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几天玉刚家的饭场里,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白根旺金榜题名的事。有的说,根旺为啥能考上大学?因为人家学习用功啊!人家上学的时候大冬天里连双棉鞋棉袜子也没有,光脚穿单鞋,脚冻得啥滋味不用说了吧!可人家熬过来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有的说根旺能考上大学,是名字起得好!根旺根旺,根深苗旺啊!还有的说,根旺能考上大学,是因为二光棍家的祖坟埋的地方风水好风水旺,所以才冒了青烟。香油匠一听噗嗤笑了:“风水好个屁!二光棍家祖坟上风水要是好,他还能捡个傻娘们当媳妇?”不管饭场里人怎么说,反正二光棍跟着他儿子风光了一把。
二光棍以前在饭场里吃饭是从来不敢到榆树身子上坐的。因为最开始有人嫌他身上的汗臭味太浓,后来又嫌他身上的油烟味刺鼻子。总之,二光棍在有些人眼里总是不受欢迎的。但自从根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后,他在饭场里的处境就变了。他再来到饭场里时,即使那两棵榆树身子上人坐满了,也有人会自动起身把座位让给他的。一开始二光棍还不敢坐,后来,他再谦让着不去坐,香油匠就不高兴了:“你啥时候也学会摆臭架子啦?人家真心实意地给你让座,你咋还不领情呢?”挨了香油匠的训,二光棍就不敢再谦让,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到那上面去。二光棍坐在那里,他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像从前那样捏鼻子跑的啦,还都争相与他拉话题。再后来,二光棍一到饭场里就有人给他让座位,他也就慢慢适应了这种待遇,心安理得地坐在人家让给他的座位上。
小白庄的人已经不好意思再喊他二光棍,开始依照着村里的辈份尊称他。饭场里人和二光棍说话的语气也比以前客气多了,他们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笑吟吟地望着他的脸,生怕哪里说得不合适,惹他不高兴;二光棍说话的时候,那些人会在一旁很专注地听他讲,绝少有人敢打断他的话;还有人开始恭维他,说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他是个先苦后甜的有福人,他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往后他的福一定享不完!他们说这话的理由是,白根旺毕业后吃上国库粮,挣了钱会不先孝敬他爹?
白根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刚下来的日子里,二光棍的心里比他当初捡到那壹万元钱时还激动,就连卖油条的吆喝声都比以前洪亮了许多。有一天中午,二光棍特意把儿子的录取通知书拿到饭场里让众人开眼界。脸上泛着红光的他双手捧着录取通知书,让饭场里人逐个看了个遍。大家像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般激动地盯着那张烫金大红纸,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有人心里恨不能把那张录取通知书揣到自个怀里去。有人还特意用手抚摸了又抚摸,说是要沾沾那上面的喜气。
因为这张烫金大红纸,二光棍父子俩都成了小白庄人心中的榜样。小白庄一些家长教育自家孩子的时候就有了标杆,他们会很自然地把白根旺抬出来:你看看人家根旺都到北京上大学去了,再看看你!整日里不好好上学,老想着出去打工,到处疯跑着打工将来能有啥出息?小白庄正在上学的学生也有了学习动力:自个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也要像白根旺那样到北京上大学去。看来白根旺金榜题名这件事,不管是对小白庄的家长还是对孩子来说,都是一盏希望明灯,为他们照亮了未来的人生之路。因为白根旺这个榜样太现实太生动有力了,从白根旺身上,大家都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吃不了年轻时学习的苦就得吃一辈子生活的苦,只有扑下身子攒足劲地努力去学习,自己未来的生活才有希望。自他高考成功后,小白庄里再未出现过一例在校学生辍学外出打工的事。总之,白根旺用他的亲身经历有力回击了当时社会上流行的“读书无用论”等不良思潮,引领着小白庄人进入了通过一个发图读书改变命运的新时代。
二光棍也成了小白庄的一些女人攻击她们男人的杀手锏。她们和自家的男人拌嘴时,往往会理直气壮地把二光棍搬出来,毫不客气地将自家男人奚落一番: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二光棍,人家都把儿子培养成大学生了。你一个大老爷们除了整天价和俺斗嘴吵架外,还有啥本事?不承想她们老爷们的嘴也不是白吃饭的:你还有脸说俺呢!你连个傻女人也不如,傻女人生个儿子都能去北京上大学呢!你呢?天天除了窝在家里瞎叫唤外,还会干啥?
估计二光棍做梦也不会想到,他这个捡傻女人做老婆的老男人,如今竟成了某些女人眼里的香饽饽,而他的傻女人在一些男人眼里,竟然也比他们强悍的老婆优秀得多!
自从白根旺到北京上大学后,小白庄的父母们吵归吵闹归闹,在教育自家孩子的事上都比以前用心多了。他们一改过去的对自家孩子不管不问的做法,开始把自家孩子上学受教育的事放在心上;自家的孩子放学后,他们不再撵着他们下田里帮他们干活,不再把上学当做可有可无的事。他们开始督促自家孩子的学习,开始检查自家孩子的作业;还有的学着白东海那样想方设法把自家的孩子转到县城里上学去,......。小白庄那些正在上学的孩子们放学后,也不像过去那样到处疯玩打闹,也都是先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后再去干其它的事情......。在白旺根的示范带动下,小白庄的不少孩子也像他那样,经过自己不懈的努力,他们从野滩镇中学里考进天方县城的高中里。在那里又经过几年的挑灯苦读后,终于圆了自己的大学梦。勤奋的他们没有辜负父母的殷切期望,也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二)、
因为香油匠拒交金锁一家人的农业税款,白宇祺和他在饭场里吵了一架。香油匠本想借这事儿占点便宜的,却不承想被白玉彬抄了后路,使得他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每每想起这事儿,他的肠子都悔青了。
那天早饭的时候,白宇祺在饭场里催收各家各户需要交纳的农业税款——饭场里人多,他省得再挨门排户地上门催要。当他催到香油匠那里时,没想到香油匠把双手一摊:“大侄子,你也知道金锁他们一家人多少年不种地了,他家的地俺给他种着不假,可俺累死累活得一年到头才弄个够本,你说俺哪里有闲钱再替他交农业税?”香油匠说完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过,他的那一套哪里瞒得过白宇祺的眼睛?不过白宇祺为了让他老老实实交纳农业税,也不想让他太难堪,就没好意思当面戳穿他,仍然好言好语地做他的工作:“大叔,咱们当老百姓的种国家的地,就该向国家交农业税,国家给咱老百姓修路架桥办教育都指望着它呢!大家伙若是学你都不交,国家还怎么办那些事呢?”哪料到香油匠竟有些不识抬举:“既然这税款非交不可,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今年把他家的农业税交给你,往后金锁一家的田,我不种了,你也别找我要农业税了。”白宇祺早料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不过他还是装着很惊讶地的样子拒绝了他。
香油匠的这个口子是万不能开的,若是打他这里开了口子,往后村里人都学他不种地也不交农业税,那岂不乱套了?白宇祺就是白宇祺,他脑子里早有了对付香油匠的法子:“金锁的地你不种转给别人,你当他的家吗?”哪料想香油匠更神气了:“我要是在这事上不当他的家,我就不是他爹了。”白宇祺见他如此不留退路,也不客气了:“你不种也行,只要你能找到接替你种地的人,我也没有啥意见!”香油匠以为村里没人敢接他这个茬的,谁在这个时候接他的茬,岂不是有意拆他的台?于是他有点忘乎所以地在饭场里吆喝开了:“在场的老少爷们,大家哪个行行好,替俺把金锁一家人的地种了,把他家的农业税交了,咱们就谁也不欠谁了。”香油匠的本意是少交一点儿税款或至少也要白宇祺领他一下情,他怎舍得把儿子一家人吃饭的饭碗往外扔?没想到他刚吆喝完,下面就有人搭腔了:“老哥,你说的可是真心话?”香油匠扭头一看,见白玉彬正一本正经地等他的回话呢!他遂赌气回了一句:“真的,变卦是王八蛋!”说毕,脸都变绿了。白玉彬的两个小孙子都快十岁了,还没有捞上承包村里的地呢!他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香油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大话说出去了,就是从他身上割肉也不能嫌疼了,他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继续他的假三套:“我真得好好谢谢俺老弟,为我解决了一个大心事。”白玉彬更是紧紧咬住不放,生怕他再滑掉:“老哥,既然这样,明儿咱们就拿卷尺量地支边打地桩去?”心里想一把捏死白玉彬的香油匠只好好汉充到底:“那自然。”白玉彬一听,心里那个高兴劲啊,真想给香油匠深深鞠两个躬好好谢谢他。
第二天早饭一过,白玉彬拿着卷尺、铁锤、石灰等家什喊上白宇祺和香油匠直接去了金锁的田里。此时的香油匠即使心里一千个不乐意,也不能再改口。三个人在田里一阵子忙活就把两家的地桩打好了,遂了愿的白玉彬笑吟吟地一只手拽着香油匠,一只手拉着白宇祺,非要请他们俩到夹心饼的饭店里喝两杯去。如释重负的白宇祺没有推辞,绷着脸的香油匠则谢绝了白玉彬的邀请,说他身体不舒服,请客的事就免了吧!
在夹心饼饭店的一个僻静角落里,三杯酒下肚,白玉彬高兴得直咧嘴:“大侄子,你这个主意不错,这一招叫什么来着......,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叫‘请君入瓮’法。他香油匠这个猴这次再怎么蹦跶,还是没有跳出你如来佛的手心,这回他是聪明过头了。”白玉彬一边夸着白宇祺这步棋走得高明,一边喊着夹心饼再加两个硬菜来。
原来,那年白宇祺在村里征收各家各户的农业税款,村里的其他人家都积极配合,唯有这个香油匠对他的催收不理不睬。白宇祺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和白玉彬在饭场里演了个双簧,一下子就把香油匠给套住了。从那以后,小白庄里再也没有人敢嚷嚷着不种村里的地也不交农业税款了。
(三)、
村长白宇祺已经好几天没在饭场里露面了,村里的“热心人”刘翠香摊上了大事,他光忙着处理那事呢!哪有功夫来饭场里闲扯?
每到秋天庄稼成熟得差不多的时候,“热心人”刘翠香的手就开始发痒痒。看着地里牛角似的玉米穗、咧嘴笑的棉花团还有颗粒饱满的大豆等即将入囤的庄稼,她恨不能把它们全搬到她家里去才过瘾。往年每到这个季节,她就会在天黑夜深时分腋下夹个大布口袋下地里去。为了一把庄稼她真够拼的,别说是深更半夜,就是大白天,一个妇女孤零零地去野地里也是有点胆怯的,但人家“热心人”对此却早已习以为常。况且只要她夜里下一次地,她家里起码会多出几十斤的粮食或其它庄稼来。所以,即便那次干夜活,被香油匠的几声咳嗽吓得一头栽进沟里崴了脚,刻骨铭心的疼痛也无法阻止她继续干这个勾当。
刘翠香的夜活干久了,心里早有了一套干夜活的秘笈。每次下地时,她是绝不会单偷一家的庄稼的。因为那样的话,是很容易被人家发现的。被偷的人家一旦发现了庄稼少了,一定会猜到刘翠香头上去,他们就会满大街里跳着脚骂娘。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小白庄的人心里都清楚人家骂的一定是她刘翠香。自家的亲娘被人家不点名地满大街叫骂,刘翠香心里也怪不好受的。为了她亲娘不被人家辱骂,刘翠香每次下地里干夜活,都是在一整块庄稼地里一边蹿腾一边顺手牵羊,一路下来她腋下的大布口袋差不多就“牵”满了。一整块地里往往全小白庄各家的庄稼都有,她这样作案,一家地里往往摊不上多少,不细心查看的话,甚至都不会发现的。
刘翠香每次干夜活都耍这样的小伎俩,小白庄的地块又多,就算她每年每块地里光顾一次,若想把小白庄所有的地块都“照顾”一遍,一年里她不干十次八次的夜活是完不成“任务”的。村里人都知道她这个坏毛病,被她光顾过的人家有时候也发现自家地里遭了贼,但因为仅仅几个玉米棒穗或三五斤棉花再或一两棵红薯,捉贼又需捉赃,谁会为了一点点庄稼,整夜里在野外死盯着她呢?正是由于村里人的宽容,才使得刘翠香的胆子愈发大了。
刘翠香出事的那天夜里,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心想着发财的她心里不禁一阵窃喜——连老天爷都护佑她,这样的天气里,傻子才会冒着雨在野地里看护庄稼呢?于是她全然不顾自个男人的劝阻,带上她的那副行头就悄悄下了地。
刘翠香轻车熟路地钻进村西边的玉米地里。白天她已踩好了点,那块地里的玉米长势好且马上就要收获。心里难掩激动的她下到黑咕隆咚的地里顺着玉米垄沟往里走上一段就下手了。她窸窸窣窣地在玉米秧棵上乱摸着,摸到个大的棒穗就掰下来,摸到个小的则丢下接着摸下一棵......。就在刘翠香掩住心里的兴奋往布口袋里一个接一个地塞玉米棒穗时,两只大手突然从她背后紧紧搂住了她的两只胳膊,接着一个喘着粗气的大嘴巴顺势贴在了她脸上,然后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她摁倒在地上。彼时的刘翠香吓得顿时魂飞魄散,以为自个被野鬼附了身。不过当那两只大手在她胸前和裤裆里乱摸乱抓时,她马上意识到她遇上的不是野鬼而是色鬼。因为自个做的的事也见不得人,所以她也不敢呼叫求救,只好拼命地挣扎反抗来自救。那个欲火中烧的家伙哪里肯放过她?不仅把她死死地压在身子下面,还使劲撕扯她的裤腰带。幸亏“热心人”临下地时把当腰带的布条子打的是死结,任那个家伙怎么撕拽,她的裤腰带都没有松开,她的裤子更没有从腰里滑下来,再加上“热心人”拼命的挣扎反抗,心里猴急猴急的家伙尽管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有吃上他想吃的东西,最后只好一只手紧紧搂着刘翠香,喘着粗气的大嘴巴在她脸上使劲啃着,另一只手在她的两条大腿根相连处报复似的狠抓了几把,又在她的两个奶子上撒气般使劲捏了几下,才心有不甘地起身跑了。
那家伙跑后,魂飞天外的刘翠香也使出吃奶的劲往家里跑,连脚上的解放球鞋还有她专用的大布口袋也丢在那里不要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刘翠香一路狂奔到家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来,全然不顾深更半夜街坊邻居听见了笑话她。看到她那个样子,她男人吓坏了,好哄歹劝,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她安静下来。当刘翠香前言不搭后语地将她在地里的遭遇告诉一脸蒙圈的男人后,这个男人差一点没背过气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待确信刘翠香好歹没有被那家伙糟蹋后,稍稍心安的男人又劈头盖脸地把她大骂了一顿,骂她不听他的话整日里想歪门邪道。刘翠香的男人实在难以下咽这口恶气,闷头抽了半盒子烟卷后,还是扯着羞愧难当的刘翠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白宇祺家里走去。
望着瑟瑟发抖的刘翠香,一脸惺忪的白宇祺心里虽然早就对她有成见,却也没敢再责备她一句。他简单问了她一些情况后,就领着她们两口子连夜去了野滩镇派出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点儿都不假。刘翠香野地里遇到“鬼”的事,尽管她们两口子捂了又捂,白宇祺的嘴巴也是闭得紧紧的,可随着身穿制服的公安人员进到那块玉米地里查看现场,又到小白庄里挨家挨户地调查走访,还是被全村人很快知晓了。那一段时间里,小白庄里到处都是有关刘翠香野地里遇上“鬼”的传闻,更何况人多嘴杂的玉刚家饭场里。
由于距离秋收秋种还有几天空闲日子,田里暂时没有什么当紧的农活,饭场里人吃饭的时间就不自觉地被拉长了。刘翠香倒了霉,饭场里的人倒高兴了,他们最关心的不是这件事儿是哪个家伙干的,而是那个家伙的“好事”到底干没干成。白鹦鹉仍以她一贯的丰富想象力来揣摩这件事儿。她揣摩的结果是刘翠香这次一定被人家占了便宜,她的理由是哪头饿狼会乖乖地把只到嘴里的羔羊放走?饭场里人对白鹦鹉的这个结论却是似信非信的,因为从刘翠香男人的脸上也没有看出来他有多伤心。但若说白鹦鹉的结论没有道理,那些穿制服的公安人员对刘翠香的事为啥又那么上心呢?
“热心人”刘翠香倒了霉,想不到香油匠也跟着倒了霉。刘翠香倒霉的地方发生在香油匠家的玉米地里。事情出来后,办案的调查人员自然要去那里查看一番的。那些人要查看就查看吧,他们是工作需要。不料想,小白庄的一些人也学着调查人员的样子一拨接一拨地去那里“查看”现场。他们去那里就不是工作需要了,而是纯粹为了满足自个的好奇心。本来就是一片被人踩踏得不成样的玉米地,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因为刘翠香在那里遇上了“鬼”,所以就把人们的好奇心撩拨了起来。自那事出来后,每天都会有一拨接一拨的人钻进去香油匠家里的那片玉米地里去。他们忍着脸上被玉米叶子的芒刺擦刮得火辣辣的痛苦,磕磕绊绊地挤到现场旁饶有兴趣地观赏上一阵后,再费力地挤回来。回来后的他们抹一把脸上的汗珠儿,拍打几下粘落在身上头上的玉米樱子上的花粉尘粒,才一脸满足地离开了。
若是在当下的网络时代里,香油匠的那块玉米地一定会成为网红地,给他家带来不菲的收益。但在那个年代里就不行了,好事的人们在那块地里出出进进,除了又踩倒不少的玉米秸秆导致玉米减产外,其它就没有任何作用了。香油匠的老婆为了防止地里的玉米秧棵再被人踩倒,只好天天在那里盯着,以防好奇的人再钻进去。只是有些人的好奇心实在太重了,只要香油匠的老婆稍稍离开一会儿,他们就会抓住这个空档钻进去查看一番。
据那些到过现场的人在饭场里讲,被刘翠香和那个家伙扑腾倒的玉米地比个竹簸的面积还要大,那一片的玉米棵秧像是被石磙碾压过般平坦。在那片地的中央,还有个屁股样的小土坑,据说是刘翠香留下的。从这一点上足可以想得出,当时的刘翠香反抗是多激烈,那家伙的心情又是多么的迫切。这些人在饭场里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就像在讲述一部情节离奇的电视剧,内心里对主人公的遭遇却没有一丝的同情,听众们听到这些谈论时也是一副嘻嘻哈哈的与己无关相,他们都把这件事当成了仅供消遣的谈资。看来大家对“热心人”手长这个毛病意见大得很。
香油匠的老婆对刘翠香倒霉这件事是既解气又生气。解气的是手长的刘翠香倒了霉,她也算出了一口气。前两年她家的麦秸垛被人放了一把火那件事,她哪里能忘?那次尽管没有抓住刘翠香,但她心里的怀疑对象肯定是非刘翠香莫属;生气的是,这次刘翠香倒了霉,她家那块地里的玉米也跟着少收了不少。那次让她逃脱了,如今刘翠香又跑到她家玉米地里弄出这么一出来,香油匠的老婆怎肯再放过她?所以,自从刘翠香倒霉后,香油匠的老婆就不止一次地在小白庄的大街上吆喝开了,说最近她家的玉米地里跑进去两只发情的野狗,把她家里的庄稼都扑腾得不成样子啦,还有谁家的一双破鞋也被狗衔着丢在那里了。香油匠老婆骂人的水平就是高,连个脏字都不兴带的,杀伤力却比那些带脏字的话大十倍不止。
刘翠香出事后,实在没有脸出门面对小白庄的老少爷们,但街上的风言风语她还是能听到一些的,特别是香油匠老婆在街上的指桑骂槐,对她的侮辱太大了,她必须想办法堵住她的嘴去。刘翠香和她男人反复考虑了几天,最后决定还得非白宇祺出面处理这件事不可。
刘翠香出事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白宇祺腋下夹着两瓶白酒,手里提着一提篮鸡蛋敲开了香油匠的家门。看到白宇祺,香油匠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在堂屋的客厅里,他拉了一条板凳让白宇祺坐下来,给白宇祺泡了一杯上好的热茶,就明知故问白宇祺找他有啥事。“刘翠香的事也不用我说了,人家知道自个儿错了,又不好意思当面来给您赔礼道歉,就托我过来了。咱们都是本家,她在您老人家面前永远是小辈儿,大家又是邻居,平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怎么着也得原谅她这一回吧?”白宇祺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两张蓝版百元大钞放在茶水桌上:“这是她包赔的您的损失,一百元是玉米钱,一百元是麦秸钱。”猴精的香油匠又故作糊涂:“玉米钱我知道,这麦秸钱是咋回事啊?”白宇祺见香油匠仍给他装晕,就劝他:“大叔,您就别再难为她了,两年前,她放火烧你的麦秸垛不对,今儿托我给您赔不是了,您老人家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吧?”白宇祺说着把那两张百元大钞又往香油匠跟前推了推,笑吟吟地看着香油匠。“哦,原来是这事儿,我等她可等了两年了,今儿她终于承认那事是她干的啦?”香油匠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他娘,你起来。”香油匠回头朝里间卧室里招呼了一声。白宇祺赶忙制止了他:“你不用喊俺婶子起床了,俺坐会就走。”“你坐会就走?我不发话,你敢走?”香油匠嗔怪道。卧室里窸窸窣窣地一阵子响动后,香油匠的老婆从里间里走了出来:“啊,宇琪过来了。”老太太一边扣衣服扣子一边跟白宇祺打着招呼。“今儿宇琪过来,给咱来说和‘热心人’的事,往后有关她的那事儿,咱们在外面牙缝里也不能再吱一声了。咱不给她面子,得给咱宇琪脸面。你拾掇两个菜来,我跟宇琪好好喝两杯。”香油匠像是在给他老婆下达命令又像是给她安排工作,老婆子听后很不痛快地嘟囔了一句:“俺的气还没有出够呢,太便宜她了吧?”说完转身去了厨房里。香油匠则起身去了卧室里,一会的功夫,他手里攥着一瓶茅台出来了:“这是金锁专门给我买的,我还没舍得喝呢!来咱爷俩整两盅。”说着就把酒瓶盖拧开了,一股沁人心扉的酱香酒味儿马上在房间里萦绕开来。这时,香油匠的老婆也端着两个罐头成品菜进来了,一盘儿五香鱼块,一盘儿五香茴香豆。
昏黄的灯光下,香油匠和白宇祺围着茶水桌儿各自端着三钱的酒盅儿边喝边聊。说实话,白宇祺还是第一次喝茅台酒。茅台酒的醇厚优雅细腻,还有它的回味悠长空杯留香,可不是天方县城酒厂里的大曲酒能比的。就这么一小杯喝下去,虽然只有三钱的量,那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却如饮下琼浆玉液一般。白宇祺每抿下一小口,都舍不得往下咽,含在嘴里慢慢地细品一会,他要尽享这五谷的精华,决不能浪费一点一滴......。
两个人浅斟细饮了大约一个小时,半瓶茅台酒就进到两人肚里。心情舒畅的白宇祺拿起酒瓶又把两人的酒杯斟满:“这么好的酒我不能给您喝完啊!剩下的您自个留着慢慢享用吧!”说毕端起酒杯,连抿了三次,直到酒杯里再也控不出一滴来,才把酒杯小心地放在小饭桌上起了身,香油匠也不再挽留他,却赶忙从桌上拾起那两张百元大钞又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宇琪小,你一来,咱啥事就都没有了,你叔我不是不要面子的人,钱在我这里算龟孙。”白宇祺遂把上衣衣兜里的二百元钱往下摁了摁,激动地拉着香油匠的手:“哎呀,我看咱整个小白庄,最讲究的就是白叔您了。”说着打着酒嗝出了香油匠的院门。
“热心人”刘翠香的事情过去十多天了还没有一点儿眉目,却张扬得周围几个村里人人皆知。她都有些后悔当初报案,若是不报案,自个吃下这个哑巴亏,外人就会不知晓,她也不会丢那么大的人。现在好了,欺负她的那个坏种没有抓住,倒是她自己先臭不可闻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般田地。令她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因为她的事情,村里的村医“三寸丁”和白鹦鹉也都跟着遭了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