了远近闻名的西瓜专业村。村里很多人家靠着种西瓜建起了砖木结构的新瓦房,添置了缝纫机、自行车等家里的大家什。

可惜的是,后来小白庄的很多年轻人感觉在家种西瓜不如在外打工省事来钱快,于是纷纷丢下手里的这一营生跑到外地打工去了。小白庄的西瓜种植规模遂越来越小,加上品种升级换代没有跟上形势的发展要求,那些外地客商也渐渐不来小白庄村里收购西瓜,小白庄西瓜村的盛名就慢慢没落了。白凤超见小白庄的西瓜行情走了下坡路,只好改行种起其它农作物来。后来,每每提起这件事儿,白凤超都摇头叹息。他说如果当初大家都一心一意地发展西瓜种植,说不定小白庄的西瓜早作出了大文章,大家伙的收入也会远远超出在外打工的收入。现在倒好,村里在外打工的好多人,打了那么长时间的工也没有学到一技之长,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只好不停地转换打工的城市,常年漂泊在外,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白凤超是那种少说多做的人。平时在饭场里吃饭的时候,别人都在那里天南地北地东拉西扯地闲侃,他却很少插言,不过一说到怎么种田时,他往往就来了精神。白凤超除了种西瓜是行家里手外,对其它庄稼活也在行得很。在庄稼人看天吃饭的年代里,想种好庄稼就得掌握好节气,节气错过了,种庄稼下再大的本钱也不会有好收成,甚至会白忙活一场。所以哪个节气该种哪种庄稼,哪个节气该下种,哪个节气该育苗,庄稼到了哪个节气该怎么管理,这些听起来费力劳神的农事经验规律,在白凤超的脑子里就像是现成的,他张口就能来,并且他也是严格按照这些农事经验规律来种家里的地的。

随着农业新技术不断应用,新品种不断出现,白凤超又紧密关注起这些新兴事物来。平时种田过程中,他也不断尝试这些新技术新品种。小白庄的其他人种地,种的多是小麦、玉米、大豆、棉花等传统农作物。对那些刚出现的农业新品种新技术,他们是不敢沾边的,因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啊?所以,很多人家种田是随大流,一年四季能不让田地闲着荒着就完事了。白凤超则认为庄稼人种地也应该像城里工人在工厂生产产品那样。城里的工人在一定时间内生产的产品,质量越好,数量越多,产品越畅销,他们的工资奖金就越高。农民种地也是如此,在一年的时间里,一亩地的农产品质量越好产量越高,价格越好,一亩地的收入才会越高,反之亦然。所以白凤超的田里是很少种植那些传统作物的。

白凤超的田里种的多是各种时鲜瓜果蔬菜,“一亩园十亩田”的道理在那里放着呢!一亩瓜果蔬菜的收入怎么着也远超一亩粮食作物的。白凤超种植的瓜果蔬菜都净是些稀罕物,物以稀为贵嘛!比方说他种的水果萝卜吧!个头如鹅蛋黄大小,形状像圆球,颜色红艳得让人赏心悦目,吃起来脆甜爽口,却没有普通萝卜一点儿的辛辣味;外形像蚕宝宝似的宝塔菜,看着肥肥嫩嫩的,颜色像奶样白,咬一口咔嚓脆,还带着丝丝的甜味;还有那个贝贝南瓜,形状和普通的圆形南瓜差不多,个头比男人的拳头还要小,上市时间却比普通南瓜早一、两个月,口感比普通南瓜味甜美得多还面沙瓤......。类似这样的稀罕物在他的田里多了去了。还有些瓜果蔬菜,小白庄的人别说见过吃过了,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白凤超田里的瓜果蔬菜平时是很少在乡村集上出售的,他有时即使让他的果蔬偶尔在那里露露脸,也是为了宣传一下他的新品种,绝不是真心在那里出售的。往往他在集市上一摆摊,集市上的人就会像观赏西洋景般将他的摊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不过那些人多数只是观赏上一阵子,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完事了,绝少有人舍得花钱购买的——那些东西价格太贵了,买了拿回家里也不知道怎么个吃法。

为了提高自个的收入,白凤超从一开始,就把他瓜果蔬菜的销售目标瞄准了城里的高档饭店。去那些地方吃饭的人一般兜里是不缺钱的,人家去那里就是为了吃到美味珍馐,自然是什么饭菜稀罕就点什么了。也只有在那些地方,白凤超的东西才能卖出好价钱。白凤超的东西在那些地方到底能卖出多高的价钱,他始终没给小白庄的人吐露过。若不是白凤仙有一次在饭场里炫耀,他在县城的大饭店里吃过白凤超种的瓜果蔬菜,小白庄的人也许永远不知晓他的瓜果蔬菜行情的。

白凤仙说,那天他在天方县城里的“楼外楼”大饭店里宴请同行吃饭。既然请人家吃饭,就得点些稀罕的花样菜品,于是他全点了饭店的特色菜。菜肴上来后,白凤超宴请的客人们直夸他讲究,点的菜肴都是他们以前没有品尝过的。白凤超心里说,他在这里吃饭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别说客人们夸赞那天的菜肴上档次,就是他本人也感觉那天的菜肴非同寻常。比方说那道“青龙卧雪”的菜肴吧!那道菜上桌后,一桌子人围着它欣赏了好一阵子就是不舍得动筷子,盘子里的白雪是用白糖制作的,他们都认得不稀罕,倒是那一根根如拇指粗半拃长娇嫩的小黄瓜让他们开了眼界,那些小黄瓜脆爽得比脆瓜还要脆,咬一口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满嘴甜丝丝的汁水不说,一丝的清凉也随即沁入人的心脾。这种黄瓜的品相口感可不是普通黄瓜能比的,普通黄瓜的外形粗鲁还略显弯曲,口感也有些涩涩的味道。这些小黄瓜就不一样了,不仅个头短小粗细匀溜表面光滑,口感也比普通黄瓜强好几倍。这哪里是蔬菜?应该叫它水果还差不多。其它的十几道菜肴差不多也和这道“青龙窝雪”一样令人拍案叫绝。

饭毕,白凤仙到饭店吧台上结账时才发现,仅那一道“青龙卧白雪”就收了他四元钱。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四元钱差不多能买五六斤猪肉呢!其它那十几道菜肴的价格也是一道比一道贵,这顿饭虽然让白凤仙长了脸,也吃得他有些心疼。结账完毕他心有不甘地揶揄收款的服务员:“你们的饭菜难道是从外国运来的?价格那么贵。”服务员不仅没有生气,还很得意地回了他一句:“野滩镇小白庄老白的菜,能不贵吗?”此时的白凤超才如梦方醒:乖乖!村里白凤超的果蔬在县城的大饭店里都挂上号了。

眼看着白凤超靠着种植稀奇的瓜果蔬菜鼓了腰包,小白庄的一些人又按捺不住了,他们也跟着白凤超后面有样学样地种起那些果蔬品种来。只是那些人有发财的欲望却没有白凤超的技能。尽管他们跟在白凤超后面依葫芦画瓢,却没有学到他的精髓所在,还是依照种植传统庄稼的老套路来,然后就想清等着发财。种植稀奇的瓜果蔬菜虽然收入高,却需要专业的技能。哪个时段该浇水,怎样浇水;哪个阶段施哪种专业肥料,施放量是多少;哪个环节用哪种技术手段管理等等,都有特殊的要求,都需要专业的技术作支撑。那些人哪里懂得那么多?所以往往一个季节下来,他们别说靠种地发财了,不仅白搭了功夫还赔尽了本钱。这样的亏吃了几次后,那些人也感觉自个没有金刚钻,还是别揽那样的瓷器活了,于是转过头又去种老一套的庄稼。至于那些劳力外出打工的人家,他们的责任田要么由家里的老人妇女靠种些传统的庄稼维持着,要么转租给别人,让人家替他们交上政府征收的提留款和公粮,双方就谁也不欠谁了。此时,小白庄的好多人再也没有土地承包到户刚开始那几年的种地热情了。只有白凤超对种地还是一如既往地执著,他密切关注着现代农业的发展方向,满腔热情地反复试验实践着。后来随着他的种田规模不断扩大,并尝试着不断地在产业结构上档次,他自家承包的责任田已经无法满足他的发展需要,遂试着租赁了村里几户人家的土地。此时的白凤超已经有了他非常明确的人生规划——实现他的现代农业梦。

(三)

白凤超在为他的农业梦想孜孜不倦地奋斗时,白凤仙却梦断在医院里。

那天早上,大家在饭场里吃饭时,玉刚说凤仙在县城住院好几天啦,问大家啥时候有空一块到医院里看望他一下。一旁的白老六还阻止大家说他哥的病就是平时酒喝多的缘故,肚子有些不舒服,没啥大毛病,住几天院就回家来了。大家都忙得不行,就不用费时费力地往县城里跑一趟了。尽管白老六劝大家不要去探望他哥,饭场里人还是商定,第二天上午一块去县城里看望白凤仙。只是事情的发展太出乎大家的意料他们的话刚落音,狗蛋就失魂落魄地来饭场里找他二叔了,抠屎抹泪的狗蛋说他娘让他回家给他二叔送信,说他爹快不行了,医院里的人已经不给他看病了,让拉回家准备后事去。小白庄的风俗,那些病入膏肓的人要在咽最后一口气前赶到家里。只有在家里咽了气,这个人的灵魂才算回家里来了。若是在外面绝了气,他的灵魂就落在了外面,这个人也就成孤魂野鬼啦!

白凤仙快不行的消息如一个晴天霹雳在饭场里炸响,惊得那里的人一愣一愣的。白凤仙平时看着也没什么毛病啊,怎么说不行就不行啦?他的好日子满打满算也就是八九年的光景。真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白老六一听说他哥不行啦,说话的腔调立马变成了哭腔:“狗蛋,你说啥,你爹咋不行啦?”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关键时候还是白宇祺镇静,他先是安排村里几个年轻的后生陪着白老六到医院里看看情况,如果白凤仙真如医生们说的那样,就将他接回家来;若还有希望,就恳请医生全力救治。接着他和香油匠、白玉刚、白玉彬等人去了狗蛋家里,帮着狗蛋把他家客厅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将一张大床孤零零地摆在客厅的当门,做好白凤仙随时回家的准备。那样一布置,狗蛋家古色古香的客厅里马上有了一股灵堂的阴森气氛。

医院里的医生们对白凤仙的病情确实是无力回天了,白老六和雅兰只好带着他回到家里。白凤仙被接回家里后就躺在了他家客厅里的那张床上,连话也不能说了,他的家人一刻不离地守护着他。听说白凤仙回来了,小白庄的人一拨接一拨地来看望他,可白凤仙已经不认得他们了。昔日里红光满面的白凤仙如今不仅瘦得可怕,脸上胡子拉碴,脸色还煞白煞白的!失神的眼睛里没有了一丝的光泽,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气若游丝。小白庄的很多人看到白凤仙那个样子都心疼地落了泪:这好人咋就没好报啊?后来,他们从雅兰哭哭啼啼的叙说里才知晓,其实白凤仙的病情早就有了征兆,平时他经常感觉肚子疼发胀不舒服。雅兰几次劝他看看医生,他却说一点小病儿不碍事,撑一撑就过去了。只是最近肚子疼得实在受不了啦,他才去县医院里检查,一检查就发现病情已到了肝癌后期。得到自个病情的真相后,毫无思想准备的白凤仙心里害怕精神一紧张,人说不行就不行啦!

那个时候,小白庄的多数人家虽然能天天吃上白面馍了,但生活水平还远没有达到每天大鱼大肉的地步。白凤仙就不同了,由于他的生意做得好,兜里不缺钱,他是天天大鸡大鱼还酒场不断,有时候一天他喝个两、三场也都很稀松平常。当时小白庄的人还羡慕得他不得了,说看人家白凤仙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快活成神仙了。没想到,短短几年的功夫,白凤仙就把他一辈子的福气都享完了,这也太让人遗憾了吧!

白凤仙在家里硬撑了几天,最终还是走了。在家停丧的几天里,整个小白庄的人都去他家里,帮着料理他的后事。看着村里的老少爷们跑前跑后地帮忙,雅兰心里过意不去就要管大家饭,说是答谢他们一下。主持丧事的白凤超等人却把手一摆:“咱们小白庄哪家里没有这样的事啊?谁家有事啦,大家伙伸手帮个忙算啥?管饭的事就免了吧!也省得后面再有事的人家跟你学。以后若是家家都跟风,除了浪费钱财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这个规矩定下后,小白庄里谁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大家该怎么帮忙还怎么帮忙。多少年后,当一些地方政府对地方上借婚丧嫁娶之机大操大办大吃大喝的歪风头疼不已时,小白庄的这个规矩却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大家都很自觉地遵守着。看来就这个事情而言,某些地方政府的领导真应该到小白庄里好好取取取经去。

白凤仙出殡那天,狗蛋披麻戴孝地把他爹送到墓坑里。小白庄的人望着一身重孝的狗蛋,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怜悯来:没了他爹白凤仙这棵遮风挡雨的大树,这个暖房里长大,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家伙,能否经得住社会的风吹雨淋?

(四)

白凤仙的后事办完后,雅兰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发呆。那个伴她走过半生风雨的人,那个在她最困难时对她鼎力相助的人,那个终生挚爱她的人,怀着满心的不甘与不舍,默默地离她而去了,留给她的是无尽的凄苦与哀思。极度悲伤的雅兰望着白凤仙的遗照心如刀绞,无声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胸前衣襟,她深爱的男人走了,去了一个她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孤苦伶仃的她往后只能靠自己在社会的风雨里苦苦挣扎了。

三十年前,她和第一任丈夫邵云仙自由恋爱了。她们的爱情却遭到了双方家长的竭力反对。她家的人甚至以断绝关系逼她与邵云仙分手,邵云仙的家人也将邵云仙扫地出门。即便如此,她们俩依然不管不顾地走到了一起。初在一起的时候,她们连住的房子也没有,就自个动手挖了一个地窨子作为两人的栖身之地。地窨子里夏天还好过一点,一到冬天,里面冷若冰窟窿。若没有火炕,人在里面冻得根本睡不着觉。为了取暖,邵云仙常常踩着没膝的大雪到山里砍柴。每次砍柴回来,整个人儿都几乎要冻僵,他却从没有抱怨过一声。为了养家糊口,邵云仙平时冒着危险到大山里当伐木工人,给人家伐大木,她则在上工之余,到山里捡拾山货卖钱。就这样,靠着夫妻俩一分钱一分钱地积攒,最终建起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家,这个时候,她们的儿子狗蛋也出生了。邵云仙在山里伐木时与同在那里伐木的白凤仙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每逢休息的时候,邵云仙就把他带到家里,让她炒两个菜他们兄弟俩喝上几盅,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快活。当时的她还想着为白凤仙撮合个家,免得他再到处漂泊了。

可是苍天无情,她还没有给白凤仙物色到合适的女人,邵云仙在山里伐大木时,却不幸被倒下的树木砸伤后卧床不起了。此时的邵云仙别说挣钱养家了,连他自个都需要雅兰照顾。为了让雅兰娘俩吃上饭,邵云仙主动请求白凤仙到他家里拉帮套,说是他若不去,她娘俩就得饿死。当时的白凤仙却作了难,他和邵云仙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在他心里,“朋友妻不可欺”的古训根深蒂固得很,他白凤仙怎能去那样的事情?邵云仙却告诉他,在他家那一带拉帮套是很正常的,他白凤仙能在他家里拉帮套,也等于帮他一把了,邵云仙说着还流下了眼泪。体谅到自个的男人良苦用心,孤苦无助的她也请求白凤仙留下来,和她一起照顾邵云仙。就因为这个原因,白凤仙才在她家里拉起了帮套。

在她家里拉帮套的日子里,白凤仙和她为邵云仙端饭送药擦屎刮尿,一起精心照顾他,天天盼着他能重新站起来。可惜的是,三年过后,邵云仙还是抛下她们娘俩走了。邵云仙走后,她和白凤仙才真正走在了一起。后来由于她婆婆一家人的苦苦相逼,不得已,她和白凤仙才带着儿子狗蛋一起回到了小白庄。回来后,为了不让她们母子俩受委屈,白凤仙凡事都想着她们娘俩,对狗蛋,更是视若他出。尽管那时他手里不宽裕,他每次赶集回来,仍会给她们娘俩买她们爱吃的零食,还有她喜欢的布料,却舍不得为自个花上一分钱。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后来日子过好了,白凤仙更是当公主宠着她......。

如今,前后两个男人虽然都为她奉献出了他们的一切,却没有一个能陪她到最后,一个个难以瞑目地先她而去,将她孤苦伶仃地留在了这个世界上,让她独自遍尝世间的凄凉与孤苦。都说苍天有眼,那苍天对她雅兰的遭遇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白凤仙走后,小白庄的人说狗蛋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挣钱的爹没了,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有的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凤仙手指头缝里漏的钱也比小白庄任何人的钱都多,留下的钱他一辈子也花不完;还有的说,狗蛋在镇里上班的准老岳怎么着也要拉狗蛋一把的,狗蛋往后的日子还是比一般人过得好......。就在小白庄的人对狗蛋今后的日子议论纷纷时,白凤霞的背后一脚让困境中的狗蛋娘俩一下子跌入到深渊中。

(五)

刘金领跟着白凤仙学做生意后,他表面的忠厚老实最终赢得了白凤仙的信任。到后来,白凤仙连生意上的账目也交给他保管了,故他对白凤仙的生意状况是一清二楚。白凤仙住院后,以为调理几天就会出院的,没想到自个的病情恶化得那么快,没来得及给家人交代后事,就神志不清了。白凤仙去世后,刘金领本想把生意上的事情向雅兰交代一下,也不枉亲戚一场,可他媳妇白凤霞却阻止了他。得知白凤仙病情恶化的消息后,白凤霞对他的病情不怎么上心,却异常关心起她们两家的生意来。在她看来,生意上的事情终于轮到她家说了算了,她怎肯错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白凤仙去世后,在她的三番五次的“耳提面命”下,惧内的刘金领最终不得不按照她的意思去办了。

当雅兰找来刘金领,准备摸一摸白凤仙生前的生意底子时,刘金领按照他媳妇的意思给她拉了一个长长的清单,清单上都是白凤仙他们俩欠外人的债务情况,却没有一笔需要他们回收的资金。雅兰看到这个清单后吓了一跳,怎么也不肯相信这就是他们两家生意的全部家当。因为两家如果按照这个清单分割生意的话,雅兰家不仅从生意上分不到一分钱,还得从家里拿出一大笔钱来填窟窿。感觉受骗的雅兰手里晃着那个清单气愤地质问刘金领:“这几年来,难道外人就不欠你们俩一分钱吗?”心虚的刘金领看都不敢看她,却嘴硬地回了一句:“弟妹,人家欠咱钱的事都是凤仙弟掌管着,具体情况俺也摸不清啊!”雅兰明知道刘金领在撒谎,怎奈自个的男人已去世,再无人能给她作证,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刘金领信口雌黄了。

更让雅兰切齿的是,白凤霞也出来翻脸不认人:“妹妹,你看看,俺家金领跟着俺弟弟做几年生意了,一个毛壳没往家里拿过不说,家里还得往外拿钱替他还债,你说说,俺弟弟领着他做的是哪门子生意啊?”看着她占了便宜还卖乖的那副嘴脸,雅兰忽然发现这个女人的面目是如此狰狞可怖,她以前怎么就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啊?此时的雅兰真想冲上去,将白凤霞的嘴巴撕个稀巴烂,省得她再胡说八道了。雅兰明明记得,以往每年的年底,白凤仙都会分给刘金领五、六万块钱的红,这些她都偷偷地在本子上记着呢!白凤仙出事前还曾在她跟前夸耀过:“就眼前这个生意行情,到年底的时候,咱们两家每家少说还得再分个五、七、六万的红。”当时的她还笑话她男人吹牛,白凤仙就把生意状况给她粗略地算了一下,她才相信了他的话。当时的她还劝白凤仙一定把生意上赚的钱分清楚,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别糊涂一盆浆糊一盆的,一旦因为钱的事翻了脸,到时候亲戚也不是亲戚啦!不幸的是,这一切都被她言中了。白凤仙给她留下一本糊涂账,刘金领不仅将他的财产席卷一空,还分摊给他的家人一大笔债务。想当初,自个被白凤霞的甜言蜜语所迷惑,竭力劝说白凤仙收下刘金领,如今看来,自个当初的举动真的是引狼入室啊!

白凤仙过“一七”时也到了年底,雅兰领着狗蛋兄妹仨给他上坟烧纸。狗蛋跪在坟头前,望着母亲满脸的憔悴与愁容,听着母亲对父亲撕心裂肺的诉说,再想想往日里见了他“乖啦、儿啦”喊他,比喊亲儿子还亲的大姑白凤霞如今的表现,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们两口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啊!他父亲生前对白凤霞一家不说恩重如山吧!起码也是鼎力相助的。如今他家里遭了难,白凤霞非但没有念旧情伸手拉他一把,还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此时的狗蛋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世事的无常人情的薄凉。

狗蛋用一根细长的小木棍在他爹的坟头前画了一个圆圈,把给他爹送的纸钱放在圆圈里用火柴点着了。又用那根小木棍小心地拨拉着坟前燃烧的纸钱,呼呼的火苗在寒风里忽大忽小地蹿腾翻转着,一堆纸钱很快就在坟前化成了灰烬。等狗蛋泪流满面地给他爹磕完三个响头站起来,发现他爹坟前的那堆纸灰已被无情的寒风吹落得到处都是,圆圈里却所剩无几了。按老百姓的说法,圆圈里的纸钱,他爹才捞得上花,圆圈外都是人家的。望着空荡荡的圆圈里,狗蛋似有所醒悟,无情的寒风将圆圈里他给他爹送的纸钱掠走了,就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爹辛苦一生给他积攒的家业尽数掳掠去一般。此时,狗蛋的心开始打颤,他茫然地望着坟头周围几簇瑟瑟发抖的枯草,感觉他自个今后也如同那几簇枯草般在人世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了。

当一个人春风得意时,他和家人看到的常常是赏心悦目的鲜花和笑脸;当他失意落魄时,他们周遭围着的往往是世人的冷漠与白眼。这个世事规律同样适用于白凤仙,适用于他的家人。白凤仙走后,雅兰虽然心有不甘,还是无奈地接下了刘金领那张清单上的一半债务。账目一分完,他们两家以前的亲密关系也就荡然无存了。白凤仙走了,他生意上欠人家的债却没被他带走。听说他不在了,债主们生怕雅兰赖账,纷纷拿着欠条板着脸上门来索债。望着一张张白凤仙亲笔签名的欠条,要强的雅兰没说半个“不”字,凡是分摊给她偿还的,她发誓一分不少地还给人家。还到最后,尽管她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是没有堵上那个窟窿。无奈的雅兰只好把白凤仙的小摩托车、狗蛋的“凤凰”牌自行车等家里值钱的拿得动的东西,忍痛割爱地全拿出来抵了债。等一切债务偿还完毕,她家里除了空空荡荡的院子外,真的是徒有四壁了。而分账后的白凤霞,不仅给她的两个儿子各盖起了一座小楼房,还添置了那个时代城里人家也少有的冰箱彩电等高档家电。等她再去小白庄里走亲戚的时候,即便是打白凤仙家门口经过,她也不再往白凤仙家里望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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