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辈子印象深刻的是,在半夜时分带着我们离开县城,像逃跑似的。父亲接连几天都没有消息,我和弟弟小涛常常会在半夜里,被县城发出的各种奇怪的声音吵得不停地哭闹。母亲总是担惊受怕,担心随时都会发生天塌下来地陷下去。母亲想起她哥哥刘明源,她从小就习惯了什么事都是哥哥拿主意。母亲结婚后,遇到事情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只有父亲。她左等右等却等不到父亲回来,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父亲带出来的一句话。父亲要母亲带我们尽快回到乡下老家去,老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越快越好。
父亲的话让母亲在黑夜里看到了星光,母亲连忙收拾东西,实际上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多了我和小涛这一对双胞胎,这让母亲感到有些欣慰。
母亲抱起小涛时突然发现,他右手上那只银镯子不见了。母亲吃了一惊,这可是我家祖上唯一留传下来的东西。父亲小时候也戴过,那上面不知道留下了我家多少代人的气味。我和小涛满月时,父母亲才郑重其事地将那对银镯子分别戴在我的左手腕上和小涛的右手腕上。我戴的那只上面刻着“花开富贵”,小涛那只上面刻着“长命百岁”。这东西怎么能随便丢呢?到时候怎么向父亲交待呀?母亲仔细回想了一遍近几天带着我们出门去的每一个环节,最后认定那东西是丢在了工农兵照相馆那一段。很有可能被那个小叫花捡去了,要不就是被后面那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捡去了。都是不可能再找回来的。丢金丢银,换来平安就行。母亲不敢再留恋县城了,仍然用那个布袋子把我和小涛胸前一个,后背一个扛在肩上,手里提着个包裹,匆匆离开县城走上了回老家的路。
路是同样的路,路程也是同样的路程,只是走的方向相反。要说出来时由东向西是一生中走过的最浪漫的一段路,那回去时由西向东就是记忆里走过的最艰难的一段路。母亲不知道是怎么走完这一生之中最漫长最艰难的一段路,恍惚就像梦里走过的一样,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母亲扛着我和小涛走回老家的老屋跟前,已经筋疲力尽。
我家老屋的门上结满了蜘蛛网,铁锁长着厚厚的锈斑。门前的土坪上也长满野草。那蓬竹子愈发茂盛,一群麻雀在里面叫个不停。住在我家老屋隔壁的春婶万万没有想到,母亲走了快两年又回到了老屋跟前。春婶正让儿子杨文兵从生产队窑厂拉回来一堆烂砖,打算在我家老屋门外的土坪上垒一个猪栏。春婶帮着儿子从板车上卸下最后一块砖,直起腰来擦一把脸上的汗时,发现了抱着我和小涛站在我家老屋门前发呆的母亲。
春婶叫了一声母亲的名字,确认后便走到母亲身边,她的三岁多的小女儿英子也跑了过来逗我和小涛玩。春婶让文兵回家喝水,顺便带来一大碗水给母亲。春婶接过母亲手里的我和小涛,母亲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看着我家土坯墙的老屋缺角少沿,对春婶叹道:“金屋银屋,还是自家的老屋。”
母亲咕嘟咕嘟喝下去一大碗水后,上前用那双被县城的风水养育得有些白嫩的手,费力地打开那把锁着老屋的长满铁锈的门锁。门发出一身干涩的“吱呀”声,一坨陈灰掉进了母亲的脖颈里,母亲惊了一跳,一阵冰凉直透内心。母亲顿时脸色铁青,内心深处竟然回响起当初离开老屋时竹林里那声凄厉的猫叫。
母亲没有工夫细想,她实在是又累又饿。土坪上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离开时父亲扔掉的扫把,只剩下一根木棍在地上被白蚁蚕食着。老屋里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到处透着光,冷风飕飕地肆意吹着。母亲接过英子从家里拖过来的扫把,将屋子痛痛快快打扫了一遍,然后用带回来的父亲从单位里拿回家的一卷旧报纸,将老屋漏风的土墙糊了一遍。老屋在母亲手里渐渐重新亮堂起来,甚至比她离开时更多了几分生气。
母亲打扫好了屋子后,把那些堆放在屋角里的已经蒙上厚厚灰垢的犁耙锹铲、米筛篾箩等农具家什一件件翻出来。有些已经朽烂不能用了。母亲挑能用的清理打扫,擦抹得干干净净。母亲搞得热热闹闹的,引得那群麻雀落在门前那蓬竹子上叽叽喳喳不停地欢叫。母亲烦躁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破瓦片正要扔向那群麻雀,那蓬茂盛的竹子后面转出一张宽宽的被酒精浸泡得红彤彤的脸,是生产队长杨正发的弟弟杨金发。他见到母亲,连忙上前打招呼:“祥珠嫂回来了呀,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好歹也帮你搬点东西。”
母亲看一眼门边的包裹说:“就这么点东西,也不用麻烦别人。”
杨金发说:“我也不是别人,再说搬家也是大事,怎么也该出一份力嘛。”
杨金发跟他哥哥杨正发是完全不同的人。杨正发是生产队长,一心一意想着队里的生产。哪天播种,哪天插秧,什么时候收割,村里几十个男女劳动力全听他当队长的一声哨响。杨金发平时却不好好种田,多半日子是凭着一张嘴巴,走村串户帮人家红白喜事择日选时,修坟造屋查看风水。每日里吃吃喝喝红着一张脸,倒也逍遥自在。也许是他太能说了,儿子国民一出生就天生嘴巴太小张不开来,无法吃喝,只能灌养。别人家的孩子学说话的年龄,国民却说不出话来。吃不进东西可以灌,话却逼不出来。杨金发也急了。和哥哥杨正发一起带着国民来县城找我父亲。父亲在县人民医院找熟悉的医生帮国民开刀把嘴巴割开。那段时间,母亲正怀着我和小涛,尽量也做些好吃的往医院送。
杨金发看母亲打扫得差不多了,在麻利地收拾着东西。他在一旁搓着两手也帮不上忙,便一本正经地在我家老屋里外看了一通,站在门口神神秘秘地对母亲说:“嫂子,你家的老屋风水有问题。”
母亲仍忙活着,没有精力听他说这些。他凑近母亲说:“门前这蓬竹子不好。”
母亲不满:“只听说过门前种桑树柏树不好,没听说过竹子也不好。”
杨金发说:“是竹子太茂盛了,抢了屋里人的运势。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有了。这屋里真正缺一样东西。”
母亲忍不住好奇:“缺什么东西?”
杨金发说:“缺一件镇宅器物,最好是祖上传下来的。”
母亲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更没有心思听他说话,权当那是酒话吧。母亲心里想的是尽快把家安置好,去队里上工挣工分。她心里清楚,日子又回到了两年前。以后每一天都要听到队长杨正发的哨子声就去生产队里上工,不上工就挣不到工分,没有工分就拿不到队里供应的口粮,没有口粮一家人就无法生存。
母亲要上工去,就用两只箩筐分别装着我和小涛。她用破布条子绑小那箩筐的口子,只容我们的脑袋伸出在外面,防止想学走路的我们从箩筐里爬出来。我们在阴暗潮湿的家里没人管,我们不会别的,只会放声大哭。我哭一声,小涛也跟着哭一声。有时候小涛先哭一声,我看着他哭,很快也跟着大哭起来。我们比赛着,每次都是小涛哭的声音比我的更大,我们直哭得死去活来。引得春婶家那条老黄狗围着摇摇晃晃的箩筐嗷嗷着直转圈。英子放牛回来后听到我们哭得伤心,便跑过来一边摇动箩筐,一边用衣袖帮我和小涛擦干眼泪。然后从身上摸出一个红薯,轮流塞进我和小涛的嘴里。
夏天的傍晚,蚊子特别多,嗡嗡嗡的分明是要把我们扛走。看到收工回来的母亲,我们哭得更伤心。母亲进家门后放下手里的农具,来不及喝一口水歇一口气,心疼地抱起我和小涛亲上一阵。很快又把我们塞进箩筐,任凭我们哭得更凶。母亲还得去点灯做饭,要不然我和小涛不光是被蚊子叮,还要挨饿。
母亲做好饭后,见我还在哭闹,箩筐被我使劲摇晃得快要倒下。她把我抱了起来,嘴里数落说:“就你不安分,看弟弟睡得多安静。”
母亲左手抱着我,右手伸向另一只箩筐去抱悄无声息的小涛。忽然看见小涛细嫩的额头上黑黑的叮着一只蚊子。母亲忙把我放回那只空着的箩筐里,自己扑向那只胀鼓鼓的蚊子,拍打得满手是血。母亲万万想不到的是,小涛的一辈子会葬送在这只蚊子身上。这只原本精瘦的蚊子,在我家空寂了很久的老屋里不知修炼出了什么阴毒的功夫,从小涛身上吸足血后,顺便把身上的毒素也排进了小涛的血管里。
我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哭着闹着把手伸向母亲要抱。小涛仍在箩筐里沉沉地睡着,一点反应也没有。母亲拿来一条毛巾揩干净小涛额头上的血渍,嘴里“崽呀,肉呀”的心疼死了。揩着揩着,母亲觉得不对劲,忙丢下毛巾,手掌心贴着小涛的额头。天啦,母亲把小涛抱了起来,慌忙中连箩筐也夹带了起来,在原地不停地转。母亲冲着隔壁喊:“春婶,春婶!快来呀!我家小涛发高烧了!”
春婶带着英子匆匆忙忙跑了过来,那样子就是来救火的。我吓得不敢再哭。母亲确实是慌了神,她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只知道一个劲地让春婶摸小涛的身上。春婶让母亲把小涛平放在床上,解开他的衣服,然后用草纸蘸上煤油在他全身上上下下不停地使劲擦。擦了半天,小涛就是像死人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那烧半点没退。
母亲完全没有了主意。春婶忙说:“快喊,把他喊回来!”
母亲站在老屋门口,对着黑黢黢的夜空大声喊:“杨小涛,回来!”
春婶在屋里把小涛抱在怀里大声回应:“回来了!”
母亲喊:“杨小涛,回来!”
春婶应:“回来了!”
“杨小涛,快回来!”
“回来了!”
……
母亲一遍一遍地喊,春婶一遍一遍地应,那呼唤小涛回来的声音在苍茫的夜空里回旋着。
小涛仍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高烧不退,那魂儿没有被喊回来,不知在哪里游荡,任母亲喊破了喉咙。母亲实在是喊累了,喉咙里喊出血来,最后喊不出声音来了。母亲跌坐在老屋的门槛上,绝望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夜空里吹来一阵凉风,母亲一个激愣,从门槛上爬了起来。她把我托给春婶,抱起小涛走出了家门,要抱着一息尚存的小涛走十多里山路去公社卫生院。
这天夜里,我是跟英子睡的,春婶喂我吃饱饭后便让英子带着我上床睡觉。我搂着英子,显得特别乖巧,她身上一股悠悠体香让我香甜入睡,一觉安静睡到天亮。
我在英子怀里睡得香甜的时候,弟弟小涛在公社卫生院的病床上打着吊针。一天一夜过去了,母亲眼睁睁看着几大瓶药水滴进小涛幼小的体内,他还是昏迷不醒。
母亲真的要绝望了,她跑到到离公社不远的邮电所里给父亲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的声音,回复的是父亲本人不能接电话,更不能回来。好几次都是这样,母亲急得哭了起来,对着话筒喊:“求求你了,告诉杨再兴,他儿子快要死了!”
在公社卫生院的第二天后半夜里,母亲正靠在小涛病床前迷迷糊糊的,自从那天小涛发病以后她就没吃没睡,人都虚脱得快要变成一具空壳了。迷糊中的母亲感觉被人拍了一下。她努力撑开眼皮,在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穿着塑料雨衣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人影站在面前。那人揭开头上的雨衣帽子,揩一把脸上流淌的雨水,父亲这张清瘦的脸渐渐明晰起来。父亲终于回来了。母亲再也撑不住了,倒在了父亲的怀里。
母亲重新醒过来时,小涛也醒了过来,那么多的药液在他身上终于起了作用。醒过来的小涛发出一声微弱的哭声,母亲高兴得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被抱住上身的小涛没像以往那样两条腿乱蹬,而是两腿自然下垂,像菜地里霜打过的茄子。母亲试图让小涛站立在病床上,谁知她两手一松,小涛像一滩稀泥倒了下来。母亲顿时也跟着瘫倒在父亲怀里。
父亲已经十分疲累,脚底下磨起的水泡又磨破出血了,生痛生痛。父亲好不容易在单位里找到一个脱身的机会,连夜冒雨走了几十里路赶回公社卫生院。没想到赶回来面对的是从此站立不起来的小涛。父亲的心里甚至比眼前这个女人还要痛,女人可以往男人身上靠,他往哪靠去?父亲强挺着站稳身子,感觉胸前一紧,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母亲的头在他胸前被震得弹了起来,双眼失神地望着父亲。
父亲很想安慰一番眼前这个日渐黒瘦粗糙的女人,甚至还有抱着她温存一番的冲动。但他不敢过多耽搁,他能做到的只是多看她一眼,然后又是毅然决然地别离,把眼前的一切留给这个女人。父亲走到病房门口,身后传来一阵女人的抽泣,他不敢回头看。
母亲跟在父亲身后,想哭,哭不出眼泪;想喊,喉咙干涩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走出公社卫生院大门,天空挂着几颗冰冷的星星,凉飕飕的风吹得她全身颤抖,牙齿咬得喀喀响。父亲的脚步越走越快,已经从卫生院的小路走上了通向远方的大路。母亲突然想起,小涛还在病床上,待她抱着小涛出来时,已经不见了父亲的踪影。
母亲好几次对我说,当时她手里抱着小涛,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小波,有好几天不见了。她感觉心里一阵揪紧,又累又饿。身上没有一丝毫的力气,完全是被夜风推动着往前走。走在回村的路上,像游魂野鬼。周围太安静了,一切都朦胧缥缈。走着走着,她甚至希望四周围是深深的黑暗,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路。最好是一个趔趄踏入虚空,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存在,一切就这样解脱。可脚下的路是那么实实在在,而且越来越明亮清晰了。快近村口了,再次让她想起了那次跟着父亲走出村子,走向城里的情景。同样是在下半夜里,同样是天空中挂着几颗星星,心情却是大不一样。那时一心只想着往前走,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的是又走回来了,前面的路简直不敢想下去。
母亲抱着小涛昏昏沉沉走回村里时,天色微亮。春婶家的大黄狗从暗影里蹿出来,朝着母亲直摇尾巴。母亲走进老屋,把已经沉沉睡去的小涛塞进他原来坐的那只箩筐里,自己的身子也软了下来,靠着箩筐昏昏沉沉地睡了。醒来时,天已大亮,母亲想,今天队里该干什么活呢?她已经好多天没有下地挣工分了。
春婶过来了,母亲突然抱着春婶大哭起来,泪水奔涌。等母亲哭够了,春婶对母亲说:“哭过了就好了,孩子长大了就有希望。”
春婶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春婶的男人去世早,一个人把英子和她哥哥文兵带大。母亲不管怎么说还有个男人,尽管男人现在不在身边,也帮不到她什么。可是春婶把两个孩子带大了就有了希望,母亲把两个孩子带大最多只能看到一半的希望呀。
第二天春婶让英子从家里拿来一个蒲团,那是春婶用稻草编的,蒲团用一根草绳牵着。英子让小涛坐在蒲团上,双手抓住草绳,她用力拉着蒲团在土坪上转圈,嘴里囔着:“坐车车啰!坐车车啰!”引得她家那条老狗也跟着使劲地摇着尾巴欢快地转着圈。我哭闹着也要坐到蒲团上。英子不让我坐上去,蒲团太小,只能容一个人坐。英子对我说:“你不坐车,你开车。”硬把草绳塞在我手里。我趔趄着被草绳拉得左右摇晃。英子便帮我拉动着蒲团继续转起圈来,囔着:“开车车啰!开车车啰!”
我会走路了,小涛只能坐着,每天都是英子用蒲团拖着他跟我们一起玩。小涛学说话却比我快,我们学说的第一个词语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姐姐”。英子教我们喊“姐姐”,她夸张地张开嘴巴,要我们学着说:“姐——姐。”
“姐——姐”小涛抢着学喊起来,嗓音尖利急促:“姐、姐。”
我也紧跟着毫不示弱地喊了起来:“姐——姐。”我家老屋门前想起了一片“姐——姐”“姐、姐”“姐姐”声。英子忙不迭地答应着,开心极了。
我家老屋门前那蓬竹子里的麻雀总在不厌其烦地叽叽喳喳欢叫,母亲突然想起杨金发说过的话,心里有些后悔当初没早让他看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母亲动手砍了那蓬竹子,连竹根也斩尽挖绝,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双手也被竹子夹出了血。那段时间我家天天烧竹子煮饭,做起饭来总是噼里啪啦像在不停地放炮仗。
母亲不知从哪里挖来一棵桔树苗,种在门前土坪上挖竹子挖出的洞里,浇上水,嘴里念着:“种下桔树,大吉大利。小波……还有小涛也一起吧,和这棵树一样,快快长大,早日结果。”
我的老家有一个很好的名字:祥云。村东头靠山旁有一口很大的水塘,叫龙塘,传说是一条孽龙在此留下来的。龙塘宽阔深远,像一座大水库,水源充足,长年澄清,滋养着祥云村的万物。晴日里的傍晚时分,晚霞映照得龙塘水红彤彤的,一群白鹭落满塘头裸露的石块上,与落日红白相衬,相映成辉。白天在生产队田地里劳作了一天的母亲,收工后还得在祖上留在龙塘边的一块菜园忙碌一阵子。那块菜园已经荒弃两年了,长着茂盛的荆棘杂草。母亲费了很大的劲才重新开垦出来,共开出了四块地,一块种青菜,一块种番薯,一块种毛豆,一块种黄瓜,家里吃的菜和我们的零食,母亲都谋划好了。她每天都要给菜地松土拔草,清早施肥,傍晚浇水。
母亲一天到晚不停地劳累,夜里也总睡不好,整夜在床上唉声叹气的难以合眼。母亲就是从那时候起落下了失眠的毛病。